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魏人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換上了松身的衣裳,也愛往院中去走動,時時在階下踱步,書僮在廊下悄聲問管事:“大人預(yù)備拿娘子怎么辦?就算不是正妻,總該有個納禮, 這到底也是大人頭一個孩子, 姑娘且罷了, 要是小少爺那怎么好?” “你這少年郎怎么學(xué)得和婆子般嘴碎,大人心中有數(shù)?!惫苁乱琅f拿這幾句來敷衍他,堵了他的嘴,殺雞買魚,讓廚子變著法的燉湯給魏人秀補(bǔ)身子。 甘露殿里隔上十幾日便有一回信報,袁含之也不再裝病了,終于慢慢把裹傷的布給揭下來,魏人秀這才看見,他傷處都已經(jīng)長出了嫩rou,早就已經(jīng)好了,只是日日悶著不透氣,就怕她知道了偷偷離開。 衛(wèi)善在甘露殿里看戶部對上來的帳,將要年關(guān),各部封帳,這兩年興兵動武,好在有與南朝通商的關(guān)稅能夠補(bǔ)上一些,財政倒比前歲要好看得多了。 衛(wèi)善將小順子派去南朝,打著關(guān)中富商的名頭經(jīng)營商號,他手上有絲路商隊,波斯的香料織毯寶石珍珠在南朝大受歡迎,他這一年里賺了個盆滿缽滿,還在長樂港口做起了海運(yùn)生意。 南朝的稅收中海運(yùn)商船占了三成,小順子先是在長樂港高價賣出香料織毯子,低價收入染料皮料,先是賣貨,跟著便寫信送進(jìn)宮去,將南朝商貿(mào)事細(xì)細(xì)奏報給衛(wèi)善,希望能夠出海去看一看。 先是一只船,跟著船隊做生意,接著又添了船隊駝手向?qū)Ш头g,在長樂港建起船隊,跟船出海貿(mào)易,這一年來收獲頗豐。 南朝總是要打的,收回失地之后,就是發(fā)兵攻打大夏,這與打偽朝不同,偽朝到底在大業(yè)治下過了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南朝卻從未歸服大業(yè),一向都在夏朝皇帝的手里捏著。 南朝□□,可民心向故,江南道一向富庶,大夏末年那些起義領(lǐng)袖就沒有在南邊揭桿的,大業(yè)要攻,民人百姓必會死守家園,不似偽朝當(dāng)政時,就算占下土地,百姓也依舊心向大業(yè)。 一筆帳算得衛(wèi)善時喜時憂,要攻大夏,短期不成,只得先相互通商交好,她一面看奏報,一面由碧微來替她登記,這事兒如今也只有她能幫忙。 碧微是宮中難得知道魏人秀與袁含之內(nèi)情的人,她聽說魏人秀有了孩子,倒感嘆一聲:“這下好了,總算能夠安穩(wěn)了。” 魏人秀進(jìn)出宮廷這么些年,兩人頗有幾分交情,她與袁含之的婚事當(dāng)年也曾鬧得滿城風(fēng)雨,終于安定,碧微聽說了還問道:“可要預(yù)備些什么東西送去?” 衛(wèi)善搖一搖頭:“由得他們過日子去罷,能過一日是一日。” 碧微聽見她這么說,蹙了眉頭:“難道她還想走不成?她是不是還不知道她父兄的事。” 衛(wèi)善擱下奏折,揉一揉額角,綠歌送上茶點(diǎn)來,兩人暫作休息,衛(wèi)善捧了茶盞,啜飲一口:“她自然不知,可早晚都會知道的。” 大業(yè)的軍隊將偽朝叛軍逼入河?xùn)|州過了昆侖鎮(zhèn)再往南便是永昌,永昌雖劃在大業(yè)境內(nèi),卻是胡漢雜居,近些年來貿(mào)易互通,漢人與胡人混居一處,反是胡人更多些。 魏寬的軍隊本就是各州各縣拉出來的,除了他親自帶領(lǐng)的那隊精銳肯死戰(zhàn)到底,余下跑得跑散的散,干脆倒戈入了秦昭大軍。 