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夏馥安乖巧應(yīng)了,辭別了葉氏和秋氏母女二人,跟在了秋君霖身后,心道:看來自己真得打聽下這二人為何和離,方才秋氏提起馮氏,秋君霖似有些遲疑,而葉氏則默不作聲,想來馮氏此番和離,確實是不得夫家的人心。再有,秋氏似乎對秋正南有些回避之意,不然,像現(xiàn)在這種情形,當是由身為同性長輩的秋氏帶她去見秋正南才是,而不是秋君霖??磥?,這當中還有許多自己不知情的情況,只能讓手下的丫環(huán)們再去仔細探聽探聽了。 秋君霖領(lǐng)著夏馥安離開后,葉氏問道:“安安在江南那邊,可有說親?” 秋氏搖頭道:“沒有,我聽她意思是,她舅舅打算讓她回定安這邊安家?!?/br> 葉氏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畢竟本家就是定安的。這丫頭,我看舉止是個文靜的,心思也細膩,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幫她留意一下,多帶她出去走走,盡量在明年將這事定下吧?!?/br> “母親放心,這事我定是會為她留意的。” “要盡快些,等明兒二房的那個回來了,再找大夫看看身子,盡量拖一些時日,不然這一耽擱只怕要三四年了?!比~氏cao心道。 “是。”秋氏應(yīng)道。 說完夏馥安的事,葉氏又說起夏疏桐的親事來,“你跟知秋是如何打算的?準備親事定在什么時候?” 秋氏笑道:“這還早著呢,等定下了親了再看看日子?!?/br> “早什么呀,今年就把親給定了,明年早些成親?!?/br> 秋氏笑,“我是打算初秋挑個好日子,就八九月的時候,夫君卻說不急,準備臘月,說是等桐桐在家里過完十六歲的生辰再出嫁的好。” “這可不行,”葉氏道,“到時寒冬臘月的,手腳都凍麻了,多不方便呀?!币话愠捎H都是春季或秋季,少有夏季和冬季的,這女婿也太能拖了,還想拖到冬月。 “那就秋天吧?!鼻锸系馈?/br> 葉氏笑道:“一諾那孩子著急著呢,跟我說想明年四月就成親?!?/br> 秋氏一聽就搖頭,“這也太匆忙了,夫君哪里會同意?!?/br> “我就覺得早些好,桐桐早點嫁過去,你早點抱孫子,我也可以抱個曾孫子!”葉氏說著這話,開心得不得了,笑得眼角皺紋都起來了。 秋氏聽得有些窘迫,又覺得好笑,道:“娘,你這話說得,讓桐桐聽到得羞死她了!” 這邊,剛到書房的夏疏桐突然就打了個噴嚏。 秋一諾看了過來,“冷嗎?” 夏疏桐擺擺手,“沒有,我估計是,娘在念叨我呢?!?/br> 秋一諾淺淺一笑,將窗子關(guān)了起來,只留了一條小縫。 “一諾哥哥,你帶我來看什么?”夏疏桐問道。 秋一諾來到畫案前,將畫缸里的幾卷畫抽了出來,畫軸緩緩打開,竟是一套十分花樣十分繁復(fù)的嫁衣,秋一諾將其余幾幅也陸續(xù)打開,低低道:“我想問問,你喜歡哪一套嫁衣?” 夏疏桐怔了一怔,反應(yīng)過來后臉有些發(fā)熱,“你剛剛……剛剛同外祖母說要帶我來挑、挑這個?” 秋一諾唇角帶笑,欣然頷首。 “一諾哥哥你……”夏疏桐羞得緊,又有些小惱,嘟囔道,“你真是的!難怪娘和外祖母都在笑我!”他們兩個親都沒定下,他居然就厚著臉皮來帶她挑嫁衣了。 秋一諾失笑,“她們沒有笑你,她們是在為你開心。” “才不是,明明就是笑話我?!?/br> 秋一諾笑得更愉悅了,“她們才不會笑話你,要笑話也是笑話我?!鼻镆恢Z指著畫案上的畫卷,溫柔道,“快挑一個花樣,我好讓繡娘去做,這繡工繁雜,怕得趕工才能趕出來。” 夏疏桐小小聲道:“這個嫁衣,我自己會繡的?!币腔槠诙ǖ猛硪恍?,明年冬日,她應(yīng)該繡得及,如果是定在秋日,可能有些來不及,但趕一下應(yīng)該也可以。 “繡起來太傷身子了。我答應(yīng)你,我會找手藝最好的繡娘去繡,絕對不會比你繡給我的佩袋差。”秋一諾說著,將懷中的佩袋取了出來,這是他當年出征前夏疏桐繡給他的,仍和當年一樣完好無損,上面的小魚仍是胖乎乎的,只是顏色微微舊了一些。 夏疏桐低了低頭,有些偷笑的跡象,沒有說話。 秋一諾淺笑,在她耳旁低聲道:“這幾幅嫁衣的花樣都是我為你畫的,世上獨一無二,你挑一幅喜歡的好嗎?” 夏疏桐心一跳,看向了案上的幾幅畫像,這幾幅嫁衣上面繪的花樣都十分繁復(fù),龍鳳畫得栩栩如生,沒想到竟是他親手設(shè)計繪出來的。 