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而趙芃卻恰恰就是喜歡看別人這幅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卻又如狂蜂浪蝶一樣撲來的虛偽樣子。 以前她就同他說,秦書淮啊,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經(jīng),我越想瞧見你不正經(jīng);你越假裝從容,我越想看見你不從容。 如今秦芃瞧著他的時候,那眼神里滿滿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讓他驟然有那么一種錯覺,仿佛故人魂歸來兮。 可是…… 秦書淮按住那涌上來的紛亂思緒,告訴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個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來,那早就該回來了,她那么喜歡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著她的尸身痛哭不聞不問,怎么忍心看他一個人形單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聲,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踐自己,一步一步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死了,死得徹徹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來,一定會首先告訴他,然后問他一句,書淮,你過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這個人一心只想著同他如何爭權奪利,護著那九歲幼帝,這個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書淮亂了的心神慢慢收回來,卻也因著這片刻的猶疑消了最初的惱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說,淡道:“公主,鬧夠了就回去吧?!?/br> “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萬一我出去了,王爺又不見我,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賴著了?”秦書淮面色平靜,沒有半點惱怒,這倒讓秦芃有些意外,她順著桿子往上爬:“王爺是打算讓我賴著了?” “拖出去,扔了?!?/br> 秦書淮留下這么一句話,轉身就走。秦芃愣了愣,兩個五大三粗的婦人已經(jīng)來了她邊上,一左一右架著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書淮,我是公主!你就這么對我的?放開!你們給我放開!” 秦芃焦急出聲,一左一右推那兩個婦人。那兩婦人力氣極大,提著秦芃就懸空起來,往大門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們后面,大聲道:“你們大膽!放下公主!你們簡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后,淮安王府的大門打開,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后王府大門“砰”的一下關上了。春素上前來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道:“主子,您這是做些什么??!” 秦芃深呼吸,壓著心里的憤怒。 她本來以為秦書淮還會給她幾分面子,沒想到幾年不見,秦書淮脾氣居然越發(fā)大了,一個公主,居然就真的……說扔就扔! 趕出來就行了,至于扔人嗎?! 秦芃一向覺得,人不要臉則無敵,可今天終于知道,在秦書淮這里,你不要臉,他就能徹底不給你臉。 不過沒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來,反復念叨:“沒事,我大方著呢,我不生氣,多大點事……” 春素被秦芃這神神道道的樣子嚇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實在忍不住,一把甩開春素,沖到淮安王府門口,狠狠踹了大門兩腳,怒喝出聲:“秦書淮你個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氣總算消了許多,她轉過身,在春素驚愣間,風風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衛(wèi)老太君叫了過去。 衛(wèi)老太君同她一起用著早餐,不停瞧著秦芃,秦芃實在受不了衛(wèi)老太君意味深長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親,您有什么事兒便直說吧。” “就是……我聽說,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聞言也不奇怪,溫和笑道:“母親是聽誰說的?是從我們自己人得的消息,還是外面?” “當然是自家人,”衛(wèi)老太君趕緊道:“你名聲沒事兒,你放心?!?/br> 秦芃點點頭,衛(wèi)老太君忙補充:“不過名聲出事兒也不要緊,我不介意,只要你開心。大媳婦兒你也守寡這么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書淮這小子的確是不錯的,你嫁給他,強強聯(lián)合,他也不想著對付衍兒,我覺得挺好?!?/br> 秦芃:“……” 衛(wèi)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衛(wèi)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書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衛(wèi)家,也絕對喜歡不起來,更別提為了她不折騰衛(wèi)衍了。 不過她覺得這話傷人,衛(wèi)老太君明顯是將她當成閨女的,于是她便解釋道:“母親別亂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聽消息的。” “探聽消息?”衛(wèi)老太君愣了愣,秦芃點頭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幫助,母親千萬別聽別人瞎說什么,我都是為了救小叔做的準備?!?/br> “這樣啊……”衛(wèi)老太君聲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衛(wèi)老太君,真的很想搖醒這位老太太,你失望個什么勁兒??! 吃完早飯后,秦芃又去秦書淮家蹲點。 這次她是進不去了,她就躲在馬車里,盯著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書淮要動手的時間了,她再熬一天,就勝利了。 春素秋素兩個丫頭已經(jīng)徹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么了,她們只覺得自己的主子是瘋了,任命聽著秦芃吩咐,給她買各種吃的送到馬車上去吃。 秦芃的動作當然也全都收入了秦書淮的眼底,打從秦芃出現(xiàn)在淮安王府,秦書淮的探子就去報告了。 “王爺,四公主又來了?!?/br> “王爺,四公主還沒走?!?