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如意,安靜,慢慢聽我說好嗎?” “不好!”刑如意此時也顧不得什么形象,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呼呼的嘟著嘴:“我臉上都長尸斑了,你還要我慢慢聽你說。你覺得是你的故事好聽,還是我現(xiàn)在有心情去聽?!?/br> 狐貍笑了,寵溺的摸摸如意的頭。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天大的事情,到了她嘴里,好像變得就不是那么的嚴重。虧他剛剛還擔(dān)心,算是白cao了一顆千年狐貍的心。 “如意,你著了別人的道!那尸斑,不是你的,而是別人的?!?/br> 經(jīng)由狐貍這么一提醒,刑如意想起來了。那些原本已經(jīng)消失掉的記憶,就像是在快速重組的一樣,齊刷刷,全部回到了腦海中。 刑如意記起,她是在看著狐貍?cè)胨蟪龅拈T。意圖很明顯,她要去西郊找那個吃了很多孩子的魏叔謀,她要將他丟到十八層地獄去受苦,讓鬼差每天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的骨血煉化成油,滋潤黃泉兩岸絢爛盛開的彼岸花。 可出城之后,刑如意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單槍匹馬的就往西郊闖。即便身懷鬼術(shù),無懼那些孤魂野鬼,可倘若這夜色里藏著的不是鬼怪,而是小人,憑她三腳貓一般的身手,只怕遇上了,很難全身而退。 越是往西,這夜色就越濃,走到這里時,她已經(jīng)看不清楚前頭的路。只覺得身旁雜草叢生,頭頂上連一絲光亮都瞧不見。正猶豫著,要不要等天亮了再繼續(xù)走時,腳下忽然一陷,身子隨即向右傾倒,手中提著的那盞原本就不怎么頂事兒的燈籠,徹底的熄滅了。 出門沒有看黃歷,做事全憑一時沖動。刑如意看著那盞黑漆漆的燈籠,覺得自個兒終于是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相應(yīng)的代價。更讓她覺得應(yīng)該咒罵自己的是,身為一個古人,出門走夜路,她居然還忘記攜帶點火用的火折子,當(dāng)真是足夠天真,足夠蠢笨。 想明白這些之后,她有些不舍的看了燈籠一眼,將它丟棄到一旁。指尖輕彈,掐出一朵紫藍色的鬼火來。雖火焰有些清冷,但好歹能辨識周邊的景物,嚇一嚇那些藏在枯草中,不壞好意的鬼、畜,亦或者是人。 將鬼火吹得更大些之后,刑如意開始嘗試著將自己的腳從下陷處拔出。腳下的泥土有些松軟,除了腐爛的枝葉外,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東西。低頭,辨認,才發(fā)現(xiàn)是些人和動物的骨頭。刑如意不善解剖,卻也能夠辨認的出,那些骨頭,既不屬于同一個人,也不屬于同一只動物。換句話說,她現(xiàn)在踩著的是一處亂墳窟。 用比較官方的語言來說,這里是一處亂葬崗。被埋在這里的,通常有三類人,一類是像乞丐那樣生前無意依靠,死后孤苦無依的;一類是兇犯要犯,被朝廷處決后沒有家人幫忙收尸的;一類是無辜被害,被壞人丟在這里毀尸滅跡的。可不管是這三類中的哪一類,都具有足夠的戾氣和怨氣,因此這亂葬崗,也是世間陰氣最重的地方。 后世土地昂貴,像亂葬崗這樣的地方,大多被建成學(xué)校和醫(yī)院,借助聚攏的人氣,來鎮(zhèn)壓,調(diào)整陰陽平衡。三五十年之后,陰陽調(diào)和,這地又會變成一塊好地。 正文 第073章 血胭脂(3) 刑如意雖不懼鬼,卻尊敬鬼,畢竟有些鬼像人一樣,是不講道理,而且十分難纏的。對于她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荒郊野外的,能不殺鬼,還是不殺的好,免得消耗了力氣,不能好好拾掇那個魏叔謀。 心里想著,手下卻麻利的將四周散落的白骨收拾了一通,全部填在了那個被自己一腳踩出的墳窟窿里。就在她準備填埋腐土?xí)r,看見了那個破舊的胭脂盒子。 刑如意開的是胭脂鋪,對于胭脂這種東西自不陌生。所以,當(dāng)她看見那個盒子時,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把它撿了起來,然后打開。 