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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當(dāng)女博士重生到民國守舊家庭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那笑是再溫柔平常不過, 但此刻笑不由的令她有些誠惶誠恐, 嘴蒙在被子里,眼望著他問,“笑什么?”

    謝擇益手里在悉悉簌簌撥弄著什么, 昏暗燈光下只見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飛快的動著,抬眉看了看她,問,“你知不知自己現(xiàn)在長得像個什么?”

    “什么?”

    謝擇益抬起手, 手里拿著一顆剝了殼,潔白光滑的鵪鶉蛋。

    那顆完美的鵪鶉蛋在他蒼白手指上長的渾然天成。她摸了摸自己包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腦袋,氣得一陣頭疼。不甘心的將腦袋全伸出來,問:“謝先生, 我教你一句方言。你知道,北平人見了你會怎么稱呼你么?”

    “怎么?”

    “片兒警。”

    她講完這個兒化音,一抬頭,見謝擇益似乎頗有些無奈的瞇眼看著自己,不由得將自己得意得咯咯直樂,一邊仿佛畏罪似的埋頭笑著拉過餐桌板接著往下寫信。笑容還沒散去,那顆鵪鶉蛋就塞到了她嘴里。嘴里塞著東西不能講話,為表震驚和憤怒她睜大眼睛去看謝擇益;可是一顆鵪鶉蛋進嘴里,她周身器官都像重新啟動了一樣,強烈的襲來的饑餓感將她打敗了;于是一邊氣呼呼瞪過去,一邊嘴里嚼吧嚼吧的將鵪鶉蛋吃進肚里;而后那眼神就變成了:好吃,還餓。

    謝擇益轉(zhuǎn)頭又剝了一顆塞進她嘴里,說,“還好,尚還知道生氣和餓?!笨此缘拈_心,伸手在她纏著繃帶的頭上輕輕摸了摸。她嘴里吃著東西,突然感覺到繃帶外面手掌的溫度,一股異樣的暖流躥過心頭,仿佛一劑溫和麻醉下去,周身傷口都藥到病除,傷痛全消。她低頭沉思良久,沒搞懂是為什么。一邊疑惑著,一邊也默默松了口氣:照他這樣子看來,大約那番昏倒前的胡說八道他也沒放心里。

    她不方便動彈,謝擇益替她將枕頭墊高一些,半仰躺著接著寫信;吃的送到嘴邊,她便就著謝擇益手里的勺子一口一口吃著,充分享受作為一位病號的最高禮遇。

    又隔了一陣,瑪麗過來說:“病人是時候該睡覺了?!币娝趯懽?,皺著眉頭說:“傷了頭,就不要這么費神寫字,得好好休息啊。”

    謝擇益轉(zhuǎn)頭看她一眼,說,“請讓她再寫一會。等吃過飯以后再睡?!?/br>
    瑪麗瞥了眼那樣式各異的食盒中的菜式,每樣都只一點,大大小小二十余只,神情怪異的說:“醫(yī)院食物很健康的,干什么這么費事去外面帶回來?”

    栗子雞里小塊栗子送進她嘴里,謝擇益轉(zhuǎn)頭微笑著說,“中國人不愛吃面包,這一位在中國人里面還要格外挑剔一些。”

    楚望由衷的點點頭,突然的卻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挑食了。隱隱覺得自己從前好像不挑食來著?

    瑪麗猶豫了一陣,妥協(xié)道,“那就再多十分鐘,否則莉莉也不饒我。”便推門出去了。

    沒隔幾分鐘,楚望與謝擇益都聽到門外還沒走遠(yuǎn)的瑪麗用極輕的英文向莉莉哭訴:“我也想要交往一個這樣子的男友!”

    謝擇益笑了。她吃著東西沉默了一陣。

    “謝先生吃過飯了嗎?”

    “嗯。你醒來之前出去的,常去幾家餐廳都已經(jīng)打烊,所以叫阿媽過來做了菜,帶過來前吃了點?!?/br>
    她點點頭,“那個小孩呢?”

    “在樓下,有鄭先生鄭太太幫忙照看著?!?/br>
    “咦?”她略略支起身子。

    “昨晚你走之后,日捕股會帶人去家里搜過,所以事先便請人送去樓下,已經(jīng)麻煩過鄭先生鄭太太??峙伦罱家酿B(yǎng)他們家中。”

    她感覺到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離譜。

    謝擇益于是笑了,說,“你知道鄭先生鄭太是葛太請來的么?”

    “哈?”

