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四娘心里明白了!”李四娘說著,收下年輕人遞過來的銀兩,站到了一旁,為老婦人及他的兒子讓出一條路來。 鈴鐺在一旁看著,氣的雙頰鼓鼓的:“這母子兩個究竟怎么回事?一大早過來說要吃魚。嫂子都說了,咱們這里是酒肆,只賣酒,不賣魚,可他們就是不走,還拿出大把的銀子來,說無論如何就要在這里吃。嫂子拗不過,又見那老婦人挺可憐的,這才勉強應下,尋了如意jiejie來。結果,咱們費了半天的功夫,她就吃了一小口,起身就走,這算怎么回事兒?” “如若猜的沒錯,這老婦人便是你嫂子口中,這酒肆的前身,也就是那個魚莊的主人。她啊,今天不是來吃魚的,是吃年輕時候的回憶。盡管你如意jiejie我廚藝不錯,可再好的廚藝,也做不出心上人的味道來。所以,小鈴鐺,你也別氣了!” “如意說的不錯!”李四娘說著,也走了過來:“早上他們來時,我原本是不同意的。因為看他們的穿戴,也不像是那種吃不起魚的人,咱這洛陽城里,有的是吃飯的地方??赡悄贻p人,私下找我說話,雖沒有說的很清楚,可話里話外,也曾提及,這里原是他娘的舊居。再加上老人家剛剛那一番話,幾乎可以確定,她啊就是當年魚莊里的那個女主人?!?/br> “那個魚莊很奇怪嗎?搬走就是搬走了,為何過了這許多年,還要回來吃魚?”鈴鐺年紀尚小,看問題,也僅僅只是看一個表面,自然不明白,但刑如意與李四娘目光交錯間,彼此都已經(jīng)了然。 見鈴鐺還看著自己,四娘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其實,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幼年時常聽我爹娘感慨,說這好端端的魚莊,說沒就沒了。他們說的多了,我聽的自然也就多了,漸漸的也聽出一個模模糊糊,大概的輪廓來。” “嫂子快說!”鈴鐺見有故事聽,竟勤快的去搬了兩張凳子來。此時,時候尚早,也沒什么人來買酒,李四娘索性也就將自己幼時聽到的那個故事,講了出來。 “說起來,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據(jù)說當時這魚莊的生意極火,一方面是因為掌柜夫婦為人厚道,要價便宜。你們也知道,咱這附近住的都是窮苦人家,一年到頭手中也攢不下什么銀子,所以這好吃又便宜的飯菜,自然讓人心里歡喜。第二,就是這魚莊的魚,做的特別好吃,以至于我爹我娘,都心心念念的惦記了好多年。當然,我是沒有吃過,我爹娘早些年也去了,否則今日倒是可以讓他們嘗嘗看,是如意你做的好,還是那對夫妻做的好?!?/br> “扯我做什么?”刑如意托著下巴:“所謂民以食為天,咱們平時吃飯,只為吃飽肚子,富貴人家呢,是圖吃個新鮮,吃個味道,至于那些老人家,則是為了吃個回憶。縱然我做的再好,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幸福感覺,有什么可比的?” “說的也是,像我總惦念著小時候家門口柿子樹上結的那些個柿子,總覺得香甜無比??汕靶┤兆?,我回去也摘了一些,甜歸甜,但味道總覺得不大對,似乎沒有小時候那般好吃了?!崩钏哪飺u搖頭。 “嫂子還是說魚莊的事情吧!”鈴鐺急切的催促著,兩只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八卦的光芒。 “聽我爹娘說,在那魚莊開到快一年的時候,出了兩件事情。一件是掌柜的妻子懷孕了,這是一件喜事,為此魚莊掌柜還特意贈魚一天。第二件是在贈魚之后不久,魚莊就發(fā)生了火災,一夕之間,所有的東西全部給燒毀了,掌柜的妻子,也可能就是咱們剛剛看到的那位老婦人,因為外出置辦東西,所以逃過一劫,至于掌柜則是生死不明。有人說,在火災之前,曾見掌柜的出去,人并不在魚莊里;也有人說,那魚莊掌柜是給活活燒死在里頭的;更有傳言,說是魚莊掌柜,攜帶著全部的銀錢,跟一個女子私奔了??