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王夫人雖覺得今日的刑如意話里話外帶刺,而且似乎在處處針對著他們,可仔細(xì)想想,一個開胭脂鋪,且初到京城不久的姑娘,也不會跟慧娘有太多的牽扯。心下以為是自己的情緒影響了判斷,加之成親多年,未有生養(yǎng),也著實(shí)是自己的一塊心病,此時見刑如意主動提及,也不免松了口。 “姑娘的事情,紫竹也有所耳聞,據(jù)說姑娘曾幫季勝堂劉掌柜家的兒子治過病,也曾幫他們生下過一個孩子。所以,關(guān)于子嗣這塊,若非今日有些不合時宜,紫竹也是想要請姑娘幫忙看診的。”王夫人說著端了端身子:“雖對于姑娘口中的渣男、不孕不育等詞有些不明其意,但我家老爺與慧娘已是過往之事,老爺休離慧娘在前,慧娘生養(yǎng)在后。況且那些日子,我家老爺為考科舉,常年在外,慧娘所生究竟是不是我家老爺?shù)暮⒆樱€尚需考量。所以也請如意姑娘,說話時能夠稍微嚴(yán)謹(jǐn)一些,我家老爺畢竟是當(dāng)官的,姑娘隨性,話中或許并沒有什么旁的意思,可若是讓別人聽去了,以訛傳訛的對我家老爺不好,對姑娘的胭脂鋪就更是不好?!?/br> 到底是官家千金,這教訓(xùn)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刑如意聽之任之,也沒大往心里去。她原本就是平凡人家的姑娘,既沒有受過千金的禮儀指導(dǎo),更沒有接受過嚴(yán)格的說話教育,就算讓她冒充大家小姐,也只會東施效顰,惹人笑話。 俗話說的好,富豪易當(dāng),豪門難養(yǎng)。說的也是這個道理,自我修養(yǎng),并非靠幾本書,幾個要求,幾個故事就能有的,而是要靠環(huán)境潛移默化。況且,今日她刑如意原本就是在刻意的挖苦王彥行,雖氣量有些小,可她自己高興,想來狐貍和殷元也不會嫌棄什么。至于王夫人,她原本就是別人家的夫人,她如意胭脂鋪的女掌柜也沒有必要刻意的迎合她什么。所以,聽見王夫人那些話,只是笑笑,說了句:“如意原本就是不認(rèn)得幾個字的平凡人,夫人說的嚴(yán)謹(jǐn),恕如意愚蠢,著實(shí)不知道這嚴(yán)謹(jǐn)?shù)脑捲撛趺凑f,嚴(yán)謹(jǐn)?shù)墓适略撛趺粗v?況且,今日在這店中,除了夫人與老爺之外,也只有這位叫冬春的姑娘。莫非夫人是信不過冬春姑娘,以為她會將今日所談內(nèi)容外泄?我倒是瞧著,冬春姑娘口風(fēng)甚嚴(yán),也不像是那種會隨意八卦,傳播不實(shí)言論的人?!?/br> 聽見刑如意這話,原本站著的冬春,竟驀然低頭,對著王夫人磕了下去:“冬春向老爺夫人起誓,今日之事,冬春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若違此誓,冬春愿意受老爺和夫人的責(zé)罰!” “起來吧!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我自知你的秉性,剛剛那些話也不過是說說罷了?!蓖醴蛉搜垡娪诖?,也大概知道了刑如意的性子,轉(zhuǎn)過身來,態(tài)度放低了說了句:“剛剛的話,也請如意姑娘不要太過在意!還請姑娘繼續(xù)說慧娘的事情吧,畢竟涉及我家老爺,紫竹這里,也是心有掛礙,難免著急心慌,口不擇言?!?/br> “夫人既這么說了,那么如意就繼續(xù)了,至于夫人生養(yǎng)的問題,待王老爺事了,咱們再談。”刑如意說著,起身,走到門前,將大門緩緩合上,甚至還掛上了“今日有事,暫不開店”的牌子! 王夫人看了,也是暗自松了口氣,對于自己剛剛的指責(zé),難免有些后悔。 正文 第098章 銀杏夜枕(6) “有些人一覺醒來,身上會突然多了一些不可思議的痕跡,那既不是擦傷,也不是瘀痕,而是在你睡覺的時候,有東西碰過你!”刑如意說這些話的時候,王言行下意識的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臂。在他手臂上方,有一個近幾日才出現(xiàn)的傷疤,傷疤呈五指狀,顏色青紫之中還帶點(diǎn)黑色,碰觸時,會產(chǎn)生輕微的灼痛感。 