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李楠娘感覺頭皮發(fā)麻,但她仍堅持的又問了一聲:“你到底是誰?我可告訴你,我兒子是未來的狀元爺、大官!” 那人仍然沒有搭腔。 “你再不說話我可叫人了!”李楠娘急了,也怕了。她在心中不停的叫著兒子的名字:“李楠啊李楠,你咋還不起來呢?咱家院子里可進了賊了!” “你該起來了!”那人終于說話了,話音雖是僵硬的,可落在李楠娘的耳朵里,竟有些熟悉。 她使勁的瞇著眼,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樣??稍鹤永锖鋈蛔兊每帐幨幍?,什么都沒有了。 她剛想揉揉眼睛,繼續(xù)找一找,耳朵里竟傳來了她那過世婆婆的聲音。 “大奎家的,你怎么還睡著,也不看看這都什么時候了。我可告訴你,天亮之后,大奎就得出去做活兒,這熱湯熱面的,你若是端不到跟前,看我不叫大奎收拾你!” 李楠娘有些恍惚。這聲音是婆婆的沒錯,但說話的語氣卻不大像。李楠的父親,名叫李奎,但婆婆習慣叫他大奎。自她進門之后,這閨閣里的姓名也就沒人叫了。婆婆叫她大奎家的,外人不是喊她大奎嫂子,就是大奎媳婦,到了后來,干脆就叫她李楠娘了。連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她的原名叫做什么。 婆婆是個厚道人,雖說家里窮了點兒,可自她進門之后,若有好吃的,好用的,便都由著她先來。慢慢的,她的性子也變了,總覺得這家里的好東西就該是自己的。畢竟這李家窮的叮當響,她愿意嫁給大奎做媳婦,還給他們李家生了個兒子,已經算是李家祖墳燒高香了。 大奎是外出做工的時候意外去世的,那之后,她的日子是越來越難,對婆婆也越發(fā)的不好起來。但婆婆似乎從未說過什么。直到死的那天,都還把自己半新的衣裳被褥拿出來讓她去典當銀子。再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李楠娘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好像她拿了那些東西,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去了當鋪。因為東西破舊,所以并沒有典當出來多少銀錢。等回到家中,看見的便是已經咽了氣的婆婆,懷里還藏著兩個沒有吃的干癟饅頭。可當時的她,壓根兒就不覺得心疼,只覺得自己剛剛典當出來的銀子,又要沒了。 為了節(jié)省,她定了一個很小很薄的棺材,草草的將婆婆的后事給辦了。當時心中還特別慶幸,因為婆婆長時間的吃不飽飯,人瘦的只剩下一點點,那小棺材裝她,竟是松松的。原本這些事,都已經被她塵封在了記憶深處,今夜竟莫名的想了起來,而且心里隱隱約約的有些難受。 李楠娘摸了摸濕潤的眼角,對著院子吐了口吐沫,“呸!人死都死了,骨頭都化成渣渣了,還來嚇唬老娘!你活著的時候,都是老娘說了算,死了還能輪到你囂張?我呸!” 那個呸字剛剛出口,李楠娘就被一個巴掌從床上給扇到了地上。 正文 第207章 紅花酒(11) 莫名其妙被人給扇個巴掌,李楠娘頓時被扇蒙了,她躺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屋頂,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被扇過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這種感覺,跟她扇別人的時候完全不同。那個時候,她疼的是手掌心兒,可心里是無比痛快的。 臥房里的燈燭忽然亮了,李楠娘看見自己那早已經過世的婆婆坐在床上,死男人大奎則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站在婆婆身旁。婆婆的眼神,完全不似記憶中的和善,而是冰冷的,陰毒的,就跟蟄伏在草窩子里的蛇一般。 李楠娘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壓著聲音喊了句:“娘!” “嗯!”