“如此其資歷還是才情人品，皆是超出秦王許多。”孔秀文道，“所以微臣覺得，這個監(jiān)國的攝政王還是睿王殿下更為合適。”

    廖北暗中握拳，面上卻是帶笑，道，“可是睿王殿下已經(jīng)是十年行蹤不明，又去哪里尋人過來？”

    “廖大人，您沒有找過，怎么就知道找不到？”到了這會兒兩個人已經(jīng)算是撕破了臉，站位明確，孔秀文覺得也沒必要客氣，冷冷的說道，“或者，廖大人是希望找不到睿王殿下？”

    “你少含血噴人！”廖北氣的吹胡子瞪眼的，“我何時說過那話？”

    廖北和孔秀文時常因為政見不合而爭吵起來，這時候哪里還能看出什么士大夫的氣節(jié)來，也就跟個市井婦人無二。

    “都別吵了！”皇帝冷冷的說道，“朕瞧著還是先去派人把睿王找來，這才是關(guān)鍵?！?/br>
    孔秀文立時大聲的說道，“圣上英明！”

    廖北也不敢猶豫，道，“微臣遵旨.”

    秦王鐵青著臉，就是那雨水滴落在身上也沒察覺。

    ***

    晚上，皇帝難得好精神的陪著皇后和太子，還有秦王等人一起用膳，他特意叮囑秦王，很是溫和的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不用日日這般進(jìn)宮陪著朕，王妃不是剛剛誕下麟兒？要不是還沒到滿月，真就是讓人抱進(jìn)來瞧瞧了?！?/br>
    原來幾日前馮婉貞就誕下了秦王的長子，皇帝極為高興賜名為順，其寓意就是希望孩子一生順順利利的，當(dāng)時秦王拿了那圣旨沉凝了許久，說起來這個孩子是他的長子，而順這種名字卻是更適合次子。

    皇后聽了這話道，“正是，許久沒看到孩子了?！比缓髧@了一口氣，那目光卻是盯著太子。

    太子和白薇成親之后，白薇就有了身孕，當(dāng)時皇帝和皇后都極為高興，還當(dāng)是老天開眼了，誰知道不過二個月就滑胎了。

    那之后又是兩次滑胎，最后御醫(yī)李昌榮委婉的說道，可能太子太過體弱，不適宜生子，其實這話也只有李昌榮敢說，要不是李昌榮伺候過三代帝王，和皇家關(guān)系深厚，憑著這句話就直接拉出去砍掉腦袋了。

    太子性情溫和，最是體貼，見皇后這般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道，“母后，不用擔(dān)憂，兒臣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明年就給您抱個大胖孫子……，“為了更有說服力，把以前的事情也扯了出來，道，”母后您別不信，當(dāng)初旁人還不是說兒臣活不過十歲，這不是好好的……”

    只是這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后打斷，道，“胡說什么?！闭f完就紅了眼圈，落下淚來，一副傷心的模樣。

    太子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上前，哄道，“母后，您別生氣了，孩兒這不是好好的?！?/br>
    如果說以前皇帝和皇后還奢望把皇位留給太子，如今早就死了心，只希望能讓他活到壽終正寢，這就足矣。

    所以之前在跟大臣商議的攝政王，其實再說下一位即位的人選了。

    用過了晚膳，皇帝就賞賜了許多禮物讓秦王帶回去，其中有很多都是小孩子用的，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母后去皇覺寺禮佛，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至少要住上小半年，皇后一個人又要照顧朕，還要看顧太子，實在是分身無暇?！庇值溃靶姨澯辛四阍谂赃?，不然當(dāng)真吃個藥，都沒有人給朕拿了?！弊詮南鹊圩吆?，太后每年有半年在皇覺寺禮佛，要不顧念幾個孩子還在跟前，估摸著早就出家了。

    皇帝要吃藥，怎么會沒人給他拿？這句話不過就是委婉的夸贊秦王。

    秦王卻笑著說道，“長兄如父，父皇走后，母后總是神傷，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照佛著臣弟長大的?！闭f道這些顯得感概萬千，道，“一直想著如何報答陛下，如今正是需要臣弟的時候，不過給陛下端茶遞水，又不是什么累的事情，臣弟一點都不覺得苦。”

