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我送你回裁縫鋪吧?!背厝缇w沒有回答我,而是平靜地看著我,對我說道,放開了拉我的那只手,另一只手里握著雕花桃木。 “謝謝你救了我……”我跟在池如緒的身后走著,對他道謝道。 池如緒沒有搭理我,而是一路悶聲走著路,帶著我回到了城里,走到小城內(nèi)的大街上,我們碰見了師父。 “大晚上的你跑哪里去了?!”師父瞪著我,生氣地責(zé)問道。 “不是我要跑出來的,是女鬼,女鬼上了我的身……”我看著師父,委屈地解釋道。 “你沒事吧?”師父的臉色變得稍微柔和一點,看著我低聲問道。 “沒事,是如緒哥哥救了我。”我看著師父答道。 師父打量了一番站在我身邊不說話的池如緒,用尖銳的眼神盯著了他一眼,對我說道:“他不是池如緒?!?/br> 我聽不懂師父的話了,站在我身邊的明明就是池如緒,他身上還背著他的醫(yī)藥箱呢,他是一個學(xué)醫(yī)的大學(xué)生,寒假回來夜里背著醫(yī)藥箱在外面,肯定是急著去看哪戶人家的生了急病的人。 “他明明是……池如緒。”我轉(zhuǎn)身看了看池如緒,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里閃著寒光,跟我第一次在裁縫鋪見到他的時候,眼神完全不同的。那時候的池如緒眼里全是陽光和快樂,而此時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眼里太多黯然和憂傷。 “我是池如緒?!背厝缇w忽然開口說話了,看著師父和我,平靜地說道。 “走,跟我回裁縫鋪,夜里風(fēng)寒?!睅煾缚粗艺f道,沒有理會池如緒。 “謝謝你??!”我感激地看著池如緒,再一次道謝。 “不用謝?!背厝缇w站在原地,看著我跟著師父走遠(yuǎn)了,低聲地說道。 聲音雖然低,但是我還是聽清了,我跟在師父身后,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了單眼皮大鼻子的他那憂郁的臉。 忽然他丟掉了手里的雕花桃木,使勁地?fù)u了搖了頭,背著他的醫(yī)藥箱轉(zhuǎn)身離開了,走進(jìn)了一條小巷子里。 回到裁縫鋪,看見若翎手里拿著血紙人,眼神里閃著淚光,情緒很激動,師父沖了上去奪過若翎手里的血紙人,拿到了灶房,點了一把火,把血紙人燒掉了,若翎卻失控了,看著被火化掉的血紙人,手不停地比劃著,像是想要告訴我們什么。 第012章 :祖?zhèn)黛`魄金剪 師父給若翎做了一個停下來的手勢,示意讓若翎上樓去休息,若翎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獨自上樓進(jìn)了她的房間,關(guān)上了房門。 我看著師父陰沉的臉,有些害怕他,對他說道:“我也去休息了。” “去哪里?”師父陰沉著臉,低聲問道,我嚇得停住了腳步,怯怯地回頭看著師父。 師父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剪刀遞給了我,可是我不敢接,看上去太珍貴了,我擔(dān)心自己保管不好。 “收下!”師父皺著眉看著我,不耐煩地說道。 我驚慌地看著師父,搖著頭,不敢伸手接住那把金剪刀。 師父急了,抓起我的手,把金剪刀賽到了我手里,我差點沒握住剪刀,手一抖剪刀差點掉到地上,師父看見了,幫我把剪刀按在了手心里。 “我不要,我連布料都沒剪過,我只會剪紙樣,用不上這么好的剪刀?!蔽野鸭舻渡旖o了師父,拒絕道。 師父沒有接受我遞給他的剪刀,而是冷漠地看著我,說道:“去給我沏壺茶?!?/br> 我走到灶房開了燈,用保溫瓶里的開水給師父沏了壺茶,拿到裁縫鋪里,看見師父坐在小桌前,目光很冷,冷得我不敢靠近。 給師父倒了杯茶,把剪刀放在了桌子上,站在師父身邊,不敢坐下來。 “坐下?!睅煾咐淅涞卣f道,我應(yīng)聲坐了下來,坐在了師父對面。 