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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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霽月唇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雁亭,我知道你恨我,我這二十四年來也無時無刻不在恨我自己!” 上午雖然下過雨,但下午明明已經(jīng)出過太陽了。然而在這個時候,天上又開始飄起雨絲來。 殷鶴成不愿再站在這淋雨,他抬頭看了眼雨,偏過頭對顧書堯道:“下雨了,回去吧?!闭f完,殷鶴成又朝不遠處黃維忠使了一個眼色,黃維忠立即會意,打了傘過來,又吩咐司機啟動汽車,做好了離開前的準備。 顯然,梁霽月話還沒有說完,顧書堯抬眼打量了眼殷鶴成,沒有回答他。 殷鶴成轉過身,抓著顧書堯的手腕往前走。顧書堯知道殷鶴成現(xiàn)在正生著氣,現(xiàn)在與他爭執(zhí)反而讓梁霽月更難堪,索性跟著殷鶴成回去。不過走之前,她回過頭與梁霽月告辭,“您先回去吧?!?/br> 看見殷鶴成和顧書堯離開,梁霽月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原本想說什么,可一口氣沒有順上來,連著咳了好幾聲,“雁亭”。 殷鶴成加快了腳步繼續(xù)往前走,梁霽月則咳得更厲害,最后只聽見身后連連的喘息聲,那種感覺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顧書堯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喉嚨口,如果這個時候殷鶴成還是決意要走,他們之間的母子情分也是到頭了,只是這個關頭,她是萬萬不能勸的。 顧書堯偏過頭去看殷鶴成,殷鶴成的視線望向前方,呼吸卻變得沉重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腳步最終停住了。 顧書堯也松了口氣,她賭對了,她還是了解他的,她知道他不會就這么走。 忽然吳媽“哎呦”了一聲,殷鶴成和顧書堯當即回頭去看,好在吳媽將梁霽月扶住了,“太太,太太,您本來就病了,可經(jīng)不起這樣了?!?/br> 梁霽月見殷鶴成回過頭,往前走了幾步,含著淚道:“雁亭,我不奢求你原諒我,但你千萬不要有恨,恨一個人太辛苦了?!?/br> 殷鶴成雖然沒有接梁霽月的話,但最終輕輕點了下頭。 眼見著雨越下越大了,黃維忠和一位侍從官打著傘過來。殷鶴成從黃維忠手中接過一把傘,舉著傘給顧書堯遮雨,吩咐黃維忠,“你送……回去吧?!彼岬搅红V月的時候抬了下頭,便帶過去了, 殷鶴成雖然沒有稱呼梁霽月,卻已經(jīng)說了這樣的話。 望著梁霽月的背影,顧書堯抓了下殷鶴成的手,他的手涼的厲害,她便握得更緊,像是之前的那些爭執(zhí)都不曾發(fā)生過。殷鶴成也意外,抬起頭對著她笑了一下。 看見殷鶴成釋然,顧書堯也由衷地替他高興,正如梁霽月說的,更一個人太累了,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親生母親。 殷鶴成替顧書堯撐傘,可他并沒有和她回車里,而是攬著她的肩繼續(xù)往前走去。盛州這邊正好有一片湖,此刻下著雨,湖上升騰起一片煙霧,殷鶴成不讓侍從官跟著,與她獨自繞著湖散步。 “書堯,我其實也有話跟你說?!彼穆曇舻偷偷模斑@些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說的話,也在想我們的將來?” 顧書堯有一段時間最怕“將來”兩個字,可這次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要踏實很多了,問他:“我們的將來會怎樣?” “我已經(jīng)想好了。”他望著湖面出了會神,轉過頭看著顧書堯道:“實在不行,我們可以收養(yǎng)幾個孩子,你如果同意,我改天就讓黃維忠去辦?,F(xiàn)在戰(zhàn)亂,外頭孤兒也不少。” 殷鶴成這番話一說出來,顧書堯渾身發(fā)了下抖,她實在沒有想到他在今天會說出這樣的話,“雁亭,你當真的么?