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自然,她是藥人,而墨胤不是。 墨胤身上的毒,其實短期之內不足以致命。這種毒物看起來同平常的身體不適或者勞累十分相像,可日子久了,這些癥狀漸漸放大,吃不下睡不著,長期以往對一個人的精神,都是很大的折磨。 只能說明這個下毒之人,定然有很深的心計,而且,還是墨胤十分信任的身邊人——否則,如何將毒藥長期不間斷地放在墨胤身上? 也許墨胤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才會重金到仙水醫(yī)館,偷偷地問胡大水這癥狀究竟為何病,且今日見到穆言,也不避忌君晏這個對手,直接便問了。 顯然,命,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他顯然高估了穆言的醫(yī)者父母心——關于他身上的毒,穆言不僅只字未提,而且,還只說墨胤只是心中郁結罷了。 “想來我的話也并沒有錯,”穆言看著白璃,見白璃笑得一臉了然,自己也笑了,卻還是堅持把話說完,給人一種堅持給自己打圓場的感覺,“墨胤的確心中郁結之事太多,若是放寬心,這毒,興許發(fā)作的癥狀會不大明顯一些。若是他持續(xù)如此郁結,恐怕只會催發(fā)他體內的毒素。” 白璃搖搖頭:“其實這種毒并不難解,只要他停下攝入帶有這種毒素的食物,再加以調理,還是可以痊愈的?!?/br> 其實白璃未說的是,墨胤體內的這種所謂的毒,其實有些類似于她原來時空的鴉片。只是這種名為“瓔珞散”的無色無味的毒藥,卻不至于讓人上癮。 它卻又有些類似于迷幻藥物,一旦這種毒素在人的體內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后,一旦這個下毒之人漸漸開始催發(fā)毒素,且下意識控制這個被毒之人的意志,那么這個被下毒之人就很容易受到下毒之人的控制。 所以換句更準確的話說,其實并不是有人要墨胤死,而是要控制墨胤——當然,這些話她并不打算說。 因為在她的眼里,穆師兄只要做他的神醫(yī)就好了,這些朝堂紛爭之事,他能置身事外是最好。 而她么,她自己都越發(fā)覺得,似乎因為當夜誤入惠文殿,她與這個南軒王朝的風云變幻,半點都扯不開了。 何況,她如今還有任務在身。就算君晏不留她,她這會兒還是得回到君府去。 * 君府。 凌霄殿。 殿中的空氣依舊冷,盡管是嚴冬臘月,殿中依然沒有生起任何炭火——沿路一陣清風而入,吹起白衣侍女凌霜如浪的裙腳。 凌霜來到那上等梨花木纏枝雕花案前,抬眼看了下伏案疾書的主人,低頭道:“啟稟國師,女王已經(jīng)回到流槿苑中?!?/br> 自然,她所說的女王,并不是指的姬槿顏,而是假扮姬槿顏的白璃。 君晏的筆下頓了一頓,她似乎比預想的回來得要快一些。穆言既然來了,她如何不多陪陪她最愛的師兄? 君晏“嗯”了一聲,皺起的英眉卻顯示出他的一絲絲不快。如果說這個穆言是別人,他定然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心情。 白璃是穆言的師妹,這層關系,倒讓君晏有些放心,又有些擔心。放心的是白璃不會是別人棋下打通到他面前的勢力,擔心的是,如果還找不到槿顏,往后白璃,就要一輩子做別人了么? 其實也沒什么不好,待在他的身邊,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是,白璃的性子同槿顏的性子當真相差十萬八千里,連槿顏都受不了的牢籠,他卻怎么會想要將白璃關進來? 君晏想到這里,難得一見地停下了手中的筆。原本下筆如有神,如今卻是一個字都寫不下去。 而且,白璃會否接受他的這份心意?昨日,他已經(jīng)同她表達過自己的意思,那么她今日從穆言身邊提前回到他這里,是不是表示,她對他…… 想到這里,君晏心思一動,剛想要說到流槿苑去,只聽凌霜又道:“穆小神醫(yī)求見?!?/br> 君晏眉頭幾不可見地一皺,原來白璃這么早回來,是因為穆言也來了國師府? 雖然心中不快,但君晏還是道:“請?!?/br> 一個字,才是凌霜熟悉的君晏。 凌霜應了去了,不多時將穆言果然領了進來。 海青色的緞面袍子包裹著穆言頎長而略顯清瘦的身姿,穆言一見面就將一瓶質地精良的白瓷藥瓶擱到君晏面前,開門見山:“今日璃兒在,便不便將這個給你。這個,后半年的,你且收好?!?/br> 那清朗的語氣,依舊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一種曠達,一種灑脫。見慣了生死,手中過的人命比吃的飯還多,穆言似乎早就看淡了。 君晏細細地看著那熟悉的白瓷藥瓶——瓷是白瓷,藥是好藥,上頭的花兒也是好花兒。淺淺的如畫的粉色,木槿。 所以就連從前白璃所中的毒藥,其實都是從穆言這兒出來的。旁人以為穆言從不攝政,不過是因為穆言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罷了。 且穆言,一直都在他的身后,替他查當年的事。所以準確來說,也不算直接涉政。 所以君晏收了那沉甸甸的藥瓶子,抬眼,將深邃的眸子投向穆言,頗有些嚴肅:“如何?” 他問的,自然是七年前的事。 “此番前來,倒是帶了些消息。只是這個消息對你好,卻對別人不好,”穆言臉上卻看不太出究竟有何喜怒,仿佛只是在述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當年的毒,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br> 穆言看著君晏,卻未從君晏臉上看出半點意外。這張英氣逼人的臉,七年前也是會笑的。可是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從前胸懷天下的少年,如今還要為家仇去奔波。 “看來你都知道了?!蹦卵暂p笑,端起君晏每回他前來都會準備的陳年桃花釀啜了一口,那洋溢在口齒之間的芬芳瞬間滲入脾肺,給人一種放松的感覺。 只是那香味在口齒之間再度回味之時,穆言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君晏:“怎么?今日倒是小氣。若我沒猜錯,這不過是七年的桃花釀,你的好酒呢?” “封翊喝了。”君晏心知穆言所說的毒是什么。 七年前的那場禍事,若不是那些卑鄙的毒藥,君家高手如云,如何就可能一夜覆滅?當時他身在外租家,故而半點沒有被殃及。等他再度回到君家,只剩下尸橫遍野的慘相,和那些守株待兔的暗殺…… 然后他逃了整整四十多天,帶著暗衛(wèi)幾乎饒了大半個南軒,最后回到都城錦樊的時候,終于差點經(jīng)受不住。如果不是當年那個紫衣女孩兒…… 梅花兒樹上的紫衣女孩兒,雙眸靈動如同辰星。她看似隨手丟出的一塊玉佩,便救了他一命。 可是他醒來后,卻再也記不得那女孩兒的容貌。 君晏寬袖下的手下意識地摩挲著被暗殺利器所斬斷的半截玉佩,其本銳利的斷面,早就因為他的常年摩挲而變得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