師父看著杯中茶水里升起的白霧,低沉著聲音說道:“丫頭,師父活不久了,沒有薛世人的藥,我撐不了多久,這把金剪刀是章佳裁縫祖上傳下來的,它不是用來裁剪衣服用的,而是用來護(hù)身用的,你把它帶在身邊,可以驅(qū)鬼避邪,關(guān)鍵時候,它能救你的命。” “我不要這剪刀,我上石峰找薛世人取藥,讓他救你,師父要好好活著。”我看著師父冰冷的眼神,低聲說道。 “我不想再受制于他了,也不希望你牽連進(jìn)來,丫頭,你把剪刀收好,給自己的衣服內(nèi)側(cè)縫一個大一點的口袋,隨身帶著這把金剪刀,睡覺也不要離身,以后就沒有任何鬼魂敢靠近你了?!睅煾傅吐曊f著,親自給我倒了杯熱茶。 “師父,這剪刀看起來并不鋒利啊,為什么能斬到那頭攔路的大蛇?”我疑惑地問道,心里已經(jīng)暗暗盤算著哪天偷偷上石峰找薛世人討藥。 “這把金剪刀落到常人手里,只是個擺設(shè),但是落在它的‘有緣人’手里,它就是一把利器,用得恰當(dāng)熟練的話,一根頭發(fā)絲落到刀口上都會迅速變成兩截,別說斬大蛇了,連隱藏在黑暗里的鬼魂見到它都退而避之?!睅煾缚粗雷由辖鸸忾W閃的剪刀,低聲說道。 我想起自己手握金剪刀狂斬大蛇的情景,心里明白了,原來我就是這把金剪刀的“有緣人”,難怪師父執(zhí)意要把它贈與我。 “師父,為什么這把剪刀這么獨特?有什么秘密嗎?”我看著師父的臉,問道。 師父喝了一口熱茶,看著剪刀說道:“關(guān)于這把金剪刀,有一個很古老的故事?!?/br> “可以告訴我嗎?”我手捧著熱茶杯,看著師父熱切地問道。 “兩百八十年前,康熙二十五年,章佳裁縫的老祖先尹泠風(fēng)被宣進(jìn)皇宮做了御用裁縫,大受康熙帝賞識,賞賜了給了他這把天下獨一無二的金剪刀,同年冬天,尹泠風(fēng)在宮中染上惡疾,不治而亡,金剪刀被他的徒弟帶到了民間,東南西北代代相傳輾轉(zhuǎn)幾百年……”師父眼神迷離,仿佛回到了那個年代。 “章佳裁縫的老祖先叫尹泠風(fēng)?為什么不是姓章佳?”我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是尹泠風(fēng)死之前交待他徒弟的,其實他自己本就是漢人,只是為了一個滿族女人,改了他裁縫的名號。”師父低聲答道。 “哪個女人?”我好奇地追問道。 “康熙帝的女人。”師父冷冷地看著我,答道。 “啊,他膽真大!竟然敢覬覦皇帝的女人!”我驚嘆道。 “不對,是康熙帝奪了他的女人?!睅煾咐淠乜粗?,說道。 “原來如此,那他一定不是病死的,是康熙帝賜死的!”我大膽揣測道。 師父沒有回應(yīng)我,只是干瞪了我一眼,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別自作聰明,康熙帝想賜死他,不會等那么久,給他在后宮做了差不多一年的御用裁縫。”師父給自己續(xù)了杯茶,說道。 “那那個滿族女人章佳氏呢?”我好奇地問道。 “她被封為敬敏皇貴妃,給康熙帝生了兩兒四女,最后卻還是郁郁而終,薨歿時年僅三十歲。”師父答道,眼神里透著寒光。 “這么年輕就死了?可惜了……”我喝了口茶,嘆息道。 師父沉默了,喝著茶,看了眼神龕上供奉的紅綢,轉(zhuǎn)而又看了著桌子上的金剪刀,許久才又開口說道:“我的養(yǎng)父母說尹泠風(fēng)的七魂投了胎,六魄附在了這把金剪刀里,所以這把剪刀才會有靈性?!?/br> “師父,那匹紅綢是不是就是章佳敬敏?是不是她死后靈魂附在了那紅綢里,所以章佳裁縫才會世世代代地供奉著它?”我自作聰明大膽揣測道。 師父皺了皺眉頭,瞪著我,用手用力捏捏茶杯,手上的青筋根根爆出,半天不回答我,我看著師父快要生氣的模樣,知道自己又話多了,慌忙地低下了頭。 “我,我上樓去休息了……”我想趁師父發(fā)火前溜掉。 “坐下!”師父拿著茶杯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怒聲說道。 “師父,我錯了?!蔽矣肿讼聛?,連忙認(rèn)錯道。 “你沒錯。”師父喝了口茶,低聲說道。 “真的???!不是吧?那應(yīng)該讓這把金剪刀和這紅綢待在一起……”我說著,就起身拿著金剪刀走向了神龕。 “你過來!”師父怒斥道。 我拿著金剪刀回過頭來看著師父,看著滿臉怒氣的他,心里想:我又錯了?! “坐下來!”