老太太不悅的嗯了聲,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廚房:“這都啥時候了,還不趕緊給大奎做飯去?另外,那院子里柴多久沒劈了,天越來越冷,難不成你想凍死我們娘倆兒。還有那水缸,咋是半缸子的水,天亮之前,你若是挑不滿,這飯就別想吃了!” 李楠娘窩著一肚子的火,可這會兒她面對的是兩個死鬼,不是活人,縱然有火也發(fā)不出,有話也不敢講。只能悶悶的應著,去廚房做飯了! 做飯的空擋,她還時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往外瞄瞄。死鬼婆婆就坐在她的臥房里頭,死鬼男人則是一聲不吭的跟著她,跟個監(jiān)工似的。 做好了飯,就去劈柴!用手去拎那大斧子的時候,差點閃了腰。李楠娘有些奇怪,以前看紅花劈柴的時候,也沒覺得這斧子重啊??裳巯?,這斧子握在她手里,就跟提著幾十斤的鐵塊兒似的。一斧子下去,柴沒劈到,卻差點劈到自己的腳。 她委屈的直掉眼淚,可死鬼婆婆還在后頭不依不饒的催著她。 一根、兩根、十根、十二根……等李楠娘劈到第十八根的時候,她聽見了雞叫聲。 都說惡鬼怕天亮,李楠娘用眼睛去瞄死鬼丈夫,果然,他的臉上有了些許變化。跟著,是死鬼婆婆有些不高興的聲音:“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湯做的甜了,菜做的咸了,這饅頭也蒸的硬了。明日若還是這般,我就讓大奎好好收拾收拾你。大奎啊,你也得記住,這媳婦就不能對她好,不能聽著她的,由著她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楠娘氣悶的咬著嘴唇,兩只手上全是劈柴給磨出來的水泡,此時也疼到了心尖里。 死鬼男人和死鬼婆婆終于離開了,李楠娘長出一口氣,身子軟軟的跌到了地上,然后張開嘴,嚎啕大哭。 哭著哭著,就覺得頭上一陣發(fā)涼,睜開眼,才發(fā)現是兒子李楠。 “楠兒!楠兒!你可救救娘,可要為娘做主啊!” “娘!你是不是做夢了?”李楠手中拿著一塊浸了冷水的棉布:“娘是夢見了什么?怎么在睡夢中也哭的如此厲害?” “做夢?”李楠娘抹了把臉,這才看清楚,原來她還躺在自己床上。 李楠娘稍稍回了回神兒,抬起手來看了看。手雖然有些疼,可并沒有劈柴磨出來的水泡。她又快速的扯過來衣裳,披著去院子里看了看。那院子里,卻真真的又十八根劈好的柴火,灶臺上也的確是擱著鍋,里面有做好的飯,但早已經涼了。 “是真的!都是真的!” 李楠娘惶恐的呢喃著,頭上也跟著滲出一層的冷汗來。兩條腿,更是發(fā)軟,站都要站不穩(wěn)了。 “什么都是真的?娘,你在說什么?” “沒……沒什么!”李楠娘靠著灶臺,虛弱的喘了口氣:“楠兒啊,咱們有多久沒有去看過你爹跟你祖母了?” “許多年了吧?兒子也跟娘提過多次,可娘說,爹跟祖母早就化成灰了,沒有必要去祭祀?!?/br> “娘說過這種混賬話嗎?” 李楠原本想說是的,可看娘的表情又有些奇怪,于是將那兩個字悶在了心里,沒有吭聲。 “雖說你爹不是什么顯赫的人物,也沒能跟咱們倆兒帶來什么榮耀和好日子,可他總歸還是你爹,給了你一條性命。娘說沒必要去祭祀,你這當兒子的就當真不去了。這知道的,說是你沒有體會娘的深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娘教著你不孝呢?!?/br> “家中的銀錢都是娘在管著,也是娘自己說的。兒子若是去祭拜爹和祖母,還得花錢買祭品,倒不如省下來給娘你買塊兒rou吃?!崩铋闹?,也有些不大高興,他看著母親那張略顯刻薄的臉說:“且不說是兒子的爹跟祖母,就是紅花的爹爹,兒子的岳父去世時,您都不讓兒子去。不僅不讓兒子去,就連紅花,您都只讓她空著手去。娘,天底下沒有像您這般節(jié)省著過日子的?!?/br> “娘這還不是為你好!再說,什么岳父岳父的,紅花她早就被你給休出李家了,就算做了鬼,她那死鬼爹也跟咱們李家沒什么干系?!崩铋锪R著罵著,這身上的力氣也就回來了些:“趕緊去買些東西,咱們去看看你爹跟你祖母!