秋一諾一一介紹,“這是百鳥朝鳳,金線繡有九十九只鳥獸,喻意長長久久,它們圍繞在鳳凰周圍;這是鳳龍呈祥,龍鳳相依相偎,環(huán)成一個圓形,喻意圓滿;這是丹鳳朝陽……”這幾幅畫像都是嫁衣上尋常能見著的花樣,只是他另行設(shè)計了,又顯得有些別出心裁。 隨著他的牽引,夏疏桐目光落在第四幅畫像上,秋一諾道:“這幅畫,我取名成雙……” 這一件嫁衣,上身繪的是一對展翅的大雁,雁是極忠貞的愛情鳥,都是成雙成對的,此生只有一個伴侶,若伴侶死去,它們便會自殺,或是郁郁而終。嫁衣上面繪著的這一對大雁,兩只雁雁唇在胸前相吻,另外雙翅環(huán)在胸下及兩肩處,看起來就像是將新娘團團圍抱住,往下,腰間繪的是無數(shù)枝纏綿在一起的連理枝,銜接十分自然,連理枝下面,裙擺處繪的是五對神態(tài)各異,但看起來皆一樣恩愛的戲水鴛鴦。 夏疏桐稍一尋思,小手指輕輕指了指這第四幅畫。 秋一諾笑,“這一幅的話,繡娘說可以用蜀繡或是蘇繡,你喜歡哪種?” 夏疏桐想了想,“用蜀繡吧,蜀繡適合一些?!?/br> “嗯,好?!鼻镆恢Z道,他知道的,她繡藝很好。 “那蓋頭呢?”夏疏桐又問道。 秋一諾笑,從另一個小一點的畫缸里抽出來,畫像打開來,方形的紅蓋頭,中央是空白的,只在四角畫著四對……金色的小胖魚。 夏疏桐瞪大眼,“這是什么魚?怎么這么胖?” 秋一諾輕咳一聲,“這是比目魚。”他一本正經(jīng)道,“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br> 夏疏桐嘟了嘟嘴,“這哪里像比目魚了?比目魚哪有這么圓滾滾的?”怎么看,都比較像她之前繡給他的那只小胖魚吧? “比目魚都是長這樣的?!鼻镆恢Z正色道。 夏疏桐拖腮,想了想,道:“那這樣吧,我自己繡這條蓋頭,我要繡雙面繡。還有,手帕我也要自己繡!”到時她手上還得有一條喜帖呢。 秋一諾點了點頭,“可以?!?/br> 夏疏桐心中偷著樂,她一定要把這些小胖魚繡得瘦瘦的,變成一只只苗條魚! 第85章 思賢軒這邊,秋正南正在書房中黯然神傷,情到深處,止不住提筆,作了幾首哀婉纏綿的詩作,詩作新成,滿目凄涼,更覺傷感。 剛擱筆,便有小廝進來稟報,道是他父親和夏二小姐過來了。 秋正南嘆息一聲,理了理了衣冠,起身相迎。 一踏出書房大門,便見庭院里青翠的瀟湘竹林旁,他的父親身后立著一位身著天青色長裙的少女,少女身量纖細,衣帶隨風(fēng)飄揚,依稀可見螓首蛾眉,遙遙一看,頗有林下風(fēng)氣。 秋正南見了心中微微一振,知這便是與他書信往來好些年的表妹夏馥安了。不曾想,她長大后的姿態(tài)模樣,竟與自己腦海中設(shè)想出來的形象無多差別,她的身上,真有著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和柔弱。 秋正南心中略覺寬慰,迎上前對秋君霖行了禮,又對夏馥安禮貌地作了一揖,溫聲道:“安安表妹。” 夏馥安款款回之一禮,垂眸柔聲道:“秋表哥?!?/br> 秋正南將近弱冠,身量修長,五官俊逸,言談舉止溫文儒雅,與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相差無幾,可以說他如今的模樣,沒讓她有半點失望。 “說來你們二人,也多年未見了。”秋君霖道,“你安安表妹才回定安沒多久,你當好好照顧她才是,都是自家人?!?/br> “父親說的是?!鼻镎瞎Ь吹?。 夏馥安淺淺一笑,對二人道了聲謝。 秋君霖道:“安安這次過來,給你和你母親都帶了手信禮,你母親那份,有空你就帶去太師府給她吧?!?/br> “是,父親。”秋正南應(yīng)道。 夏馥安讓丫環(huán)將自己帶來的手信呈了上來,對秋正南柔聲道:“區(qū)區(qū)手信,略表心意,希望秋表哥和您母親會喜歡?!?/br> “多謝安安表妹,有心了。”秋正南讓隨從將禮接過,夏馥安和他簡單介紹了下此番從江南帶過來的手信禮。 這時,門外進來了個護衛(wèi),過來后低聲在秋君霖耳邊稟報了什么,秋君霖聽后,眉宇微微一皺,對秋正南道:“南兒,為父有事要出去一趟,這樣,你招待一下你表妹。你祖母和你姑母都在小花園里,待會兒你將你表妹送過去吧?!?/br> “是,父親?!鼻镎蠎?yīng)下。 “你隨意就好?!鼻锞睾拖酿グ舱f了一句,便走了。 “是,舅舅慢走?!毕酿グ哺I淼?。 秋君霖走后,二人互望了對方一眼,夏馥安面容略有羞澀,低垂下眼眸來。 秋正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覺得這個表妹舉止溫婉得體,大方不失定安城中的貴女們。 