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到如今,山溪都郡地動災(zāi)后重建完成了七七八八,雖然要一下子過上先前的日子沒有那么容易,但絕大多數(shù)災(zāi)民都已經(jīng)順利安頓下來。 絕大多數(shù)平民百姓所求沒那么高,不過圖個溫飽,有安身立命之處。即便有心人想要煽動,災(zāi)民們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也不肯豁出命去圖那點虛無的富貴。 燕秦不是那種默默付出的性格,自然也是要災(zāi)民念著他的好的,特地安排了翰林院的幾個撰修,寫了幾篇歌頌皇帝的文章,又寫了幾篇檄文,征討在背后鼓吹災(zāi)民的賊人。 臣子們的文章寫得好,但過于文縐縐了些,文壇里的那些個文人念了興許會道一聲好,但老百姓聽了,可能只會覺得滿頭霧水,根本不明白寫了些什么。 燕秦把文章拿了去給南國先生,這一年來,在燕秦暗地里的扶持下,南國先生已經(jīng)把小小的一個書坊發(fā)展的有模有樣。 畢竟先前經(jīng)過攝政王的一番敲打,燕都的絕大多數(shù)書坊都不敢上那些“不正經(jīng)”的話本,但南國先生有皇帝做后盾,官府自然不可能拿他開刀。 當(dāng)然了,書坊是正經(jīng)書坊,雖然十分鼓勵手下的筆者勇敢創(chuàng)作,亂七八糟的yin穢之物,他們卻是拒絕的。 因為話本多,話本改成的折子戲傳唱度廣,而且有些話本還時不時地黑一下某些當(dāng)權(quán)者,儼然和百姓站在一處,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這書坊后頭站著的是皇帝,對書坊在話本里“揭露”的一些事情,也相當(dāng)?shù)纳钚挪灰伞?/br> 這一次,燕秦就讓書坊的人把他“預(yù)言”到地動,拯救山溪都郡百姓的事情,編一編,也不直接的點名,就寫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的角色。然后帶上此次的山溪都郡之事,把皇帝吹得是真龍下凡,天命之子。 而反派的角色,自然是那被抄了家的蕭家,賣國賊,敵國的暗探,都是極其能夠戳中老百姓的點。 山溪都郡的人百姓,雖然買不起話本做消遣,但總是有好心的“文人”,走南闖北的“俠客”,到處搭臺子的草臺戲班子,會在無意之中把這些故事傳唱過去。 燕秦掐指一算,他安排的那些人,應(yīng)當(dāng)也在山溪都郡處待了不短的時間,加上官府助力,不可能會有正常的百姓還對他這個皇帝懷著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他搖了搖頭:“孤想不出來,誰會一直盯著山溪都郡?” 攝政王又說:“并不是山溪都郡而已,陛下好生想想,山溪都郡更遠些的地方,還有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 燕秦在腦海中繪制了一張大燕的版圖,他眼睛一亮:“王叔的意思是,迦南關(guān)?” 第127章 山溪都郡地處平原地帶,但往南側(cè)走, 便是天然的屏障, 迦南關(guān)。 大燕兩大關(guān)卡,益陽關(guān)和迦南關(guān)。益陽關(guān)是四面環(huán)山, 春風(fēng)不度, 準確地說,益陽關(guān)周圍都是拔高的山,敵人想要通過崇山峻嶺,必然得走狹窄險峻的小道。 便是百萬大軍,想要通過此處,也必須拆分成一支支的單人隊伍, 守在益陽關(guān)的將士,在高處設(shè)伏, 只需從頂端砸下一塊塊大石,避開, 便是躍下萬丈深淵,不避, 直接被亂石砸死。 而迦南關(guān)地處溫暖潮濕的南方, 卻成了阻擋另外兩國的咽喉之所, 更是大燕的重要屯兵之地,則是因為它的瘴氣。 用兩個字來比較, 益陽關(guān)是凸, 迦南關(guān)便是凹的中間部分。它的兩側(cè)均是平原, 一邊是大燕, 另一側(cè)是齊國,兩國之間,凹進去一條無法橫跨的大峽谷,想要傳過峽谷,必須下落到益陽關(guān),然后穿過密林。