傊娬f紛紜,被當做懸案傳了許多年。” “懸案?” “是懸案,因為據(jù)說當時官府并沒有在燒毀的魚莊里找到掌柜的尸體。但這些也都是聽說的,具體如何,估摸著現(xiàn)在也沒有人記得了?!崩钏哪镎f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有第三件事,是在魚莊發(fā)生大火后不久,掌柜的妻子就改嫁了,但嫁給誰,嫁到了那里,也是個秘密,沒有人知道?!?/br> “一個懸案,一個秘密,看來二十年前的魚莊大火,還真的是別有內(nèi)情?。 毙倘缫鈬@息著,忽然想到那個跟在老婦人身旁的影子,難不成,他就是當年的魚莊掌柜,那老婦人的前夫? 正文 第122章 鯽魚白玉湯(2) 再次見到老婦人,是在兩日之后。 如意胭脂鋪才剛剛開門,老婦人在兒子的攙扶下,踩著晨曦的微光,一步步走進店里。見了刑如意,年輕人有些意外,直接問了句:“是你!” 刑如意笑笑,也回了句:“是你!” 年輕人扶著老婦人坐下,這才道:“在下李修賢,兩日前在四娘的酒肆里曾與姑娘你打過照面,后來聽四娘說,這鯽魚白玉湯就是姑娘做的。今日,李修賢也代老母親謝過姑娘了?!?/br> “李公子客氣了,如意原本就是那酒肆的半個老板。既有客人上門,也提了要求,四娘那里也答應了下來,應理應份的,我也該出力。只是廚藝不精,沒有讓夫人吃出過往的味道來,如意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讓老人家失望了?!?/br> “是老婦人嘴刁,姑娘的鯽魚白玉湯做的很好吃,甚至比當年那個人做的還要好吃。”老婦人眼睛微瞇著,讓人猜不透她這話中的含義。既揣測不明,刑如意也就沒有接下面的話,只面帶微笑的站著。 李修賢看了看母親,有看了看琳瑯滿目的柜臺,問了句:“聽說姑娘這如意胭脂鋪的胭脂是全洛陽城里最全的,不僅新奇,而且效用也好?!?/br> “最全二字不敢當,但我這店里的胭脂,的確是別處買不來的,勉強算是獨一無二吧。至于效用嘛,每個人的心境不同,對于這使用后的效果,感受也是不同的。作為生意人,如意只能說,盡力讓每一位客人滿意??商热艨腿瞬粷M意,如意也是沒有辦法的,只能請她另尋別的鋪子去買。” “如意姑娘果然個性,與旁人不同!”劉修賢說著,微微拱手,臉上也露出一抹笑容來。 刑如意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的笑容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明朗感,就像是上午八九點鐘的太陽,雖亮,但不會讓你覺得刺眼,雖不炙熱,卻讓人感到一絲溫暖??吹贸觯医毯芎?,性格也很好。 “說好聽了是個性,說不好聽了,就是性子倔,我行我素,挺不招人待見的?!毙倘缫獾股蟽杀宀瑁肆诉^來:“李公子與夫人今日前來,只怕不是為了那鯽魚白玉湯吧?” “的確不是!”李修賢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物件兒來。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陳舊的,也十分普通的木盒子,因為時間太久,木質已經(jīng)變黑,但隱隱的還能聞出一股胭脂味兒來。 “早就聽說,如意姑娘與眾不同,因此有些事情,也就不瞞姑娘了?!崩钚拶t說著,低眉暗中掃了母親一眼。見母親仍舊微閉雙眸,這才揚起頭說:“我母親近些日子來,總是十分的念舊,也常?;貞浧疬^往的事情,輾轉反側,著實難安。我與父親,看在眼里,疼在欣賞。于是,父親便命我?guī)赣H回鄉(xiāng),好了卻了母親的全部心愿。在四娘鋪子里的那鯽魚白玉湯,是母親的第一個心愿。可惜故土仍是故土,卻早已物是人非。這胭脂,是母親的第二件心事,是我生父留給她的兩件遺物之一?!?/br> 劉修賢說著,將那盒胭脂遞給了刑如意。刑如意接過,在示意過劉修賢,并征得他的同意后將其打開。