奶奶那邊怎么辦?” “我認真的?!闭f著,他苦笑了一下,“你之前從帥府一走了之,你以為我們都會好過,可你不知道那段時間是我最難熬的時候,我過得一點都不好?!彼肓讼耄终f:“何況生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也不一定是你的問題?!?/br> 殷鶴成還沒說完,顧書堯的眼淚突然就涌出來了,她不想當著他的面掉眼淚,便將頭埋得低低的,然后輕輕“嗯”了一聲。她除了答應他,也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 他突然側過身來,將她緊緊擁在懷里。殷鶴成從心底里接受了梁霽月,其實也是接受了他們今后的種種可能,只要他一直在她身旁,她便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顧書堯和殷鶴成又往前走了會,對他道:“她的身體其實不怎么好,可能和從前總熬夜作畫有關,脊椎也出了問題。我看她咳得這么厲害,怕是得了風寒,請史密斯醫(yī)生過來看看?” “嗯?!彼饬?。 顧書堯手頭上并不缺醫(yī)生,可讓他去做了便是他的心意。殷鶴成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有很多事他其實已經(jīng)想通了,卻還是會礙于顏面,顧書堯要做的便是適時給他臺階。 殷鶴成對她坦誠:“我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還能見她,我很小的時候,不知是誰跟我說的,說她早就死了,那個時候我其實并不確定她是否還活著……”。 “她很快就要回英國了,能多見兩面也是好的?!鳖檿鴪蛑懒红V月雖然想見殷鶴成,但并不是很愿意留下來,留在這里估計會不可避免地遇見更多的人,比如殷老夫人、比如殷司令,顧書堯不知道梁霽月愿不愿意見他們。 殷鶴成的生日就在三日后,在梁霽月走之前,但顧書堯也沒有請梁霽月去帥府,或許在旁人眼中這樣的闊別重逢需要儀式感,但他們母子的關系才剛剛緩和,內心的感受比外在的儀式更為重要。 顧書堯在殷鶴成生日的前一天跟他回了帥府,帥府里的人見到顧書堯回來都十分驚訝,可轉念想想也不對,少奶奶和少帥又沒有離婚,兩人看上去感情似乎還不錯,回帥府有什么不應該的。 不過殷鶴成怕殷老夫人對顧書堯還有意見,便提前跟老夫人支會了聲,殷老夫人原本的確不太高興,可殷鶴成心意在這里,她再阻擾也沒什么意思。 顧書堯也知道她之前那樣一走了之也太多沖動,殷老夫人面子上也不大過得去,因此顧書堯這次回來特意給殷老夫人準備了好些禮物,并找借口說自己是因為工作耽誤了,只口不提從前和殷鶴成爭吵的事情。 見她這次回來態(tài)度誠懇,殷鶴成生日在即,殷老夫人也不再追究了。 倒是五姨太不高興了,可明面上她也不敢太表露出來,好不容易等到殷鶴成晚上臨時去北營行轅的功夫,五姨太主動過來跟顧書堯寒暄。 五姨太雖然笑吟吟的,但看的出來笑里藏刀,“書堯,你這么久都沒有回來,雁亭有一件事你怕是一直都不知道吧?” 見五姨太神秘兮兮的,又有些不懷好意,顧書堯既好奇也忐忑,“五姨娘,是什么事呀?” 五姨太嘆了口氣,竭力掩住自己的得意之色,“雁亭這個月都不怎么在帥府和官邸留宿,聽他身邊的侍從官說,他經(jīng)常在一個女人的公寓里過夜,雁亭已經(jīng)答應過生日的時候將人帶回來?!闭f到這,五姨娘笑了下,看著顧書堯的眼睛問道:“其實,像雁亭這樣的男人多喜歡幾個女人也是正常的,就算帶回家來也不是一件什么壞事,是吧?” 第186章 顧書堯沒想到五姨太跟她說的竟然是這個,五姨太說殷鶴成這個月來經(jīng)常在一個女人的公寓里過夜,說的不就是她么? 只是聽五姨太的口氣,五姨太似乎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對,如果當初殷老夫人和五姨太知道殷鶴成搬去她那,怎么罷休? 五姨太見顧書堯一直不吭聲,道:“書堯,雁亭這回要帶人回來,你可別……” 顧書堯笑著打斷她,隨口道:“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五姨太覺得不可置信,又反問了一遍。 