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秦顯所求, 也不過在業(yè)州給陳氏一族圈些田地,給些銀子叫他們生活無憂, 一個字都沒提起生母陳氏來,也正是因著這個,衛(wèi)敬容生氣一半兒是在生趙太后的氣, 她自家也看不得陳氏,卻偏偏要在孫子的面前提起來,毀人一句,都心中舒爽。 結(jié)香瑞香兩個趕緊立到簾邊,兩人一個眼色,外頭那些宮人便把秦昰抱起來去了偏殿,又到殿門邊守著,防著有人進來,好立時過來通報。 衛(wèi)善死咬住唇,上輩子提出要追封皇后的不是秦顯,而是正元帝,太子失蹤遍尋不著,信報初來,正元帝大怒,連發(fā)諭令著人尋回太子。 一找就找了三個多月,正元帝一日比一日見老,等知道是找不回這個兒子了,應(yīng)當(dāng)下令建陵修墳,簽下詔書,他在紫宸殿中呆會了兩日,出來的時候發(fā)間染著絲絲銀白。 下的第一道政令不是風(fēng)光大葬太子,而是追封原配陳氏當(dāng)皇后,那一年是正元十二年年初,才剛過了新年,宮中賜下春盤咬春的那幾天。 從此讓姑姑在先皇后的靈位前執(zhí)禮祭祀,誰也不能說不對,可十二年不曾提起,這時候提及,不過是為了叫姑姑心里難受。 舊事不提,今生既無此事,怎么說提起這話的竟成了太子!她一直以為太子是姑姑的依靠!是衛(wèi)家的依靠。 衛(wèi)善出了一身冷汗,初時急怒,身子一搖,眼前發(fā)青,竟站立不住,虛晃一下,倒把衛(wèi)敬容唬了一跳,趕緊扶住她:“宣太醫(yī)!”結(jié)香瑞香快步進來,扶著衛(wèi)善往羅漢床上躺著。 衛(wèi)善不過心急眼花,略坐便可,待要起來,姑姑怎么也不肯,按著她躺在床上,一雙手輕輕撫摸她的臉,替她拍背,眼圈泛紅,口中安慰,緩緩搖首:“善兒,不值當(dāng)。” 到底如何不值當(dāng),她卻不說了。 太醫(yī)院院正拎著醫(yī)箱急急趕到丹鳳殿,衛(wèi)善躺在南窗下,腕下墊著一塊玉擱臂,太醫(yī)摸了脈,面色松緩:“公主這些日子可是不曾睡好,身子有些虛,好好將養(yǎng)進補便是?!?/br> 衛(wèi)敬容就坐在她身邊,一只手替她掖了被子:“往日可從沒有過頭暈?zāi)垦?,再仔細看看,還有哪兒不妥當(dāng)?” 老院正都已經(jīng)六十開外,才剛被灰衣小監(jiān)催得一溜小跑,已經(jīng)急得額間生汗,當(dāng)著衛(wèi)敬容的面又不能掏出帕子擦臉,只得以袖拭汗:“公主確實只是身子虛弱,少思少憂,多睡多食,自然就好了?!?/br> 衛(wèi)善不以為意,她上輩子倒是多睡多食,少思少憂了,身子也沒比如今好多少,才要張口,太醫(yī)又道:“公主這些日子勞累太過了?!?/br> 確是日日不斷練著上官娘子教的門法,練長劍她是不成了,上官娘子就教她用短劍,衛(wèi)善想學(xué)的就是這個,短劍拿在手里更輕巧。 身子一時受不住,她這才閉口不言,躺在床上,聽太醫(yī)又掉了幾句書袋,開了藥方,衛(wèi)敬容讓她就躺在偏殿里,讓結(jié)香去煎藥。 丹鳳殿自采女進宮,便日日都要妃嬪過來請安,連懷有身孕的徐昭儀也只給了恩典可以坐輦,此時人已經(jīng)在半道上了,又被太監(jiān)遣了回去,說是永安公主不適,皇后娘娘免了請安。 各宮自然又送了東西來,衛(wèi)善躺在羅漢床上,姑姑坐在她身邊,秦昰也知道jiejie生病,不再吵鬧,乖乖坐著寫大字,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嘴唇抿得緊緊的,rou臉蛋上滿是認真的神氣。 衛(wèi)善拉住姑姑的手,知道這樣說必然叫她傷心,姑姑能覺得出她的不同來,她自然也能覺得出姑姑已經(jīng)不同了,提攜美人寶林們,分派手中宮務(wù)給徐昭儀,把楊妃高高架起,可那是對正元帝,不是對她一手帶大的兒子。 