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算了算了,到底同她有什么關系呀在這兒參和,也不怕回府給路氏打死。 正要回身,便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頓時后退幾步,迅速偏頭瞧了來人一眼,趕忙提起裙擺快步走了。那青衣公子倒是啼笑皆非,不過面容卻嚴肅起來。 等到假山后頭的男女出來,聶大小姐面色上帶著紅暈,提著奢華的裙擺,整了整鬢邊,小步離開了。呂家大公子倒是面色肅然,皺眉同男子說了幾句話:“……是卑下失職……瞧見了,是個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戴了白玉頭飾……膚色極白……” 那人微微蹙眉,淡淡道:“若是她,便不必多管?!?/br> 他想了想,低沉的嗓音又添上一句:“看住她,不要叫她亂跑。”任豐年亂跑的能力他不是沒見過,絲毫沒有閨秀作風,一路從正院啪嗒啪嗒能跑到北方荒院,現(xiàn)下這呂府,還是不能讓她壞事兒。 呂大公子很懂的立馬承諾下,在他看來,殿下很少有會在意的女人,今兒這是頭一個。便是對之前的聶家小姐,殿下也十分冷淡,那這位叫他既信任又維護的姑娘,或許有些特殊。 要是殿下知道呂公子內心的一連串推測,只會寡淡說句:“想太多,多讀書罷。” 作者有話要說: 呂大公子:不我不是!我沒有!不要說我是腦補帝!我是真相帝! ☆、第7章 第七章 宴席還在繼續(xù),任豐年卻在花園里迷了路。她本是想原路返回,但叫那青衣公子一嚇唬便竄出老遠。她是個十足的窩里橫,家里頭派頭大又嬌氣,出了家門一片茫然,梗著脖子滿心糾結煩躁,面上還要裝出鎮(zhèn)靜大方的樣兒。 這下又迷了路,連宴席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才知道后悔。早知道便是再討厭呂芙這個鼻孔頂天的也不該臨陣脫逃,這下不僅要給取笑,說不準又要再撞破一件兒方才的“丑事”,說不準小命也難保。 任豐年自己嚇唬自己的本事,不比她的脾氣小,走了半天嘴巴都要漸漸抿成一條細縫了。背后聽見男人的叫喚聲,她嚇出一背的冷汗,鎮(zhèn)定回頭,卻仿佛是方才的青衣男人。 那青衣公子頭戴白玉冠,墨色長發(fā)披散著,手上執(zhí)了一把折扇,并不打開,在指間無意把玩,他漫步上前至兩丈遠溫和有禮道:“小姐可是迷路了?在下找了你許久,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實是對不住。” 任豐年睜大眼睛,想也不想:“找我作甚?” 那人很有耐心,旋即溫潤道:“小姐這不是迷路了么,難道不需要在下幫忙?” 任豐年一噎,捏捏手絹微笑道:“是呢,我瞧這園子好景致,倒給迷了眼,不知走哪兒去了?!?/br> 呂大公子的視角能瞧見她白潤的臉龐和小扇似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他心不在焉的轉了轉手中折扇,心里緩緩思索兩下,面上分毫不露。 他拂袖作揖道:“小姐且同在下來,我這主家總不好叫賓客走迷了路?!?/br> 任豐年眨了眨眼,想這人還算有些禮數(shù),便矜持頷首,提起裙角跟在青衣公子身后。 