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了！”秋墨拍著胸脯道。

    “我們唐家就剩你這么一個男丁了，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對得起大哥大嫂？”秋墨姑姑氣得胸口微微起伏，生平第一次后悔將他送到了護(hù)國公府。

    “男子漢大丈夫，為國捐軀、馬革裹尸，又有何懼？”秋墨大義凜然道。

    秋墨姑姑一下子竟被他這話氣得眼眶都紅了，說不出話來，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死得最快的不就是這種不懼死傷的少年嗎？

    “姑姑，”秋墨見她這樣，有些懊惱自己不應(yīng)該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忙道，“姑姑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hù)好自己，不讓自己受傷的，我答應(yīng)過你，以后還要養(yǎng)你的呢！到時我一定會風(fēng)光歸來的！”他信誓旦旦道。

    秋一諾在一旁不說話，默默地喝著茶，這話，其實(shí)秋墨上輩子也說過，他原本也是可以兌現(xiàn)承諾的，可是最后卻是為了救他，替他擋下了一支毒箭，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懷中。

    臨死前，秋墨也是哭了的，他說他不怕死，他怕他死了沒人照顧姑姑，求他幫他照顧他姑姑。

    他答應(yīng)了，只可惜他也食言了。

    秋一諾低頭，回想起秋墨臨死前的情形，止不住眼眶微微發(fā)熱。好在，眼前的秋墨還生龍活虎的，在同他姑姑軟磨硬泡著，雖然有些聒噪。秋一諾覺得，其實(shí)身邊有個人嘮叨也挺好的，不會像之后那么寂寞。

    夏疏桐與茯苓各采了半籃子草莓回來后，便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氛圍有些不對，二人面面相覷，忙退了出去，去前院井里打水洗草莓去了。

    二人將草莓推給木棉去洗，又折了回來偷偷趴在窗邊偷聽，便聽得秋墨姑姑冷道：“我知你是下定了決心要去，但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去了以后我們就斷絕關(guān)系！我沒你這個侄子，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姑姑！”

    “姑姑！”秋墨叫道，“我們唐家一門忠烈……”

    “是啊，有父親跟大哥還不夠嗎？父親跟大哥當(dāng)年好歹也是成家生子之后才去參的軍，可你呢？”

    “那我……”秋墨撓了撓頭，“我這不是還沒對象嗎？而且這成親什么的也不急啊，我才十四，至少也要等個五六年再說吧？我能等，可是這戰(zhàn)可不能等??！”

    “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你若上了戰(zhàn)場，誰能保證你平安無事歸來？”

    秋墨撇嘴，看向了一旁一直默默喝茶的秋一諾，道：“少爺，你說句話呀？”

    秋一諾眨了眨眼，放下茶盞，還沒開口，秋墨姑姑便道：“秋二少爺，不是我說你，我勸你最好也別去。北梁子民中，一家兄弟姐妹眾多的為數(shù)不少，真輪不到你們兩個。”就算是朝廷征兵，家中獨(dú)子的都是不征的，以免一家絕后，更何況這二人還是將士遺孤。

    秋一諾點(diǎn)了點(diǎn)頭，終于說了一句話，“姑姑說的是。

    “少爺你……”秋墨無語，秋一諾說完，繼續(xù)默默低頭喝茶。他了解秋墨，哪怕讓他知道前世的結(jié)局，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

    “姑姑我求求你了！”秋墨“撲通”一聲跪下，就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她大腿，正準(zhǔn)備撒嬌，卻正好看到茯苓從窗外探出頭來，二人頓時大眼瞪小眼，茯苓目瞪口呆，反應(yīng)過來后立即就沖秋墨重重地刮了刮臉，唇語道：“羞羞臉！”

    秋墨瞪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扭過頭去撒起嬌來。反正在姑姑面前他永遠(yuǎn)都是小孩子，他繼續(xù)抱著姑姑的大腿哀求道：“姑姑好嘛！求求你了！”

    “你走吧?！鼻锬霉美履樀?。

    “姑姑你答應(yīng)了？”秋墨有些驚喜，又覺得似乎沒那么簡單。

    “走了就別回來，也別叫我姑姑！”秋墨姑姑掙開他，冷道，“這個大個人了，也不嫌害臊！”

