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行,你等著。”季隨撈起外套走出去。 干脆利落,沒有多余口舌。 倪萊:“……”有種這人會整幺蛾子的錯覺。 季隨走出院門,扶起墻根的自行車,把外套搭在車把上,長腿跨上去,一圈蹬到底,向吳大娘裁縫鋪騎去。 吳大娘手藝挺好,島上附近人的衣服床單破了都會來找她。 季隨到的時候,吳大娘正在吃飯,吳大娘的女兒余歡瞧見他,從屋里跑出來,笑道:“季哥哥?!?/br> 季隨單腿支地,撈起車把上的外套:“這個口能縫上嗎?” 余歡不到二十歲,自小跟著母親學裁衣,一般的針線活她都會。她接過外套,扒著肩膀上三指長的開口看了看,把握十足:“沒問題?!?/br> 吳大娘看見季隨過來,放下碗筷要起身:“歡歡,你季哥哥拿過來的衣服你別動,放著我來?!?/br> “這個我也會?!庇鄽g拿著這件一看就是女式外套的衣服,心里有點兒不爽。 “縫上就行,不打緊?!奔倦S沖著里屋喊了聲,“大娘您接著吃飯,不是要緊的衣服?!?/br> 余歡聽季隨這樣說,抓著外套溜進平房里。 “別毛手毛腳?!眳谴竽锲鋵崒ε畠旱氖炙囘€挺放心,也就沒再硬著親自去縫補,招呼季隨道,“還沒吃飯吧,過來吃口飯?!?/br> “不了,我得馬上走?!奔倦S把自行車支好,跟著走進平房里。 余歡已經坐在縫紉機前,正在鋪外套:“季哥哥,這是游客的衣服?” 季隨:“嗯?!?/br> 余歡:“現在的游客越來越囂張,救了她的命不但覺得理所當然,還賴著賠東賠西,讓我說就應該讓他們在海里多嗆嗆水……” 救援隊確實遇見不少這種情況,緊急情況下,救援過程中最注重的是人命,難免會損壞被救助人的財物,大多數被救助者表示理解,但也有部分人吵著賴著要救援隊賠償。 自兩年前島上有了救援隊,余歡常年在島上生活,見過不少這種事情,憤慨起來就沒個完。 季隨沒在聽她說話,而是瞇眼瞅著縫紉機上的外套看了會兒,冒出來句:“用白線直接縫上就行?” “哦。”余歡拿著白線穿好縫紉機上的針,“沿著這個縫砸上去,保證看不出來,和以前一樣?!?/br> “你給我找根針,穿上白線?!?/br> “???” 季隨上前一把抓起縫紉機上的外套:“不縫了?!?/br> 余歡納悶:“怎么了?” “這人要求純手工。”季隨從線筒上揪了根大頭針。 “那是大頭針,針眼太粗,得用這個。”余歡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繡花針,揪出來一根,又找了專門的白線穿好,嘴里嘟囔著,“縫紉機也是手工?!?/br> “謝了?!奔倦S接過針線,扎在自己大腿外側的褲邊上,撈著外套走出去,蹬上自行車離開。 “哎哎季哥哥?!庇鄽g追出去,望著他的背影,跺了跺腳。 * 倪萊正坐在桌前整理畫筆,眼前壓過來一道陰影。 季隨拿著外套往她跟前一靠,一屁股坐在桌上,從褲子上揪下來一根針,說:“你看著,純手工。” 倪萊被他的saocao作震驚了。 她想了無數個可能,也沒想到他會拿著針線坐在自己跟前親自縫衣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太過震驚,忘了桌邊支著的畫架,畫架正面朝著他們這個方向。 她瞄了眼畫架,季隨跟著也瞄了眼。 再抽象,也能看出來是個裸男。 雖然是個背面,但是臀部清晰,背上的那道刀疤尤其明顯。 倪萊為了突出刀疤,還特意上了色,逼真到刀疤里翻出來的rou令人觸目驚心。 倪萊的雙手在膝頭握成拳,竭力保持鎮(zhèn)定,反正她是面癱,從臉上看不出她的尷尬。有這個底氣在,她干脆大大方方抬起臉,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誰先低頭誰尷尬。 然后,她看見季隨拿著針往那副畫上戳了戳,戳的地方是右半邊屁股,他說:“你今早沒看清,這里有顆痣?!?/br> 右半邊臀部上被他戳出個洞。 第4章 島主 這人說這話做這事時,神態(tài)自若,全然看不出他有絲毫不適和尷尬。 倪萊服氣地看著這個洞,抿了抿唇。 這個島上的人串門從來不知道敲門的啊啊啊啊啊。 