刑如意瞥見王彥行的動作,問了句:“能否給我看看?” 王彥行猶豫了一下,將長袖上挽,露出那個傷痕來。刑如意大致比了下,說道:“很像是一只女人的手?!?/br> 王夫人盯著那個傷痕,搖了搖頭:“不是我,我從不會隨意抓撓老爺?shù)母觳病!?/br> “自然不是夫人,尋常人也抓撓不出這樣的傷痕來。這傷痕,隱約帶些灼傷的痕跡,而慧娘她正好是被燒死的?!?/br> “慧娘她當(dāng)真是被燒死的?”王彥行握住那塊傷疤。 “不僅是被燒死的,而且還是活生生被燒死的?!毙倘缫鈬@了口氣:“你走后,慧娘生下了一個兒子,因?yàn)闆]錢請穩(wěn)婆,所以那個孩子是她自己拼死生下的,四娘聽到消息趕過去時,她已經(jīng)用燒熱的剪刀剪短了臍帶,渾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孩子雖是生下了,可慧娘卻足足高燒昏迷了三天三夜,等同于在閻王殿里走了一圈。那孩子生時尚未足月,原本就比別的孩子弱小,也極易生病,慧娘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將他養(yǎng)到半歲,卻又染了風(fēng)寒。孩子熬了幾日,還是去了?;勰锼?jīng)受不住打擊,又愧疚自責(zé),大哭一場之后人就瘋了?!?/br> “那之后呢?” “寡婦門前是非多,況且還是那樣一個有些姿色,還瘋瘋癲癲的寡婦。妯娌村雖民風(fēng)淳樸,可免不了還是有些雞鳴狗盜之徒,那個馬濤就是其中之一。他將慧娘拐騙到樹林中,想要對慧娘施暴,可慧娘她卻極力反抗,寧死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甚至在危難時,還救了同村一個誤入陷阱的小孩兒。馬濤唯恐事情敗露,就挑撥村民火燒慧娘的家,慧娘她心心念念,以為房中的枕頭是自己的孩子,于是顧不得火光沖天,就那么沖了進(jìn)去。這一進(jìn)去,就再也沒有出來。大火足足少了一天一夜,等火勢平息下來,村民們只找到一具燒焦的干尸,于是就湊錢將她跟那個可憐的孩子合葬了?!?/br> “那慧娘她找我,又是什么意思?”王彥行略微有些惱怒:“我是沒有認(rèn)下那個孩子,可就如同我夫人說的那樣,她是在被我休離之后才生的,誰又能肯定,那個孩子他就是和我的?還有,大火,那大火是村民放的,她就算要找,也應(yīng)該是去找馬濤,找妯娌村的那些村民啊。我雖給了她休書,可也將家中的房產(chǎn)和田產(chǎn)一并給了她,我對慧娘,也算是仁至義盡了?!?/br> “王彥行!”刑如意原本不想發(fā)火的,可聽到王彥行這番言論之后,她還是忍不住飆了起來:“身為一個男人,慧娘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你會不清楚?好,你不是懷疑慧娘嗎?那我們可以來個滴骨認(rèn)親,也算是還慧娘一個清白,還那個孩子一個公道。還有,你當(dāng)真問心無愧嗎?你口中所謂的房產(chǎn),就是那樣幾間破落的,連風(fēng)雨都遮擋不住的屋子,而你口中的田產(chǎn),早在你上京趕考路費(fèi)不夠時被抵押給了同村的村民。王彥行,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嘴臉十分難看!” “如意姑娘,請您稍微注意下自己的言行,我家老爺就算對慧娘再如何的刻薄,也還輪不到你這一個外人來評說!” “好!很好!既然如此,我胭脂鋪里也就不留兩位了?!毙倘缫馍焓?,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王夫人咬咬牙,扯著王彥行出去了。 兩人前腳剛走,刑如意就氣呼呼的進(jìn)了后堂,然后一下子撲進(jìn)狐貍的懷里。 “受了委屈?心里難受?想不想為夫幫你報仇!” 刑如意搖搖頭,有些氣悶的說:“我布了那么久的局,也耐心等了這許多天,好不容易將這負(fù)心漢給引來了,結(jié)果東西還沒給他呢,就忍不住發(fā)了脾氣。現(xiàn)在好了,人也給我趕出去了,我辛苦調(diào)制的東西怕是也用不上了?!?