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生物物理學(xué)?!?/br> “為何沒有學(xué)位證明呢?” “她……還沒有肄業(yè),因為作息不規(guī)律,突然生了場病,便回國待在家里了?!彼l(fā)誓,她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 眼鏡男透過眼睛有些懷疑的看著她,這時襯衫男突然溫柔的問道:“那她現(xiàn)在好了嗎?” “落下了點病根,不大能見人 ,所以才我來了?!?/br> 這時兩人都不說話了??茨茄坨R男的神情,似乎對于沒有學(xué)位這件事十分耿耿于懷,低頭翻著她那些評注,想從中找出一點破綻來似的。 楚望忙不迭的說:“只是沒有學(xué)位而已,真的不用懷疑她的學(xué)術(shù)水平。反正現(xiàn)在你們也找不到審稿人,不是嗎?除了她,你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眼鏡男翻了翻手稿,似乎還想說什么,襯衫男則將手按住那沓手稿,將它合上了。他轉(zhuǎn)頭來笑瞇瞇的問道:“你是怎么過來學(xué)校這邊的?” 楚望啊了一聲,說,“乘電車過來的。” “一個人?” “是啊,jiejie怕家里人發(fā)現(xiàn),所以我自己坐電車過來了?!?/br> “住哪里?” “……”她頓了頓,說,“油麻地21號。” 襯衫男沖眼鏡男笑了一下,便對林楚望說,“可以了?!?/br> “???” “可以回去了 。” 楚望怔怔的點點頭,一時摸不清自己這古怪的面試是過了還是沒過。因為不論是面試官還是面試人,似乎都草率過分了。 她走到走廊上是,兩名男子都跟了出來,將身后那間辦公室的門鎖上了。她回頭咦了一聲,襯衫男笑著說,“你這么冒冒失失跑過來,那群英國兵容易起疑心。我們送你出去,到電車站?!?/br> 突然多了兩個高大的保鏢,楚望有些渾身不自在。那兩人走在她身旁,也不多說話,沉默著實在尷尬。她趁機問道:“那我……jiejie通過了嗎?” 眼鏡男便去看白襯衫的意思,白襯衫說,“若是在往常,你jiejie是不符合要求的。但如今情況比較復(fù)雜,只能聘她作一段時間臨時審稿人,薪酬也比正式審稿人低一些。合同會寄到油麻地21號,她看過,覺得可以,就通過了?!?/br> 楚望心里松了口氣。有錢就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站著聽他們說了會兒話,電車來了。目送她上了電車,再回頭看那兩人,似乎在盯著她這方向說笑。這種聽不見別人背后談?wù)撟约旱母杏X其實不太好,心里毛毛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有錢了?。●R上就有錢寄信了??! 看到有人在問,上一世的林致人設(shè):14初中畢業(yè),17高中畢業(yè),德國法國游學(xué)一年,18英國上大學(xué),21大學(xué)畢業(yè)入了mit碩博連讀,連讀第四年卒 —— 上一章是加更,這一章是17號的,之后四天的更新都在每日清晨9:30左右 ☆、〇二六 唱詩班與審稿人之三 隔天她就在油麻地收到了那份合同。龍飛鳳舞的簽下林致兩個字,又再同索米爾先生商量了一下,在合同上面留下了索米爾先生的賬戶地址,作收取薪酬用。薪水是審二十頁一個銀元:對當(dāng)今留學(xué)生來說算低,對于窮困潦倒的林楚望來說已經(jīng)相當(dāng)高了。 