師父瞪著我命令道。 我拿著金剪刀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剪刀擱在了桌子上,看著師父的眼睛,心里直發(fā)涼,心里想:師父會不會罰我今天晚上剪一晚上紙樣?。浚?/br> “我告訴你我們章佳裁縫最大的禁忌。”師父看著我嚴(yán)肅地說道。 “什么禁忌?”我問道,看著師父沒發(fā)火,心里忽然踏實了。 “章佳裁縫的最大禁忌就是,不能把祖?zhèn)鹘鸺舻逗蜕颀惿系募t綢放在一起!”師父一字一字地對我說道,像是想要把這句話刻進(jìn)我的腦子里。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道。 “這兩樣?xùn)|西相生相克,放到一起,紅綢就會毀掉,剪刀也會失去靈性。”師父冷冷地看著我,答道。 “為什么會這樣?”我?guī)缀醪桓蚁嘈艓煾傅脑挕?/br> “這是詛咒,是祖訓(xùn)!沒有為什么,必須謹(jǐn)記!”師父瞪著我,嚴(yán)肅地說道。 我連忙點頭,說道:“嗯,我記住了?!?/br> “餓了吧?晚飯沒吃?!睅煾刚Z氣忽然緩和了下來,低聲問道。 我看著師父,心里想:早就餓過頭了…… “不餓。”我搖著頭,說道。 “把這剪刀收好,以后它就是你的了?!睅煾赴呀鸺舻锻葡蛄宋?,冷冷地看著我說道。 “我不能要,它太珍貴了!”我慌忙拒絕道,自己剛進(jìn)裁縫鋪,真的是無德無能,真的受不起這么大的恩賜。 “你拿不拿?!”師父瞪著我,我看著他的眼睛,感覺有火星快要從他眼里冒出來了。 “不能拿!”我堅持拒絕道。 “你走!現(xiàn)在就走!離開章佳裁縫鋪!永遠(yuǎn)都別回來!我不要你這個徒弟了!”師父站了起來,對著我大聲吼道。 第013章 :墳場的牧馬人 我含著淚看著師父兇悍的模樣,心里既委屈又難過,來裁縫鋪這幾天,沒一天是好過的,師父脾氣很古怪,動不動就吼我,現(xiàn)在大半夜的,我剛死里逃生,他就要趕我走。 昂著頭,我倔強地看著師父,不讓眼里的淚水掉下來。 “你拿不拿剪刀?!”師父帶著威脅的語氣問道。 “不拿。”我倔強地答道。 “你走!”師父徹底怒了,掀翻了桌子,茶壺碎了一地,從地上摔碎蹦起的碎片彈到了我的臉上,只覺得臉上一陣刺痛,一股熱流從我的半邊臉頰劃過。 “走就走!”我含著淚看了一眼師父,站了起來,打開了大門奪門而去,我聽見背后若翎追了上來,被師父攔住了。 走在大街上,發(fā)現(xiàn)天快亮了,我心里暗自想著:師父這么急著把金剪刀交給我都是因為薛大夫不給他藥了,他沒藥治他的病了,怕活不久了,才會這么著急,只要我找到辦法上石峰,問薛大夫討要救師父的藥,師父能好好活下去了,就不會逼著我接受那把珍貴的祖?zhèn)鹘鸺舻读恕?/br> 我獨自走在城外的小路上,朝著記憶里去石峰的方向,胡闖亂走竟然走進(jìn)了一個寒氣縈繞的山坳里,完了,我好像迷路了。 山坳里參差林立著石碑,我走到最近的一個石碑上才發(fā)現(xiàn),這些石碑都是墓碑,我竟然無意間走進(jìn)了一個墳場里,看著天邊紫色的曙光,我心里感嘆道:還好天亮了,要不然在這寒冷陰森的墳場里又不知道會碰到什么鬼怪! 忽然從山坳的一個大墓碑后面?zhèn)鱽硪粋€年輕男子誦詩的聲音:“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燈?!?/br> 由于從小受父親熏陶,我竟一時忘了害怕,不由自主地接上了他的詞:“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br> “你是誰?你也喜歡納蘭詞?”突然,一個短發(fā),穿著灰白色長衫的青年男子從大墓碑后站了出來,面朝著我問道。 我先是一驚,很快又鎮(zhèn)定了下來,心想大白天的應(yīng)該不會撞鬼,看著穿著灰白色長衫的男子答道:“我想去石峰找大夫討藥,卻不料迷了路,誤闖進(jìn)了這片墳場?!?/br> “石峰?找大夫?莫非是那個留長辮的薛大夫?”男子有些激動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