/br> “王爺,四公主仍在堅持……” 秦書淮處理完正經(jīng)事,終于有時間理會秦芃了,他將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過來,一一看著。 “她對王府很熟悉,”秦書淮面色平靜,看著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聽我的行蹤?!?/br> 江春站在一旁聽著,有些心不在焉,秦書淮看了口供,抬起頭來。 “江春。” “卑職在?!?/br> “你覺得,四公主現(xiàn)在一直這么纏著我,是想做什么?” “卑職覺得有兩個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醞釀一個陰謀!” “說了等于沒說?!?/br> “其二!”江春抬起頭來:“卑職覺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書淮翻著口中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后,他直接把手里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臉上。 “少讀小話本?!?/br> 第十章 秦芃再堅持了一天,終于熬到了衛(wèi)衍入京的日子了。 她大清早繼續(xù)去蹲守秦書淮,這一次她帶了許多人,分開蹲在淮安王府大門前,天色漸晚,王府后門出來一架看上去極為簡樸的馬車,然而那馬車后又跟了好幾輛馬車,明顯不是一人出行。 秦芃聽到侍衛(wèi)報的消息,笑了笑后便讓馬車堵在了王府后門連通的小巷門口,幾輛馬車被秦芃馬車堵住,前方車夫恭敬道:“不知前面的主人可否讓一讓,我等有要事,勞駕?!?/br> “公子說話很客氣,應該是出身還不錯的人,”秦芃坐在馬車里,含笑卷起簾子,看向對面說話的人,被秦芃一眼掃過去,對方頓時警惕,秦芃將目光落到對方腰刀上,瞇了瞇眼:“一等侍衛(wèi)卻只是一個車夫,不知馬車里坐的是何人?” 聽了秦芃的話,對面的侍衛(wèi)坦坦蕩蕩笑起來:“四公主今日是來找事的?” “非也非也,”秦芃抱著暖爐搖頭:“我就是想來請王爺吃頓飯而已。” 說著,秦芃看向馬車車簾,仿佛是能看到車簾后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爺可否賞臉?” “不賞?!鼻貢垂麛嚅_口,一點臉都沒留給秦芃,直接開口:“讓開?!?/br> 秦芃對這個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瞇瞇看著里面人,溫和道:“我讓開可以,但不知王爺想不想知道長孫皇后臨去前,到底說了些什么?” 秦芃話出口來,氣氛驟冷。 長孫皇后是秦書淮的生母,當年靖帝昏庸,在秦書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長孫皇后,在滅了長孫家三族之后,下令將她縊死。死后拋尸荒野,甚至連尸體都不知去了哪里。 這是秦書淮心里一道結,對于生母尸體的尋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書淮人生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這個人必然會為此留步。 過了許久,秦書淮撩起車簾,他端坐在馬車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樣?” “我?”秦芃笑了笑:“我說了,就想同王爺吃頓飯而已?!?/br> “好?!?/br> 秦書淮放下車簾,同侍衛(wèi)道:“回去?!?/br> “王爺……”侍衛(wèi)有些為難,里面人沒有任何回應,侍衛(wèi)抿了抿唇,終于還是聽了秦書淮的話,紛紛調頭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書淮兩人打正門而入,秦芃就跟在秦書淮身后。秦書淮走路很快,秦芃整個人走路就跟蛇一樣的,又慢又妖嬈,秦書淮走了幾步后有些忍不住,回頭皺眉:“走快些?!?/br> “嗯?”秦芃愣了愣,隨后嗤笑出聲來。 她驟然想起,當年同秦書淮出門,秦書淮也是這樣的,站在她前面,回頭皺眉,只是當年他說的是…… 別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這話都不一樣的,從別扭變成走快些,語調都冰冷許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著秦書淮來了會客的地方,兩人坐下來后,秦書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書淮,笑著道:“咱們先對弈一局吧。” “好?!?/br> 秦書淮也不催促,讓人上了棋盒來。同時又讓人準備了晚飯。 春素跪坐在一旁給兩人煮茶,兩人猜子過后,秦芃拿著黑棋先行。 開局秦芃開得穩(wěn),兩人不緊不慢的落著棋。 多年不見,秦書淮下棋的風格大變,以前他的棋風帶著君子溫和,如今的棋風又狠又穩(wěn),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秦芃突然很好奇,這么多年,秦書淮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她偷偷看對方。 秦書淮是長得極其好看的一個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時只是因為不善交際而看似冷漠,但一雙眼清澈溫和,尤其是看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蕩漾,光點斑駁。 而如今他卻是帶了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雙眼看過來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半分暖意,似凜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軟被他不知是塵封還是摧毀,他一個人如一把孤劍,一顆松柏,孤零零行走在這世間,卻也沒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著他出了神,秦書淮抬起眼來,提醒她:“落子?!?/br>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著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聲音,也不知是帶著什么心情,戲謔般道:“聽聞王爺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爺喜歡?”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盯著棋盤,他這樣正經(jīng)拘謹?shù)哪?,到讓秦芃有了興致,追問道:“王爺,嗯?” “我沒有三任妻子?!鼻貢唇K于開口,說出一個讓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隨即笑出聲來:“王爺說笑,王爺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趙芃、姜將軍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這事兒天下皆知,王爺莫要欺我婦道人家。” “我曾以為你是個軟弱溫順之人,”秦書淮面色不改,突然轉了話題,秦芃含笑不語,等著秦書淮開口,秦書淮抬眼看她:“如今卻才知道,原來公主足智多謀?!?/br>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