如今的楚望在裁縫鋪只能算半個不成熟的幫工,索米爾先生卻堅持要給她發(fā)薪水,被她強烈抗議著拒絕了。但是在審?fù)甑谝环萘摰母遄訒r,索米爾先生卻給她取來了四個銀元,還告訴她:這是你第一次收薪水的bonus! 無論如何,總算是寄出了第一封信,只是有些擔(dān)心不知能不能在他離開德國前收到。 對索米爾先生那額外的一個銀元,林楚望感覺十分不好意思。 帶蝶兒去街上吃一家據(jù)說頂高檔的冰激凌。香港那時的冰淇淋實在不好吃,舍不得加牛乳,又太多冰屑子,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蝶兒卻吃得非常開心。走時,她帶了兩只回去給阮太太和索米爾先生,阮太太是開心得不得了,索米爾先生卻和她一樣,認(rèn)為那家冰淇淋店有些摳門。 領(lǐng)第二份薪水時,學(xué)校才又開學(xué)了。這個學(xué)期開始,班里的女孩子們都變得有些不大一樣:水手服的裙子長度不再整齊劃一,卻誰也不肯承認(rèn)自己動了手腳。除了裙子,仔細(xì)一看,不少人童花頭發(fā)型也做了頗多手腳,比如許多人齊劉海都燙成了林楚楚在《胭脂》中的扮相。故而踏進(jìn)教室,不少女孩子都發(fā)現(xiàn)撞“發(fā)型”了…… 改變最大的無外乎允焉與薛真真。雖然經(jīng)歷了一次曬傷與幾周脫皮,兩個月時間里又白回來了一些,但已儼然是兩只糖醋排骨無疑了。而謝彌雅天生麗質(zhì),并不隨波逐流。不論什么發(fā)型都有她自己一番韻味,甚至將頭發(fā)剪得更短了一些,卻更顯俏皮了。 不論怎么樣,從這學(xué)期起,所有女孩們最熱衷的事情就是——周末的唱詩班。 大約是因為拿人手軟,每周三天在裁縫鋪的日子,楚望過得仿佛上了馬達(dá)。加之香港大學(xué)兩周就會寄一份稿子過來,每次三十到四十頁不等,所以整個九月十月里,楚望基本不得一點閑暇。即便報了唱詩班的名,卻連續(xù)好幾周周末都只能“因病告假”。不過,她還是經(jīng)常會從同班同學(xué)與兩位jiejie口中聽說一個叫“葉文嶼”的名字。是香港大學(xué)的新生,似乎長得很帥。 因為感覺“感冒風(fēng)寒”這個借口再不能用來請假了,于是林楚望一直到近十一月才得了機會去唱詩班,卻沒曾想會遇到熟人。 不過她還是去晚了,換好衣服從后門擠進(jìn)去時,一干女孩男孩們已經(jīng)開唱。她哆哆嗦嗦的彎著腰擠進(jìn)人群里,站在謝彌雅身邊,稀里糊涂的跟著一通“哈利路亞”。謝彌雅咯咯直笑,低著頭壓低聲音問:“喲,大忙人終于舍得來了!” 楚望瞇著眼,伴著調(diào)子唱道:“當(dāng)然要看看大伙兒口中津津樂道的葉文嶼到底是何方神圣嘍!” 謝彌雅笑得肚子疼,便朝薛真真努努嘴。林楚望往她看過去:只見薛真真嘴里唱著歌,眼神卻直往她右邊飄過去。 順著薛真真的目光看去,合唱團(tuán)最右邊站著一個小鮮rou型男孩子。皮膚算不得白,卻有種出奇的俊秀;唱詩班袍子不算小,穿在他身上卻似乎剛適合——身材應(yīng)該相當(dāng)不錯。林楚望覺得他這個款式的男孩子,勉強算個山寨版寧澤濤。 旋即謝彌雅又拿胳膊輕輕碰了碰她,示意她四處看一看。這一看才不得了,林楚望整個都驚呆了——唱詩班一小半的女孩子,眼神竟都時不時往葉文嶼那邊飄。 楚望壓低聲音道:“就因為長得帥?!”太夸張了吧?! 謝彌雅笑道:“這男孩子是個新加坡華僑,剛又上了港大物理系,還是港大網(wǎng)球隊隊長,代表學(xué)校打好幾次比賽了?!?/br> 楚望恍然大悟“噢”了一聲。有多重光環(huán)加持嘛!難怪向來眼高于頂?shù)难Υ笮〗阋脖徽鞣恕?