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翎跟我做手語，她說，師父出去了，不在鋪?zhàn)永锩妫孟襁€想傳達(dá)什么別的意思，可是太復(fù)雜了，我看不懂了。

    “你想說什么，你全寫下來吧。”我找來了紙和筆，讓她寫下來。

    若翎在紙上寫道：他出去找你去了，說最近郊區(qū)鬧狼鬧得兇，怕你出事，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樓上棺材里面的骷髏架到底是誰？你為什么要騙我說他們還活著，明明都已經(jīng)化成白骨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顧不上身邊還站著一個池如緒。

    若翎眼里閃著淚光，看了我一眼，在紙上寫道：他們永遠(yuǎn)活在我心里，我守在這里只是為了有一天，能有機(jī)會帶他們離開這里，能把他們好好安葬了。

    “裁縫鋪里有死人？！”如緒哥哥驚愕地看著我和若翎問道。

    若翎給我做了一個簡單的手語：別告訴他。

    “沒，沒有?！蔽铱粗缇w哥哥，搖了搖頭。

    “你們?nèi)鲋e！以為我看不懂手語嗎？我大學(xué)室友就有懂手語的！骷髏架在哪里？！”如緒哥哥激動地說道。

    我想起自己剛剛在門外看見的那一幕，猜想現(xiàn)在棺材應(yīng)該是空的，為了不讓如緒哥哥知道棺材鋪的秘密，我硬著頭皮想賭一把， 說道：“只是有兩副空棺材罷了，你不信我?guī)闳タ??！?/br>
    說完我就讓若翎帶我們上樓打開了那間放著兩副棺材的房間的門，果不出所料，兩副棺材都是空。

    “現(xiàn)在你相信我了吧？”我看著如緒哥哥問道。

    “大晚上你給我看棺材！九娘還一個人在院子里面等呢，我先回去了?！比缇w哥哥看了看棺材，說完就轉(zhuǎn)身要走了。

    我追了上去，把他的棉外套還給了他，看著他溫暖的臉說道：“謝謝如緒哥哥。”

    “你都喊哥哥了，以后就當(dāng)認(rèn)了一個meimei了，我還有啥好說的，好好照顧自己，別和你師父鬧脾氣。我回去了，九娘這會兒應(yīng)該著急了?！闭f完，如緒哥哥就下樓了，一邊走向大門，一邊穿著外套。

    不知道為什么，我竟呆呆地站在樓上，多看了幾眼他的背影，看著人影都沒了，才追下樓來，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大街，黑漆漆的大街上，冷風(fēng)直往脖子里面吹，我關(guān)上了大門，關(guān)了鋪?zhàn)永锩娴臒?，上樓去了?/br>
    走上樓，發(fā)現(xiàn)若翎不見了，路過那間放棺材的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還是敞開的，我走了進(jìn)去，發(fā)現(xiàn)若翎竟然睡在了其中的一副棺材里面。

    我走到了棺材前，看著若翎躺在棺材里面，臉上不停淌著眼淚，她緊閉著眼睛，淚水不停地從她眼角滑落，看得我心里哇涼哇涼的，她一定是在想她爹娘了，我心疼她，想拉她起來，她卻不肯起來，躺在棺材里面一動不動，任憑眼淚從她臉上滑落。

    “你等著，我去房間加兩件衣服就出門去，找你爹娘！”實(shí)在不忍心看下去了，我說完就跑到自己房間，加了件大棉襖和棉褲，就跑下了樓。

    經(jīng)過神龕的時候，靜悄悄的裁縫鋪里面?zhèn)鱽砼拥目蘼暎覈樀猛Ａ讼聛?，仔?xì)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紅綢里面發(fā)出來的。

    我走到紅綢前，仰望著低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哭？”

    “我叫冷宜香?！迸虞p聲答道。

    聽見她的名字，我頓時想到了一首詞：“東風(fēng)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獨(dú)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爇盡水沉煙，露滴鴛鴦瓦?；ü抢湟讼?，小立櫻桃下。”

    從小被父親考多了，我竟低聲念出了這首詩。

    “你也喜歡容若的詩詞？”女子輕聲問道。

    “是我爹喜歡，你的名字讓我想到了這首詩，我爹以前最愛考我了，我都被他考怕了，基本只要是納蘭的詞我都倒背如流。你為什么哭？為什么躲在紅綢里面？”我說道，有了這幾天的鬼怪經(jīng)歷，我對鬼魂也不那么畏懼了。