季隨坐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把外套掏翻攤在腿上,找出肩上的那個破口,然后捻著針上的白線打了個死結。 破口兩邊裂縫對齊,左手按著,右手捏針,挑了第一針。 架勢有模有樣。 “你要多少針?”起第二針時,季隨停下來問。 “什么?” “五厘米,可以五針,也可以五十針?!?/br> “?。。 蹦呷R盯著他手上的針,“來個五十針的?” “……”自己挖好的坑,哭著也要往里跳,季隨點了下頭,“行。” 至少她認可了這種賠法。 倪萊看著他挑起第二針,再挑起第三針……自己的眼皮跟著針在跳。 他頭發(fā)剃的很短,臉上幾道黑泥印順著脖頸隱在t恤里。結實的胳膊上掛著串串汗珠,大顆大顆順著肌rou紋理滾過手肘,落在地上。 有海風從身后刮來,把原本貼在腹肌上的汗?jié)駎恤吹鼓起來。迷彩褲上沾著黑污泥,像是剛從污水里滾爬過。 整個人身上散發(fā)著汗臭味,還微微有些餿。 饒是如此,也還是性感,荷爾蒙爆棚。 男人的味道。 他突然掀起眼皮看了倪萊一眼。 像今早在小酒館門口點煙時抬頭瞅她的那眼,倪萊一下慌了神。 她慌忙向左別開眼睛,恰好盯到左邊那副畫,更加尷尬。 倪萊憋著氣,眼神干脆挪到他拿針的手上。 奇怪,明明被看到又不是她,尷尬的又不是她,而且,她今早被他掄到草叢里,身上到現在還疼著,他一直沒道歉。 而而且,她是個面癱,怕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把自己是個面癱的事情忘了,想罵臟話。 大手上的繡花針繼續(xù)走線,屋里很靜,只有海風穿堂而過的聲音。 他手背有擦傷,手掌粗糙,指肚粗糲,穿針引線的時候,偶爾能看見掌心的繭,新舊都有。 這樣的手拿著一根繡花針縫衣服,違和感翻天。 還有點兒……萌是怎么回事。 倪萊抿著唇,猜測著他的工作,想問他是不是這里的島民,但是她不是個善于搭訕的人,遂作罷。 她只是靜靜看著他,腦子里就閃現過好幾次念頭,手癢想拿起畫筆的念頭。 還真是奇怪。 最后一針落下,他張嘴用牙齒咬斷白線,手指捻著挽了個結,左手大拇指沿著密集的針腳摩挲了一遍。 倪萊被他這個摩挲針腳的動作晃了下神,這一幕,似曾相識,心里陡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多年前的某個雪夜,有人用指肚摩挲過她的眉骨,使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季隨把外套翻回正面,拎著衣領抖落開,看了看補好的那條裂縫,似乎很滿意:“你數一數,夠不夠五十針?” 倪萊目光隨著他的拇指肚游走,隨口應了聲:“哦?!?/br> 季隨睇她一眼,把外套放在桌上站起來,右手往畫架方向一抬。 繡花針脫離指間,準確無誤地扎在裸男臀部“那顆痣”上。 倪萊:“……” * 季隨騎著自行車去了小酒館,夏毅凡掂著鍋鏟跑出來:“還有一個菜,馬上好。” “我回隊里吃。”季隨咬著一根煙點著,伸手去逗往他腿上蹭的金毛。 “好吧?!奔倦S不會和他客氣,他說回隊里吃,就是現在把菜端到他跟前,他也不會嘗一口,夏毅凡知道他的脾氣,沒再堅持挽留,于是問,“衣服,完事了?” 季隨瞥他一眼,沒說話。 “你別拿這個眼神瞅我,我受不住?!毕囊惴叉倚χf,“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貓膩?一大早就扯衣服?!?/br> 季隨咬著煙:“她怎么說的?” 夏毅凡沒有隱瞞,把閣樓里的事說了后,道:“她說是今早帶著金毛買菜的人。你倆在菜市碰上的?” 季隨不著痕跡地笑了下:“嗯?!?/br> “幾個意思?” “爭著搶大白菜時扯了她一下。”季隨胡謅了句,扶起自行車跨上去。 “……”夏毅凡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你還沒說怎么賠的她衣服。” “我給她縫上了?!奔倦S踩著腳掌蹬了半圈,想了一下,“吃過飯你給她送瓶跌打損傷的藥水,今早用勁有點兒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