這眼瞧著都快要過年了,也總不能讓你爹跟你祖母在那邊對付不是?” “除了爹跟祖母過世的頭三年,剩下的這些年,不是年年都在對付嗎?”李楠嘴里回著,人卻是動也沒動:“兒子也跟娘你交個底。之前你給兒子的那些銅板和散碎銀子,一部分讓兒子給買成了米糧,剩下的給娘買成了藥酒。眼下,莫說是給過世的爹和祖母買祭祀用的東西,就是兒子讀書用的紙和筆墨都要沒錢買了。娘你若是真想讓爹和祖母過個好年,就自個兒先想想辦法。娘這邊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兒子先讀書去了?!?/br> “讓娘想辦法?娘一個老婆子,能有什么辦法?” “以前家里沒錢使的時候,娘都是讓紅花去想辦法。紅花也是女子,她既能想到辦法賺錢,娘也應該可以?!崩铋沧兞四樕骸斑€是娘之前說的,說兒子只要專心讀書,安心科考就行。至于家里這些柴米油鹽的事情,不需要兒子cao心。昨個兒去買米糧,已經算是兒子心疼娘了,這賺錢的事情,暫且就由娘你來想辦法吧!” “你這個不孝子,是不是讓娘也學著那紅花,去給人漿洗衣裳?”李楠娘用手指著李楠。 “若是娘還有別的辦法,也行!”李楠的目光也隨之變得冰冷起來:“爹和祖母剛去的那些年,娘不也找到了辦法養(yǎng)活兒子嗎?如今,就再辛苦辛苦娘,等兒子考上了狀元,做了大官,自然會補償的?!?/br> 這滿肚子的怨氣和怒火,在聽見李楠這最后一句話時,全部煙消云散。李楠娘陪著笑說:“也不是娘存心要跟你生氣,實在是娘年紀大了,也做不了那些粗活了。你想想你小的那些年,娘的日子過的多難啊。先是你爹意外去世,接著是你奶奶,家里又窮的叮當響,娘還不是硬撐著把你拉扯長大,給你娶了親。 不過楠兒你說的也對,你將來是要做大官的人,是要給周家做女婿的人,這個身份出去做工,顯然也是不合適的。你放心,銀子的事情,娘來想辦法,絕對不會叫你委屈的。” “娘還有什么辦法?” 李楠娘扯了扯嘴角:“娘那里還有早些年積攢的首飾,雖說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拿去當鋪,也還能換些銀子,應應急。周家那邊的事情,你也要上點兒心,只要這事兒成了,咱們娘倆也都不愁了?!?/br> 周家的事情,李楠早先聽娘提過一次,也暗自上了心。他半生窮苦,原本指望著科考改變命運,可眼下,老天爺卻把另外一個更好的機會擺在他的眼前。當官必然是好,可像他這般小門小戶,背后又沒有什么根基的人,就算考上了頭名狀元,也還是要被安置到外頭的。 運氣好些,能到偏遠一點兒的地方當個州府,運氣若是不好,補到某個七品縣令的位置上也有可能,而且家中無權無勢,想要再往上走,幾乎難如登天。 洛陽城中新來的那位謝玄謝大人就是例子。狀元及第,仍被外放多年,若不是依著謝家的人脈,如何能夠回到京城,坐到如今的位置。當然,他李楠與謝玄還是比不得的。謝家雖在朝中沒什么緊要的背景,但仍屬于名門望族,就算只是個七品縣令,也能不愁吃喝。他呢?倘若真做了七品縣令,只怕一輩子都要苦哈哈的守在那個地方了。 所以與其當官,倒不如聽著娘的,去做周家的上門女婿。周家既有官家背景,又有多處產業(yè),就算他吊兒郎當的混日子,也能過的滋滋潤潤的。 李楠心中雖這樣想著,可臉面兒上仍做出為難的模樣:“周家的事情,兒子還要再考慮考慮。畢竟是娶妻,這周家小姐為人如何,兒子還不知道,萬一娶個不順娘心意的人回來,豈不是叫娘為難。” “周家小姐可不是紅花那種鄉(xiāng)野丫頭,人家好歹也算是富家千金,知書達理的。娘早就幫你打聽過了,這周家小姐的相貌,雖說在洛陽城里排不上第一,但卻是在前三里頭的。早些年,還傳出消息來,說皇帝瞧中了周家小姐,只待她成年,便要賜給自己的兒子做妃子。后來體諒周家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才作罷的。你想想看,這宮里是什么地方?全天下的美人可都在里頭藏著呢?倘若這周家小姐的相貌不夠出色,焉能被皇帝瞧上。” 李楠心中驀地一喜,嘴上卻仍是掩飾著:“這都是以訛傳訛,周家小姐的相貌究竟如何,外人怎能知道。” “知不知道的,到時候你親自去瞧瞧不就是了。”