青衣的呂公子在前頭走著,墨色的長發(fā)隨意瀟灑披散著別有一番風骨,他隨意問起:“不知姑娘是哪家女眷?從前倒是不曾拜會過。” 任豐年低著頭,不在意的順嘴道:“你難道瞧過每家女眷不成?” 呂公子倒是笑了,自己這話說的一點也沒過,輕輕點出她應當是頭一次來呂府,不想她竟一點無知覺,重點也是亂抓一氣兒,確實是個不玲瓏的。 難不成殿下經(jīng)歷了這么些事,還改口味了?那往后要是照著殿下有十句說三句的淡漠性子,同這位不成了雞同鴨講? 他不再言語了,任豐年回了神,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補上一句:“家父姓任,是頭一次來呂府呢。” 呂公子隨意唔一聲,嗓音溫和道:“往后便友道了,任小姐多來呂府做做客?!?/br> 任豐年哦一聲,點點頭:“你也一樣,有空來做做客?!?/br> 呂大公子難得眼里露出一點笑意,心里微嘆一聲,卻帶著她左拐右拐,不再說話了。 等回了宴席,一眼便瞧見聶大小姐已經(jīng)端莊的坐在位上了,這次瞧著倒是比之前好親近了許多,人也柔軟小意起來,面上的笑意嬌美可人。好幾家小姐圍著聶小姐嘰嘰喳喳說話,也沒人顧得上任豐年去了多久。 任豐年不由挑挑眉,入了座便端莊的嗑起瓜子來。 正院花廳里頭,一眾老爺們聚首在一起,多是互相拍馬謙讓的套路,又或是淺淺討論兩句近況兒女,總之一個個皆在打太極。本來身為新貴的任老爺是沒有甚么機會多話的,畢竟他的地位算是最低的,插話插不好,便叫人瞧低了去,還不如和和稀泥便是。 不想上首的呂家家主倒是興頭上來,特意跨過幾十人沖任豪點頭示意,又舉杯道:“任老弟總算是給我請來了!再請不來我便要親自登門拜訪了!這杯酒!老哥哥先干為敬!你隨意!” 除了聶家、刁家二位家主絲毫不意外的捻著胡須,呂家家主的行為實在是驚掉了一票人的下巴。 眾人調轉腦袋,茫然的看著他們兩個:…… 任豪也給唬一跳,心里琢磨呂家這位大家主葫蘆里賣的甚么藥呢? 他面上鎮(zhèn)定的使喚身后仆從倒酒,任家主吃一杯,他少說要吃個三杯才夠。 身后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給他斟上三盅酒,任豪一口氣爽快全喝完了。 呂家家主今日倒像是給人下了降頭,對面任豪吃完酒,一雙手一邊抖著,一邊自己斟酒,赴死般仰頭,慷慨激昂連喝五杯。 任豪茫然繼續(xù)叫身后仆從倒酒,仰起頭連喝十杯:…… 眾人:…… 聶家家主站出來圓場:“諸位,我也敬大家一杯,為了平遙的繁華昌盛,為了百姓的安康!” 刁家家主起身,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為了我大異江山,為了吾皇和太子殿下!” 眾人像是沒睡醒,又茫然的連灌下兩杯酒。 眾人都是老油子,便是一臉茫然沒頭緒像是活在夢里,嘴上也要強行附和兩句:“三位家主說的是啊!哈哈哈哈!說的真是到咱們心坎兒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圍觀一切的殿下一臉淡漠作出評價:態(tài)度尚可。 月光籠罩大地,宴席終于結束了。 夫人們:今日又多了討論花樣頭面的新伴兒,不錯呢。 小姐們:今日又交到了有趣的同伴,很好呀。 老爺們:今日,愛國的情懷又一次被激勵,一顆顆被金錢權利腐蝕的心靈得到了凈化!