/br> “就是你讓小盛子去墳里挖的那個東西?” “嗯,慧娘的石榴紅裙!我用鬼術(shù),將石榴紅裙化成了引魂水?!?/br> “你想那王彥行去冥府見一見慧娘?” “前幾日,我接到崔府君的鬼信,說是給慧娘安排了戶好人家,這幾日就要投胎了?;勰锼V念太深,我總擔(dān)心,她輪回之后,執(zhí)念未消,再生出別的事情來。至于這王彥行,喝了引魂水,入了幽冥地府,還能不能夠回來,就看他的造化了。只可惜,我脾氣太急,剛剛又被王彥行那番不要臉的言論給惹急了,引魂水還沒拿出來呢,就先把人給趕出去了。也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沒有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只有我的如意想做和不想做的?!焙傸c(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引魂水呢?” “在外面的柜臺上?!毙倘缫獬蹲『偟男渥樱澳阋鍪裁??” “當(dāng)然是幫你送引魂水,剛剛你不也說了,慧娘她馬上就要輪回轉(zhuǎn)生,咱們的時間不多了?!焙偦蛘?,變幻了一個模樣。此時他身著道服,兩道細(xì)眉,一雙鳳眼,竟活脫脫變成了莫須有的樣子。 刑如意噗嗤一下笑出聲,她看著狐貍的樣子,說了句:“狐貍,你知不知道你很壞!” “狐貍不壞,如意不愛,況且那莫須有行蹤詭秘,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刑如意悶聲點(diǎn)點(diǎn)頭,狐貍卻已經(jīng)自房中消失了。 大街上,變幻成莫須有的狐貍,攔住了王彥行的轎子:“請問這馬車中人可是王彥行王大人?”’ “道長是?” “貧道莫須有!”狐貍輕抬拂塵,行了一個禮:“我從遠(yuǎn)處觀望,只見大人車頂黑霧繚繞,想來府中必然有些事端。此時又見大人容顏無色,雙目失神,應(yīng)是被噩夢所纏,所以貧道這才冒昧前來詢問?!?/br> “道長說的不錯,彥行這幾日的確被噩夢所擾。只是這些事情,道長又是從何知曉的?還有,道長你,又怎會知曉我的名字?!?/br> “修道之人,修的乃是天下大道,凡小有所得者,便能初虧天機(jī)。至于貧道,想要知道大人的身份并不難,只需問一問這街上的行人,這是誰家的車馬轎子,便可知曉。洛陽城雖大,新添的馬車卻不多,像大人這般有特色的那就更是不多了。大人放心,貧道攔你,只為消災(zāi),不為求財,我這里有一物,可解大人煩憂?!?/br> “那是什么?” “貧道管它叫了凡水,取自了卻凡塵之意。大人只需將這個放在身邊,噩夢即可消退!若是飲上兩口,則可得償所愿,徹底了卻大人與那女子的凡塵過往?!?/br> “道長?” “噓!大人想要說的,貧道都已知道。至于貧道口中的那個女子,不必貧道明言,大人心中也自是清楚。這了凡水,今日貧道便送予大人,至于用與不用,也全都由大人自己做主。貧道告辭,也請大人你,多多保重!” 狐貍說著,將那裝有引魂水的瓶子朝著馬車上輕輕一丟,王彥行下意識的接過,卻聽見王夫人在馬車中低低的問了句:“相公你,是否從未忘記過那慧娘?” “慧娘已經(jīng)死了,我忘與不忘,又有何區(qū)別。夫人你,此時此刻,又何必糾纏這些事情呢?” “如此說來,那位刑掌柜說的話,也是可信的了?我們之所以成親多年未曾誕下一兒半女,既不是夫君的身體抱恙,也不是為妻的身子?jì)扇酰悄阄椅吹角樯钜鉂庵畷r。你與我之間的恩愛,多半也是在應(yīng)付我,是嗎?” “猜測之言,夫人怎可相信?若夫人懷疑,改日你我一同去尋個太醫(yī)看看,是真是假,夫人一驗(yàn)便知?!蓖鯊┬姓f著,竟負(fù)氣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夫人累了一天,也請?jiān)缧┗厝バ菹?。至于為夫,還有些公事要處理,晚飯夫人也可不必等我?!?/br> 王夫人張了張嘴,也負(fù)氣的將簾子給擱了下去。 “冬春,走!咱們回府!” 王彥行目送著馬車遠(yuǎn)去,又看了看手中的瓶子,竟下意識的往李四娘的酒肆走去。