就在此時,平地里起了一陣風(fēng),幽藍色的鬼火晃了幾晃,竟熄滅了…… 當(dāng)刑如意回想起這一切之后,她就明白,這是著了鬼的道,而引她入道的就是這盒破胭脂。 “好啊,連你姑奶奶都敢算計!” 刑如意發(fā)火了,她用力捏著那盒胭脂,仿佛是捏著一個人的咽喉。只是那表情,怎么看起來,那么的可愛。小嘴微微撅著,臉頰氣鼓鼓,倒像是個三歲的孩子在無端的發(fā)脾氣。 狐貍?cè)嗳嗨哪槪骸皼]有真的生氣,對吧?” “你怎么知道?我很生氣!我是真的、真的很生氣!”說話時,刑如意還故意叉腰,做怒火沖天狀,可下一秒就因為狐貍的話而破了功! “才怪!你只是覺得被鬼算計了很沒有面子?!?/br> “是很沒有面子啊,而且能算計我的鬼,一定是個很厲害的鬼。”刑如意眼眸發(fā)亮,討好的看著狐貍:“殷臣司,你說,我打不打得過她?” “打的過!” “這么肯定?” “因為我在,你不會吃虧的!”狐貍很自負,尤其在這種事情上。 “殷臣司?!?/br> “嗯?”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臭屁?” “什么意思?” “沒什么,夸一個人很厲害的話。”刑如意捂嘴偷笑。 “這一定不是夸人而是罵人的?!焙偀o奈的搖頭,用手指在刑如意的額上輕輕彈了下,“你呀,不乖!” “你才是!明明就是裝睡,故意讓我一個人出來冒險?!毙倘缫馕泥阶欤骸艾F(xiàn)在好了,我毀容了,你滿意了?” “我倒覺得這兩塊尸斑,與你挺配的!”見刑如意無恙,狐貍笑笑,起身。 “喂!殷臣司,你什么意思?”刑如意惱怒的揮出一記粉拳,但終究還是舍不得打,落到狐貍身上軟綿綿的:“還有,大半夜的,你抱他出來干嘛?就算擔(dān)心我,也可以交給后院幫廚的廚娘啊。” 聽出刑如意口吻中的嫌棄,小殷元哼哼著翻了個白眼。 “魏叔謀成魔了!” 狐貍淡淡的說出一個事實。 “成魔了?魏叔謀!”刑如意忽閃著一雙好看的眼睛,半響才嘟囔出聲:“原來成魔這么簡單,只需要吃幾個孩子?” “你想錯了!”狐貍提醒她。 “嗯,也是,按照城中丟孩子的數(shù)量,就算沒有吃幾百,也吃了幾十個。這魏叔謀當(dāng)真該殺!”刑如意托著下巴,很認真的問狐貍:“如果我也吃孩子,是不是也能成魔?” “我說了,你想錯了!”狐貍摸摸刑如意的頭:“再說了,那嬰兒盅,你敢吃嗎?” “有什么不敢的?”刑如意冷哼,跟著又補了句:“只是本姑娘不愿意而已!” 狐貍笑了,眼中越發(fā)的寵溺。 拍拍手,又掐出一朵鬼火來,照了照剛剛埋葬白骨的地方。果然,在雜草從中,尋到半塊石板。上面的字,只有一半,依稀能辨出是個“魏”字。 “看樣子,是村碑!” “可這里距離魏村還有一段距離,好端端的村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問一問,不就知道了。”狐貍示意刑如意去看手中的胭脂盒。 “你說這個?” “能夠?qū)⒛銕牖镁车?,一定不是這里散落滿地的白骨。這胭脂,附著了人的怨氣,若我猜的不錯,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血胭脂?!?/br> “血胭脂!用血制成的?” “準確的說,是用處子的心頭血調(diào)制而成的,且能夠被制成這血胭脂的,一定是生前極為美貌的女子。胭脂以血調(diào)和,涂于面皮,即可擁有死者生前的容貌。據(jù)傳,這是一種來自南疆的秘術(shù),百年前,曾在中原地區(qū)興起過,但也僅維持了數(shù)年,就消失匿跡了?!?/br> “殷臣司,你白天來時,可曾發(fā)生了什么?”刑如意想到他一身的狼狽:“是跟這血胭脂有關(guān)嗎?” “也算是有些關(guān)聯(lián)吧?”狐貍沒有否認,卻似乎也沒有要當(dāng)面坦白的意思。 刑如意見他不愿意說,也不追問,只閉了眼睛,驅(qū)動鬼術(shù)在四周搜尋。西南方,先是隱約透出一抹白光,跟著那光線越來越亮,竟照得有些晃眼。眼睛倏地睜開,卻見濃重的黑霧中,影影綽綽的站著一只女鬼。 之所以說她是鬼,不是人,是因為刑如意沒有感覺到人的生氣,只有一股強大鬼氣。 待那影子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位白衣白鞋,手中還執(zhí)著一把白傘的姑娘。