胭脂,還有小半盒,但都已經(jīng)干掉了,而且顏色比較濃郁,味道也是劣質的那種,即便是在當年,怕也是上不了大臺面的。 李修賢像是讀懂了如意表情中的意思,解釋說:“那魚莊的故事,想來姑娘應該也聽說過。我的母親,便是那魚莊曾經(jīng)的女主人,至于我的生父,便是那魚莊曾經(jīng)的主人。母親與生父,相識在河岸上。 那一年,洛河發(fā)水,淹了母親的家鄉(xiāng),母親隨波逐流,被沖到了河岸上,于是就遇見了我的生父。生父是漁夫,世代都靠捕魚為生,也是在那場大水中遭了難的。兩個人,有著相同的遭遇,也有著相似的生活經(jīng)歷,再加上救命之恩,母親自然而然就與生父走到了一起,結成了患難夫妻。最初的日子,十分的清貧,所以成親也是以天地為媒,日月作證,別說胭脂水粉,就連一件新的衣裳都沒有。 好在,生父他十分勤勉,為了讓母親早日過上安穩(wěn)日子,他總是天不亮就下河捕魚。他技術好,總能捕撈到最好、最大、最新鮮的魚,加上能說會道,賣魚也公道,所以漸漸的日子就富裕起來。正好趕上那米糧商人處理鋪子,生父他便拿出全部的銀子給買下,開了那間魚莊。 魚莊里的魚都是生父自己捕撈,自己烹制的,所以菜肴比較新鮮,價格也要比旁人的便宜,生意也十分的好。這胭脂,就是魚莊開門第一天,生父用所賺的銀兩給母親買的。雖不是最好的,也上不了什么臺面,但卻是生父的一份心意。” “俗話說的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胭脂,的確是尋常的胭脂,但令尊的心意,著實珍貴?!?/br> “這胭脂,原本是被母親收藏著的。可前些日子,她卻突然想起來,命丫鬟將其尋了出來。只是盒子仍在,胭脂卻已經(jīng)枯萎,再也尋不見當年的顏色了。母親心中哀傷,于是我便帶她前來,想看看姑娘這鋪子里,可有相似的?!?/br> 刑如意低頭聞了一下,說:“這東西是紫礦,也被稱呼為紫梗或者是紫草茸,是一種名為“紫膠蟲”的尸體和分泌物,原料著實難以入眼。想要制作這種胭脂,需要將紫礦提前一天浸泡在冷水中,然后放在火上加熱,過濾掉其中的雜質后,再烘烤成為膏狀。最終呈現(xiàn)的顏色,是紅中帶紫的那種,用來存放的話,保持的時間較短。夫人的這盒胭脂,能保持這般模樣,足以證明夫人是多么的用心和小心了?!?/br> “那姑娘這里可有?” “說實話,沒有!我胭脂鋪的胭脂,多是中草藥和各種花卉調(diào)制的,因為我這人比較固執(zhí),通常選擇原料,也都會選那種看起來好看的,漂亮的東西?!毙倘缫庹f著,將胭脂盒遞給了李修賢。見他眼中浮起一抹失落之色,隨即又補了一句:“雖我這鋪子里沒有,卻不代表著我就不能現(xiàn)做,只是這重新做出來的胭脂,也跟那鯽魚白玉湯一樣,總歸都是新的,就算顏色相近,味道相似,也不是當初的那碗湯,那盒胭脂了?!?/br> “賢兒!” “娘!” “如意姑娘說的是,就算我們買到了同樣的胭脂,又能怎么樣呢?那個人他不在了,他親手買的胭脂,也都干掉了,就像過去的歲月一樣,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老婦人說著,睜開了眼睛,看的出來,她的眼角是潤濕的。 刑如意覺得有些奇怪??蠢蠇D人的模樣,不像是那種不念舊情的人,可提及自己兒子的生父,提及自己的前夫,她卻一口一個那個人。是李修賢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不允許,還是這老婦人心中,有著自己的心結。 劉修賢看著母親的模樣,心中也著實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將那盒胭脂收了,輕聲安慰著:“娘說的對,過去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胭脂,咱們不尋也就是了。您身體不好,還要多保重才是?!?/br> 老婦人拍了拍李修賢的手,輕嘆了口氣,說:“放心,娘沒事,只是這么多年了,娘心里還有些事放不下,也想不通??