    皇帝聽了很是高興，道，“你從小就這般懂事，朕心甚慰?！庇值溃斑^幾日睿王就回來，到時候望你能像敬重朕一般看待他才是?！?/br>
    秦王恭敬的說道，“陛下放心，臣弟一定謹(jǐn)遵教誨。”

    “坐下，我們兄弟不用如此拘束。”皇帝笑著對秦王說道，兄弟倆又說了一會兒話，秦王起身告辭。

    到了晚上，雨終于停了下來，秦王上了轎子，卻是馬上沉了臉。

    ***

    過了幾日，李念真就拉來了一百擔(dān)的糧食，李清珮越發(fā)對李念刮目相看，就是一直覺得李念還是小孩子的郭氏也頗為吃驚。

    如今人心浮動，有糧食的都捂著，有那賣的也是提價，皇帝又久病，許久沒有上朝，內(nèi)閣首輔廖北和禮部尚書孔秀文又總是針鋒相對，到如今也沒說找個監(jiān)國的人出來，弄得原本就有些貧苦的百姓越發(fā)的慌亂。

    李清珮，道，“念弟，你到底是長大了，可以為jiejie分憂了?！?/br>
    李念搔了搔頭，道，“我也沒做什么，就是來往認(rèn)識人多一些?！焙苁切邼臉幼?，李清珮笑著去揉了揉李念的頭，心里想著，到底沒有耽誤李念……，要真是一直跟著母親，還不知道要變成什么模樣。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馬上就到了七月份，好在雨終于停了，日頭越來越熱，李清珮早就換了一身的夏裙，早晚刻苦研讀，而應(yīng)舉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八月初。

    到了這時候，郭氏反而就不督促李清珮讀書了，道，“入了考場，吃喝都在里面，呆上個三天，沒有休息好又如何應(yīng)舉？”

    李清珮也知道，但是越是到了時間，反而越發(fā)緊張了起來，一旦錯過就要重新等個六年，想想就覺得令人沮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晚安，：）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隨著噠噠的馬蹄聲, 鄉(xiāng)間小路上揚起一抹灰塵, 一輛馬車快速的行駛而來，只是到了路口卻是突然勒住馬韁繩，那馬高聲嘶鳴，兩只前腿高高躍起，好容易才穩(wěn)住, 馬車內(nèi)有一男子伸出頭來, 道，“何事？”

    “老爺，有人暈在路口，因穿著綠色的衣裳, 一時沒看到, 差一點就生出禍?zhǔn)聛怼！壁s車的是王總管，而坐在馬車上的則是趙璟。

    趙璟下了馬車來，看到路口果然躺著一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穿著一件衣滿是補(bǔ)丁的湖綠色衣裳, 上前抱起, 道, “醒醒?！?/br>
    王管事也跟了下來, 見那孩子餓的面黃肌瘦的，特別是一雙□□的胳膊和腿，似乎只剩下一層皮貼在骨頭上，看起來極為可憐, 見趙璟換他不醒，道，“說起來這孩子應(yīng)當(dāng)是馬車來之前就暈過去的，興許是餓的?！?/br>
    馬上還有許多饅頭，王管事拿了小碗，倒了水，把饅頭泡到了碗里，等著泡開，這才湊到了孩子的嘴邊，道，“是饅頭，你且張嘴吃一吃?！?/br>
    孩子還是沒有反應(yīng)，趙璟想了想，用調(diào)羹盛了一勺，掰開他的嘴，慢慢的把已經(jīng)泡成饅頭末的水灌了進(jìn)去，等了一會兒，那孩子便是蠕動嘴唇，趙璟一震，又喂了一口，就這般連續(xù)喂了半碗，那孩子才虛弱的睜開了眼睛，卻是怎么不肯再喝了。

    “娘，給娘吃?！?/br>
    趙璟抱著小童，去了他家，見茅屋內(nèi)家徒四壁，只地上鋪著厚厚的菖蒲，上面躺著一面容消瘦的女子，那孩童見到母親，不知道怎么來的力氣，掙扎下從趙璟懷里爬了下來，撲倒女子身邊，哽咽的喊道，“娘娘，你醒醒?！?/br>
    王管事上前，按了按鼻息，朝著趙璟輕輕搖了搖頭。