魏寬身邊只留下一騎精稅,扔下了甄太后和永平帝,逃過了昆侖鎮(zhèn),到了城關(guān)鎮(zhèn),翻過山去便是外部,魏寬一家都擅騎射,竟一路奔逃至此,逃進(jìn)黃沙,失去了蹤影。 這仗打到如今勝負(fù)已定,秦昭已經(jīng)先行回朝,余下的交給王七收尾,算著日子年前便能進(jìn)京城來了,魏人秀遲早會聽見大軍凱旋的消息。 碧微默然,并不言語,姜家說到底與大業(yè)還沒來得及結(jié)仇,魏人秀卻是實實在在的叛逆之女,她當(dāng)真生下孩子來,帝后兩個裝作不知,她也只能在袁家的后院里隱姓埋名一輩子。 不說袁含之不會辭官,就算他肯辭官回去,袁家又怎么會認(rèn)下她,袁妙之可是在破城的時候死的,和她的丈夫宋溓一起,宋濂愛給人寫墓志銘,還曾戲言連自己的也要一并寫了,可他還來不及寫就已經(jīng)死了。 衛(wèi)善擱下茶盞,從玻璃碟里挑出一瓣蓮房來,用銀刀剖開一半分給碧微,這是夏末結(jié)實的時候剪下枝來整根藏在冰窖中的,冬日里拿出來當(dāng)零嘴吃,衛(wèi)善嚼了一個,蓮子微苦,她嚼著咽下,飲了一口蜜茶,袁含之這個呆子,只怕這會兒還在高興呢。 永樂坊靠近朱雀街,三軍入城這一日,袁含之早早起來,換上官服披上斗篷,坐車馬到城門邊去迎接君王入城。 這樣的事自然早早就預(yù)備起來,如何列位如何祝禱都有儀程,禮部官員上門來,袁含之便不住偷看魏人秀,偏偏他眼神不好,見她依舊坐在書齋中烤火裁衣,放下一半的心,拉著禮部官員小聲說話,恐怕她聽見。 待那官員一走,魏人秀便立起來開了柜子,替他取出官服來,將茶爐中的水倒進(jìn)銅斗中,替他熨燙官服,又取出玉帶圍腰,似這等大事,百官自然要盛裝相迎。 她越是沉靜,袁含之便越是害怕,可他又實不知道該怎么勸解,這些日子兩人說的最多的就是龍門山的生活,既不提起袁含之為官,也不提起魏寬反叛,仿佛只有彼此,小院間再無別人了。 誰知院門一開,送來的便是這樣的消息,魏人秀抖開衣裳,替他試過,柔聲道:“胖了些,衣裳有些緊了?!?/br> 袁含之憨憨一笑:“吃得好。”魏人秀喝湯,雞啊rou呀都塞到他的肚子里,還花了大錢去收王八,和雞一起燉了湯,讓她配軟餅吃。 魏人秀看他笑,也跟著笑起來,替他整整衣襟,左右看過才道:“該給你添一根玉簪才是?!闭f著從袖中取出一根金頭玉簪來。 這是她回娘的路途中買下的,一根碧玉簪,用來戴發(fā)冠用,想到他最愛穿竹青色的衣裳,配這個正好合用,這東西她一直戴在身邊,用來思念他,此時才拿出來送給他。 袁含之心里隱隱覺得不安,她實在是□□然了,可心里總想著她懷有身孕,肚子已經(jīng)微微凸出,還能往哪里去,心中悲傷也是有的,咬死了不肯告訴她,她父母親人都逃到祁連山外去了,怕她一股倔勁要去尋找父母。 一時躊躇,可此等大事,又不能不去,也知道衛(wèi)善派人看著她,必不會有事的,猶猶豫豫出了門,立在永定門前,眼睛里一片茫然。 他目力不佳,人所共知,倒也無人打趣,只問他傷養(yǎng)得如何,陛下回朝,袁大人正可再為陛下效力,等得片刻,聽見旌鼓聲,聲聲打在袁含之的心上,官員百姓聽見聲響便先歡呼起來,袁含之也跟著歡呼,心里卻越來越不安穩(wěn)。 含元殿中設(shè)下大宴,秦昭回朝大宴群臣,袁含之也在座上,他還因為受傷得了功勛,可他卻神思不屬,秦昭倒也不以為忤,知道他又犯了呆氣,隔了這許多日月,他自己也急著要去甘露殿。 袁含之身邊不住有人敬酒,宴席歌舞聲聲不絕,外頭又下起雪來,秦昭命太監(jiān)開了閣門,與諸臣子共賞雪景,旌鼓分明停了,袁含之胸膛中那顆心卻不住震動,他忽的立身來,搖搖擺擺就要往殿外走。 秦昭握著酒杯,看著他出殿,對林□□:“袁卿醉了,送他回家?!?