苫仡^再想想,這世間的事情,豈能一件件,一樁樁,都理得清楚,想得通呢?” “娘——” “這些日子,也難為你了,陪著娘四處折騰,倒是耽誤了你不少的功夫?!?/br> “娘說什么呢?這些都是兒子應盡的?!崩钚拶t說著,又將目光轉向了刑如意:“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姑娘?!?/br> “李公子請說!” “是這樣的。剛到洛陽時,便聽人說,姑娘是會驅邪的?!?/br> 刑如意聽見這話,不由自主的往老婦人身上掃了眼。難怪今日這老婦人進門時,她就覺得缺了點兒什么,原來是那道黑影。今日,那黑影并未跟著。 “驅邪這種事情,李公子要如意如何回答您呢?”刑如意端起一杯茶,說:“就跟這茶一樣,公子自進門之后,便一口未嘗,如果此時如意問你,這茶好不好喝,公子又該如何回答?” “姑娘的意思,修仙明白了?!崩钚拶t拱手:“此事,說來也怪!母親與父親,搬離此地甚久,這十多年來,日子過的也算平順??删驮谝粋€月前,母親開始頻繁的追憶往昔,甚至還說……還說,她能感覺得到,我的生父回來了!” “回來了?”刑如意蹙眉,因為這三個字,用在這里,著實有些詭異。 “是!是回來了!”李修賢重復著:“說實話,剛聽見母親說這話時,我也以為是我的生父還活在人間,當年他只是失蹤,而不是亡故。如今,他打聽到了我和母親的住所,所以尋了回來。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br> “那是怎樣的?”刑如意追問。 李修賢搖了搖頭,半響才吐出一句:“說實話,那種感覺我也描述不清楚,就像是你身旁跟著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人。你看不見他的存在,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他。起初,只是母親有這樣的感覺,可不知是因為我聽母親描述的多了,還是真有此事,我竟然也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不瞞姑娘,修賢也曾找大夫看過,他說我是心思郁結,可我總覺得,母親說的才對,是我的生父回來了。” 李修賢話音才落,刑如意便覺得眼前微微一暗。她抬頭一看,只見在李修賢的后背上趴著一個人,五官模糊不清,此時卻正探著腦袋看她。 正文 第123章 鯽魚白玉湯(3) 饒是刑如意見多了鬼魂,此時也給嚇了一跳,捏著茶碗的手差點就松了。好在,她的內(nèi)心還算是強大,表現(xiàn)也還算是鎮(zhèn)定,稍稍穩(wěn)住了心神,仔細的打量著那個人,或者說是那一縷魂。 依照道家的言論,這人是有三魂七魄的,人要死時,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離。這七魄指的是天沖、靈慧、氣、中樞、力、精、英,這三魂指的是天魂、地魂、命魂。 魂為陰,魄為陽,其中三魂和七魄當中,又各另分陰陽。三魂之中,天魂為陽,地魂為陰,命魂又為陽。七魄中天沖、靈慧為陰,也被稱為天魄;氣魄、力魄、中樞魄為陽,也被稱為人魄;精魄、英魄為陽,也被稱為地魄。三魂當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 這樣解釋起來,比較麻煩,尋常人也聽不大懂,但是換一種說法,就能聽明白了。生病時,就是和魄散了,所以要用藥物去阻止它散發(fā)。如果和魄與力魄散了,就容易鬼上身。 刑如意暗中驅使鬼術,將李修賢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他的三魂七魄都在,這說明,他沒有鬼上身,只不過是被幽魂纏上了,而這一縷幽魂,肯定是與他有血緣關系的,依靠他自身的陽氣來維系著,否則早散了。 雖看不清楚這一縷幽魂的真面目,但十有八九就是那魚莊的男主人,也就是李修賢的生父。 