    茯苓幸災(zāi)樂禍，忍不住低笑出聲。

    秋墨姑姑聽到聲音看向窗外，就看到了兩個黑烏烏的發(fā)髻，道：“你們兩個洗好草莓沒？洗完就快進(jìn)來！”對上兩個小姑娘，她的聲音已是緩和了許多。

    窗外兩個小姑娘這才站了起來，朝她吐了吐舌頭，拎著兩半籃洗得鮮艷水靈的草莓進(jìn)來了。

    二人進(jìn)來后，上了榻，一左一右地圍在了秋墨姑姑身邊。

    秋墨姑姑看著兩個靈俏的小姑娘，感慨道：“還是姑娘家好，懂事又乖巧?！毖韵轮饩褪乔锬欢掠植还郧伞?/br>
    于是，兩個懂事又乖巧的小姑娘就得了便宜還賣乖，齊齊拿起一顆紅艷艷的草莓喂她。

    “姑姑，吃草莓！”

    “姑姑，我這顆更甜呢！”

    秋墨姑姑皆笑盈盈地接過吃了，看也不看秋墨一眼。

    秋墨伸手要拿草莓，秋墨姑姑立刻伸手欲拍他手背，秋墨眼疾手快連忙收了回來，委屈地看著她。

    “沒你的份！”秋墨姑姑對上他，又板起了臉。

    “對！沒你的份！”茯苓附和道。

    “喂！這是我姑姑！”秋墨不服，心中暗罵茯苓“小人得志”。

    “略略略……”茯苓朝他吐舌頭，親密地挽著秋墨姑姑的手臂，依偎在她肩上。

    夏疏桐同情地看著他，其實(shí)她也覺得秋墨還是別去的好，她怕秋墨回不來，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他，如果連秋墨姑姑說出要和他“斷絕關(guān)系”這種話都阻止不了他的話，那她就更加勸不動了。而且，如果秋墨不去，會不會輪到一諾哥哥出事？她是真心一點(diǎn)兒也不想他們兩個人出事。是以，這世她早早地就讓陳郁金準(zhǔn)備了一些急救藥。她知道，秋墨前世是中毒死的，這一世有了百化丹和定魂丹，應(yīng)該怎樣也能化險為夷吧。

    “木棉，吃啊！”茯苓拿了幾顆塞到榻旁站著的木棉手上。

    木棉有些拘謹(jǐn)?shù)亟舆^，說了聲謝謝，小口小口吃了。其實(shí)她挺喜歡來秋墨姑姑這里的，還有陳掌柜那兒，這兩處地方的人都是自己人，可以很隨意，不必守那么多規(guī)矩。

    夏疏桐見秋墨沒吃，秋一諾也沒動手，便撿了一顆又大又紅的遞給秋一諾，小聲道：“一諾哥哥，吃?！?/br>
    秋一諾彎唇一笑，接了過來。

    秋墨撇嘴，看向了對面的茯苓，茯苓一手一個，張開血盆大口囫圇幾下就咽了下去，秋墨看得直擰眉，心道：這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是姑娘家該有的樣子嗎？看起來粗枝大葉的木棉都吃得比她斯文！秋墨郁悶地灌了一大口茶。

    眾人正吃著草莓，外面忽然有個姑子來報，道是府里送了一籃子櫻桃過來。姑子口中的府里，自然就是文府了。

    木棉上前接過，隨櫻桃來的還有一封信。

    這信秋墨姑姑沒有當(dāng)著他們的面拆開看，而是收了起來。她輕輕打開籃子，便見滿滿一籃子皆是新鮮紅艷的櫻桃，顆顆飽滿欲滴，令人一眼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在場的晚輩面容都有些古怪，看著櫻桃默不作聲。秋墨姑姑只是和善笑笑，問兩個小姑娘道：“想吃嗎？”

    夏疏桐微笑，搖頭客氣道：“不用了，桐桐家里有?！?/br>
    就連一向貪吃的茯苓也道：“是啊，府上有呢，我早上剛吃過，大夫人那邊送了好多過來給小姐吃呢，是吧木棉？”