/br> 沒一會兒“哈利路亞”唱完了,超多光環(huán)兄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在下一首“圣母頌”響起之前,下了合唱團(tuán)的臺子小跑到教堂的角落里——同時合唱團(tuán)很多女孩子的腦袋也跟著齊齊轉(zhuǎn)了三十度。 楚望也大感好笑的往那邊看去,便看到葉文嶼同一位身材高大,著淺灰色羊毛上衣的男人說著話。楚望大覺眼熟,稍稍想了想,這張臉便同數(shù)月前港大出版社里,那個溫文爾雅的白襯衫等同起來了。 謝彌雅適時的解說道:“這位呀,聽說是牛津大學(xué)天文物理和核物理雙料博士。港大理科學(xué)院才初建起來,去年聘他過來,今年就做了教授。” “高材生啊。” “常聽人叫他徐來徐教授,似乎跟葉文嶼家沾點親戚,葉文嶼私底下叫他小叔,大約這層,葉文嶼才到港大作他的學(xué)生?!?/br> 楚望做了一下人像比較,這才點點頭:“長得也挺像?!?/br> 謝彌雅笑道:“我倒覺得叔叔比侄子還帥一些。徐教授這一款,高年級的女孩子是迷得不得了,不過大家都沒戲。他去留學(xué)之前,十五歲家里人就給他娶了老婆。說起來也怪,你們內(nèi)地大戶人家怎么都結(jié)婚這么早?” “大約是比較迷信一句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話,”楚望見她將話題往自己身上引,便反問道:“彌雅,你的是哪一款?” 謝彌雅苦笑道:“徐教授這樣的,應(yīng)該算是我們雜種姑娘的完美歸宿?!?/br> “怎么會完美?” “你也許不清楚。有錢有地位的中國人,斷不肯娶一位流著白人血的姑娘作正房太太,因為社會不允許。而有地位的英國人,也不愿娶一位流著中國人血的雜種姑娘。像徐教授這樣有社會地位的青年才俊,家中有財有背景,本人也獨立自主、接受過西方教育,家里還有位……上了些年紀(jì)、身體抱恙的太太留在老家沒有接出來?!敝x彌雅苦笑道,“留學(xué)生們?nèi)ビ膫€不是在交際場花天酒地的混?聽說過徐教授是個清流,在英國呆了八年也沒沾上什么桃色新聞。這些年也沒有女人伴身,結(jié)婚快十年,就單單一個結(jié)發(fā)妻子。嫁給他作小老婆,總是要比嫁給有錢的那些糟老頭子作小好一些吧?” 楚望大感驚訝。謝彌雅這樣的姑娘,有才有貌有氣質(zhì)有家庭背景,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紀(jì),隨便嫁個富豪真的不成問題。不嫁富豪,自己也能隨隨便便做個網(wǎng)紅、明星或是模特,簡直就是自帶人生贏家光環(huán)的典范??墒菦]想到在這個時代下,混血姑娘生存環(huán)境竟如此艱難。 “你太悲觀了?!背麑捨康?。 “不是悲觀。我太小的時候就看得十分明白,”謝彌雅笑得有些無奈,“我爸爸有八個姨太太,家里六七個混血jiejiemeimei。若不是我同我哥哥長得最像,也最討他喜歡,是斷得不到許多好的機會的。我沒有什么嬌縱任性的資本,便從小學(xué)的一手賠笑臉的好本事?!?/br> 楚望也沉默的苦笑。 大概是威爾遜神父覺察到她兩混在人群里偷jian耍滑一上午,禮拜一結(jié)束,便怒火中燒的沖楚望和謝彌雅走過來。謝彌雅非常激靈的借口去盥洗室逃竄了,只留了楚望一個人站在臺子上進(jìn)退兩難,給威爾遜神父好一通訓(xùn)斥。挨罵時,她總覺得有人在盯著她,于是得了大赦之后便匆匆離開禮拜堂去將禮拜服換了下來。 允焉和真真是坐家里的車來的,而她起晚了,坐的電車來。走得也晚,自然沒人等她。