/br> 林一貫趕緊上前扶住袁含之,未告便退這是不敬,好在陛下免了他的罪責(zé),袁含之連斗篷都不披了,滿眼只看見白茫茫一片,雪片落在他臉上,這才恍然醒來,也顧不得身邊是誰:“快,快?!敝皇沁B聲催促,究竟快什么,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林一貫日夜跟在秦昭身邊,隱約知道些事,他急著要回去,想必是家中有事,趕緊將他送到宮門邊,宮道上鋪了白白一層雪,管事在車邊等著袁含之,看他此時出來,還當(dāng)他身子不適,聽見他吩咐,急趕著車回去。 一路寬慰他道:“娘子正在縫衣,大人不必著急?!苯駜哼€說下雪要吃鍋子,割rou的割rou,買酒的買酒,就在院子里擺出圓桌面來,書僮搓手要吃羊rou,魏人秀開了柜子拿錢,一氣兒切了五斤,難得買這許多,足夠吃的,一家人樂樂和和,倒比過年還更熱鬧些。 青綢車停在坊門口,袁含之跳下車來,急趕著往家門走,數(shù)著門進(jìn)去,往里頭一推門,就見院中空無一人,他呆立在門前,被管事一把拉住,不住給趕出來的主人陪不是:“我家郎君醉了?!?/br> 這一家也是當(dāng)官的,看他穿著官服,擺一擺手,管事將袁含之扶回家去,里頭確有人在,收拾了桌椅,開了酒壇,正預(yù)備燙rou吃,說娘子帶著書僮上街去了,要辦年貨,還有看院的跟著。 可沒一會兒書僮先回來了,手里還拎著滿滿的臘rou風(fēng)雞 ,跑得滿頭大汗,哭喪著臉說與娘子走散了,看院的去尋,他還當(dāng)娘子回來了,原來還沒回來:“要不要去京兆唐大人那兒打聲招呼,萬一叫人拍了去可怎么好。” 袁含之坐在屋前的臺階上,半晌都不曾說話,她到底還是走了。 ☆、第412章 團(tuán)圓【改口】 秦昭在含元殿中開宴, 衛(wèi)善在甘露殿里點(diǎn)著燈火等他, 兩人總在別離,行動坐臥最親密的時光,還是在軍營里。 雖不能見面, 書信卻從未斷過,他人還沒到京郊大營,信先送到了甘露殿衛(wèi)善的桌前,厚厚寫了七八頁紙,沒有一句是閑情,通篇都是政事, 哪一仗是怎么打的,寫得明明白白,衛(wèi)善雖未親見戰(zhàn)事, 也仿佛從這些字字句句中窺見刀光劍影。 大軍還未進(jìn)城,甘露殿里便忙碌起來, 落瓊收拾出幾件衣裳,讓衛(wèi)善挑選, 綠歌又從香盒里挑了幾種殿中常熏的香出來, 送到衛(wèi)善面前:“陛下在時,常熏松針香, 今日要不要換一個?” 陛下在甘露殿西殿中也設(shè)有書房, 不比紫宸殿中的勤政殿用的少, 如今這個書房一分為二, 中間懸起一道紗簾, 添了長案軟椅書格,娘娘每日總有兩三個時辰在里頭讀書寫字,批復(fù)章大人送進(jìn)內(nèi)宮來的奏疏。 西殿里自然常燃著松針香,娘娘和陛下都喜歡這香,說這香有清氣,辦公的時候尤其能提神醒腦,可兩人已經(jīng)一年多未見,總不能再點(diǎn)尋常的香。 衛(wèi)善輕笑起來,玉白指尖劃過錦袍,他既回家來,便家常待他,把那些穿金紅杏黃通通擱置,挑了一身柳芽綠家常衣裳來。 這還是去歲她剛生完孩子時穿的松身衣裳,素色緞面金銀嵌邊,只在襟口袖口上繡了一圈挑銀絲金線的茉莉骨朵,坐月子的時候穿著,人都覺得輕快些。 干脆也不戴金釵金環(huán)了,尋出一付珍珠攢鳳釵環(huán)來,落瓊一看如此,趕緊把綠歌挑的幾樣香都撤下去,換了一盒口嚼的茉莉香丸來,衛(wèi)善捻了一只,口里嚼了兩下吐在唾盒中,等她換了衣裳出來,內(nèi)殿便擺上了玉盆栽的青白花兒。 花房里立時送來的,因她喜歡,連年不斷,只是盛夏開得更香濃些,落瓊又道:“陛下在宴上必是吃了酒的,可要煎些蜜茶,煮些甜湯,小廚房里有光祿寺做得好酒釀,清江才進(jìn)送上的刀魚,剔出rou來做成丸子可好?” 