衛(wèi)善不信秦顯會想不到這些,太子也有東宮賓客幕僚,袁禮賢就是他講師,難道他竟不知只要把陳家抬出水面,原來那些事就都饒不過去嗎? 衛(wèi)善哪里躺得住,她幾回掙扎要起,都被衛(wèi)敬容給按了下去:“你且給我好好躺著,要是悶了,我著人請姜家姑娘來,叫她來陪陪你?!?/br> 白菱松枝兩個去了長安殿,姜碧微不一時就領(lǐng)著弟弟來了,秦昰人還坐在小桌前,眼睛卻跟姜碧成打招呼,沖他彎了又彎,還惦記著要帶他去看黑白熊。 姜碧微坐到衛(wèi)善身邊的繡墩上,看她臉帶紅暈,不像是生病的模樣,來的時候已經(jīng)聽白菱說過衛(wèi)善頭暈,額角一跳一跳的疼,伸手解下帕子,在水盆里浸一浸絞一絞,擰得半干替她搭在額頭上。 衛(wèi)善一睜眼,就看見她手上戴了一只藕節(jié)翡翠鐲子,就是自己送給她的那一對,嘴角露出些許笑意,總算緩過來些。 衛(wèi)敬容自有一堆事要辦,宮里四時都不斷了節(jié)慶,還有半月才是端陽節(jié),可這會兒就得先預(yù)備起來了,正元帝的意思是要大辦,得了蜀地,就只余下江州永州吳州三地還未收入大業(yè),前朝江寧王在南邊稱帝,兩邊戰(zhàn)事不斷,收歸大業(yè)也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衛(wèi)善老老實實在床上躺到下午,心口這團火越憋越盛,卻也老老實實跟碧微一桌吃了光祿寺進上的飯食,她埋頭直吃了一碗,衛(wèi)敬容這才放過她,又吩咐沉香往后必得看著她吃,一餐不吃過一碗飯就不許下桌。 一直到傍晚方才放過她,碧微也陪她到傍晚,秦昰姜碧成兩個小娃,在外頭玩了一圈回來,玩得臉上紅撲撲,身上汗津津,秦昰還想去云夢澤里游船,兩個約定了坐小船,要撈湖里的魚吃。 衛(wèi)善躺了半天骨頭都疼了,怒氣卻未平,她緊緊抿了唇,打定主意要去問一問秦顯是什么意思,一直憋著這口氣,一等衛(wèi)敬容放她,她便拉著碧微出了丹鳳宮。 姜碧成跟秦昰很快熟了,兩人夜里要睡一張大床,碧微樂見其成,秦昰年幼又脾性敦厚,弟弟那樣小心害怕,同他一道臉上也多了笑影。 秦昰又是衛(wèi)后獨子,嫡出的皇子,兩人一道長大,往后弟弟當(dāng)上了順義侯,京中無靠,還有秦昰在,秦昰不論如何,都會封王的。 她樂見弟弟同秦昰交好,衛(wèi)皇后又品性端正,讀書寫字,錯了一樣挨打,兩人一處,秦昰也沒有少挨一下,是以她對衛(wèi)善更多幾分親近,出門便問她:“你怎么了?身上還不舒服?” 衛(wèi)善躺著還不老實,她都瞧在眼里,她一時轉(zhuǎn)眼,一時又輕嘆,腦里不知在轉(zhuǎn)什么主意,出言相問,問了才又后悔,怕她不便說。 衛(wèi)善一頓,看她一眼:“我要去找大哥。” 秦顯住在麟德殿內(nèi),是東宮講學(xué)之地,他尋常就住在殿內(nèi),讀完了書便去飛龍廄跑馬,丹鳳宮離麟德路程不算遠,只是要繞過后宮,還得防著被學(xué)士們看見。 衛(wèi)善在廊下等了一會,她來回踱步,嘴唇緊咬,連她都能想到的事,太子哥哥怎么會想不到?分明就是沒把姑姑放在心上,躺在床上越躺越是心涼,姑父是這樣的,難得大哥也是這樣不成? 等得片刻,司鼓官便在鼓樓擊鼓,鼓聲一路傳到宮門前,跟著四處街鼓連聲響起來,各坊各市便要宵禁,讓歸人聞鼓即回。 那些老學(xué)士們這會兒也得出宮去了,衛(wèi)善手里捏著金魚符,一路走到麟德門前,她自知來這兒若是姑姑知道了定要說她,可她不能不問。 碧微不知道到底是跟著她好,還是不跟著她好,幾回欲言又止,待要拋下她罷,她這么個氣惱模樣不知要辦出什么事來。 碧微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同衛(wèi)皇后親近,便不能放著衛(wèi)善不管,她又是跟著一道出了丹鳳宮的,若有什么事,宮人回報上去,恐怕衛(wèi)皇后心生不滿。 