    趙璟閉上了眼睛，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那孩童似是知曉母親已經(jīng)去了，爬在地上嚎啕大哭，那種悲傷的情緒感染了王管事和趙璟，兩個人也沉默了下來。

    正在這時候，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瘸著一條腿，一拐一拐的進(jìn)來，左后拿著幾把不知名的草藥，右手提著一只巴掌大的小魚，臉上，身上滿身都是泥巴，像是剛從泥堆里，滾出來一般。

    “三娘，我回來了?！敝皇强吹窖矍暗膱鼍?，一時愣住，幾步上前，等著知曉女子已死，立時就攤在了地上，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來。

    趙璟上前，道，“楊延！”

    楊延一驚，似乎這才注意到屋內(nèi)還有旁人，木然的抬頭，等著看清趙璟，忽然間露出瘋狂的笑容來，道，“報應(yīng)，當(dāng)真是報應(yīng)?！?/br>
    趙璟卻冷冷的說道，“楊延，你可還記得十年前穆氏一族血案？”

    一旁的孩子驚了下，抱住楊延的胳膊，道，“爹爹，爹爹。”

    楊延目光漸漸清明了過來，緊緊的抱住孩子，用滿是泥巴的手擦了下淚水，卻糊的臉上更多的泥巴，他卻是滿不在乎，道，“睿王殿下，只要您答應(yīng)小的，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楊家這一點血脈，如此，我便把當(dāng)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您?！?/br>
    王管事卻罵道，“楊延！你還有臉跟王爺討價還價？”顯然很是氣憤，“當(dāng)年穆氏待你不薄，對你有知遇之恩，能從一兵士到游擊將軍，難道不是穆將軍的推舉？你卻反咬穆將軍，說他通敵叛國，引來穆氏一族的滿門斬首的血案來。”

    “怪我？難道不是皇帝昏庸，聽信了讒言，滅了穆氏一族？那殺九族的圣旨又不小的下的！”楊延譏諷的說道，“說起來這世上最無情便是你們帝王家，穆氏一族世代忠良，不過旁人幾句話就定了罪。”

    “楊延，你好大的膽子！”王管事氣的臉色鐵青。

    趙璟卻擺了擺手，道，“我答應(yīng)你?！币慌缘耐豕苁埋R上道，“王爺，不可……”

    趙璟卻道，“孩子總是無辜的?！?/br>
    王管事卻沒有想的那么簡單，這個楊延無論是不是吐露了過去的真相，他都是死罪，而這死還是由趙璟引來的，他怕是留下楊延的孩子，成了禍根。

    楊延卻道，“好，睿王殿下當(dāng)真是跟以前一般，還是這般有情有義?！睏钛右娔康倪_(dá)成，露出滿足的神色來，但還是給兒子留了一條活路，道，“旭兒，你記得，你爹的生死跟睿王殿下無關(guān)，是你爹以前做了豬狗不如的事情，就算是睿王殿下不找來，你爹也不會好下場！”

    楊旭聲嘶力竭哭了起來。

    王管事終于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楊延卻是狠狠的推開楊旭，起身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

    夜色低垂，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王管事在前面趕著馬車，旁邊坐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正是楊延的兒子楊旭，他們掩埋了楊延的娘子，這才上了路，楊旭拿著饅頭，有一口沒一口吃著，那目光卻總是帶著恐懼，朝著馬車內(nèi)望去。

    趙璟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前面的楊延，聽著他說道，“這十年小的東躲西藏，每次都會人給小的送消息，還會留下銀兩……”

    趙璟找了楊延十年，卻是每一次都會落空，就猜到肯定是有人故意阻擋。

    “這一次不知道怎地，也沒有人告知小的要逃走，更是沒有銀子……，小的已經(jīng)是到了山窮水盡。”楊延木木的說道，“其實小的已經(jīng)是后悔了，這東躲西藏的日子早就受夠了，小的愿意為穆家洗刷冤屈，小的不怕死，還請王爺給小兒留一條性命 ?！?/br>
    按道理來說，趙璟終于找到了楊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為穆氏平反，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只手，正在推動著這件事，為什么之前遲遲沒有露面的楊延，卻是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時候讓他逮到？

