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和小皇帝相處久了,燕于歌總忘記現(xiàn)在的這個燕秦是沒了那一年半記憶的。 “是我思慮不周。” 燕于歌這么一說,倒是勾起了燕秦對科舉案的好奇:“王叔可否為我復述一遍那日的場景?!?/br> 攝政王爽快答應下來:“陛下那日是這般……” 細細回憶一番,那一日可以說是小皇帝登基一年來最為肆意的日子,雖然那個時候燕秦對臣子大怒,但他眉眼間俱是耀眼的光彩。這也是燕于歌肯歸還部分皇權給小皇帝的重要原因之一,比起終日愁眉不展的憂郁少年,他還是更喜歡看意氣風發(fā)笑得毫無陰霾的小皇帝。 攝政王對場景的描述可以說是相當?shù)纳鷦?,堪比醉鄉(xiāng)樓里最好的說書先生,燕秦聽的認真,眼前也仿佛浮現(xiàn)出那個時候自己在金鑾殿上的樣子,他眉眼微彎,眼底除了笑意,還有些許惆悵。 都說皇室無真情,為了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兄弟鬩墻,父子相殘,權力的滋味果然甚好。 可惜皇權旁落,而他想要拿回實權也并不容易,他第二世的時候,滿門心思都是在扳倒攝政王身上,可威脅著他皇位的,何止攝政王一人呢。 燕于歌一直在注意小皇帝的神態(tài)表情,自然也發(fā)覺燕秦的情緒變化,他看不得燕秦燕秦不高興的樣子,便中止了話題,問道:“陛下方才在想些什么?” 半個時辰前,燕秦問了他這個問題,而現(xiàn)在,輪到他問燕秦了。 燕秦把自己外露的情緒收斂起來,掛上平日里慣用的假面具:“孤方才在想,王叔也是個大寶貝。” 這話輪到燕于歌愣了下,不過他反應可比小皇帝快許多,又笑起來:“臣也這么覺得?!?/br> 燕秦:……果然他還是比不過攝政王的臉皮厚! 算了,再這么聊下去,肯定還是自己吃虧,燕秦很果決地換了話題,總算把他們兩個交談的內容重新拐到正題上來:“還是晉國暗探的事情,孤是這么想的,蕭遠是頂替蕭家認親,按理來說,蕭家是無辜,但蕭家人這些年來享受蕭遠所帶來的好處,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死罪可免,但蕭家子弟,十代以內不得入仕?!?/br> 說句難聽的,盡管平日里朝臣喊著,大燕朝千秋萬代,但誰不清楚,這也就是句和“皇帝萬歲萬萬歲”差不多的吉利話,大燕前頭,最長的朝代也不過五百余年,大燕朝已經延續(xù)了近兩百年,再往后,都不一定能夠存在十代。 這個懲罰,幾乎是斷絕了蕭家人今后的仕途了。士農工商,一個注定不能出官員的家族,在聯(lián)姻方面,也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便是現(xiàn)在看著還枝繁葉茂,三代后,也會衰敗下去。 “陛下是仁君,通敵叛國,便是誅九族也不為過。”燕于歌還是覺得這個懲罰太輕了些,“我知曉陛下愛惜名聲,但是此等國之竊賊,唯有嚴懲,才能平民心?!?/br> 比如說,某個官員被判為大貪官,搜刮無數(shù)民脂民膏,朝廷只要把他的罪名公開出來,除以再殘忍的刑罰,百姓也只會拍手叫好,而不會覺得皇帝是個殘酷的暴君。 這說的也有道理,燕秦虛心請教道:“那攝政王覺得,孤應該如何處置?” 他雖然通讀大燕律法,但也只是記住了那些法條罷了,但很多的時候,攝政王處理的結果都不是完全按照大燕律法來實施的。應對這種事情,對方比他有經驗。 攝政王沉吟片刻:“三代以內,盡數(shù)誅伏。五代以內,悉判流放之刑,五代之外,可以考慮陛下的法子?!?/br> 說這些話的時候,攝政王的容色看起來十分的殘酷。要知道,蕭遠做了三朝元老,生的孩子又多,同他的孩子聯(lián)姻的家族也多,要細細算來,牽扯甚廣。