半晌,夏馥安低低開口道:“表哥,我上次聽你說你這兒收藏有仇英的《滄浪漁笛圖》,不知安安是否有緣一見?” “哦,自是可以的。”秋正南正愁二人無話可說,若說到畫,那便有話題聊了,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隨我來吧。”他們鐘鳴鼎食世家,生活富足之余自然也喜歡收藏珍品,陶冶情cao。 夏馥安頷首,隨他步入書房。 秋正南踏入書房后,來到藏架前,從藏架上方取下一條檀木畫盒,捧著畫盒來到了畫案前,凈過手后,他鄭重取出畫卷,將畫軸緩緩?fù)崎_,隨著畫卷的開啟,一幅靜謐悠然的《滄浪漁笛圖》在古樸的畫案上鋪陳了開來。 夏馥安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連連贊嘆,細細查看后,忍不住驚喜嘆道:“果真是真品!”夏馥安似乎對此畫很是喜愛,看得眼睛眨也不眨,沉思片刻后,有些羞澀道:“秋表哥,安安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是否方便?” 秋正南稍一遲疑,“請說?!?/br> 夏馥安淺淺一笑,“那安安就直說了,不知道秋表哥方不方便將這畫借給安安幾日,讓我好好鑒賞臨???如果可以,我那兒有一幅仇英的《潯陽琵琶圖》,可作為交換,也借與秋表哥鑒賞數(shù)日?!?/br> “《潯陽琵琶圖》?”秋正南一聽,眼睛便是一亮,“可是真品?” “自是真品?!毕酿グ矎娜莸?,“是我去年好不容易得來的,我珍愛著,從未外借過。這回,我可是為了《滄浪漁笛圖》才肯破例一回的。” “那好!”秋正南爽快道,“那我們便交換七日,如何?” 夏馥安淺笑頷首,上前去,輕觸《滄浪漁笛圖》畫軸,“那此畫便先借我?” 秋正南點頭笑應(yīng),“好?!?/br> 得了他的應(yīng)允,夏馥安這才動手,近乎虔誠地畫卷收卷起,她收畫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流暢,又處處透露著珍重。 秋正南看在眼中心中竊喜,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 夏馥安收好畫卷后,轉(zhuǎn)過身,欲交到一旁的丫環(huán)手中,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書案上,不過看了一眼,她的腳步便情不自禁地被書案上的一首新詞給吸引了去,她喃喃念了出來,“竹音瑟瑟,琴語凄凄。新愁惹舊愁,秋意落心頭,愁勝愁……”夏馥安回過頭來,用一種帶著仰慕的眸色看著秋正南,“此詞是秋表哥所作?” 秋正南上前來,略有窘迫道:“讓表妹見笑了,不過隨手之作?!?/br> “表哥的才情,安安早已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過……”夏馥安話音一轉(zhuǎn),溫柔問道,“表哥可是有心事?” 秋正南神色略有失落,“無事……” 見他這樣,夏馥安也不多問,只是體貼道:“每個人都有憂心之事,有時借詩詞可抒發(fā)郁悶,可有時,詩詞入心,愁念縈繞不斷,只會更添郁悶。其實世間許多事情,現(xiàn)在覺得無路可走,但過后回首,不過區(qū)區(qū)小事罷了。現(xiàn)在若能換個角度想想,指不準就豁然開朗了?!?/br> 見秋正南聽得有些失神,夏馥安微微一笑,懷抱著畫盒道:“安安在此多謝表哥借畫,我回府后,讓人將《潯陽琵琶圖》給你送過來,安安就不多打擾了?!?/br> 秋正南回過神來,連忙道:“我送你過去吧?!?/br> 夏馥安淺淺一笑,“不麻煩表哥了,我讓丫環(huán)給我?guī)肪涂梢粤?。我看表哥氣色似有些欠佳,當保重身體才是?!?/br> 秋正南稍一猶豫,道:“也好,我今日身子確實有些不舒服,就不過去了。今日在表面面前失了禮,改日再給你賠罪。” 夏馥安聽得掩嘴一笑,“說什么賠罪?表哥留步,安安告辭了?!毕酿グ矊嫼薪o了身邊的丫環(huán),朝他福了福身,款款離去,只留下一道倩影。 夏疏桐這邊,和秋一諾挑好嫁衣的花樣后便準備走了,秋一諾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晚上去找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