    “冡閣他又帶陰陽骨出去找嬰靈去了?！迸碛脑沟卣f道。

    “什么嬰靈？什么陰陽骨？”我懵了，問道。

    我不知道冷宜香到底在說什么，若翎不是說師父出去找我去了嗎？

    第019章 ：陰陽骨的職責(zé)

    “冷宜香，你和我?guī)煾甘裁搓P(guān)系？什么是‘陰陽骨’？”我昂著頭問道。

    “冡閣是我相公，陰陽骨就是一女一男兩副白骨，冡閣利用他們尋找嬰靈，積攢了一百四十九條嬰靈，我才有機(jī)會轉(zhuǎn)世投胎?！崩湟讼愦鸬?。

    “聽你的聲音很年輕啊，你死了多少年了？”我好奇地問道。

    “我？死了很多年了，那時候我們夫婦兩個打理裁縫鋪的生意，因?yàn)槲也恍⌒姆噶瞬每p的禁忌，被惡鬼纏身，最后被惡鬼害了性命，魂魄還被打散了，冡閣為了保住我的魂魄，把我的魂魄縫進(jìn)了人皮做的布娃娃里面，用祖?zhèn)鞯募t綢包圍我護(hù)住我，只是昨天你……”冷宜香輕聲訴說著。

    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搬了凳子，坐在了神龕前，繼續(xù)聊道：“難怪師父昨天那么兇神惡煞的，原來不是因?yàn)槲掖蚍思t綢布匹，而是因?yàn)槲掖蚍怂钠拮樱∧氵@么年輕，我是該叫你師母，還是叫你什么呢？”

    不知道為何，我心里忽然就不怪師父那么狠心對我了，覺得他挺悲涼的。

    “你就叫我冷宜香吧，我死的時候才十九歲。幾十年了，冡閣得知只要找到一對‘陰陽骨’，利用他們收集嬰靈，我才有機(jī)會轉(zhuǎn)世投胎，十年前，冡閣好不容易四處打探找到了天賦陰陽骨的一男一女，卻發(fā)現(xiàn)他們是夫妻，還是一對得了不治之癥的夫妻，他就和他們做了一筆交易?！崩湟讼爿p聲說道。

    “什么交易？”我問道。

    “他們希望冡閣幫他們把他們唯一的女兒若翎撫養(yǎng)長大，他門就立刻雙雙削去皮rou掏空內(nèi)臟，自愿成為‘陰陽骨’，聽他差遣，幫他收集足夠的嬰靈?！崩湟讼愦鸬馈?/br>
    “削去皮rou挖空內(nèi)臟？！若翎不是因?yàn)橛H眼看見了她父母削去皮rou挖空內(nèi)臟才會被嚇啞巴了的吧？！”我驚愕地問道，實(shí)在難以想象，那是一個怎樣殘忍而血淋淋的場面。

    “當(dāng)時是讓薛大夫給那孩子下了藥的，誰知道那個孩子天生抗迷藥，沒多久就自己醒了，恰好目睹了薛世人給她父母削皮去rou挖內(nèi)臟的殘忍畫面，當(dāng)時就嚇暈了，醒來后就啞巴了，神智也不清了，精神狀態(tài)時好時壞，苦了這個孩子了……”冷宜香哽咽地說道。

    “當(dāng)時的薛大夫才多大？就會下藥了？就能下那么狠的手了？！”我驚訝地問道。

    “薛大夫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其實(shí)他已經(jīng)兩百多歲了。”冷宜香答道。

    “老怪物！真的是老怪物！難怪師父對他有所忌憚，原來是一個二百多歲的老妖怪，難怪流著一條清朝時候的長辮子！”我不禁驚嘆道。

    “我真的累了，我勸冡閣不要再到處去找嬰靈了，我已經(jīng)吸食了八十多條嬰靈了，那些無辜的嬰靈都會因?yàn)槲叶鴨适Я巳ネ短サ臋C(jī)會……”冷宜香低聲啜泣著。

    不知道為什么，提起嬰靈，我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起那天下山碰見的那只大黑熊，它手里抱著一個死嬰，還有夢境里，死嬰被我不小心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師父這樣做會有危險嗎？他到處收集嬰靈……”我忽然莫明地?fù)?dān)心了起來，問道。