    木棉無端被點(diǎn)了名，連忙跟上點(diǎn)頭，“是啊是?。　?/br>
    秋墨姑姑笑笑，讓木棉將櫻桃留下一小碗，余下的分給庵里的姑子們。

    木棉得令，分櫻桃去了。

    木棉走后，屋內(nèi)的氛圍變得有些奇怪，說實(shí)話，他們都覺得……秋墨姑姑像是一個外室，而她明明是有官府文書的貴妾啊，再想想之前，本應(yīng)是正妻的。眾人心中皆替她委屈，更覺憋屈，當(dāng)下便都沒有說話。

    又坐了一會兒后，秋一諾便領(lǐng)頭提出告辭了。

    秋墨姑姑微微一笑，起身相送他們。

    出院子的時候，秋一諾走在最后，壓低聲音對秋墨姑姑道：“姑姑，一諾先前說的，還希望您能慎重考慮一下。”他誠然道，“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苯袢账粝乱恍⊥霗烟?，便證明對那文安然還余情未了。

    秋墨姑姑眸色一緊，一會兒才艱難道：“姑姑知道了?！?/br>
    “唐家一門忠烈，您不當(dāng)如此屈辱?！?nbsp;秋一諾眸色一痛，“這不是寵愛，這是施舍；這不是癡情，這是自私?！?/br>
    秋墨姑姑微垂眼眸，只覺得無顏面見他，她一個婦人，竟還要一個十幾歲的晚輩來點(diǎn)醒她?？墒牵€這么小，哪里懂情愛為何物？感情的事，不是當(dāng)事人，誰都說不清。

    “一諾無禮，還望姑姑恕罪。”秋一諾作了一揖，而后離去。

    她是秋墨的姑姑，他也會將她當(dāng)成自己的姑姑來對待，真不忍看她這般委屈。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珍惜她，而不是呆在這鏡花庵里蹉跎掉這最好的年華，到頭來就如鏡花水月般，一場空。

    第48章

    秋一諾走后, 秋墨姑姑緩緩折回了屋內(nèi), 拿出文安然的信來。如無意外，他每次來信, 信中都會交待晚上要過來，這次亦不例外。

    讀信后，她哀哀嘆了一口氣, 心道：總這樣偷偷摸摸的, 當(dāng)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她為何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卑微到了塵埃里？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啊。

    她燒掉了書信。

    秋一諾將夏疏桐送到夏府門口之后, 便同秋墨回護(hù)國公府了, 未做停留。

    夏疏桐一入府, 門房便來報，“大小姐, 二小姐回來了?！?/br>
    夏疏桐一愣，二小姐？二小姐這個稱呼對她來說，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熟悉的是，前生今世她當(dāng)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二小姐”；陌生的是, 府中近幾年已甚少提及這個稱呼了。

    茯苓問道：“不是說明日才回來嗎？”

    門房笑道：“小的也不知, 不過從江南回來的這行程，快慢幾日都是正常的?！?/br>
    夏疏桐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知道了?！?/br>
    她先前已知獲, 史文光在江南那邊走不開, 沒有一起回來, 夏馥安此行是史文光請的相識的鏢局將她護(hù)送回來的，也順便送一些貨物來定安城。

    夏疏桐快步入了垂花門，遠(yuǎn)遠(yuǎn)的，便見前廳里很是熱鬧，三四房的女眷都在那兒聚著，秋氏坐在上座上，笑容滿面。

    “娘！”夏疏桐如往常般小跑入內(nèi)，朝她奔了過去，秋氏站了起來，笑著將她擁入懷，歡喜道：“桐桐，你二meimei回來了。”

    夏疏桐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下座，便見夏馥安款款起身，上前兩步朝她福了福身，“meimei見過大jiejie?！?/br>
    夏疏桐打量著她，只見夏馥安今日穿著一件薰衣紫的齊胸襦裙，梳著垂鬟分髾髻，身形略顯纖細(xì)，舉止文靜嫻雅，低眉順眼的神色隱隱可見其生母史氏的痕跡，五官面容也與史氏有幾分相似。

    在夏疏桐打量她的同時，夏馥安也在暗暗打量著她，少女一襲紅色騎裝，極為亮眼，體態(tài)圓潤，膚如凝脂，面龐上稚氣未脫，五官極為精致，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長大后也不知會何等出挑，只怕要將秋氏比了下去。

    二人的打量不過電光石火之間，夏疏桐率先笑道：“好久不見，二meimei倒是雅致許多。”