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酒肆隨風(fēng)飄蕩的旗子,王彥行停下了腳步,只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依稀記得,成親的第一年,他帶慧娘回門,慧娘卻興沖沖的將他帶到酒肆。那時候,李四娘的丈夫也還活著,四個人對月飲酒,竟喝下半壇子的桃花醉,直到第二日醒來,仍有些頭暈?zāi)垦?。慧娘一臉潮紅,怯怯的為他送上醒酒湯,他只喝了一口,就沖著她笑。于是慧娘羞紅了一張小臉,只往四娘的身后躲。如今想來,那時候的他,或許才是最快樂的吧?而那次酒醉,也幾乎是他人生當(dāng)中最為瘋狂的一次。 如今,桃花醉依然清香撲鼻,而他卻再也找不到當(dāng)初那個啃陪他飲酒,為他吟唱,幫他洗手作醒酒湯的嬌羞女子。 “慧娘,在你人生的最后一刻,是不是也在怨著我,恨著我?”王彥行用力握緊了那只水瓶,喊過面前的一個小孩兒,將兩只銀錠塞到他的手里:“這一只,給你,這另外一只,你拿去幫我買一壇桃花醉來!” “大叔為什么自己不去?莫非這銀子是假的?” 王言行笑著摸摸孩子的頭:“瞎說,大叔給的銀子怎么會是假的呢?大叔可是官,堂堂的朝廷命官。” “既不是假的,為何大叔不自己去?”小孩子仰著頭,一臉的固執(zhí)和認(rèn)真。 “那是因?yàn)榇笫甯习迥锍臣埽习迥锼辉敢赓u酒給大叔,所以才讓你幫忙!” 小孩子用嘴咬了咬銀錠,確定是真的之后,沖著王彥行吐了吐舌頭:“大叔說的才是謊話,分明就是大叔瞧上了四娘,想要買酒來討四娘的歡心,結(jié)果到了跟前,大叔又怕了。因?yàn)樗哪锶穗m長的很美,性子卻十分彪悍,連我爹都說了,那樣的性子,是個男人都討不到便宜?!?/br> 王彥行苦笑不得,只蹲下身子來,看著那孩子一雙滴溜溜轉(zhuǎn)的眼睛。若他與慧娘的孩子活著,只怕也是這般年紀(jì)了吧。 “真不要幫大叔去買酒?” “廢話,有現(xiàn)成的銀子,我會不賺嗎?大叔等著,一壇桃花醉,稍后就來。對了,那賣酒余下的銀子,是不是也給我?” “給你,都給你!” “大叔說的,可不能反悔,反悔的大人變小狗!”小孩兒說著,撒開腿朝著李四娘的酒肆奔了過去。王彥行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見四娘與那孩子對話,孩子又用手指向自己這里,忙藏身在旁邊的一棵柳樹后面。 正文 第099章 銀杏夜枕(7) 李四娘正在賣酒,忽見鄰家小孩兒跑過來,手中還炫耀般的拿著兩只銀錠子,頗有些驕傲的告訴她,這兩只銀錠子,一只買酒,另外一只是自己的辛苦費(fèi)。四娘心生疑惑,就問那孩子銀錠子是哪兒來的,孩子指了指身后說:“一個大叔給的?!?/br> 李四娘順著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卻沒見到半個人,又詢問了幾句,確認(rèn)這銀子的確是別人給的,也的確是讓孩子拿來買酒的,這才轉(zhuǎn)身去取了一壇子的桃花醉來。 這一夜,王彥行并未回家,而是抱著那壇桃花醉,徒步走回了妯娌村。與自己走時相比,妯娌村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柴門依舊,伊人不在,院子里四處可見的焦土,更是提醒著他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他輕聲喚著慧娘的名字,有一口沒一口的飲著桃花醉,最終臥倒在門檻上,直到天蒙蒙亮?xí)r才醒過來。仔細(xì)想想,這一夜,他竟是無夢的。 想起莫須有給的那個“了凡水”,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沖動,竟一口吞咽了下去。 那水入口之時,有些苦澀,但漸漸的竟品出一絲甘甜的味道。王彥行只覺得頭暈乎乎的,身子也跟著變得輕飄飄,軟乎乎的,再然后,他竟身不由己的起身,向外走去。那是一條王彥行從未走過的小路,小路兩邊種著許多紅色的花,那花兒層層疊疊,無風(fēng)卻徑自搖曳。偶爾,他也能碰見一兩個路人,有人形色匆匆,有人悠然漫步,偶爾路過他跟前時,也都會微笑著沖他打招呼:“兄臺,你也上路?。 ?