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從高處投放亂石,或者是擲下火把,直接燒了這峽谷里的戍邊將士。 可是處在峽谷中的迦南關(guān)并不像益陽關(guān)那般干燥,隨隨便便可見風(fēng)沙漫天,狼煙直起,而是秉承了江南地帶慣有的濕潤潮濕,雖然是峽谷,常年卻是彌漫著水霧。有林有水,瘴氣遮人眼。 迦南關(guān)之所以能成咽喉之所,主要還是靠瘴氣圍繞,燒得再旺的火把往下扔,還沒等燒起來,就滅了。 而且瘴氣遮蔽了迦南關(guān),上頭的人想要看清楚密林中的人也難,丟個石頭被樹木一個緩沖,根本就砸不死人,白費功夫罷了。 除了瘴氣外,林中多毒蛇蜈蚣等劇毒之物,金錢白花蛇也十分常見。 但迦南關(guān),之所以說是大燕的天然屏障,就是因為歸天家管控,朝廷在此處設(shè)立了都尉治所。 燕秦沉思片刻:“王叔的意思是,迦南關(guān)出了岔子,還是說,有人刻意要栽贓到迦南關(guān)的那些人身上?” 燕于歌道:“不管是那一種,總和迦南關(guān)脫不了干系,陛下可以多放些心思在這上頭?!?/br> 他頓了幾秒,又接著說:“這同那劉仲達是一樣的,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設(shè)局的人,他都成功吸引了陛下注意力不是?!?/br> 燕秦說:“可劉信達拿下秋獵的第一只獵物,就已經(jīng)吸引了孤的注意,他何必多此一舉?!?/br> 換做是他的話,他才不會做出如此蠢笨之事。 燕于歌意味深長地道:“拿下第一只獵物,只能讓陛下記住他一時,等秋獵過后,陛下可能就把他忘了,但他做出這些事情來,就可以陛下牽掛至今,甚至還安排人在他身邊看著?!?/br> 當(dāng)初他千方百計地追求小皇帝的時候,不也是各種使手段引起對方注意。在這個劉信達成功射殺今日的第一只獵物的時候,他就立馬差人去調(diào)查這人的底細。 他緩緩念道:“劉信達,衢州人,年方廿八,家中有一七十老母,尚未婚配,也指腹為婚的未婚妻?!?/br> 燕秦看著攝政王:“你打探這個做什么?”打探人家的婚姻情況,難不成攝政王想要改行做媒婆了。 “這只是了解他的基本情況罷了?!毕胍{(diào)查一個人,弄清楚他的想法,絕對不能只了解這個人本人的情況。 人人口中的忠厚老實人,也可能為了家中的老母做出殺人越貨的事情來,而人見人憎的惡徒,對內(nèi)可能是個溫柔可親的丈夫,寵愛女兒的好爸爸,甚至是了不得的大孝子。 有的人可能是硬骨頭,可當(dāng)有人拿他的妻兒老母做威脅的時候,他也只能屈服。 要揣摩一個人的思維模式,燕于歌習(xí)慣先從對方的生長環(huán)境,甚至幼時發(fā)生的點入手。 雖然知道攝政王極其善于揣摩人心,但他在自己的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直白,還是讓燕秦感到了輕微的不不自在。他想什么,干脆就直接問出聲來:“王叔平日里,也是這般揣摩孤的心意嗎?” 燕于歌直勾勾地看著小皇帝眼睛,問他:“陛下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當(dāng)然是實話?!?/br> “實話就是沒有?!?/br> 燕秦想也不想地否定了攝政王的所謂實話:“孤不信?!?/br> 燕于歌攤攤手:“既然陛下心中有了論斷,問臣作什么呢?但我還是要說,我方才說的確實是實話。” 燕秦辯駁說:“劉信達只是個同你素不相識的普通人,你都要把他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祖上三代都要給你扒了,輪到孤了,就換成沒有揣摩,你要讓孤如何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燕于歌的神態(tài)仍舊十分鎮(zhèn)定,他理直氣壯地說:“可是陛下說的是平日里,不是從開始到現(xiàn)在,我確實曾經(jīng)揣摩過陛下的心思,但同陛下在一起后,就不這么干了?!?/br> 攝政王這個回答可以說是十分狡猾了:“下次王叔再同孤這樣咬文嚼字,孤要不高興了。” 