    趙璟心緒復(fù)雜，忍不住撩開簾子往外望去，去年的大雪，加上今年的下到夏季的雨水，讓許多莊家都爛在土里，許多貧戶還能靠著去年的口糧支撐，一旦到了秋季，顆粒無收……，如果朝廷無所作為，必然是要引起一場霍亂了。

    趙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想著為了抓楊延，已經(jīng)是離開京城許久了，總該是回去了。

    ***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應(yīng)舉的日子，前幾日李清珮一家子就搬到了京城的宅子，和上次燈會不一樣，郭氏帶了許多行禮，一看就是要常住的模樣。

    應(yīng)舉前幾天，郭氏就帶著李清珮去皇覺寺上香，往常李清珮都覺得這種拜佛的事情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等著跪在威嚴(yán)的佛像前，忽然間就明白了母親的心思，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靜了下來。

    晚上，李清珮一早就上了床，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時想著萬一考砸了怎么辦，一時又想著到時候緊張的寫不出字又該如何？她字原本就勉強(qiáng)，一旦發(fā)揮不好，那真就是入不了考官的眼了。

    這般想著，折騰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睡著，結(jié)果不過一個時辰就被夢驚醒，她難受的嘆氣，下了床，披上的外衣去了母親郭氏的房間。

    那房間還亮著燈，李mama看到李清珮嚇了一跳，道，“我的大小姐，您怎么還不睡？明日就要進(jìn)那貢院了，一呆就是三天，沒有個好精神頭怎么應(yīng)付？”

    郭氏聞訊出來，她顯然是也沒有睡，頭發(fā)梳整整齊齊的，穿著一件丁香色的細(xì)棉團(tuán)花褙子，見到李清珮微微皺眉，道，“這是如何了？”

    李清珮就去抱郭氏，像小時候那般，悶悶的說道，“娘，我睡不著?！?/br>
    郭氏抱著軟軟的女兒，嘆了一口氣，道，“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去娘的床上躺著睡一會兒吧?！?/br>
    李清珮上了床，郭氏就躺在了外面，拿著蒲扇一下又一下的扇風(fēng)，那風(fēng)吹在身上極為舒服。

    “娘，您怎么還不睡？”

    “閉上眼睛?！惫侠渎曊f道，“怕是睡過頭了，就和李mama商量今夜就不睡了，正好到了點喊你去應(yīng)舉?！?/br>
    李清珮心里暖暖的，古時候沒有鬧鐘，遇到了這種掐著點要出門的時候，只能熬夜等著，她把頭埋到了郭氏的懷里，聞著郭氏身上常年帶著淡淡的藥味，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道，“娘，你最好了，女兒一定給您考個狀元郎回來。”

    郭氏卻冷靜的說道，“又是說大話，娘只盼你中了進(jìn)士即可……”

    “嘿嘿。”李清珮?biāo)Ｙ嚨男α诵?，閉上了眼睛，道，“娘你就等著！”

    郭氏無奈搖頭，卻是沒有推開李清珮，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后背，就像是李清珮小時候哄她入睡那般。

    “月兒彎彎……”郭氏輕輕的哼唱著搖籃曲，李清珮終于放松了下來，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郭氏看著李清珮?biāo)貎舻乃仯冻鰫蹜z的神色，輕輕的給她撩起散發(fā)壓在耳根后面，重新拿起蒲扇，慢慢的給她扇風(fēng)。

    早上天剛破曉，李清珮就郭氏喊了起來，她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還沒看清就被一個冰涼的帕子蓋住臉，聽到旁邊的郭氏說道，“井里打來的涼水，快醒醒。”

    李清珮，“……”

    李三趕著馬車送李清珮去貢院，不過到了貢院前面的路口就進(jìn)不去了，都是來應(yīng)舉的人，只好下了馬車，郭氏，李念，還有李mama都一同來送李清珮。

    好容易走到了門口，郭氏從李mama手里接過考籃遞給李清珮， “好好考。”

    李清珮乖巧的點頭，道，“娘，你放心?！?/br>
    郭氏卻道，“你這孩子就沒讓人放心過?！痹掚m如此，卻還是輕輕的摸了摸李清珮的頭，頭一次溫聲說道，“盡力而為就好，今年不行，咱們下次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