    “專程請來,以防我沒將你照料妥當(dāng)時,還有鄭先生出手。鄭太么,每天沒事等在家中聽著樓上動靜,防我的。”

    “防你做什么?”

    謝擇益沒接話。

    她突然想起,鄭太太其他時候都沒太常來打擾,偏那個小孩兒送到家里第二天在樓上鬧了個不停,那晚鄭太太立刻就出來打聽了。還抓著問:“今天樓上怎么鬧個不消停?”她接著往下想去,想明白之后,立刻的臉紅起來。

    這都什么跟什么……

    她把臉又縮進被子里,很快的轉(zhuǎn)移話題,“我受傷的事告訴她沒?要不,晚點再告訴她,等我好一些……她若是見我現(xiàn)在這樣子,大約會將你罵一頓吧?”

    “葛太怕是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最近上海戒嚴(yán)得厲害,要進租界里還得費一些時間?!?/br>
    “嗯?!彼欀济c點頭,“謝先生,你會有事么?”

    “我會有什么事?”他替她將枕頭放下來,右手支在她床頭,左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說,“該睡覺了,想說想做都留到明天。還傷著呢,這么聰明的腦袋,得養(yǎng)好了才是?!?/br>
    她點點頭。

    “明天想吃什么?”

    她眼睛一亮,“可口可樂?!?/br>
    謝擇益瞇眼笑看著她,在自己鎖骨往上比了個高度。

    “……”

    “怪我。所以往后真的不能再喝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別問我阿正是啥

    ☆、〇三五  阿正之三

    四月三日清晨天未大亮, 眼見大事不好的工部局日捕股趁夜備了一艘郵輪從以洋涇浜為界的法、公共租界與黃浦江交匯處悄然行駛出港, 登船的日本科學(xué)家卻意外遭潛伏碼頭上的震旦大學(xué)與政大二十余名學(xué)生攔截。慌亂出逃的日本衛(wèi)隊大班眼見大事不好,為使郵輪順利出港, 請租界當(dāng)局出動逮捕了其中十余名學(xué)生。

    兩天后, 成百上千大學(xué)生趕到工部局會審公廨請求釋放學(xué)生。上海聯(lián)合北平天津多家報紙大肆宣揚殖民者的暴行,激起北平上海眾人憤懣之情。林梓桐作為被派遣往上海的二十五師團軍官之一, 也在三天清晨抵達(dá)上海。

    楚望這幾天按時換藥、吃飯, 也陸陸續(xù)續(xù)從謝擇益口中聽說些許外界傳聞。他講故事一樣輕描淡寫的講,她也聽得平靜。大約身體急不可耐的想要快些病愈,睡眠多得離奇, 幾乎除了吃藥與吃飯時間,與謝擇益也說不上幾句話, 更別提來探病的其他人。

    迷迷糊糊間聽到謝擇益在門外與一個熟悉男中音談話, 沒一陣就走了。謝擇益折返回來時,她便輕聲問道:“林梓桐來了么?”

    “不知你醒了,他便先說去探望另一位朋友, 一會兒再回來?!?/br>
    她聽完想了陣,“許小姐也在?”

    “嗯?!?/br>
    “我也想去看看她?!?/br>
    “你自己也還是個病人?!?/br>
    謝擇益剛斬釘截鐵的拒絕,一看那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神,對視三秒后, 轉(zhuǎn)頭攔住莉莉問:“可否帶她在醫(yī)院里走一走?”

    “她這兩天也好很多了,”莉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別離開醫(yī)院就好?!?/br>
    一聽不能離開醫(yī)院, 她很惋惜的“啊……”了一聲。

    謝擇益與莉莉都轉(zhuǎn)頭來將她看著,用英文與中文各自問了一遍,“你還想去哪里?”

    “想……回家一趟,拿點東西?!彼糜⑽恼f。

    “他不能替你?。俊崩蚶騿?。

    她看著謝擇益,有點難以啟齒。這年頭內(nèi)衣還沒普及到遠(yuǎn)東大陸,女人們都用“束奶帕”或是仍沿用著肚兜,大多數(shù)因此胸下垂或者干脆導(dǎo)致平胸。二七年以前她還在發(fā)育之初,后來突然提倡起了天乳,她覺得怪怪的,就私底下委托索米爾先生為她做了許多胸罩。后來他回法國后,偶爾也時不時會寄一些給她,這才使得她終于沒長成個平胸或是胸下垂。那天送到醫(yī)院后,外套雖是給瑪麗與莉莉脫下來換作干凈的麻布病號服,每隔兩天也會給她擦拭身體或是更換外衣,但內(nèi)衣內(nèi)褲都沒動過。也因此,今天大好了,她也覺察到自己由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著臭味,像個臭豆腐。

    謝擇益態(tài)度溫和下來,盯著她用中文問,“東西放在哪里了?”

