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三大五粗的衙內(nèi)在羸弱的書生后面推了一把,把后者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書生踉蹌著走了幾步,步伐才穩(wěn)了下來,他環(huán)視四周,并未看到衙內(nèi)口中的貴人,又走了幾步,在拐角處被一個尖細(xì)的嗓音喊?。骸俺闪?,你往哪走呢?!?/br> 書生這才停下來看向那位貴人,映入他眼簾的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瘦瘦高高的,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滲人。 那人走到他跟前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知道你如何進(jìn)的牢房,又是如何被放出來的嗎?” 書生朝他行了禮:“學(xué)生不知,還請貴人賜教?!?/br> 中年男人就不愛讀書人這套,他直白地說:“我也不妨告訴你,你之所以被人打了一頓,還被關(guān)入這大牢,是因為你膽大包天?!?/br> 膽大包天的南國先生委屈得很:“學(xué)生膽子小?!边@些時日,他在牢中吃了不少苦頭,雖然沒有遭受嚴(yán)刑拷打,可整日里和老鼠蟑螂睡在一塊,吃的是餿飯剩菜,本來身上就無二兩rou,現(xiàn)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真是好不可憐。 那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嗤笑一聲:“你若不是膽大包天,怎么敢寫本子編排攝政王?!?/br> 因著打入牢房以來,沒人同他說他進(jìn)來的緣由,這年輕的書生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何等過錯,他只心里大呼倒霉,寫和攝政王相關(guān)話本的人可不算少,怎么就他一個人要吃牢飯的。 “成了,喪著給臉給誰看呢,你不是想知道誰保你出來的嗎,跟我來便是?!?/br> 那中年男人嫌棄書生身上太臟,先給他換了身新衣裳,給了點果腹的食物,又往人身上撒了不少的香粉,這才讓人上了輛外表甚是樸素的馬車,一路把人帶到了皇城外的一處宅子里。 聽著那宅子的下人喚這人薛公公,他才知道救自己出來的竟是皇宮里的太監(jiān)。 這面容頗有幾分兇惡的薛公公進(jìn)了府邸,敲一扇房門的時候卻一改先前高冷面容,臉上諂媚,聲音也陪著笑:“干爹,我把人給帶來了。” “進(jìn)來吧?!北谎白龈傻娜寺曇粢彩且粯拥募饧?xì),想來也是個太監(jiān),只是比這薛公公品階高,權(quán)利也更大一些。 這干爹不是旁人,正是聽了燕秦吩咐的常笑,常笑上上下下地把這書生給打量了一通,又問了幾個問題,才慢吞吞的說:“你在話本里編排攝政王,因而入獄,是陛下惜才,才花了功夫把你撈出來,你可愿意為陛下做事?!?/br> 皇帝要從大牢里撈一個普通人本來很容易,但誰讓這人得罪的攝政王,皇帝手中能動用的資源不多,用在這上面,自然是費了好些工夫的。 書生看著這位常公公的臉,有些羞愧地說:“可是草民也沒有什么本事,只會寫些話本。” 他們這種讀書人,自然是想走仕途,可是他考了許多次都沒能考上,至今還是個秀才,都是因為家中實在貧苦,他才寫起了話本,之所以選擇攝政王為原型,實在是因了京中風(fēng)尚如此。 書生覺得自己沒用,常笑也是這么想的,在他看來,這南國先生就是一個寫話本的,還寫的是不正經(jīng)的話本,家中又沒有什么背景,年紀(jì)這么大了,連個科舉都考不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用處,不值當(dāng)燕秦花這么大力氣。只是陛下說這人有用,那就是有用吧。 