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允焉又看了幾行,道:“有排比句,又比擬?!袝r只想做無憂宮花園里一只白鴿,或是勃蘭登堡門前的積雨云,或是斯普雷河游船上情侶手中融化的冰激凌……或者該早一些種在紹興林園中作一片湘妃竹葉,剛好可以透過春光里罅隙落入夢里?!?/br> 楚望點點頭,幾乎哀求般:“我能看懂!” 允焉問:“可這些都是什么地方?” 楚望道:“都是勃蘭登堡州和柏林地標(biāo)……”都是些沒有被二戰(zhàn)炮火破壞的,斯言桑也是很會挑! “哦……”林允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楚望又頗有些遺憾道:“他也不說寄些照片回來……” 允焉神情一頓,臉色漸紅。 楚望:“……照片在你那里。” 允焉旋即死死護(hù)住她的抽屜:“沒、沒有什么照片?!?/br> “照片是寄給我的,”楚望泠泠然盯著她,“不告而取,是為偷。還給我!” 允焉干脆趴在書桌上:“我沒有偷,我沒有偷!偷的是你……” 楚望知道自己力氣沒她大,沒法將她從書桌邊推開,便用言語激她:“他給我寄東西,我jiejie卻要橫插一腳,將他給我的東西搶了去,這是為什么?想要嫁他,你大可以到父親面前說去。照片還給我?!?/br> 允焉索性站起來,狠狠將楚望往門口一摜。楚望身量瘦小,被她一推就摔到地上去了。 允焉一臉厭惡的望著楚望,恨恨的說:“怎么不是我的!料是父親,也絕沒想到你竟然會生出來!你怎么就出現(xiàn)在這世上了?全家誰都不希望你出世!若不是有你,將來要許給言桑哥哥的便是我!” 楚望怔怔的坐在地上,怎么也沒想到這么惡毒的話,竟然會從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嘴里講出來,不免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改了很多次都不太滿意 就當(dāng)是……看一下塑料姐妹花的表演吧 ☆、〇一一 紈绔與閨秀之四 蝶兒、趙媽、喬太太聞聲都匆匆上到三樓來。此時允焉一通發(fā)作后,趴在書案前嚎啕大哭。反倒被她推到地上的楚望,一臉惶惑的心想:大小姐,我這個被你掀翻在地的十歲幼女都沒哭,你哭個啥? 蝶兒忙不迭將楚望扶起來。喬太太問明緣由后,憤憤的讓林允焉將照片還給楚望。 允焉聽完哭的更厲害了,猛的拉開抽屜門,從一只精致的匣子里掏出幾張黑白照片,恨恨的撕成兩截,便照著林楚望臉上扔了過來。 楚望:“……” 蝶兒慌忙將照片碎一張一張的拾起來。 喬太太一晚上猛的受了這么多刺激,簡直有些受不住了。她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們當(dāng)這里是哪里?你們是誰?這里是紹興的集市?你們是乞兒?” 允焉低著頭啜泣:“姑媽……” 喬太太恨鐵不成鋼道:“你呀你……”這時才想起還有個林楚望,“你們呀你們……趙媽!二丫頭和三丫頭,現(xiàn)在開始,禁足三天,不準(zhǔn)踏出各自房門半步!什么舞蹈英文,也暫緩一緩!各自在房間里好好反省反?。 ?/br> 剛剛聞著聲響,準(zhǔn)備上來看個熱鬧,穿著拖鞋腳步踢踏踢踏的薛真真也被林大太太捉了個現(xiàn)形。 “你也是!現(xiàn)在不好好在房間呆著,湊什么熱鬧?又有你什么事!”林大太太扶了扶額頭,趙媽趕緊將她扶住,“薛丫頭也跟她們一樣,禁足三日!” 薛真真臉上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哭都哭不出來。 —— 僅僅一晚上的時間,伯爵路就從歡歌笑語的艷陽天變成陰云密布死氣沉沉。 蝶兒替林楚望將房門合攏,輕聲安慰道,“姑娘別擔(dān)心,我去向大小姐討些膠水,替你將相片黏起來。黏好些,也還是一樣的,你別傷心?!?/br> 林楚望感激的沖她一笑。 沒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來了。林楚望以為是蝶兒,便說“進(jìn)來吧”。 