    夏馥安羞澀一笑，“jiejie過獎了，jiejie比安安印象中漂亮了許多，這身衣服真漂亮！”夏馥安說話時唇角都噙著笑意，像是由衷地夸獎。

    夏疏桐笑道：“是啊，我娘讓人給我制的，她說我喜歡騎馬，我穿這身衣服騎馬好看！”夏疏桐心思：幾年時間不見，夏馥安倒與前世有了天壤之別，收斂了張揚(yáng)與驕傲，變得低調(diào)內(nèi)斂，半點(diǎn)不顯情緒。再看她的身段，也與前世的豐潤不同，變得纖細(xì)了許多，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嗎？史氏沒與她生活在一起，可她的形態(tài)卻都漸漸地像足了史氏。

    再看看她，她回到長房后，不出半年就讓秋氏給養(yǎng)胖了，這兩年她覺得自己rou嘟嘟的，怕長大后會是個胖姑娘，便嘟囔著要減肥。她娘一聽就急了，一個勁兒地哄她，說等過幾年身子就該抽條了，現(xiàn)在不吃胖點(diǎn)到時抽不出來，個子長不高，于是，吃飯的時候總?cè)滩蛔《鄪A幾塊rou給她，還整日讓廚娘做她喜歡吃的菜，讓她禁不住口。

    這一世，夏疏桐是真心希望自己能長高些的，盼著能比前世高上半個頭，平日里也就埋頭加油吃了，說出來不怕人笑話，現(xiàn)在她一頓能吃兩碗白米飯，好在平日里還有練武，身上的rourou胖起來不至于太過松散，反而有些緊致。

    四房的洪氏見了這兩個小姑娘，心中感慨道：幾年的時間，這二人倒像是換了個性子似的。二房這個，言行舉止滴水不露，看起來倒像是心思深沉了許多。

    晚上，夏知秋等人散值歸來后，幾房的人難得地聚在一起用了晚膳。

    今日下午，夏馥安回來后，秋氏便命人去將在山上靜心庵里帶發(fā)修行的史氏給請了下來，晚膳過后，史氏也到了。

    秋氏也不打擾她們，給了她們娘兒倆好好相聚的時刻。

    茯苓眼珠子一轉(zhuǎn)，跑屋頂偷聽去了。她還記得，四年前夏馥安走的時候，也曾經(jīng)和史氏見過一面，當(dāng)時她還偷偷跑去偷看了，她從窗縫中看到當(dāng)年還年幼的夏馥安盯了史氏半天，才吐出了兩個字：惡心。

    那個時候，她被夏馥安可怕的眼神嚇到了，那眼神，仿佛像是地獄里爬起來的惡鬼一樣。史氏聽后，當(dāng)即失聲痛哭，哭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時隔數(shù)年，這一次，她倒想瞧瞧母女倆再見相會，是個什么情形！

    護(hù)國公府這邊，秋一諾回到府后，同秋墨去秘室里取了藥箱。

    秋一諾打開自己的藥箱，卻發(fā)現(xiàn)正中央有一處空洞，很明顯，少了一個瓶罐。秋墨也看見了，忙打向自己的箱子，卻見自己的藥箱是完好的，他將秋一諾空掉位置所在的那個小罐子拿了起來，見是個小葫蘆瓶兒，他仔細(xì)一看，道：“少爺，你的怎么少了那個百化丹跟定魂丹??？”

    秋一諾沒說話，又打開了秋君霖的，卻見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瓶不少，只他那份少了，又默默地看著秋墨。

    秋墨連忙護(hù)住自己的箱子，道：“少爺，中間這個箱子可是你的?。∈窍拇笮〗阌H手給你的，我這個是茯苓給我的，上面那個，也是海師父給老爺?shù)?，我可沒搞混，不知道你的怎么少了一瓶?！?/br>
    秋一諾將秋君霖的藥箱合了上去。

    秋墨問道：“這是什么情況，少爺你的怎么就丟了一瓶？”他們護(hù)國公府的秘室，不可能會有外人進(jìn)來，而且如果真有人偷，不可能只單單偷那么一瓶?！耙?，您這箱子的和老爺?shù)膿Q一換？還是問問夏大小姐是個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