/br> 王彥行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說:“對,我也上路!” “兄臺一個人?” “對!一個人!” “好巧,我也一個人。”那人說著,竟快步上前,又去跟旁的路人打招呼。 王彥行起初覺得有趣,可走著走著,他就愣住了,因?yàn)樗匆娏寺繁?,而碑文上寫著:“黃泉”兩個字。 一名老者,撫弄著銀白色的胡須,悠然踏步而來。見王彥行盯著那兩個字發(fā)呆,又見他衣著考究,腰配玉飾,氣質(zhì)不凡,于是就停了下來,問他:“可是在凡間有未了之事?” 王彥行先是轉(zhuǎn)過身來,神情迷糊的望著老者,接著問了句:“請問,我這是死了嗎?” “怎么?官爺上路,竟是沒有人帶的嗎?” “上路還需要有人帶嗎?”王彥行越發(fā)的糊涂。 “也不全是,像是生前作惡之人,會有牛頭馬面前去捉拿,若是生前做了善事的,陰司則會著了冥官去請,這冥官通常是一黑一白,不知道的人,都管他們叫黑白無常。其實(shí),人家長的一點(diǎn)兒都不嚇人,甚至論起相貌來,比你我都要強(qiáng)上許多。尋常百姓,上路之前,也會有親人前去迎接,像我,就是在這里等待我那老婆子,算著時辰,她也該來了?!?/br> “那,若是無人去接的呢?” “哎!”老者搖搖頭:“像你說的這種情況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通常這種人,都是生前極為自私的,因此父母親戚不愿相迎,妻子兒女也不愿意相送。亦或者是少年早夭,先他而去的,已輪回轉(zhuǎn)世,后他而來的,則需數(shù)年等待。你瞧見剛剛那個小話嘮了嗎?就是逢人就要打招呼的那個?他啊,來了很多年了,生前是個孤兒,就是在洛陽城中討飯的那種小叫花子,在討飯之時被官家的馬車給撞了,因無錢醫(yī)治,死在了路旁,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子都臭了。來到這里之后,原本冥官老爺看他可憐,想讓他早些轉(zhuǎn)世,誰知他竟傻乎乎的給拒絕了,然后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在這里等著他的父母親??赡阏f說,這樣的孤兒,就算他與自己的父母在黃泉路上遇見了,誰又能認(rèn)識誰呢?所以說,這鬼啊,有時候比人固執(zhí)多了?!?/br> “請問老者,可曾在這黃泉路上,見過一位名喚慧娘的女子?” “慧娘?這路上叫慧娘的女子多了,也不知你問的是哪一個。她可是你的心上人?” “她是我的……娘子!”王彥行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兩個字給說了出來。 “娘子?我瞧著不像,因?yàn)槟阍谡f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飄忽,中氣不足。這慧娘,只怕是讓你覺得愧對之人吧?無妨無妨,小老兒我也不愛打聽消息,只是你若惦記她,不妨去忘川河那邊問問?!?/br> 老者說著,原本瞇縫著的小眼睛瞬時睜開,然后樂呵呵的朝著一名老婦人走去。那名婦人,原是拄著拐杖的,可見到老者,竟挺直了腰桿,眼睛微微一潤,聲音沙啞的喊了聲:“相公!” “老婆子啊,你可來了,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黃泉路上有多寂寞!” “這里這么多人,你能寂寞個啥。再說,我不是來了嗎?”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老者笑嘻嘻的。 “我來的不晚吧?”老婦人問著,將手遞到了老者的手里。 “不晚,不晚,正是時候。”老者說著,竟擠弄了下眼睛:“你若是再晚一些,我可就跟旁的人走了?!?/br> “老東西,你敢!”老婦人說著,竟擰住了老者的耳朵,然后在老者的求饒聲中,兩人白發(fā)轉(zhuǎn)青絲,竟又回到了年輕時的模樣。 “老婆子,你別說,你年輕的時候還真好看!” “我真的好看?” “你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