刑如意暗中勾了勾指頭,那一縷幽魂不情不愿的被她勾了過來,然后拿起茶碗,一蓋,將塌扣在了茶碗里。 “有句話,如意知道自個兒問了不太合適,但若是不了解清楚,只怕夫人與公子中邪之事,如意難以相助。” “姑娘請問!” “不知夫人口中常說的那個人,指的可是公子的生父,也就是那魚莊的男主人?” “是!”李修賢沒有一絲猶豫的便承認了下來,再看老婦人的神色,也并無什么波瀾起伏。 “既是公子的生父,那為何夫人一直稱呼的都是那個人,而非我的前夫或者是賢兒的生父?兩位勿怪,只是夫人的說法,讓如意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這件事跟夫人和公子今日所遭遇的離奇事件,有一定的關系?!?/br> “這個問題,還是老婦人我來回答吧。賢兒他,也是不知情的?!崩蠇D人說著,睜開了眼睛,有些虧欠的看了李修賢一眼:“其實,賢兒曾經(jīng)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可他孝順,以為我這樣說,是為了避免想起往昔,心中難受??墒虑?,并非像賢兒想的那般,我之所以會將他成為那個人,是因為我著實理不清楚,心中是怨?是恨?是牽掛,亦或者是旁的什么。我的心情,很復雜,以至于這許多年過去了,都未曾解脫。” “夫人糾結的可是當日魚莊的那場大火?我曾聽四娘說起,說那場大火之后,府衙的官差并未在魚莊內(nèi)找到您前夫,也就是李公子生父的尸身,所以有人傳言,說您的前夫,當日并未在魚莊內(nèi)?!?/br> “不是傳言,是真的!”老婦人嘆了口氣:“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天不亮,他就出去打魚。他一向勤勉,對魚莊的生意也十分上心,加上我那時已懷了賢兒,他總說要讓我們過上更好,更安穩(wěn)的日子。我體質不大好,有了賢兒之后,又總覺得困倦,所以在他走后,又多睡了會兒,直到開門的時間,才起來。誰知,起來時,便看見他在院子里,一身的水汽,臉色也不太好看。 我問他,是不是沒有打到魚?他說,河上漲水了,前一日撒的網(wǎng),也都尋不見了。因店里,還有前一日留下的魚,雖說不是現(xiàn)打的,可也新鮮,就對他說,不行的話,先用店里留的,給客人們說清楚,再少收些銀兩也就是了。他笑了,說我的方法可行。還說,留的魚不多,他一個人在店里忙活就行,他還說那日天氣不錯,讓我?guī)┿y兩,出去走走,也好給腹中的孩子置辦些需要用的東西。我沒有多想,便去了。 誰知,回來時,竟看見許多人在撲火。火滅了,我發(fā)瘋一樣的沖進去尋他,可尋遍了整個魚莊,都沒有見到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連家中存著的銀兩也都不見了?!?/br> “所以,當時也有另外一個傳言,說是李公子的生父,帶著銀兩與人私奔?!毙倘缫膺@句話剛剛出口,就見李修賢變了臉色,神情也不是太好看。 “不是!他不是那樣的人!”老婦人倒是沒有猶豫,一口就給否決掉了?!半m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在店里,也不知道店中的銀兩是不是都被他拿去了,可有一點,我從未質疑過,那就是他絕對不是那種會拿著銀兩與人私奔的人。他雖擅言,卻與那些夫人、小姐們都保持著有度的距離,既不刻意疏離,也不過分熱情。他待我極好,不是因為我的容貌,而是因為他與我一樣,都在那場大水中失去了親人,他與我是相依為命的。況且,那時候我們的魚莊剛剛開始做生意,雖然還不錯,卻也并未攢下許多的銀兩。他又對我極其大方,所有銀錢,也都歸我掌管。所以,那些傳言我從來都沒有信過。” 老婦人說完,摸了摸自己的臉,“現(xiàn)在,我是老了,而且蒼老的厲害,所以容貌也不能看了??墒嗄昵埃议L得還算美麗。