待換好羊毛衫出來時,教堂里的人都快走得沒影了。走到電車站時,徐少謙長身玉立的站在風(fēng)里,沖她笑著擺擺手。 楚望咦了一聲:“徐教授等人呢?” “嗯,等你呢?!?/br> “咦?等我做什么?” 剛好電車來了,她心下第一反應(yīng)就是想抬腳走人。 徐教授卻笑得如沐春風(fēng),慢悠悠的跟著上了電車,問道:“怎么就你一人?你jiejie呢?” 楚望滿嘴跑火車:“jiejie的病會傳染,去不了人太多的地方。她虔誠無比,非要讓我來替她將禮拜做了。不好意思,讓徐教授白等了許久?!?/br> “反正周末,沒什么事情。前面修路,這趟電車十一點開始停運。正好順路去油麻地附近,可否賞臉,讓我送你一程?” 楚望往電車站一看,那邊果然已經(jīng)圈起來了,便點頭應(yīng)允。 徐少謙跟在她身旁慢慢走著,說道:“正巧也想同你聊聊你jiejie?!?/br>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是存稿箱,所以不知道要說啥 徐來,字少謙。 一加更莫名就會掉收,有點點方 ☆、〇二七 唱詩班與審稿人之四 楚望心里咯噔一下,問道:“她怎么了,審的論文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問題,很好……應(yīng)該說,太好了。” “喔。”所以說有什么可聊的…… “像林小姐這樣學(xué)術(shù)做到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子,十分少見。想同她聊聊,不知她能否賞臉一敘?” “呃……”楚望無語望天。 “不肯見人,也沒關(guān)系。打電話可以嗎?” “……家里沒有裝電話?!?/br> “唔,這樣。能傳簡信嗎?” “對不起……我家里家教比較嚴(yán)?!?/br> “所以就是怎么都見不到是吧?” 楚望心里頗為無奈的想:不是我誠心要為難你,是真的沒辦法啊徐教授。若是上輩子的我早生個一百年,或是這輩子的我長大個那么幾歲,也不是不肯給您見。 他只好嘆口氣,“算了算了。你幫我同她轉(zhuǎn)達(dá),可以嗎?” “好?!背c頭。 山林道本就離油麻地不遠(yuǎn)。兩人在離21號不太遠(yuǎn)的路邊搖鈴下車后,徐少謙慢慢說道:“因為生病退學(xué),或是因為家庭的原因退學(xué)而錯失學(xué)位證……林小姐的未來遠(yuǎn)不止于此,卻要囿于此地,于她太過可惜了。她本可以有更加遠(yuǎn)大的前程?!?/br> 林楚望有些無奈。她又有什么辦法呢?博士論文都寫了一半了,突然穿成個小屁孩艱難求存。 “替我轉(zhuǎn)告林小姐:如果生的病沒有太過要緊到不能完成學(xué)業(yè)的話,或者有什么難處,請轉(zhuǎn)告我,我定竭全力幫助。” “我一定轉(zhuǎn)告?!绷殖俅味Y貌的鞠躬,同過這位徐來先生道別,便匆匆穿過馬路走到21號附近。 回過頭時,徐少謙還站在那里,那人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21號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楚望嘆了口氣,便匆匆跑進(jìn)裁縫鋪。 阮太太在一件深藍(lán)色禮服邊上繡金絲羽毛,抬頭來關(guān)切的問:“遇到什么煩心事啦?” 楚望大感苦惱,說:“本就沒有的東西,我怎么給別人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