    “當(dāng)然有危險，你不知道而已，他背上被來復(fù)仇的惡靈抓開了一個大洞，背骨都被挖空了，每年都要問薛大夫討藥，用他的靈藥來支撐著活下來，只是那個薛世人很古怪，有時候會對冡閣提出一些很過分的要求，你師父不是為了我，為了章佳裁縫，可能早就放棄了……”冷宜香說著，又開始啜泣了起來。

    那哭聲，聽得我心里涼透了，我暗暗告訴自己：以后不論師父再怎么對我兇我，我都不和師父犟了，我要好好跟師父學(xué)手藝，幫他分憂解難。

    “別哭了，我這就出去找?guī)煾?。”我站了起來，對冷宜香說道。

    “外面危險，你還是別去了，天亮之前他會回來的。你一個小姑娘，出去太不安全了，外面野鬼野獸很猖獗。”冷宜香勸阻道。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見了‘陰陽骨’，他們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我出去找找看，去找找?guī)煾福覔?dān)心師父?！蔽覍湟讼阏f道。

    “你這小姑娘就是倔，不聽勸，外面真的危險……”冷宜香還沒說完，我就匆匆地離開了裁縫鋪了，她越是這樣說，我越是坐不住，師父萬一真沒了，我又是孤兒了！

    來到大街上，深更半夜，街上一片死寂，我獨(dú)自走著夜路，在城內(nèi)的大街小巷里尋找著師父和“陰陽骨”的蹤跡。

    走著走著我聽見身后有聲響，我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我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碎花棉襖的小姑娘，她瞪大著眼睛在跟著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加快了腳步繼續(xù)走著，她也小跑跟了上來，我再回頭看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本來無邪的臉上，嘴巴忽然爛了一塊rou，她忽地一張嘴，嘴里爬出了黑黢黢的蛆蟲。

    忽然被這小女孩一嚇唬，我跑了起來，回頭看，發(fā)現(xiàn)她還是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我不敢看她的臉，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跑著，可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下熱鬧了，小女孩身邊多了一個和她長相、穿著一模一樣的女孩！

    兩個孩子一起在追著我跑，嘴都是爛掉的，張著嘴瞪大眼睛看著我，嘴里用黑蛆直往外掉……

    我想對她們吼，想讓她們不要跟著我，可是我根本喊不出話來，只是她們忽然說話了，異口同聲地喊道：“救我，救我！”

    我心里害怕極了，不知道怎么辦，只是拼命地跑著，每跑幾步就回頭看一眼。

    忽然，一高一矮兩副白骨出現(xiàn)在了那兩個小女孩身后，抱起了她們，沒有下巴的白骷髏頭上兩排雪白的牙齒張開了，就在我眼前，這兩個小女孩被兩副白骨禁錮在懷里，小女孩瞪著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我尖叫著……

    只見白骷髏頭咔嚓兩下，就把兩個小孩子的魂魄全部吸進(jìn)了嘴里，頓時，白色的骷髏架瞬間變成了血紅色的，吸完小孩子的魂魄之后，那兩副骷髏架朝著我這個“目擊者”走了過來。

    血色的骷髏架朝我走來，我嚇得拔腿就跑，卻不料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兩個血骷髏走了上來，高的那個掐住了我的脖子，矮的那個抓住了我的雙手，只覺得他們的雙手又冰又硬，還硌得慌！

    “你們放開我！我?guī)煾甘钦录褍衢w！”我掙扎著喊道。

    顯然這個兩個骷髏架最怕的就是我?guī)煾噶耍麄兯砷_了手，退到了一邊，我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見師父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墻角里，面色冷漠地看著我。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偷窺到了他的秘密。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向了師父，師父低著眼睛看著我，冷著臉問道：“你來這里干嘛？！不是讓你走了嗎？”

    想起師父和冷宜香的故事，幾十年了，師父一直在尋找在守護(hù)，忽然覺得師父太苦了，我忍著眼里的眼淚，對師父說道：“我不走！師父以后不要趕我走了，我錯了師父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要趕我走?！?/br>
    “你知道些什么了？”師父朝回裁縫鋪的方向走去，手背在背后問道。

    “我都知道了，冷宜香都跟我說了?！蔽依蠈?shí)答道。

    “她知道什么哦，她就知道點(diǎn)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聽她說的那些，女人家知道的那點(diǎn)事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好好跟師父學(xué)手藝吧，學(xué)好了章佳裁縫的手藝，以后慢慢地，師父會把該讓你知道的，都告訴你?！睅煾高呑咧?，邊說道。