秦昭不是個愛挑剔的人,可他喜歡吃鮮食卻是甘露殿人人都知道的,尤愛魚蝦鮮蟹,八月里衛(wèi)善給他送柿條糖蟹去,他雖寫信來拒,說人在軍中不能如此奢侈,卻極是開懷了兩日,拿這個佐酒吃。 衛(wèi)善道:“先不忙別的,熬些粥送到含元殿去,宴上的東西多是生冷大葷,先給他墊一墊肚子,讓林一貫看著別吃冷酒。” 落瓊依言下去吩咐,小德子很快來報:“陛下吃了粥,又吃了兩塊八珍糕,前頭等著開宴,讓娘娘不必掛懷,夜里只怕要鬧得晚些,娘娘若是乏了便先睡下,不必等他?!?/br> 衛(wèi)善笑一笑,不欲讓秦昭在宴中還惦念自己,點(diǎn)點(diǎn)頭道:“知道了,我會看著辦了,讓陛下也別飲得太多了?!?/br> 等小德子走了,落瓊又道:“公主領(lǐng)著太子和小殿下們在后殿,若是要見立時就能傳來?!碧跫敝胍姷?,又知道前頭正在大宴,掃平偽朝是件大喜事, “到了時辰便叫她不必再等了,乳母嬤嬤們早早侍候著小殿下入睡,不必等陛下回來請安。”說完這些,對著鏡子正一正珠釵,換下了東珠朝陽大鳳簪,挑了單枝圓珠簪在頭上,干脆靠在榻上看書,讓光祿寺送些精致點(diǎn)心來。 這一等便等到后半夜,偶爾往窗外一望,就見前燈火星星點(diǎn)點(diǎn),落瓊一直守著,三更更鼓過了,進(jìn)來稟報道:“前頭宴散了?!?/br> 宮道上燈火蜿蜒,這是內(nèi)侍在送大臣們出宮去,有些人干脆就宿在值房中,再沒多少時辰就又要起來趕早朝,一來一回的功夫還能多睡一會兒。 衛(wèi)善也沒想到會鬧得這么晚,聽見宴散了披上狐裘,親到殿門邊去等候,看所有的紅點(diǎn)燈光都往宮門去,其中一隊反向?qū)m內(nèi)來,嘴角一翹,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那一列燈火進(jìn)了甘露殿的宮門,打頭第一個便是秦昭。 這會兒又落起了雪,秦昭幾步上階,人熏熏然的此醉意,眼睛卻亮得灼人,看她立在燈影中,伸手要去摟她,喝多了些有些恍惚,被衛(wèi)善一把握住了手,秦昭看她肩上落了雪花,替她輕輕拂去:“我便知道你要等我?!?/br> 衛(wèi)善笑了,手掌被他整個攥住,秦昭撐開大氅把她整個人裹在懷里,看她頭上落得許多雪片,知道等了不是片刻:“我立時就來,你要等也在屋里?!?/br> “我看燈火反著宮道過來,心里就覺得高興?!?/br> 兩人說話,落瓊幾個提了燈跟在身后,到內(nèi)殿縐紗簾前,便不再進(jìn)去了,衛(wèi)善親手替他解了大氅:“太初說要等你,我讓她先睡了,明兒下了早朝再來請安?!?/br> 殿中暖意融融,秦昭鼻子一動,先聞到茉莉香味,這還是在晉地的時候,她常用的香,伸手摟起她來:“年初的時候有許久不給我寫信,是因為什么?” 衛(wèi)善仔細(xì)一想,那是她給如意上規(guī)矩的時候,伸手摟住了秦昭的腰,把臉埋在他胸膛上,難得似小女兒般撒嬌:“那會兒我心里有許多話想說,偏你不在,偶爾也覺得煩悶?!?/br> 連信也懶得寫,不過短了幾封,他竟記到現(xiàn)在,聞著他身上的酒味,漸覺安心,這會兒夜已經(jīng)深了,再沒多久便要早朝,兩人抱著恐怕他意動,卻舍不得放開,結(jié)結(jié)實實摟在懷里,才覺得心中安定。 秦昭先還持得住,等她一雙手在后背摸索,便把火性摸了起來,啞聲問她:“摸什么呢?” “不是說有一處刀傷,我想摸摸在哪兒?!鼻卣研熊姀牟辉s在軍帳中不出,身上受了傷,瞞著不告訴她,等傷好了,才寫在信上,告訴她已經(jīng)好了,讓她不必?fù)?dān)心。 秦昭低頭看她,那件嫩柳色的衣裳松落落罩在她身上,倒顯出纖細(xì)的腰肢來,抱在懷中滿袖沁香,沉沉吸了一口中,低聲引導(dǎo)她道,“不在那兒,再往下面些?!?