那傘壓的極低,似不愿被人看見自己的長相。 “秀兒見過姑娘,多謝姑娘撿骨之恩?!?/br> “你叫秀兒?是這血胭脂的主人?” 白傘輕輕晃動:“說準確些,秀兒應(yīng)當(dāng)是姑娘手中的這盒胭脂?!?/br> 秀兒說著,將傘抬起,傘下是一張略顯蒼白,卻十分秀麗的面孔。可若仔細看,便能瞧見,那面孔之上,從橫交錯著許多刀痕,猶如一張稀疏的蛛網(wǎng)。 “為何要引我入幻境?你與那個魏叔謀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姑娘錯了,引姑娘入幻境的并非秀兒,而是充斥在這魏村上空,百年不散的怨氣。至于姑娘口中的那位魏叔謀,秀兒并不知他是何人?!?/br> “那你,你又是何人?” “剛剛秀兒已經(jīng)與姑娘說過,我叫秀兒,是姑娘剛剛埋下的那具白骨,而我的血,便融在姑娘手中的那盒胭脂里?!毙銉赫f著,福了福身:“秀兒只是游蕩在這魏村中的一個孤魂,知姑娘并非常人,這位公子,更是青丘上仙,所以懇請兩位,能夠施以援手,助秀兒脫困。至于姑娘的臉,秀兒自會幫姑娘復(fù)原。” “你這是在跟我談條件?”刑如意挑眉。 正文 第074章 血胭脂(4) “不敢,秀兒只是孤魂,怎敢與姑娘你談條件?!?/br> 秀兒低了頭,臉上的溝溝壑壑在鬼火的映照下,越發(fā)的明顯。 刑如意摸了摸自個兒的臉,又看了看狐貍,見狐貍神色如常,便應(yīng)了下來。 “說吧,想讓我如何幫你?” 秀兒盯著刑如意看了半響,才幽幽的說:“姑娘今夜還有事要忙,秀兒的事,并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說著,福了福身,與那把白傘一同消散在了夜色中。 刑如意挪到狐貍身旁,用肩碰了碰他,問:“她什么意思?” “你覺得呢?”狐貍不答反問,懷中的殷元則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我覺得吧,事情沒那么簡單,感覺這個叫秀秀的女鬼是要給我下套?!?/br> “看來,我的小如意并不太笨?!焙偟目谖牵苡形峒抑蹰L成的驕傲,偏偏刑如意自個兒卻不是那么的領(lǐng)情。她抬腳,看準狐貍的腳尖,狠狠的踩了下去。 “臭狐貍,死狐貍,明知道她要給我下套,你還在一旁涼涼的看著。說,你跟她是不是一伙的?你白天來時,是不是就跟她對上眼了?” “如意?!焙偪∏蔚哪橗嬑⑽⑾驴澹骸澳愕拇?,是不是吃的也太干了些?” “鬼才吃干醋!” “那你吃的是濕醋?”狐貍勾勾唇角,“難怪我聞著這味兒要比旁人的酸。” “你還聞過旁人的?”刑如意一把揪住狐貍的前襟,用吃人一般的目光惡狠狠的看著他:“說,那個人是誰?” “如意,小心,我還抱著孩子呢?!焙傒p輕拍拍她的手:“月黑風(fēng)高,荒郊野外,女孩兒家家的也要注意自個兒的形象。要知道,這鬼八卦起來,可比人恐怖的多?!?/br> “少扯,老實回答我剛剛的問話?” “哪一句?” “全部!”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焙傒p握住如意的手,“魏村風(fēng)大,抓緊我,小心給吹走了!” 刑如意略掙扎了下,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如狐貍所說,她不笨,也不是那種一味只知道刁蠻任性的姑娘,就算使脾氣,也會帶著腦子。狐貍剛剛的話,說的十分隱晦,但只要稍稍往深處那么一想,也就不難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在狐貍拽著刑如意離開之后,秀兒再次出現(xiàn),一如剛剛那般,一身的白衣白鞋,只不過那把白傘下面的臉,卻是沒皮的。 她看著兩人的背影,低低的鬼笑著。 狐貍聽見了,微微蹙眉,刑如意卻是用手掏了掏耳朵,看著狐貍,抱怨的說道:“人都說這鬼笑的比哭還難聽,她卻是最難聽的一個?!?/br> 狐貍拍拍她的手背,沒有做聲。倒是狐貍懷中的殷元,慵懶著睜開了眼睛。嘴唇微啟,探出粉嫩嫩的小舌尖,沿著唇瓣輕輕的舔了舔。 穿過荒草,踏過墳塋,刑如意終于被狐貍扯拽著來到了魏村。眼前的魏村,燈火通明,卻異常的安靜。 “小心,魏叔謀他成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