    她想了想胸罩的尺寸和形狀,望著天說,“算了,也不是特別急……”

    莉莉笑著說,“自從霍格太太住進來以后,霍格先生替她修整了天井花園,現(xiàn)在特別漂亮。她住進來以后還沒看到過吧?有空可以去那里走走,心情會好很多?!?/br>
    楚望問:“是那個上海開埠后,帶著太太從廣州過來,在外灘給她買了八十畝地做花園的霍格先生么?”

    莉莉笑道:“是啊,真羨慕霍格太太?!?/br>
    看到莉莉滿臉花癡笑時,楚望也感嘆道:都是錢啊,能載入史冊的浪漫可都是錢堆出來的。

    她躺著快一周沒動過了,剛支起身子要下床,腳一陣發(fā)軟,險些一頭栽倒下去。謝擇益快步上前來兩手將她抄進懷里,這才沒真的摔個狗吃屎。

    莉莉輕輕一笑,拿著病例記錄飛快轉(zhuǎn)身出去了。

    “傷的是腦袋,怎么腿腳也不好使了?” 她腦子有點發(fā)懵,推了推謝擇益,“讓我下來走兩步?!?/br>
    “確定?”

    “確定?!?/br>
    謝擇益將她放下地,寸步不離的將她盯著。

    她走兩步,仍覺得腿有點發(fā)軟,只好死死將謝擇益的袖管扯著。他走兩步,她也走兩步。

    謝擇益不由得微笑,“想先去哪里?”

    “許小姐那里?!?/br>
    拖著他的袖子小步走了一段路,稍稍活動開了,腿也有了點知覺。雖走不太快,也不至于某一步踩到棉花上摔趴下去。只是為難謝擇益這么個大高個,要遷就她這個半殘廢的小短腿慢悠悠的走。

    她的病房在三樓,許小姐在第二層。到她病房門口時,卻被另一位看起來很兇的救助會護士老太告知:“有人正在探望她。她需要休息,請明天再來?!?/br>
    楚望還想問一句“傷得重么?”那老太卻毫不客氣的掉頭走人,留兩人吃了十足的閉門羹。

    她一臉沮喪時,謝擇益卻笑道,“我出去看一看?!?/br>
    說完立馬大步往病房長廊外頭去,留她一臉懵逼的扶著墻在后頭盯著他快速遠(yuǎn)去的背影。

    過了幾分鐘,他又笑著折返回來,將她一把橫抱出了病房,穿過紅十字醫(yī)院的寂靜藍(lán)白長廊和長廊中來來往往的醫(yī)生護士,在所有人好奇回望的目光里,終于在一層花園外頭將她放了下來。

    醫(yī)院樓是救助會捐建的,建成期在六七十年前。花園是怡和洋行和阿禮國后來捐成的,為了填土種花,地基又拔高了一尺有余?;舾裉≡阂院?,霍格先生大約又修繕了一次,一層外的花園整個比醫(yī)院一樓的地基高出兩尺有還多;一層采光漸漸不大好以后,便不再用作病房,多作儲存室。

    謝擇益立在花圃后頭朝上頭病房看。他身高加上地基與花圃圍欄快兩米八了,足以看到二樓病房窗戶里發(fā)生的一切。

    楚望也爬上花圃圍欄站到他身邊,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看到一樓與二樓之間那堵墻。她扯著謝擇益跳了兩下,終于意識到,她這個身高再怎么蹦也于事無補。

    謝擇益安靜的往里看了一陣,在她身旁添油加醋道,“哇哦?!?/br>
    好奇心被完全激發(fā)的楚望:“……”

    謝擇益轉(zhuǎn)頭來看著她,“想看么?”

    她扯著他的袖子。

    “該叫什么?”

    “擇益哥……”

    謝擇益于是笑著半蹲下來,拍拍折起的腿。

    面前這情形好像與記憶中什么畫面重疊起來,立刻使得她一愣。

    “上來。”謝擇益說。

    她點點頭,攀著他的肩坐了上去。

    “扶穩(wěn)了?”

    “穩(wěn)了?!?/br>
    謝擇益慢慢站起來,她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