顧書堯笑了笑,看著五姨太稍顯狼狽的模樣,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五姨太更加驚訝了,她驚訝的不僅是顧書堯知道這件事,而是顧書堯的語氣和擾度,她實在太不在乎了。五姨太明明記得顧書堯一直排斥雁亭納小,而如今雁亭又的確有了新歡,她原本以為顧書堯這回和雁亭是到頭了,怎么幾個月不見,她在這件事上如此沉得下氣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顧書堯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想必雁亭也沒瞞著她。難道是她現(xiàn)在少了底氣,終于知道學乖了? 五姨太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顧書堯一眼,還是覺得好奇,問顧書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告訴五姨娘,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居然能讓雁亭這么魂不守舍?”老夫人一向說雁亭有分寸,即使是從前,他也從沒有這樣一個多月不回帥府過。 五姨太這個問題讓顧書堯愣了一下,她該怎么答?難道告訴五姨太她口中那個讓殷鶴成魂不守舍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顧書堯想了想,只道:“五姨娘,這我還是不說了吧,您要想知道自己去問雁亭吧。” 五姨太以為顧書堯不樂意,心中竊喜,嘴上卻不饒人,“也是,畢竟明天人家都要來帥府住了,你今天不告訴我也不要緊,不過你還是要心胸寬闊些,別傳出個少帥夫人容不下姨太太的名聲來。再這么說,人家也是雁亭看中的,這一個多月夜夜都宿在她那,是有多喜歡她呀?何況這么多晚上了該有的早就有了,只是差個名聲罷了,你可要明白?!闭f著,她還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顧書堯。 五姨太揣測的那些也的確是對了些,顧書堯不與她爭辯,只看著五姨太的眼睛答道:“這件事您不用跟我說了,直接跟雁亭講便是,他如果要帶人回來,我絕不干涉!” “對嘛,你還真懂事了不少?!蔽逡烫狀檿鴪蜻@么說,雖然覺得沒面子,卻仍撐著場面,將這句話說完了才走。 顧書堯原本沒表露出太多來,等五姨太走了,她終于沒忍住,輕輕笑了聲出來。只是顧書堯不明白,她捫心自問從前待五姨太并不怠慢,為什么五姨太要這樣處處針對她? 雖然已經(jīng)快晚上了,可殷鶴成回來還要些時間,顧書堯便先去殷司令那探望。她之前一走了之,作為妻子,顧書堯確實很多事都沒有顧及到,如今她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去彌補。 幾個月不見殷司令,他的病情惡化了不少,連照顧殷司令的醫(yī)生也說:“老司令恐怕很難康復了?!奔词故沁@樣說的,卻已經(jīng)很委婉了。 但也不是那么意外,畢竟躺在床上也快兩年了。 前一陣子殷鶴成還和她提起過,不過那時許是殷鶴成不想讓她不安穩(wěn),只隨口一說便帶過去了。 殷司令躺在床上意識不清,只剩嘴唇半張著保持呼吸。顧書堯站在一旁看著,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起他年輕時的模樣,或許是這段時間聽了許多他年輕時的故事,如今顧書堯再去看他時,不再只是一個日薄西山的老父,還是別人曾經(jīng)口中戎馬倥傯的丈夫。 四姨太彎著腰在殷司令耳邊輕輕說著,“定原,你兒媳婦來看你了?!币笏玖罱K于清醒了些,眼睛微微睜開。 顧書堯也連忙走過去,殷鶴成睜開眼,定定看了她和四姨太一眼,隨即又失望地闔上了。 也就在這一刻,顧書堯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來看望他的不是她,而是梁霽月,殷司令此刻會是什么反應?又或者,梁霽月是否能想象到殷司令此刻是這個樣子? 不過顧書堯也只是想了一下,便打住了。顧書堯之前就已經(jīng)旁敲側擊地問過梁霽月旁的,梁霽月的態(tài)度比她想象的還要堅決。 畢竟梁霽月和殷司令的那些淵源、那些糾葛她都知道。