那人進(jìn)屋,柔聲說了句,“三meimei,我聽蝶兒說了,怪心疼的?!?/br> 楚望見來人竟然是喬瑪玲,不禁一驚,連忙站起來,“瑪玲jiejie!” 瑪玲虛弱一笑,“從前在學(xué)校幫她們粘過舊圣經(jīng),想著我能替你粘得好些,便自己過來了?!?/br> 楚望受寵若驚,連忙讓出位子,讓她坐在書桌前。 喬瑪玲一邊細(xì)細(xì)幫她粘相片,一邊隨意問了些家常問題,一邊眼睛時不時就往她陽臺外面飄去…… 楚望心中不由得微笑了:怪不得表姐突然善心大發(fā),原來是心心念念著情郎,想來她這里碰碰運(yùn)氣。 想到這層,林楚望便很小聲的問:“jiejie很喜歡那個哥哥嗎?” 喬瑪玲不答,但是聽完她的問題,神思卻好似不由得飄遠(yuǎn)了,臉上也浮現(xiàn)起微笑來。 楚望低下頭囁嚅道,“我不該問的,太冒失了?!?/br> 喬瑪玲放下戒備,搖搖頭,“沒事,我和他……算是有緣無分了。我愿意同人聊聊他,卻總也找不到合適的人?!?/br> 楚望將藤幾搬過來,坐在她身旁,表示愿意洗耳恭聽。 喬瑪玲抬起頭來,“他很紳士,很溫柔,也很會說俏皮話,卻從不使人覺得討厭?!?/br> 楚望點點頭,感覺得到。 喬瑪玲想了想,便又不自覺的溫柔笑起來,“我知道他總成日介的和那些不入流的英國軍官廝混,總把他爸爸氣得吹胡子瞪眼。也知道他除了我之外,可能同時也對很多女孩子講情話。但是只要和他一起時,便會覺得,我一定是最特別那一個。” 楚望不禁嘆了口氣,渣男的手段從古自今都是一樣一樣的:我雖然有很多女人,但是所有女人里面,我最喜歡你了…… 這句話,看似很渣,但是對女人的魔力其實大的出奇。 首先,這個男人,你是愛他的。 其次,這個男人,身邊有很多妖艷賤貨,其中不乏姿色在你之上的。 再次,這個男人說:她們都不如你。 你跌落到塵土里,他再把你捧上云端里…… 喬瑪玲低頭苦笑道,“聽姨媽說,他就要去西點軍校上學(xué)了。我媽剛和姨媽商量,也要將我許給別人了,聽說是個法國華僑,在越南做生意,是個很有錢的商人。等他再回來……我可能也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罷。總想著臨走前,能不能再同他說句話,或是聽他說句話,興許我也只能想想而已了?!?/br> 說著說著,一粒豆大的眼淚便順著喬瑪玲纖長的睫毛,滴落下來。 她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便擦擦眼淚,轉(zhuǎn)頭沖林楚望莞爾一笑,“照片粘好了,斯少爺很可愛,也很英俊。meimei,你真幸運(yùn)。” 楚望接過照片,不免臉上一紅,“謝謝jiejie?!?/br> 喬瑪玲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說,“我同你說這些做什么呢?你又聽不懂。” 楚望想說,我聽得懂,我甚至可以做你的心靈導(dǎo)師,但是你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說出來。 畢竟你可以試想,一個乳臭未干的十歲丫頭,輕輕拍著你的背,對你說:“這天下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他們甚至還不如你的胸|罩更懂得體貼你?!?/br> 目送喬瑪玲離開后,楚望便去看斯言桑的信與照片。 三張照片,一張是無憂宮的花園,一張是柏林大教堂,這兩張都是純風(fēng)景;還有一張是斯言桑在spree河的游船上,沖鏡頭十分新潮的比了個v,大笑出了一顆標(biāo)志性的虎牙。 確實非??蓯?。 比歷史書和百度百科上好看多了。 信附在詩下面,亦只有寥寥七八行。 親愛的楚望, 對于“親愛的”三個形容詞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一開始這封信與這首詩是德語起草,我們對不論是老師、父母親、朋友或是寫信去郵局辦公室咨詢,都稱為“l(fā)iebe xx”。可是一但換算成中文,倒顯得過分曖昧親昵。 