讓我們從心里再向圣上和儲君殿下表示強烈的愛戴與崇敬!愿吾朝永昌! 任豐年給這席面從頭無聊到尾巴尖兒,好容易熬到最后,見到路氏早就困的不成了,上了馬車倒頭就睡過去了。 路氏撫了撫女兒的鬢邊,終于也露出了整天里最柔和的笑容。 另一輛馬車上的任老爺已經(jīng)醉的像是泡了整宿的酒缸,嘴里還念念有詞:“吾皇萬歲!太子千……千歲!為大異的昌、昌盛……干杯!干杯!” 路氏的笑意僵在臉上:…… 回了府第二日,任豐年一大早就醒了,用了早膳便照日常使喚丫頭把任想容叫來屋里。畢竟日常不能丟,又不是她日日臨摹一百張紙,樂的看任想容難受。 不想念珠卻來回話道:“大小姐,那頭二小姐發(fā)了熱,現(xiàn)下連床都起不來了,老爺也正守著她呢。大夫也說,這熱到了夜里再不退,怕是……不好了。” 任豐年向來對于不相干的人缺乏同理心,叫她看,任想容要是燒傻了,也是自己把自己作傻的。 有什么大事兒心里過不去,非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呀,她到底是有完沒完?自定下任豐年這位異母嫡長姐要去呂家的消息,她便一直病到現(xiàn)在了。 任豪是事體忒多,沒空思索在他眼里天真嬌憨的小女兒是個甚么心理,只當是尋常得病。任豐年這對頭,可是一下就覺出味兒來了,這是在借得病發(fā)燒表達自己的不滿,并且或許還要得些甚么利呢! 厭棄是一回事,表面功夫做不好,路氏也不放過她。 任豐年懶洋洋起身,弄散了一頭長發(fā),硬是對著銅鏡憋出滿臉擔憂倉惶,匆匆忙忙穿著半舊的衣衫,快步去了任想容住的小月樓。 李琨恰巧從一旁的竹林間路過,不遠不近的瞧見她匆匆路過,眸色微微沉下。腰帶勾勒出少女已經(jīng)成型的纖嫩腰肢,烏黑亮澤的長發(fā)以晶瑩的玉釵綰起,唇瓣飽滿柔軟,自然的向上微微彎曲成無辜的弧度。她柔風一般帶著楚楚的香味,輕盈走過,鮮妍明媚的叫人忍不住搗亂、捏碎,再拼成完整的,揉進懷里極盡憐惜。 他沉靜站在原地,高大的背影肅然在竹林間,清冷的眉眼間有什么在掙扎著勃發(fā)。李琨閉了眼,緩緩吐納后回身離開,他大約知道她是去做甚么,難得露出了一絲難言的表情。 想想也覺啼笑皆非,任大小姐大概沒發(fā)覺,至少在他看來,這樣子非常假,東宮里的良娣美人通房要是都這這副不好使的腦子,那日子就別過了。大家畫了臉譜一道去戲班子唱戲比較合適,他想著,薄唇勾起一個不可見的弧度。 不過什么鍋配什么蓋,任大小姐這樣的演技,他老爹便是一樣的眼力,或說也是無心細想。 任老爺酒還沒醒,眼睛熬得通通紅,人卻瞧著像是憔悴不少,守在小女兒的床邊,面上的焦急自責不像是假的。 任豐年想好了套路,一來就默默站在原地拿了帕子擦眼淚,小心翼翼的走近了小小的床鋪,低著頭又開始擦眼淚。 路氏早就到了,也滿臉后怕的坐在任想容的小床旁邊——至少她看上去要比任大小姐真心的多,任豐年差點就信了。 任想容不負眾望的在一眾啜泣聲中緩緩睜開眼,虛弱蒼白的唇瓣抖了抖,小小的雙手覆蓋住她老爹的:“爹……別難過,容兒……容兒不想你難過……” 任豐年發(fā)出兩聲清晰可見的哽咽。 路氏邊拿帕子擦拭眼角,邊警告似的看她一眼。 任想容露出虛弱的笑,有些悲傷的說道:“爹啊……答應容兒一件事……好不好……” 任豪握住她的小手,忍不住紅了眼眶:“你說……你說甚么爹都答應你……” 任想容悲傷道:“容兒若是不幸走了,希望爹能給姨娘一些實實在在傍身的……容兒……容兒不想讓姨娘寄人籬下……” 任豪哪里有空追究她話里帶刺兒,連忙答應下:“好!