但陛下的吩咐,他自然是要遵守的:“雜家也不知道你哪里好,興許是你話本寫的好,得了陛下賞識。但陛下能救你出來,自然也能……懂了嗎?” 常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書生朝著常笑深深地鞠了一躬:“草民這條命是陛下所救,自然為陛下肝腦涂地?!?/br> 他不算是頂聰明,但也不傻,稍微關(guān)注國事的讀書人,便知道當(dāng)今陛下同攝政王在根源上就不能和睦共處,既然已經(jīng)得罪了攝政王,那投奔小皇帝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橫豎都是一死,萬一他跟著小皇帝,指不定就成功了呢。 常笑敲打了他一番,嘆了口氣:“你好生養(yǎng)著,過些時日,陛下自會見你。”這書生實在是瘦得脫了形,臉蒼白得像鬼,實在是不好看,萬一丑到了陛下怎么辦。 書生雖然不是不能弄懂他的想法,但人在屋檐,乖巧應(yīng)了下來。 第18章 南國先生被常笑從大牢里弄出來之后,就一直在別莊上養(yǎng)著,當(dāng)然老早常笑便知會了燕秦一聲。 燕秦倒不怕被丑到,但現(xiàn)在他還用不著對方,加上臨近年關(guān)事務(wù)繁忙,便暫且這么把人擱置下來。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似乎一眨眼,涼爽的初秋便成了冰天雪地的冬日。大燕的國都地處北方,冬日本就比江南更冷些。 朝堂上了除了瑣事之外,還多了采買御寒炭火數(shù)量論討以及炭火稅是需要提高還是降低,若是降低,該降幾何的討論。 京城里富裕人家,總是不缺過冬取暖的炭火,但對窮苦百姓而言,價錢浮動那么一丁半點,都會決定他們能不能順利度過這個冬日。 但若是炭火太過廉價,那仰仗燒制販賣炭火衛(wèi)生的賣炭翁怕是日子更不好過。作為皇帝,燕秦自是希望自己的每個子民都能過上吃飽穿暖,安居樂業(yè)的日子。 盡管當(dāng)今朝堂上,大事都是攝政王做主,但他這個皇帝每一句發(fā)言,都可能在小事上影響各部政策執(zhí)行的走向。 對他來說是小事,對天下百姓而言便可能是大事。燕秦珍惜每一件他能夠插得上話做得了主的事,每日上早朝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腦海里至少過了十遍,再三斟酌才開的口。 除了民生大事之外,原本被皇帝孝期耽擱的填充后宮之事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就算小皇帝如今手上沒有什么權(quán)力,但一宮之后的位置還是讓眾多朝臣趨之若鶩。 以左相秦柯為首的秦家送上了秦家?guī)孜贿m齡嫡女的畫像,不僅是嫡女,連帶著適齡庶女的金冊,他們也送了過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湊個數(shù),多個人就多個機會。 光是秦家,便送來十余個秀女候選名單,再加上其他世家大族,朝中新貴,附有秀女生辰八字和畫像的冊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本來皇帝選妃之事,一向是由太后來把控大局,有些年紀(jì)大做皇帝的,早在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有了太子妃太子側(cè)妃。 偏生燕秦這個皇帝做的早,皇室子嗣凋零,先帝嬪妃又悉數(shù)殉葬,他頭上別說是太后,連個可以代理主持大局的太妃都沒有。 前兩世的時候,燕秦是聽從了朝臣的建議,在皇室中找了個身份還算尊貴的女子,先給人腦袋上加幾個封號,再讓人來替他處理這些事情。 