按照攝政王的法子,便是只誅伏三代,那少的也不是一條兩條,而是幾十上百條人命。 小皇帝沒吭聲,攝政王又道:“陛下可是覺得臣過于殘忍?!?/br> 燕秦卻是搖了搖頭:“蕭家三代,只是百來條人命,而大燕臣破,毀的是幾萬,幾十萬人的家,孰重孰輕,我分得清?!?/br> 他只是想起來,自己第二世的時候做的那些傻事,想起國破時的漫天血光,有點難過罷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在死之前,他用最鋒利的劍劃了自己的脖子一下,也就眨眼的事情,他便沒了性命,再睜眼的時候,又成了燕國的小皇帝。 但那些無辜的大燕百姓,那些受敵軍凌辱的宮女卻沒有他這樣的好運氣,死了一次,還能有再活過來的機會。 也許對百姓而言,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看著攝政王,心中難免萌生出一種感慨,攝政王怎么就不像是當年那些流言說的,是先皇的私生子呢,這樣他只要做個安樂王爺,該多好。 “陛下?” 燕于歌的聲音把燕秦從那些充滿血色的過往中拉了回來。 “孤也覺得王叔說的好一些,那今日,孤便按照王叔說的擬好圣旨?!边@樣斥責完朝臣之后,他就能親自把降罪的圣旨砸到蕭家人的臉上了。 “對了,王叔?!?/br> “嗯?!睌z政王應了一句,示意自己有在聽。 “沒有什么就是叫叫你?!?/br> 燕于歌:…… “王叔?!?/br> 攝政王仍然很及時地回應:“嗯?” 燕秦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句:“你還活著,真好?!?/br> 第80章 自個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么,燕秦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沒頭沒腦,這一次,燕于歌沒有及時地回應,他相當努力地揣摩了一番小皇帝的意思,在心里把這話翻譯了一下。 “你活著真好?!钡扔凇拔液芨吲d你活著”等于“我活著的時候有你真好”等于“你還這么年輕真好,還好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這文武百官中,不是也有不少閣老娶了比他小二十歲的如花嬌妻,如珠如寶的捧在掌心。夫妻之間,差個十歲那個根本不算事,而且嚴格算起來,他只比皇帝大了九年五個月零九天,還不到十年!明明是正好的年齡差,不能說他老牛吃嫩草。 燕于歌又說:“陛下也好?!?/br> 燕秦不知道攝政王這會又想了些有的沒的,但憑借著他的直覺,他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同攝政王展開探討,而是就晉國大事,真心實意地想向政王求教。 說到埋得最深的暗探,燕秦難免又想到了齊國的六公主商婉,商婉也算是埋在他身邊最深的探子,但這一世商婉都沒有成功入他的皇宮,發(fā)生都沒有發(fā)生的事情,也就不存在揪出大齊暗探之說。 說晉國說到一半,燕秦又突然開口問:“王叔對齊國國君了解多少?” 如今天下,齊晉燕三國成鼎足之勢。晉國的皇帝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十年,齊國同大燕都是新帝,政權交替,朝堂難免動蕩。 齊國新帝登基比他多半載,但人家不一樣,齊國新帝本就是皇后所處,占了嫡長子的名分,又是從小被當成繼承人培養(yǎng)。 人家先皇是纏綿病榻多年,太子監(jiān)國兩年有余,后者羽翼漸豐,他才撒手人寰,政權過度相當穩(wěn)定,新帝一開口群臣皆呼應,不存在權臣架空皇帝,帝令傳達不下去,而下頭的上奏入不了皇帝眼的勤快。 