梁霽月和殷鶴成母子想見都那樣艱難,何況是和當初下定決心兩不相見的前夫了。 顧書堯從殷司令那離開后,又去大廳看了眼殷鶴成生日宴的準備情況,因為眼下的局勢,并沒有怎么cao辦,只請了關系親密的朋友、親戚到來。 這件事殷鶴成本交給潘主任負責,顧書堯大可不必cao心,只是因為那是他的生日,她不想出任何岔子。 等顧書堯過目完,殷鶴成正好也回來了。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他見她還在大廳有些吃驚,“書堯,你怎么還沒睡?” 她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沒回來,我睡不著?!?/br> 殷鶴成笑了出來,走到她面前,摟著她的腰往樓上走,“我現(xiàn)在回來了,上去睡吧?!边@是她回帥府他們一起共度的第一個晚上。 待臥室的房門關上,顧書堯迫不及待地跟殷鶴成道,“我跟你說件事,憋了一天了,你走了,都不知道跟誰說去。” 殷鶴成見她眉眼中還帶了些笑,于是問她:“什么事呀?” 她走上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歪著頭看著他笑?!敖裉煳逡烫艺f……” 殷鶴成鮮少見她這樣,也饒有興致地打量她,“跟你說什么?” “她說你頭一回被一個女人迷得魂不守舍的,還要帶回帥府來?!?/br> 殷鶴成稍稍皺了下眉,即刻便掩下去了,望著她笑道:“不是已經(jīng)帶回來了么?” 顧書堯“嘖”了一下,湊到他耳邊靠近了道:“我就當她在夸我了?!?/br> “夸你什么呀?” “夸我本事好唄,趕都趕不走!”顧書堯瞥了一下嘴,學著五姨太的口氣道:“人家也是雁亭看中的,這一個多月夜夜都宿在她那,是有多喜歡她呀?” 哪知顧書堯話還沒說完,便被殷鶴成一把給抱起來了,壓倒在床上曖昧道:“那你說你是哪種本事好???我怎么覺得還不夠好?!?/br> 顧書堯自然知道他在說什么,只是她實在沒想到人前那么正兒八經(jīng)、不茍言笑的一個人怎么也說得出這種渾話,臉刷地就紅了,“你好歹也是個總司令,在外頭天天扳著一張臉,要是讓你的部下聽去了……” 殷鶴城聽她這么說,忽地笑了一下,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你得替我好好保密?!?/br> 第187章 聽殷鶴成這樣說,顧書堯忍俊不禁。她的嘴角彎起,唇紅齒白看得人只想吻上去,哪知殷鶴成剛靠近,她便將他一把推開,“一身的煙味,先去洗澡!” 既然說了先做什么,后面的事情自然也是答應了。軍校這個月就要招生了,他才開完會回來,一屋子將領抽了不知道多少煙,他身上的煙味的確是過于重了。 殷鶴成從衣柜里拿了睡袍去浴室,顧書堯翻了個身,枕著手趴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囑咐道:“雁亭,以后少抽點煙?!?/br> 殷鶴成已經(jīng)走到浴室門口,回頭看了眼她,然后“嗯”了一聲。 顧書堯頓了一下,補充道:“對你身體不好?!鳖檿鴪蚱鋵嵱浧鹆松弦淮巫屗錈煹那榫埃菚r候她說的是抽煙對孩子不好。 顧書堯輕輕嘆了口氣,下床從柜子里拿出準備好的紅酒和高腳杯來,十二點一過便是他的生日,過生日總該與尋常不同。 顧書堯之前一直在想該送他什么禮物?他最想要什么?或者是什么事情會讓他最高興? 那個答案是什么,顧書堯心里很清楚。顧書堯也想在這一天給他這個驚喜,她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聽到那句話時的笑容。 顧書堯原本還報了一絲希望,可前幾天她的例假才來,這個世界上遠沒有那么多的巧合與驚喜。 顧書堯看著那兩杯紅酒出神時,殷鶴成已經(jīng)洗完澡出來了,看了眼紅酒笑道:“原來你還做了準備。” 顧書堯見他出來,回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鐘剛好指向十二點。顧書堯端了酒杯去迎他。她已經(jīng)將剛才的情緒掩蓋了下去,笑著說:“生日快樂,我可是第一個賀你生日的人。” 他接過酒微笑著和她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