可兩世,他選了兩個人,沒有一個是讓他省心的,要么是沒有眼力見,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試圖騎到他頭上來作威作福,要么是不會看人,給他選了幾個糟心的宮妃,搞得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因為他不肯要女性長輩來處理選妃之事,這重任便直接壓到了他的頭上。 除了每日勤懇地上早朝批奏折,燕秦每日還得看那些美人畫冊,一張張得看得他簡直頭疼。 沒有個能說話的人,他只能向常笑詢問意見。 常笑這個時候就很尷尬了,雖然皇帝連這種大事都同他說,是對他看重的表現(xiàn),可他到底是個太監(jiān),哪里識得什么好女人,也沒辦法,只好絞盡腦汁,腆著臉說自己的分析:“老奴覺得孫尚書家的三女不錯,瞧著溫順,八字和陛下的也和。” 燕秦從金冊中扒拉出來孫尚書家的三女,畫像上小姑娘圓圓的眼睛,關(guān)于性格的描寫也是溫順,喜歡養(yǎng)貓兒,乖巧聽話。 可是一看年齡,燕秦?fù)u頭道:“她這年紀(jì)太小了?!?/br> 小姑娘才十二,花骨朵一樣的年紀(jì)。常笑伸長脖子一瞅:“比陛下小了兩歲,這不是正好嗎?” 燕秦是除夕前一日的生辰,再過兩個月便實歲十四了,過完年虛歲十五,和人小姑娘相差也不到三歲,這個年齡差明明是正好合適才是。 燕秦?fù)u了搖頭:“年紀(jì)太小,還要孤照顧她,孤哪有那個心思?!彼谝皇勒疫@么小的小姑娘是沒什么,第二世,他選妃的時候,也就比同齡人多活了不到十年,選個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倒也能說得過去。 可經(jīng)歷了兩世,瞧著這些嫩得能掐出水的花骨朵,他心里頭一點感覺都沒有,真讓人進(jìn)了后宮,那就是嚴(yán)重的老年吃嫩草,他覺得別扭。 常笑也就是給個意見,本來就沒指望皇帝能真的聽他的,連聲附和道:“陛下說的是,還是年長些的會照顧人?!?/br> 他只想著,年紀(jì)小,早早離了父母,更容易偏向作為君主的丈夫,但小皇帝如今算起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事事都要人照顧,若是娶個一團(tuán)孩子氣的皇后,還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呢。 這么一想,常笑又提議說:“那皇后的人選,就往年長一些的里頭選,陛下再看看喜歡的,挑一兩個寵著?!?/br> 皇帝太勤奮了,攝政王肯定會有危機感,假裝一下醉心情愛,還可以麻痹一下攝政王。 這主意出的,燕秦不免多看了常笑兩眼,看得后者心里發(fā)毛,才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常笑,孤怎么沒看出來,你還真敢想。” 常笑謙虛地道:“陛下謬贊,都是陛下教導(dǎo)的好?!?/br> 這樣的對話,儼然成了冬日里兩主仆之間的日常。但看了好些天,燕秦還是沒有選出個合適的人來。 而且皇帝選妃,有些身份尊貴的,是需要他親自把關(guān)挑選的。畢竟畫師水平不同,有時候真人和畫像相差甚遠(yuǎn)。 只是親自選妃這一關(guān),不可能由他這個做皇帝的全程把關(guān),當(dāng)然也不可能交由常笑來處理。 盡管他信賴常笑,但常笑身份太低,作為宦官也不好管這些事情。 燕秦圈好了人選,又定下了時日,眼瞅著日子一天天逼近了,他總不能臨時抓個壯丁來充數(shù)。 戶部和禮部每日都要催他這個皇帝快些決定人選,燕秦被他們催的頭大,思來想去,總算是想出來一個好主意。 在禮部又派禮部侍郎來遞折子的時候,燕秦冷不丁問了一句:“常笑,孤記得,這是今兒個來的第三次吧?!?/br> 常笑搭腔說:“回陛下,這是禮部來的第三次,今日戶部還來了兩次,算起來都有五次了?!?/br> 燕秦轉(zhuǎn)過頭,坐在高椅上俯視著彎腰低頭的禮部侍郎,問他:“這主持選妃宴的事情,只要是合適的長輩便可以吧,禮法中可有規(guī)定男女?” 那禮部侍郎認(rèn)真想了想:“回陛下,未曾有男女的規(guī)定?!?