李楠娘捶打著自己的腰:“娘已經尋了個靠譜的人去給周家說親了,就這兩日,消息便能傳回來。楠兒你,就等著做周家的好女婿吧!” “那爹跟祖母的事情呢?” “娘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先尋些首飾出來,你去典當了,給你爹和祖母買些祭品,順便也把這個好消息給他們說說。免得他們不省心,夜里也折騰娘!” 想到昨夜,李楠娘不由心中一寒,連剛剛說起周家時帶來的那些好心情,也在瞬間蕩然無存了! 正文 第208章 紅花酒(12) 老話常說,小鬼難纏!李楠娘為了安撫自己的死鬼丈夫跟婆婆,迫不得已才愿意將自己收拾的那些首飾給拿出來變賣。然而,當李楠看見那些首飾時,臉瞬間黑了一半。 他指著其中一副成色還算不錯的金鐲子,問自個兒的娘:“這鐲子不是紅花的嗎?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這是紅花爹爹給紅花的陪嫁,也是她娘生前留給她的遺物。但成親之后,兒子就不曾見紅花帶過,問起來,紅花支支吾吾,只說這鐲子金貴,怕帶著給丟了。紅花離去時,兒子也曾在她的包裹中找過,但卻未曾找到。不知這對金鐲子如何到了娘的手中?”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誣賴我這當年的偷了那賤人的鐲子不成?我告訴你,這是紅花心甘情愿孝敬我這當婆婆的?!崩铋飳⒛氰C子給包起來,遞到李楠手中:“也虧得是娘收下了,不然今日你拿什么去典當?” 李楠明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在強詞奪理,可人窮志短,眼下他也只能認可自己娘親的說法,沉默著將那對兒金鐲子給收了。 李楠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門外的那片陰影里,紅花牽著李露的手,正透過窗子看向他們。鬼的耳朵,一向都是比人靈的。所以李楠與李楠娘的對話,也都一字不落的進了母女兩個的耳朵里。 李露搖搖母親的手,問:“那金鐲子當真是娘親自愿給那老妖婆的嗎?” 紅花輕輕的搖頭:“那是我娘給我的遺物,也是我爹送給我的陪嫁,若非萬不得已,我怎會贈與她人?” “所以,那金鐲子是老妖婆從娘親手中搶去的了?”李露憤憤不平,一雙眼睛里頃刻間便有了殺氣。 “無所謂了!我們都已經不在陽世了,那些身外之物對我們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奔t花牽著李露的手:“走吧,你如意干娘還在等著我們?!?/br> “娘親不想教訓一下那個老妖婆跟我那個沒良心的爹爹嗎?” “有你如意干娘在呢?不用我們教訓,他們也會得到報應!”紅花說著,又看了一眼李楠,那個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夫君,如今再看,只覺得他是一個內心陰暗的,沒有什么擔當的,窩窩囊囊的男人。倘若人生可以再重來一遍,她紅花說不什么都不會再嫁給他。 默默的嘆了口氣,紅花牽著李露的手,在樹蔭的暗影中,慢慢的散去了。 李楠將金鐲子給典當了,去買祭品時,忽然想到紅花及那個自己都不曾多看過兩眼的女兒,心中沒有來由的一陣發(fā)堵,于是就多買了兩份。 李家祖墳中,李楠爹和祖母的墳墓是挨著的。兩座墳塋,都布滿了枯草,看上去荒蕪的很。李楠娘裝模作樣的道了一陣子的歉,又哭哭啼啼的認了幾個錯,起身,將祭品兜著又全給拿回去了。 李楠站在墳前看了會兒,對于自己親娘的舉動自然看不過眼,可該說的,想說的話都悶在了心里。對于自己那個老實巴交的爹,李楠并沒有多少印象,倒是祖母疼他,他是記得的。 “都說母不慈,子不孝,兒子雖不看過母親的一些做法,但為人子者還是應當順著母親的。爹與祖母若是地下有知,該指責的,該怨恨的,就全沖著母親去吧!楠兒也是有心無力,只能在旁的事情上略微盡些心?!?/br> 李楠說著,沖兩座墳塋分別拜了拜,又撩起袍子,將那上面的枯草全數拔凈,這才離開?;爻虝r,李楠故意繞了一段路,去看了紅花與李露的墳。與李楠爹和祖母的墳塋相比,這兩座墳更顯的落魄。