/br> 衛(wèi)善微微訝異,抬眼看他,見他眼中興味已動,一年未曾親近,心中自然也想,把手探到腰帶又自忍耐,一只手按住他往榻上躺,撫著他的胸口替他平息:“還要早朝呢?!?/br> 說著臥在他身邊,看他眼尾細(xì)細(xì)皺起,分明是笑了,自己也覺得面紅,秦昭翻身貼墻,讓她睡得寬松些,握著手道:“也有速戰(zhàn)之法。” 衛(wèi)善輕笑一聲,簾兒幾個宮人正要抬水進(jìn)去,聞見兩聲輕笑不敢再動,下了簾子正在退到殿外,林一貫到了殿外,對落瓊道:“袁大人求見?!?/br> 落瓊驚訝道:“這會兒?” 林一貫點(diǎn)點(diǎn)頭:“就是這會兒?!?/br> 林文鏡幾個身上都有進(jìn)出宮門的魚符,往日進(jìn)宮商討大事也更方便,袁含之沒有魚符,可今日散宴極晚,那些大臣們的車馬零零星星散到各坊間,他逆行而來,到了宮門前說要求見陛下。 守宮門的衛(wèi)士倒認(rèn)得他,這會兒還有未出宮門的大臣,含元殿里還沒散盡,替袁含之稟報一聲,報到了林一貫這兒。 落瓊搖一搖頭,滿面難色,指尖往里頭點(diǎn)一點(diǎn):“陛下娘娘可是許久未見了。” 林一貫隨軍出征,他人年輕能騎馬,一直跟在秦昭身邊料理雜事,這些事可不比落瓊明白得多,每到一地州府之中獻(xiàn)的美人可不少,陛下心無二色, 可袁含之是一路奔到了宮門前的,雪地里連鞋子都走失了,也不知哪里濺得泥雪水,形容狼狽,在宮門前差點(diǎn)兒被一戟戳死。 這會兒正由小太監(jiān)替他找鞋子穿,林一貫勸他道:“大人再有急事,如此面圣,也是不敬?!?/br> 衛(wèi)善在殿中聽見動靜,待起身詢問,被秦昭按住手,她笑了一聲:“殿外許是有急事?!?/br> 秦昭便道:“能有什么大事,難道還會是南朝攻來?左不過是袁含之發(fā)瘋,已經(jīng)如了他的愿,他偏還留不住人?!?/br> 衛(wèi)善攏一攏頭發(fā),明珠簪兒歪斜著,從秦昭身上撐起來,面上薄紅,似白玉染脂:“你將人送來,我便知道留不住,他若問起,你只推不知便是。” 此時魏人秀正在萬福寺中,她以性命相挾,逼得守衛(wèi)不得不一路跟隨,直到她進(jìn)了萬福寺的山門,守衛(wèi)才來稟報,還帶了魏人秀一封書信來。 她請求衛(wèi)善隱瞞她的去處,她自會在萬福寺中生下孩子,交還給袁家,若衛(wèi)善不肯答應(yīng),她連這個孩子都不會留。 衛(wèi)善知道她這些不過是強(qiáng)裝,頭一個舍不得孩子的就是她自己,可依舊如她所求,一個字都未透露給袁含之。 秦昭嘆息一聲,火氣消下去,燥意卻還未盡去,喝了一口涼茶:“我原以為他不喜歡魏人秀?!眱扇瞬贿^是父母之命,性子南轅北轍,學(xué)識更是相去甚遠(yuǎn),竟不知是如何相知相許的。 衛(wèi)善看他一眼,推他起身:“這些事哪有定數(shù),朝夕相對漸生情宜,若非離別許還未可知?!痹蠹s也是從休書起,才明白自己對魏人秀有了如此深情。 秦昭松垮垮披起大氅,掀了珠簾出去,臉色很不好看,林一貫緊緊低下頭,提著燈籠跟在身后。 秦昭就在偏殿中召見了袁含之,袁含之整個人仿佛走了魂,跪在殿中央求他道:“我也不求阿秀還能回來,可……可她懷有身孕,能往哪里去,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平安?!?/br> 秦昭看他形容狼狽,身上斗篷也沒披一件,雖不耐煩卻硬聲答應(yīng):“知道了?!闭f著出了偏殿,走了五六步才又頓一頓腳步,對林一貫道,“給他一口熱湯。” ☆、第413章 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