/br> 為皇帝選妃的,一般都是太后,也就是女子,禮法當(dāng)然不會刻意表明人選了。 燕秦滿意點點頭:“那差人去請攝政王進(jìn)宮一趟,孤這幾日思來想去,這天底下,沒人比攝政王叔更合適替孤主持婚事了。” 禮部侍郎的瞇瞇眼瞬間睜大成了圓溜溜的葡萄眼。 瞧他這震驚樣,燕秦又問了一句:“有什么問題嗎?” 禮部侍郎擦了擦冷汗:“沒,沒問題?!被实鄣囊蟠_實沒有不合禮法的地方,只是讓他去通知攝政王來做這件事,攝政王真的不會把他打死嗎? 燕秦沉下臉來:“既然沒問題,那還不快去,還等孤催你不成?!?/br> “是,微臣這就去。”領(lǐng)了旨的禮部侍郎麻溜地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燕秦才松了口氣,可算是把這爛攤子推出去了。 第19章 燕秦的想法實在是太離譜,那禮部侍郎沒敢親自登門拜訪,隨便指了個平日里不怎么看重的屬下,差他去給攝政王傳話。 他只說是陛下要攝政王進(jìn)宮來商量要事,別的什么都沒透露,也不敢透露。 那人知道攝政王權(quán)勢滔天,還以為禮部侍郎是有心提拔他,才給他機會去見貴人,當(dāng)下便喜滋滋的去了。 等他到了攝政王府,同門衛(wèi)說了來意,王府的管事便出來見他,請他走了偏門,暫且在招待客人的西廂房等候。 “家里今日來了客人,我家王爺正在招待,若有急事的話,容我先稟告王爺,若是不急,還請先在此等候?!?/br> 小皇帝只是吩咐人要攝政王來,卻沒說要攝政王趕緊來,禮部尚書叮囑自己的時候也未曾說過事情的緊迫性,傳話的人心里一琢磨,笑吟吟地應(yīng):“不急不急,先等攝政王辦好了事情再說?!?/br> 他是來同攝政王交好抱大腿的,又不是來招惹什么是非的,自然是先緊著主人家的需求了。 只是在這里干坐著,也是無聊,出于好奇,他多嘴問了一句管家:“王爺府上這客人要待多久?” 其實他是想問攝政王招待的是什么客人,只是想想有些失禮,話到嘴邊便改了口。 管家和和氣氣地回答了他的疑惑:“應(yīng)當(dāng)半盞茶的工夫,您便可以見到王爺了。” 年關(guān)正是走親戚的時候,燕于歌這一脈四代單傳,堂兄弟是沒有,但是他的生母,他的祖母,都是家中有好些兄弟的。多少都是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燕于歌如今是赫赫威名的攝政王,這些個親戚哪能輕易放過這么一只好抱的大腿。 因著燕于歌身份高,他們這些族中的長輩也不會指望攝政王會到府上拜訪,便每逢年關(guān),都是要提著大包小包的上門拜訪,指望打秋風(fēng)的,往往會撈一些好東西回去,希望攀交情的,那是只敢送不敢拿。 但有家人是例外的,那便是燕于歌生母李氏的娘家。在燕于歌幼年時,李氏常帶這個兒子去娘家做客。便是后來李氏想不開殉情自殺了,兩家人也沒有就此斷了聯(lián)系。 在燕于歌的祖父燕老爺子還在世的時候,兩家人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燕老爺子去世之后,他便同對方少了往來,但血脈親情還在,自從他當(dāng)了攝政王之后,李家人逢年過節(jié)便要到攝政王府造訪,而且?guī)缀趺炕囟家嵋惶崴苫榈氖虑椤?/br> 顧及著對方是女性長輩,燕于歌雖然每每都會拒絕,但因了態(tài)度不夠強硬,這些人便也心中存著一絲希望,感覺這時機差不多了,就總是要來刺激燕于歌一下。 今個來拜訪的,是元氏和她的嫡親侄女。這位元氏是燕于歌小舅舅的正房妻子,賢惠大方,知書達(dá)理,是個十分和藹可親又熱心的長輩。 但對燕于歌而言,對方實在是熱心過了頭些,自從他遠(yuǎn)離邊關(guān)常駐京城,他這位小舅媽便給他介紹了兩三次親事。 明明他每次都給拒了,她卻是一點都不氣餒,特別是在她的嫡親侄女私下里表明對這位遠(yuǎn)方表哥的愛慕之情之后,她更是不遺余力地想要把親侄女介紹給他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