只不過才三四年的光景,墳頭竟染坍塌了半個。 對于紅花,李楠并非全無感情。想當年,他頭一次見她時,也是驚艷了半響。那會兒,貌似是個初夏的午后,他讀書讀的困倦,便出門走一走。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河邊,遠遠的看見一抹紅似艷霞的背影。等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個與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姑娘,身上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紅色衣裳,衣裳上還打著一些補丁。但那補丁補的極為精巧,遠遠的瞧去,還以為是衣裳上刺繡的圖樣。姑娘的頭發(fā),也是隨意挽著的那種,發(fā)間插著一朵紅絨做成的小紅花,在初夏的微風中,那小紅花竟也顯得十分好看。 許是察覺到了背后的目光,姑娘轉過身來。李楠這才看見她手中正在搓洗的衣裳,于是沖著紅花點了點頭。 紅花初時見到是個少年,眉宇間稍稍有些驚愕,可瞧見他對著自己點頭,那驚愕順便變成了羞澀。臉頰微紅,竟將頭給垂了下去。 只那一個瞬間,李楠就覺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亂跳。 再后來,他違逆著母親,將紅花娶進了門。初時,他也是想要好好疼她的??赡赣H動不動就拿紅花來說事,動不動就提起他爹與祖母早逝,含辛茹苦帶大他的事情,他左右為難,也只好暫時委屈紅花。 漸漸的,紅花臉上不再有委屈的表情,而他對于母親欺凌紅花的事情也見怪不怪,直到紅花生下女兒,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都沒有在乎過紅花,甚至連句貼心的話都很少跟她說了。 那一夜,他在房門外站了許久,本想著進去好好的安慰一下紅花,以后的日子里盡量的幫著她,私底下也要對她好一些??傻人M去了,看見紅花的模樣,心里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憐惜因為她那枯瘦發(fā)黃的臉龐,瞬間去了個干凈。 原來在他忽視紅花的那些日子里,他嬌滴滴的娘子,早變得如秋天的干草一樣,讓人看了嫌棄。于是,他轉身出來了,連剛剛出生的女兒都沒去看一眼。 再后來,也說不清是什么原因,他開始刻意的躲著紅花,刻意的不去看她。直到女兒夭折,母親迫使他寫下那封休書時,他心中竟沒有來由的感覺到一絲輕松。休書很快就寫好了,他親自拿給紅花,看見了她眼中的哀絕。 那一刻,他有些心顫,有些后悔,有些說不清楚的難受。可最終,他還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將那封休書塞到了紅花的手里。紅花咽了氣,他則重重的松了口氣。 紅花去世后,他又再次違逆母親的意思,將紅花母女給安葬了。李楠認為,自己作為一個前夫,對于紅花母女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纱藭r,站在這破落的墳墓前,他竟頭一回覺得自己有些混蛋。 “紅花,別恨我!在你與娘之間,我只能選擇娘。”李楠將祭品,一一的擺放在墳墓前:“娘只有一個,妻子卻可以有很多個,我也知道這樣對你而言不公平,可娘就是娘,她將我養(yǎng)大,也不容易。所以,紅花,我知道那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赡阋伯斄四?,你應該也能理解我的為難是不是?倘若你地下有知,也應該體諒我。這輩子,就算我李楠對不起你,下輩子,不要再來找我了,去找個真正對你好的相公吧!” 李楠說著,正要將手中的蘋果擱下,旁邊的一個蘋果卻突然飛起來打到了自己的腦門上。在李楠看不見的地方,李露正氣惱的盯著他! “算了露露,這個人,他不配當你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