她還從未見過衛(wèi)善生這樣大的氣,這個小姑娘一向同她的名字一樣,待人周到脾氣極好,起先疑心她,反是自己想得多了,不知為了什么竟急成這樣,她有心探問,卻不知怎么開口,進退兩難之間,沉香道:“姜姑娘若是累了,便先回去?!?/br> 姜碧微松一口氣,才要點頭,就見沉香目光閃爍,她既要同衛(wèi)皇后親近,便把心一橫:“她這樣子,我放心不下,還是要跟著看看,若有什么事,總能勸上一句?!?/br> 沉香一向覺得自家公主待人太善,憑白來了一個不知道根底的,竟也一門心思待人好,聽見姜碧微這么說,倒有些意動,連公主都沒攔著,也就不再多口:“姜姑娘有心了?!?/br>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jīng)到了麟德殿宮門口,門前守著的小監(jiān)自然識得衛(wèi)善,轉(zhuǎn)身進去回稟,衛(wèi)善拎著裙子大步進去,身后跟著的碧微不識得這是東宮,還是炊雪拉了她一把,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她這才立定了腳步,站在殿外紅墻白花樹下,早知是來東宮,才剛就不該跟來。 衛(wèi)善大步進門,小太監(jiān)正要開口,被她伸手一揮,立時退了下去,喉嚨口還卡著“殿下”兩個字兒沒說出來。 她邁過書房門就見一架架書之間站著人,一身寶藍綢服,腰纏玉帶肩繡金龍,正面對著書架取書,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殿中點著兩盞明燭,衛(wèi)善不曾看清,張嘴先是詰問:“哥哥有沒有想過姑姑!” 藍衣人訝然轉(zhuǎn)身,不是秦顯,竟是秦昭,他手上捧了兩本書冊,正待放回架上,看見衛(wèi)善迎光立著,彎眉緊皺,臉帶怒意,氣得手掌緊攥成拳,往前一邁,溫聲問她:“善兒怎么了?怎么生這樣大氣?” 衛(wèi)善發(fā)錯了脾氣,滿腔怒意一下全消,她躺了一天,憋了一天的火氣,這會兒看見秦昭,竟然委屈起來,委屈不過片刻,跟著又繼續(xù)發(fā)怒,氣得在屋子里轉(zhuǎn)圈:“太子哥哥人呢?我要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二更 大家過了晚上八點千萬不要喝咖啡 這一晚上感覺就跟白睡了一樣,心跳急還做了一個神奇的夢,夢見我?guī)е緡ow到山峽里捉神獸吃……夢里自己都疑惑了,這么丑這么大的魚,rou怎么可能嫩呢…… 好了我現(xiàn)在欠加更15了,賣身都還不起了謝謝地雷小天使嚕啦啦啦 第36章 脂淚 秦昭訝然, 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不叫她在書房里兜圈,看一眼門口站著不敢進來的小太監(jiān):“去沏茶來, 擱點茉莉香片。” 他抬頭看看窗外, 看見一道青碧色的影子,知道是姜碧微來了, 又收回目光, 就見小妹氣得暈生雙頰,烏晶晶的眼瞳越加黑亮, 兩只手攥成拳頭, 輕輕拍一拍她:“告訴二哥,怎么了?” 這事還真沒什么不能告訴他的,衛(wèi)善一皺眉頭,張口就道:“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在哥哥耳邊說了什么, 哥哥去找姑姑,說想要奉養(yǎng)陳家舅舅?!?/br> 這么彎彎繞繞的關(guān)系,秦昭一聽就明白了, 衛(wèi)善口快, 蹦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跳出來, 落語如珠連著聲的碎響,說到氣處臉更紅了, 白玉似的臉上像上了一層胭脂。 秦昭聽完微微一怔,擰著眉頭:“怪不得善兒生氣?!?/br> 把她拉到椅邊,讓她坐下, 捧了茶送到她手上,衛(wèi)善心頭一把火起,熱得渾身出了一層薄汗,哪里還吃得下熱茶,卻又不好推了,托在手上一口也吃不進去。 衛(wèi)家倒霉是為了什么,姑姑為了秦顯連叔叔都惱了,哭了不知多少日子,正元帝白了頭,難道姑姑就分毫無損不成?