一次兩次的,還可以當(dāng)做是情趣,現(xiàn)在這么正經(jīng)的時候,燕秦一點都不喜歡攝政王不正經(jīng)。 “可我說的確實是實話,陛下難道不好奇,我為何就不揣摩陛下的心思了?” 燕秦對攝政王的話保持懷疑態(tài)度,但他仍然十分配合地順著攝政王的話往下說:“你倒是說說看,為何改了主意?!?/br> “自然是因為我心悅陛下?!?/br> 面對這句突如其來的情話,燕秦沒有露出什么臉紅的表情,他只問道:“這又是個什么說法?” 他倒想聽聽,攝政王又是如何的“詭辯”。 燕于歌只看著小皇帝,但笑不語。 最開始的時候,他琢磨燕秦的想法,是因為燕秦是皇帝,了解對手,或者對自己有影響的人,他都習(xí)慣性地通過對方的點滴來在心中構(gòu)架出對方的行事方式和思維模式。 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小皇帝總是能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說出些他覺得小皇帝根本不可能說的話。 后來因緣際會,因了那種種偶然,或者說,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他對小皇帝動了心。 那個階段,他變得更加愛琢磨小皇帝的想法,那是為了博得燕秦的歡喜。他現(xiàn)在不揣摩小皇帝的心思了,不是代表他不在意燕秦,而是因為兩個人有了足夠的默契,不需要揣摩,有時候皇帝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么。 而且揣摩人心,是一件需要費功夫的事情,他沒有那么多心思遇到個人就要把人的全身看個通透,他要把一個人都剖析透了,定然是因為對方身上有足夠高的價值值得他去這么做。 也不是說小皇帝就沒有價值,正相反,小皇帝的價值,對他來說太高了,是值得他花一輩子去探索的。 等到燕秦終于被他看得有幾分不耐煩了,攝政王才說:“陛下于我而言,是天底下最為珍貴的寶物,正是因為臣心悅陛下,許多事情,許多可能,便不敢去想,唯恐想岔了,發(fā)生不好的事?!?/br> “這又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說法,怎么想一想孤的心思,就成了不好的事情了。”做君主的,都不愛底下人揣摩自己的想法?;蛘哒f,沒有人喜歡被看透的感覺,但燕秦自己也知道,底下伺候自己的人,每時每刻都在心中揣摩他的這個君主的喜怒。 就比方說常笑,他之所以能夠得到自己的重用,除了他忠心耿耿,又是從小伴著自己長大,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太清楚他的喜怒。對方了解他的心情變化,才知道什么時候說該說的話,什么時候閉緊嘴巴,不該說的話,絕對不多說一個字。 攝政王是他名義上和實際上的皇后,夫妻之間,本來就應(yīng)該相互了解,揣摩一下對方的想法,才能夠更好的換位思考,他覺得這會他真的是有點搞不清楚攝政王。 難道這就是聰明人的世界,他不清楚? 是的,燕秦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傻,但他也承認,攝政王的聰慧程度遠遠高于他,他們之間的那層壁壘,不是靠著勤奮就能夠打破的。 打個簡單的比方,老實人的心,就是一個盛飯的木勺,實心的,沒有什么心眼。他的心呢,有點像是可以掛起來的那種勺子,后頭穿了個洞,比旁人多一個心眼。而攝政王呢,是漏勺,心眼多得數(shù)都數(shù)不清。 跟著這種人相處,他本來覺得相當(dāng)累,因為時時刻刻地都要揣摩對方的心思。雖然他多了個心眼,但還是很難猜透攝政王在想些什么。 燕秦嘴上沒說,但心里想說的話,全部都寫在了臉上,明明白白地表露給攝政王看。 燕于歌看著小皇帝的臉,又說:“陛下覺得和我相處的時候累嗎?” 燕秦的眼神多了一份控訴:“你還說你沒有揣摩孤的心思,那你怎么會知道孤在想什么?” “那是陛下展露在臉上,給我看了,這些事情,不需要揣摩?!毖嘤诟璐蛄藗€比方,“就比如說,我現(xiàn)在心里在想,我心悅陛下,然后我告訴陛下,我心悅你,你知道了我此時的心意,但這并非是你揣摩出來的,而是我告訴你的?!?