    我看著夜色下師父的背影，越來越覺得他深不可測。

    第020章 ：知青的怨與魂

    回到裁縫鋪以后，我親眼看見師父把血骷髏收集的嬰靈化成的血滴喂給了紅綢里面的布娃娃喝，像是在喂養(yǎng)一個孩子……

    血骷髏吐出嬰靈以后又變回了原來的白色，回到了樓上，若翎躺在棺材里面哭著睡著了，被骷髏架抱回了她的房間，之后“陰陽骨”就各自躺進(jìn)了他們的棺材里面。

    夜深寒露涼，我也累了，正準(zhǔn)備關(guān)房門休息，師父卻走到了房門口，手里握著那把祖?zhèn)鹘鸺?，對我說道：“拿去，可以辟邪防身，別讓孤魂野鬼又上了你的身，不勉強(qiáng)你收下，白天你再還我?！?/br>
    “謝謝師父?！蔽铱粗鴰煾傅乐x道，忽然覺得師父變得溫和了一點(diǎn)。

    接過師父手里的金剪刀后，我就關(guān)上了房門，把金剪擱在了枕頭下面枕著了，雖然有點(diǎn)硌腦袋，但總覺得心里踏實(shí)。

    因?yàn)槎昧诵┰S師父的悲涼和無奈，我變得溫順多了，一天到晚地跟著師父專心學(xué)手藝，轉(zhuǎn)眼過去了半個月了，要過年了，師父讓我給自己做身新衣服，好過新年。

    “才學(xué)手藝不到一個月，我怕我裁剪不好?！蔽铱粗鴰煾刚f道。

    “那就仔細(xì)裁剪仔細(xì)縫，不管做不做得好新衣裳，過年你就穿著它?！睅煾竾?yán)肅地說道。

    師父就是嚴(yán)格，我不敢多說話了，師父把之前給量過的尺寸翻了出來，讓我照著上面的記錄的尺寸好好剪紙樣，給我自己做新年穿的衣裳。

    剪好了紙樣以后，我拿給師父看，師父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通過了，讓我選布料，我選了藕粉色的布料。

    “人家女孩子過年都要大紅色的花棉襖，你怎么不選紅色？”師父問道。

    其實(shí)，如果不是之前被家財哥的大紅嫁衣嚇著了，我也許會選紅色，可是自從被血紙人上身以后，我看見紅衣服心里就隱約地害怕。

    “這個顏色挺好的，我喜歡?！蔽掖鸬溃瑤煾笡]有干涉了，讓我自己對著紙樣剪布料，自己親手做自己裁縫路上的第一件衣服。

    為了不讓師父失望，為了自己新年能穿上漂亮合身的新衣裳，我從早到晚地，花了三天的時間，才把自己的新衣裳做好，那時候離除夕就剩兩天的時候了。

    然而師父卻不要我試穿，就是連改的機(jī)會都不給我，他把我完成的新衣裳沒收了，說新年的時候再拿出來給我穿。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打開房門，發(fā)現(xiàn)我的新衣服被擱在了房門口的凳子上，是師父特意放這里的。

    我拿走了新衣服試了下，真的很合身，心里頓時樂開了花，蹦跶著就下了樓，看著若翎也穿上了酒紅色的新衣裳，我都沒注意師父這幾天做了些什么衣服，原來他給若翎做了身酒紅色綢緞新衣。

    “大年初一了，好多街坊出來拜年，若翎怕生，從來不出門，你應(yīng)該出去走動走動，給街坊鄰居拜拜年?！睅煾负臀疫€有若翎坐在火盆邊，烤著火，對我說道。

    師父的話讓我忽然想起以前過新年的場景，想起了我的爹娘，忽然鼻子一陣酸，對師父說道：“我就在家陪若翎吧。”

    當(dāng)我說出了“家”這個字的時候，我才恍然明白，師父和若翎在我心里已經(jīng)成為了我最親的家人了。

    “看外面天氣這么好，出去看看吧，丫頭，別老悶在裁縫鋪里頭，記得早點(diǎn)回來吃午飯?！睅煾笇ξ艺f道。

    我看了看門外的陽光，有埋下了頭，看著火盆里面的火光，心里卻怎么也暖不起來，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我是真的想我爹娘了，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我們最后相聚的那些時光，還有最后看見娘的魂魄的時候的場景，她手里提著惡人的腦袋，大聲叫我快跑……

    “新年好！祝你們新年快樂，大吉大利！”突然，門口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