一樣日夜懸心,求神拜佛,人瘦成了一把骨頭。她自己也是一樣,自醒來日日夜夜都在憂心太子的事,再沒想到會是他在姑姑心上插刀。 秦昭看她抬眼皺眉的模樣,先輕拍她兩下哄她,跟著溫言道:“我知道善兒是為了什么生氣,可太子不該奉養(yǎng)親舅?還是祖母不該提到陳氏?” 衛(wèi)善怒的就是姑姑吃這樣一個啞巴虧,她把茶盞擱到書桌上,又要站起來,可肩上按著秦昭的手,她動了一下沒立起來,仰頭遷怒秦昭:“他可是不曾想過,提起陳家來,袁禮賢有多少話好說?” 原想伸手虛晃一下,不意秦昭貼得近了,拳頭就打在他身上,秦昭挨了一下,也不說話,依舊按著她的肩,到她不說好話了,方才松開。 秦昭松開衛(wèi)善的肩,她反而不站起來了,拿腳勾著椅子腿,心里想一回秦昭那些問題,確實一個都繞不過去,可就算繞不過去,提起來的也不能是秦顯! 秦昭微怔,小妹這些日子總讓他吃驚,竟能聽一言便想到追封皇后的事,但追封陳氏當(dāng)皇后,是怎么也繞不過去的。 封太子的詔書已經(jīng)寫得含混不清,往后難道還能繼續(xù)含混下去不成,東宮的幕僚總會提起,奉先殿中也得掛上陳氏的小像,太子要登基,那就總會有這么一天的。 “陳氏與他有生恩,母親與他有養(yǎng)恩。”秦昭摸一摸茶盞,觸手不太燙了,往衛(wèi)善跟前推一推:“大哥的心腸同父親很像,見誰弱些,便要待誰好些,陳氏若是當(dāng)真貧得無米下鍋,他臉上也不好看。” 衛(wèi)善知道的是上輩子陳氏被追封皇后,陳家一門也跟思恩公那樣封了公,那一家子原來貧困不貧困,她還真不記得了。 她正躊躇,秦昭便道:“可陳家卻不是貧得無米下鍋,”他看一眼衛(wèi)善:“善兒可還記得,咱們在青州時,陳家舅舅也追了來,要糧要田,家里呼奴使婢,可比尋常田舍翁要強得多了?!?/br> 趙太后也不是存心騙人,她張嘴便把陳家說得慘些,就是知道秦顯耳軟心軟,好似念著陳家的就只有她一個,讓孫子跟衛(wèi)敬容遠些,跟自己近些。 不論她這主意打得有多蠢,有一樁事還真叫秦昭說中,正元帝可不就是看著誰弱些,便給誰多些,衛(wèi)善眨眼兒看著秦昭,才還滿腔怒火的,這會兒心還在跳,氣卻不氣了。 “善兒生氣,也是因你全心為著母親著想?!鼻卣颜f完便笑:“只怕大哥想的是悄悄給些銀子,他同母親提起,才是不見外。”雖是不見外,卻也沒體恤之心。 衛(wèi)善不生氣了,她沒有生氣的力氣,炸毛小貓似的被秦昭一把按住,又一下一下擼順了毛。 人坐在官帽椅上,頭還不及椅背橫木,頭上戴著一只小小金冠,頂上珠玉輕顫,心里一片涼意,這事既是勢在必行的,最好的辦法是勸姑姑先提出來。 她不說話了,眼里一片黯淡,秦昭便知道他雖未說,可她已經(jīng)懂了,看她金冠上的蝶翅輕輕顫動,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心里竟不忍她這么懂事,寬慰她道:“善兒不急,我會同大哥細說,就是要提,也不在此時?!?/br> 總是要提的,現(xiàn)在提和以后提有什么分別,她灰心喪氣,秦昭待要說明,又想到她不過十二歲,已是早慧,何苦叫她生那些煩惱,看她站起來垂著腦袋要走,一把拉住了她。 “我來提,善兒就別開口了?!鄙焓忠晃眨|手冰涼,她才還極怒,鼻尖都泌著汗珠,此時手又涼了下來,秦昭搓搓她的指尖,給她些熱氣。 衛(wèi)善心中無力,一抬頭就看見窗外白花樹下多了一個人影,不是秦顯又是誰,她眼兒一抬,就見秦顯正跟碧微在說些什么。 秦顯離得極近,身子前傾,目光灼灼盯住碧微,他生得高壯,幾乎把碧微整個罩在身下,就見碧微偏了臉低下頭,身子輕薄纖細,低聲回著什么。 衛(wèi)善才還氣憤難平,這會看見了秦顯,卻發(fā)不出火來了,拿腳尖磨著地上青磚,眉間愁緒未散,更多的是寥落意味,抬手在眼睛底下揉了一下,哪一個都靠不住,再抬頭時,臉上多了一道紅痕。 她早上打翻了胭脂,指甲里嵌了一點兒沒擦干凈,抹淚的時候把胭脂抹了臉上,就見白玉似的臉上,一塊桃花紅斑。 