……好!爹名下的五個鋪子都給你姨娘傍身……現(xiàn)下就叫管事把契紙交給你姨娘……” 一旁癱軟哭泣的明玉終于有力氣扯著嗓子哭出了聲兒,難過的像是女兒已經(jīng)死掉了一般。 盡管任豐年個人認為,這定然是喜悅的哭泣。 任想容有些滿意的合上眼,又昏睡過去。留下一屋子哭天搶地的下人主子。 任豐年便在屋里呆了一整日,看著任老爺憔悴的臉龐嘆息。 入了夜,任想容奇跡般的蘇醒過來,大夫來搭脈,說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任想容含淚感動的瞧著任老爺:“我昏睡的時候,感受到爹爹一直、一直牽著我的手,我便是再困的要沉睡下去,也要掙扎著睜了眼,再瞧上您一眼!”說著虛弱的撲到任豪懷里,顫抖著小身軀泣不成聲,明玉也哭作一團。 這里沒有路氏母女甚么事了,路氏淡定的擦完喜悅的淚水,淡定的帶著女兒告別了還沉浸在女兒死而復生喜訊中的任豪,繼續(xù)淡然的準備回院子,面帶疲憊與欣慰的表示明兒再來瞧任想容,現(xiàn)下留給他們說些悄悄話。 任豐年表示,她覺得自己可能根本沒睡醒。 到了屋里,任豐年忍不住和母親小聲抱怨:“娘啊,她們就拿這些蠢伎倆忽悠人啊……真是有夠叫人惡心的,爹居然還信了……” 路氏摸摸小姑娘的烏發(fā),淡然一笑道:“你爹是真心疼愛她的,關心則亂的道理,等你大了就懂了。況且……這母女兩個,想忽悠的始終只有你爹罷了?!?/br> 任豐年抬頭疑惑道:“只是她們難道不懂,話說三遍淡如水么?這般只會消磨掉爹的信任和感情呢,爹本來也并不是蠢人,早晚有一天……” 路氏抬頭看看清寂的夜空嘆息一聲:“她們與我們所求的,從來不是同樣的東西?!?/br> 作者有話要說: 任想容:過了一把影后的癮,真是開心。 明玉:咦嘻嘻嘻。 ☆、第8章 第八章 進了六月,天氣漸漸變得悶熱起來,姑娘們的衣裳也漸漸變的輕薄起來。路氏請了裁縫來,給家里的女眷量身,并且一氣兒做一季的衣裳出來。 量好了衣裳,任豐年照常要去任想容的小月樓里教她認字念書,近幾日要抓緊些了,免得到月底,任老爺要考較,任想容又是支支吾吾一竅不通。上月便是如此,若非任豐年平日里做的功課皆有意無意給任老爺瞧了,倒成了她的錯。 不過任想容就是草包,也有她的理由,腦子燒壞了嘛,不能要求太高。因為她腦子燒壞了,身子弱,任老爺便發(fā)話,叫任豐年照顧她些,每日親去南苑里給她教課。 任豐年聽了想翻白眼,這么熱的天氣,不抱著冰山窩在清涼房里,跑出來教個草包認字是什么道理來的? 任老爺還滿臉心疼的哄任想容:“爹不求你會多少,只要你多少認點字兒便成。爹的乖寶貝兒,知道你身子弱,但該學的多少學些,好嗎?” 任豪現(xiàn)下見到小女兒那張瘦的可憐的臉蛋,便想起月前她病的差點殞命的事體,也顧不上任豐年這個有吃有喝身體不錯的大女兒,就連忙里偷閑回了家,也多是去了任想容和明玉那里。 對此任豐年只覺得奇怪,任想容的病又不是她的錯,憑什么到頭來付出代價的卻成了她?父親總覺得誰弱些便照顧誰,難道強勢的那一方便要活該得不到關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