不像燕國,先皇的病來得又急又猛,本來他這個臨時被趕鴨子上架的皇帝就夠可憐了,結果太子沒做兩年,先皇都沒有給他鋪好路,便直接駕鶴西去。 他比起齊國和晉國國君,唯一的優(yōu)勢也就是多活了兩世。不過晉國皇帝是個已過不惑之年的中年大叔,沒有什么好比較的,倒是齊國的新帝,讓燕秦比較感興趣。 燕于歌反問燕秦:“陛下方才不是在說晉國,怎么又突然提到齊國?” “齊晉兩國國與我大燕成三足鼎立之勢,晉國既然能在燕國安插暗探,那齊國自然也能,孤只只是想起來,齊國似乎也是比孤大不了幾歲的新君,想要問問王叔的看法罷了?!?/br> 大概是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選擇喜歡男人之后,燕于歌得了一種看天下的男人全是斷袖分桃的病,一聽小皇帝這么說,他立馬在腦海中總結了一下那個齊國國君的個人條件。 齊國的新君比小皇帝大了三歲,繼承了皇后的貌美,據(jù)說是比他那齊國第一美女的meimei還要姿容出眾的人物。不僅僅如此,齊國新君商昊還是個男女通吃的風流種子。 想起來燕秦對那齊國六公主的過多關注,又想起那個假冒的商婉纏著燕秦的那一幕,他本能地覺得,齊國的皇室,怕是同小皇帝有說不清的孽緣,他必須要把這孽緣的萌芽掐死在搖籃里。 思及此處,他極其鄭重地同小皇帝講:“齊國的新君年紀輕輕就沉迷美色,后宮佳麗數(shù)十人,都是他自己選的,而且他還有夜御五女的名聲?!?/br> 看著小皇帝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再接再厲不遺余力地抹黑著齊國的新君,儼然是想把或真或假的齊國新君風流史全部說給小皇帝聽。 并沒有想到攝政王會說起桃色緋聞的燕秦被這些狗血風流史驚得一愣一愣的,這怎么和他聽的不大一樣啊,不是說齊國的國君是個十分冷酷無情的人么,后宮雖然多,但無情也是真的,怎么被攝政王這么一說,就感覺那商昊成了個風流得不得了的花花公子,比他那父皇還風流多情。 燕秦聽著聽著,就覺得商昊在他心中的人設有些崩塌。 一刻鐘之前,在大齊的皇宮,某位英明神武的新君正在接見從大燕回來的大臣,看著自己派出去的使臣,他容色冷酷地道:“你的意思是,大燕的天子,是個貨真價實的斷袖,看不上商婉?” 那使臣的腦袋壓得低低的:“確實如此。” “那你是如何知道那大燕的小皇帝同攝政王一起入了南風樓,孤不知,愛卿何時好起了男色?” “這……”那使臣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事先編好的借口,一方玉雕的硯臺便砸了過來,把他砸了個頭破血流。 “你當孤是傻子,這般任你糊弄?!”商昊的神色越發(fā)陰冷。 那朝臣雙膝一軟,撲通便跪了下來:“陛下恕罪,是臣沒有看好六公主,然后讓郡主頂替,結果郡主她跑去了大燕的南風館,就在那里看到了大燕的小皇帝和攝政王,郡主還說,小皇帝和攝政王在房中待了許久,她還聽到了男子之間交歡的呻吟聲?!?/br> “你確定?” “臣不敢有半句妄言?!?/br> “你讓明珠她……啊啾……啊啾……啊啾……!”大齊的天子突然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還有種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感覺。 大燕攝政王府,聽了一刻鐘有余的大齊國君風流史,燕秦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攝政王:“王叔,這些小道消息你是聽誰說的?” 這完全和商婉口中的商昊不是一個人嘛,雖然商婉說的那些也不完全符合事實,但攝政王這說的也太離譜了一些,再說了,齊國的新君真要是個沉迷酒色的廢物,哪里會有那樣的心機。 “這并非小道消息,本王說的是事實?!?/br> 為了加強他所言的真實性,燕于歌都對著小皇帝用上本王這個自稱了。 燕秦就很無奈:“難道他就沒有什么優(yōu)點嘛?” 他想聽的是攝政王的客觀評判,不是齊國國君的風流史。 優(yōu)點自然是有的,而且一大堆,但是攝政王他老人家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想說。 憋了好一會,他勉勉強強地憋出來齊國國君的一項優(yōu)點:“他模樣還是好,不然的話,也不能騙得那么多宮妃對他死心塌地的,但是他就是個薄情寡性的,年紀又輕,不懂得什么叫承擔責任?!?/br> 說一個優(yōu)點要說這么多句壞話,這是多大仇。而且瞧攝政王說的,什么叫模樣還好。商婉曾經說過,她那兄長,模樣可比她還要出挑,若為女子,鐵定是齊國第一美人。 燕秦真是拿攝政王沒法子了,不過他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王叔,你是不是同齊國的國君有什么深仇大恨,比方說,他搶過你男人?” 攝政王好歹也二十四了,至今都沒有娶妻,現(xiàn)在又自己說自己是個斷袖。燕秦覺得,十有八九,是攝政王受過什么情傷,而且搞不好,傷了攝政王的這個野男人,就是齊國的國君。 齊國的國君和攝政王差不多大,而且做太子的時候,曾經上過戰(zhàn)場,也算是立下赫赫戰(zhàn)功。而且齊國國君年少時便素有慧名,這一點和攝政王有幾分相似之處。聰明人之間,難免惺惺相惜。 他對于小時候的事情也不記得很清楚,不知道這位齊國的現(xiàn)任國君有沒有和攝政王交鋒過。 但若是真的是情感糾紛的話,這樣一來的話,先前攝政王一直說對方是個風流浪子的行為就能說的通了。 “陛下怎么會這么想,我同你說過三次了,在陛下之前,我未曾有過心儀之人?!毖嘤诟鑼τ谛』实郯炎约汉湍怯懭藚挼凝R國國君扯在一起表示很不高興。 燕秦也語氣幽幽地說:“王叔也忘了,孤不記得這一年半載的事情,說起來,孤也真的是很想知道,孤同王叔,是否發(fā)生過什么肌膚之親?!?/br> 燕于歌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嗽得實在厲害,搞得燕秦一時間忘記了先前的話題,一邊幫攝政王拍背,一邊關切地問:“王叔,你沒事吧” “我還好,陛下要是這么想回憶起來,那便請?zhí)t(yī)看一看為好?!闭f實話,小皇帝不提,他都要忘記,失去的記憶是可能找回來的。 希望燕秦不要想起來這件事,至少不要現(xiàn)在想起來,不然的話,他怕是再也聽不到小皇帝說什么“王叔,有你真好”之類的話了。 “我沒事,咱們們不說齊國國君了,說說晉國吧,畢竟蕭遠是晉國的暗探?!睍x國的國君是個四十多的老男人了,便是年輕時再沒,年過四十,也比不了青蔥少年郎,而且晉國國君生得不好看,燕秦肯定看不上。 “哦,好。”說的也是,現(xiàn)在他的注意力不應該放在齊國人身上,晉國暗探的事情比較重要。 燕秦在攝政王府待了整整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后,他被攝政王親自送出了府門,因為聽的內容過于勁爆,臨走之前,他差點忘了帶自己的小匣子。 好在他想起來小匣子里還有自己寫的話本,無論如何不能讓攝政王看到,趕緊又折了回去,順帶著還帶走了獨孤柳的墨寶,免得它慘遭攝政王毒手。 通過今天這一下午,他意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攝政王可能不是什么文曲星轉世,他應該是個醋精! 第8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