學(xué)校音樂老師帶我們?nèi)ゴ髣≡郝犃恕陡鑴△扔啊?,如果有機(jī)會很想同你一起來聽一次,在乘電車回家的路上,一起去教堂草坪上曬太陽,吃著香草冰淇淋去spree河上坐游船,在雨夜里撐傘坐馬車穿行于菩提樹下大街,亦或是周末去波茲坦無憂宮花園里閑逛……寫下這封信時你應(yīng)該在睡覺,啰啰嗦嗦寫了一堆話,自己也不太滿意,翻譯過來后,找中文好的人刪改了只剩下四句話。四句話也夠了,多余的話,下次見到你時再講。 言桑 02.04. 民國十三年于菩提樹下大街 今天他寫來的詩,楚望從前也讀到過??墒撬菚r絕對不會想到,這樣一首傳世的新體詩歌,竟然就是為了她本人寫的。光是這么想著,楚望便不由得捂緊自己的小心肝,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這樣想著想著,她便笑著撲倒在窗前。樂呵呵的,用她那可以笑死三百個廣東人的粵語發(fā)音唱起歌來: “情人若寂寥的出生在一九一四,剛剛早一百年一個世紀(jì)……” 她唱得正盡興時,突然冷不防聽到一個熟悉的男子,幽幽的笑聲的從她陽臺下面飄來: “你廣東話講得唔賴嘛?!?/br> 作者有話要說: 想說一下關(guān)于林楚望對于斯言桑的種種考慮:1. 斯于她,有些微偶像光環(huán);2. 林楚望雖然是林家嫡女,但是處境可以說是相當(dāng)糟糕:爹不疼,娘過世,兄姐對她虎視眈眈。父親將她當(dāng)做討好斯家的工具,如今的栽培是為了趁早將她脫手出去。所以,斯言??梢哉f是她在如今的處境下,唯一且最好的歸宿,除非她能謀到更好的差事,從林家獨立出去。但是如今她才10歲,不可能出去打工,別人也不可能招這么個童工。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利用現(xiàn)有的資源,多學(xué)些東西,多認(rèn)識些貴人,為以后獨立作考慮。 但如今少年時期的斯言桑,其實對她是非常好的。這便是除了獨立之外的第二條路。但是人心易變,變了她也不可能抓得住。 另,蝴蝶效應(yīng)大家都聽過吧。既然林楚望的生命在林致過來時,已經(jīng)算是從頭來一次了,那日后的種種變數(shù),會不會以秒為單位,呈次冪級疊加呢?也當(dāng)再給如今這個斯言桑一次機(jī)會,看他日后會成什么樣吧。 ——————————————————————————————————————————————————————、 and:給他一個機(jī)會意思是具備男主的海選資格?。?!未必意味著他是男主?。?! 再次加粗大寫強(qiáng)調(diào)!??!男主這時候還在待定?。?! ☆、〇一二 紈绔與閨秀之五 楚望一個激靈,推開窗戶,沖到陽臺上,往下面望去…… 樓下薔薇和籬笆之間,站著一個穿黑風(fēng)衣,個子高高的男人。 是的,是那個牛津腔無疑了。 但是又和楚望想象中不太一樣。 這些天,光聽到他說話,沒見過其人。又不斷的從各種人耳中聽說是什么伯爵的兒子,叫zoe之類的。 加英文又相當(dāng)?shù)牡氐溃詽撘颇g,林楚望腦內(nèi)便描繪出了一個英倫花花公子哥的畫像:濃眉大眼的英國人,長相可能是華生那種討喜小圓臉,也可能是卷福那種黃瓜長臉,也許有抖森那種典型英倫式內(nèi)斂優(yōu)雅也說不準(zhǔn)??赡苁腔煅N,眼睛可能是棕色,也可能是藍(lán)色,也可能是鴨屎綠。皮膚因日照不足而頗為蒼白,穿著黑色大風(fēng)衣宛如霧都吸血鬼。 但是當(dāng)楚望發(fā)現(xiàn)月光中站著一個黑頭發(fā)黑眼睛,儼然純天然無添加的東方人時,她疑惑了好半晌。 確實是高個、灰風(fēng)衣、蒼白無血色、眼窩深陷、輪廓分明挺沒錯。這樣一個人站在夜色里的薔薇花前面,可不就是宛如一個從中世紀(jì)東歐故事里走出來的吸血鬼嗎?只不過這個吸血鬼長了張東方面孔。 楚望想了好久,便哆哆嗦嗦的用英文小聲問:“你……你就是那個zoe tse是不是?” 這人笑著用粵語回了她一句話。 楚望見他對自己雞同鴨講,忍不住用笑死人的粵語打斷他,“我粵語很差,不信你聽我講:類雞母雞窩黑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