秦昭掏了帕子出來,塞到衛(wèi)善手里,她手指頭上染著胭脂花膏,自己竟不知道,還在出神,握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臉上擦干凈,那絹子上染了一點桃花紅,被秦昭揉成一團又塞回袖中。 看她依舊眼中無光,又見她盯著秦顯和姜碧微,怕她心里難受,先笑兩聲,告訴她說:“楊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歲,楊思齊竟也斷了腿,兄弟從此兩個一并養(yǎng)傷,互相有伴,頗不寂寞。” 衛(wèi)善轉(zhuǎn)頭看他,眼睛忽閃,秦昭笑了:“也不知道他發(fā)了什么瘋,竟去尋魏人杰的麻煩,被魏人杰打斷了腿?!?/br> “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楊家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魏家脾氣壞,楊家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兩個打起來,姑姑怎么竟沒提。 “今兒才打斷的,說是楊思齊非要看看魏家那個十來歲的小公子,魏人杰就打了他一頓?!睕]能等到自己出手,秦昭頗為好笑的看了衛(wèi)善一眼。 略略一想就明白關(guān)節(jié),楊思齊在城樓上看見了善兒,以為她是魏家人,打聽著魏家沒有十一二的小公子,只有一個姑娘,魏人秀又學(xué)了衛(wèi)善穿起男裝上街去,楊思齊聽說是魏家的,多看了兩眼,又攆上去問她話,家里還有沒有跟她年紀相仿的兄弟。 被魏人杰拎起來暴揍,楊思齊比他弟弟拳腳厲害的多,碰上別人也還罷了,碰上魏人杰可討不到便宜,魏人杰手上力巨,天天要拎百斤石鎖,又在盛怒之下,以為楊思齊調(diào)戲meimei,斷打了楊思齊一條腿。 衛(wèi)善聽得怔住了,秦昭已經(jīng)明白關(guān)竅,她自然也想明白了,抿一抿嘴角,差點兒笑出來,秦昭見她總算笑了,心頭微松,送她出去。 碧微見著衛(wèi)善,急急走到她身邊,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她分明站在樹下,又告訴秦顯,衛(wèi)善正在里頭等他,可他半點都不著急,反而問她傷著沒有。 碧微只盼兩人趕緊說完,誰知道衛(wèi)善才還怒氣沖沖,這會兒倒一個字都不再說,挽了她的手,同秦顯告別,一路回了仙居殿。 衛(wèi)善一夜難眠,知道的事多了,心里就慢慢明白起來,祖父當(dāng)年,只想為自己的女兒找了一個能干的“駙馬”,沒想到時運翻轉(zhuǎn),“駙馬”當(dāng)了皇帝。 正元帝要當(dāng)真只是“駙馬”,那自然就沒有什么原配繼室的說法,可他偏偏當(dāng)了皇帝,此時不說,是他沒想起來,陳氏生下太子便難產(chǎn)而亡,那時候姑父還在軍中,隔了這許多年,只怕連陳氏的長相都不記得了。 但有人會記得,以孝立國,陳氏就怎么都繞不過去,太子若是登上帝位,也是要寫詔書的,里邊總要提到生母何人。 衛(wèi)善一夜盯著花帳發(fā)怔,到天色發(fā)亮,這才睡了過去,殿中悄無人聲,只有黑袍將軍跳上床,臥在她枕頭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蜷起身子也跟著睡了。 等她醒來外面天光昏暗,耳邊聽得瀝瀝雨聲,一掀簾子,坐在榻上陪著的竟是素箏,她眼眶泛紅,見衛(wèi)善醒了,扶她起來穿衣穿鞋:“公主為著娘娘都愁病了,我竟不知公主用心良苦?!?/br> 衛(wèi)善早把這事給忘了,她滿心都是姑姑,問了時辰,已經(jīng)快要中午,外頭昏暗,殿中又未點燈,一覺竟睡了一這么長,聽見素箏說話,伸手拍一拍她:“姑姑那兒可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