家中沒有發(fā)大水之前,求親的人,也都踩破了門檻,若非我的爹爹疼我,不肯輕易將我許人,興許在沒有遇見他之前,我就成親了。” “心老了,容顏也就去了,夫人之所以容顏憔悴,或許就是因為心中的牽掛太多。”刑如意輕嘆了口氣,問:“既然夫人不信那些傳言,心中糾結的,放不下的又是什么呢?” “是他不肯信我!”老婦人淡淡的,看似平靜的說出這幾個字來:“事情剛剛發(fā)生時,我曾寄予希望,希望他是在大火燃起來之前,就帶著銀兩逃了出去。所以那幾日,我就住在廢墟上,我在等他,等他回來找我。再后來,我相信他是出了事情,因為那天早上他的神色,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對。我想,他取走那些銀兩,是去辦事,因為不想我cao心,所以才沒有跟我說。只是他沒有料到,魚莊會在他離開后發(fā)生大火。我足足等了他半個月,他都沒有回來。 天越來越?jīng)隽?,而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為了腹中的孩子,我不得不尋了地方居住。我身上的銀子不多,只能住那種特別偏遠的小客棧,可擔心他回來尋不見我,所以我總是天不亮,就回到廢墟等待,天黑了才回去。這一等,又是一個多月。銀子沒了,客棧也不讓我住了,我只能四處找事情做。一個婦道人家,還懷著孩子,就算是最簡單的漿洗工作,也沒有幾個人家愿意交給我。那些日子,我變得和一個乞丐差不多,可就算那樣,我還是在等他。 我心有不甘,我在等待中,埋怨他,抱怨他,埋怨他為什么不回來找我,抱怨他為什么有事情的時候,從來都不跟我說,才會讓我變得那么可憐。我心里想著,我寧可跟他一起燒死在那場大火中,也不愿意一個人孤零零的帶著孩子獨活?!?/br> “娘!一切都過去了!孩兒會好好的侍奉您的?!崩钚拶t聽著母親敘述過去的那些事情,眼圈不由也跟著微微一紅。 “所以,夫人您不肯原諒,并非是因為那些傳言,而是因為他無緣無故的離開,無緣無故的生死不明?” “算是吧!”老婦人澀澀的一笑:“其實,也不算是全然相信,在之后的許多年里,我也曾想過,他是不是真的帶著別人走了。否則,為何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br> 刑如意明顯感覺到了茶碗的悸動,于是她伸出食指,輕輕的在茶碗上叩了兩下。 “這下一個問題,或許更為唐突,我想問下夫人,您與現(xiàn)在的夫君是如何相識的?畢竟,關于您的再嫁,也十分的神秘?!?/br> “我母親再嫁,也與那些邪事有關嗎?” “有關!如果按照夫人和公子所說,是你的親生父親回來了。那么公子想想看,自己的妻子,變成了旁人的夫人,自己的兒子,一口一口喊著旁人父親,你的親生父親,他會作何感想? 尤其,這鬼還不像人,人本身就很容易鉆牛角尖,變成了鬼,這想法就更為極端,肚量也會更小一些。若他自己弄不明白,當然會整日的纏著你們母子!”話雖這樣說,可剛剛那一勾,刑如意就知道,那一縷魂并沒有什么惡意。況且,他只剩一縷孤魂,連鬼最擅長的,附身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何談害人呢? “這么說,我的生父,或者說是我生父的鬼魂,的確回來了?”李修賢變了臉色,繼而看向自己的母親。老婦人的反應,卻明顯的有些不同,她不是害怕,而是微微的激動。 她轉過身來,看著刑如意的眼睛,說:“其實,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只是那個時候的情況有些復雜。遇見賢兒的養(yǎng)父時,我并未想過要嫁給他?!?/br> “這點我可以作證,我的母親與養(yǎng)父是在我七歲那年才成的親,而在那之前,母親他一直都在等著我的生父!”李修賢說著,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的養(yǎng)父姓沈,我是隨母親的姓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