/br> “孤被你繞得頭都暈了?!毖嗲馗杏X自己都沒有怎么聽懂?dāng)z政王在說些什么,就聽了一句又一句的心悅你?;槎家呀?jīng)成了不短的時間,他知道攝政王心悅他啦。 要是攝政王不心悅他,那還成個什么婚。 小皇帝這么想的時候,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向上翹起,表情看起來也很可愛,但是燕秦他自己不知道。 看著小皇帝的樣子,攝政王伸出手來,揉了揉燕秦的頭發(fā),又很快收手縮回來:“陛下覺得費解的話,也不需要了解那么清楚,你只要知道一點,無論是什么時候,我都是可以信任的。只要你想要知道,直接問我就可以,我在陛下面前,是完全透明的?!?/br> 是攝政王說的可以直接問,燕秦也不同他矯情,直接就說了:“孤知道王叔心悅孤,特別心悅的那一種,所以這方面的事情,我就不問了。還是先前的那個話題,王叔調(diào)查了這個劉信達,有什么別的想法沒有,你可不要告訴我,就只是知道了性格如何,家中有幾口人?!?/br> 燕秦自個沒有刻意去調(diào)查一番劉信達,主要是攝政王查了,他就懶得去浪費這個時間了。 誠然,攝政王可能騙他,但他安排去查那劉信達的人,就不可能騙他么??偠灾F(xiàn)在對攝政王的話,基本上都是十分相信的。說起來也是奇怪,他遭受過那么多次背叛,卻仍然對身邊的人懷有信任之心,并沒有因此就對全天下的人失去希望。 當(dāng)然,他也不是是個人就胡亂相信的,經(jīng)歷了背叛,他對人警惕和戒備心比常人更強一些,但對于自己真正認定的人,譬如攝政王,譬如常笑,他是可以付出毫無保留的信任的。 “當(dāng)然不只是如此,臣從他的同僚口中,得知了一件頗有意思的事情?!?/br> 燕秦追問說:“王叔可別賣關(guān)子了,得知了什么,就快些說出來?!?/br> 他這會本來就愁著呢,攝政王還在故弄玄虛,要不是看在燕于歌是攝政王的份上,真想揍他一頓。 “今兒個陛下所見到的劉信達,口齒伶俐,老實忠厚,但是在他的同僚口中,此人卻是個潑皮無賴一般的人物,根本不討人喜歡,他雖然在家鄉(xiāng)有個母親,可劉信達就不管寡母,純粹是靠著一身蠻力,入了軍中,做了個小兵,前不久,因為走了狗屎運,立了個小功,才成了校尉?!?/br> 劉信達這個校尉和八大校尉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就是個虛名,和小隊長差不多,管的也就是不到十個人的隊伍,喊一句校尉,是嘴上說的好聽。 燕秦皺起眉來:“會不會是那同僚心生嫉妒,故意抹黑劉信達呢?” 面對小皇帝的質(zhì)疑,燕于歌只說:“陛下覺得臣有這么傻,聽人言,只取一個人的?” 他查一個人,從來都不只查一個,莫說是一個,兩個三個,甚至五六個人都是有可能聯(lián)合起來糊弄人的。 但是人多了,想要串供,就難免會有些蛛絲馬跡漏出來。因為時間有些匆匆的緣故,他查這人,沒來得及問上全部,但這一回,就是只問了這幾個,也足夠用了。 “這只是第一種說法,還有一種說法,就是劉信達憑借天生神力,入了軍,他是個再孝順不過的,家中老母生了病,他便想著博上一博,為了母親,努力地在今兒個的秋獵活動中表現(xiàn)出眾?!?/br> 皇帝的眼里,肯定是只能看到足夠特別的人了。秋獵場上,能夠特別到吸引小皇帝注意力的,不就兩類人,一個是拿下第一只獵物的,一個是拿下最多只獵物的,綜合得分最高的。 拿下第二多獵物的,說起來也是十分榮耀,但根本不會被小皇帝注意到。但是第一也不是那么容易拿。 攝政王本來就是個天賦極其出眾的,而且他看上的獵物,周圍再多的人,也沒有人敢同攝政王搶。 燕秦這邊就更加了,燕秦的箭法雖然不錯,但是騎術(shù)只能算是一般,他每次出行,后頭就跟著浩浩蕩蕩的一堆人。這種情況,很容易驚跑一些小獵物,但也更加方便了燕秦狩獵大型的野獸。 真碰到了一個人應(yīng)付不了的大型野獸,呼啦一棒子人沖上去,把野獸給弄個半死不活,再由小皇帝拔箭一射,獵物上只有帶著皇帝印記的箭羽,那就是小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