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第八十五章 師無衣是沐音長老唯一的徒弟, 在師父意外身亡后便繼承了掌管武閣的射天峰。 加入東靈劍閣之前, 師無衣只是普通的金丹修士,雖在公門已算高手,到底不被修真大派放在眼里。然而,拜入沐音長老門下不到十年, 他竟飛速結(jié)了元嬰, 繼任長老之位時已是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 這樣的晉升速度倒是與凈世圣徒極為相似。 武閣是東靈劍閣負責對外作戰(zhàn)的機構(gòu),閣中最擅廝殺的精銳劍修皆在射天峰修行, 一旦出了問題, 那便是傷筋動骨的大事。所以, 每一代武閣長老都是掌門最為信任之人。 師無衣親手滅了尸神宗,按理說該是嫌疑最小的長老, 可一想到當初軒齊子盯上的正是沐音, 釋英仍是對元如謹慎地問:“勝邪長老入獄之后,已有數(shù)十年未歸了吧?!?/br> 師無衣身為長老卻常年不在門派之中,這樣的奇聞軼事元如怎會錯過, 果然, 釋英一問他便答道:“是啊, 也不知道天牢有什么好的,他就是不肯回來,平日也甚少和閣中弟子聯(lián)系,這些年全靠牧海燈在打理射天峰?!?/br> 他這一說,釋英也想起每逢會議皆是牧海燈代表勝邪長老參加, 只是,想起那人在海域的話,又覺他不會和凈世宗為伍。有了十四年前那件事,誰都可能被凈世宗控制,唯有牧海燈,寧死也不會放過他們。 雖是如此,釋英仍要掌握一切情報,又問:“你可還記得牧海燈是何時拜入師門?” “差不多十四年前吧,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正是南北交戰(zhàn)的時候。說起來,那時勝邪長老也出獄回援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原本該從空中襲擊我們的天羽世家竟按兵不動,南方趁勢穩(wěn)住了防線,北方聯(lián)盟見難以取勝,這才選擇了和談?!?/br> 說起這些事元如是如數(shù)家珍,正如釋英所料,牧海燈應是在他攻入雪衣天城后才拜入東靈劍閣,只是,鶴五奇所在的天羽世家竟與師無衣打過交道,這倒令他有些在意,“可知勝邪長老與天羽世家有何交集?” 然而,提起此事就連消息靈通的元如也是一頭霧水,只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閣中只有我?guī)煾改軌蚵?lián)系勝邪長老,旁人根本無法與他通信,更別提打聽情報?!?/br> 東靈劍閣以五座山峰支撐封魔之陣,此陣乃是風奕親手搭建,山水布置皆有講究,旁人根本尋不出其奧妙,釋英在穿林峰住了這樣久,也沒有發(fā)現(xiàn)那魔靈之魂到底被封在何處。 所以,繪制出陣法圖紙之人,必定對這五座由長老鎮(zhèn)守的山峰極為熟悉,并且時常有機會接觸此陣。 執(zhí)法長老負責安排各峰弟子巡邏,是最了解東靈劍閣的長老,然而徐聽松自小就在東靈劍閣長大,沈逢淵那時還給他換過尿布,之后更是一直關(guān)注這個師弟,從筑基開始便對其百般扶持。 徐氏早亡,徐聽松可以說是沈逢淵一手帶大,以老掌門養(yǎng)孩子的細心程度,釋英不認為凈世宗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將徐聽松變成凈世圣徒。 除去徐聽松,閣中最擅探查秘境的便是片玉長老,她獨門的尋寶秘術(shù)是所有陣法克星,即便不識陣法來歷,只要感知到寶物氣息便能自發(fā)尋出直達道路。 而文溯長老博聞廣記,對陣法自是頗有研究,書閣是東靈劍閣的情報機構(gòu),各峰資料皆儲存在萬卷峰之中。 至于師無衣,雖多年未歸,考慮到其同沐音、天羽世家皆存在聯(lián)系,還是不能排除嫌疑。 徐聽松因時刻要管理閣中弟子,若無重大事件不會輕易離開東靈劍閣,釋英這幾日翻閱了他兩百年來所有的出行記錄,唯一與北方打交道便是十四年前的南北之戰(zhàn),除此之外,連南北邊境都不曾去過,完全沒機會接觸凈世宗。 沈逢淵帶大的劍修還是值得信任,釋英最先排除了執(zhí)法長老的嫌疑,對剩下的三人卻尚在斟酌。 釋英正在沉思,元如見他不說話,還以為師叔是對自己的回答失望,作為東靈劍閣最八卦的劍修,他豈能就此英明掃地,自尊心一起,當即就小聲道出了一個被徐聽松聽見定會將他打斷腿的胡亂猜測, “師叔,我元如豈是一般人,悄悄告訴你一個還未驗證的消息,片玉長老每年七夕都會去一趟越京,她與過去的親朋好友都斷了聯(lián)系,唯一的熟人就是勝邪長老……我看咱們東靈劍閣很快就會出現(xiàn)有道侶的劍修了。” 他這只是無端猜測,不過姬歲每年都會去北方倒是事實,釋英聽著前半部分還頗為嚴肅,待這最后一句入耳,終是忍不住瞥了眼此人,“余生說的沒錯,你果然是閣中小道消息最多的修士。” 元如搜集線索的能力的確強,然而將其發(fā)散編造故事的說書天賦更是不可小覷。每年徐聽松都要從元如房中搜出一堆胡編亂造的小冊子,東靈劍閣有名有姓的劍修都沒逃過其毒手,人人皆是被憑空添了一筆不存在的情史,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個空氣道侶。就連釋英都被編排出了《仙草與祖師爺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成為了顧余生偷偷藏在枕頭下的睡前讀物。 釋英自然不會傻到相信他的猜測,元如面對這懷疑的眼神卻是熱情地笑道:“我只是對大家比較熟悉而已,師叔哪天若想找道侶盡管問我,閣中所有弟子的籍貫資料和擇偶條件都存在我腦子里,這手一牽就是一段良緣。” 顧余生平日沒少和元如混在一起,本是沉默地守在一旁,以免這嘴上沒遮攔的師兄出賣他,毀了自己在師父眼中的形象。誰知他不說話,這人竟還給釋英介紹起對象了,顧劍神當即臉色一黑,沒好氣地插嘴:“我看你是嘴一張就硬湊出一對怨侶?!?/br> 元如自己雖是堅信道侶哪有八卦好玩,對看同門熱鬧卻是極有興趣,就連當初白發(fā)蒼蒼的沈逢淵都被他編排出了一場和執(zhí)法長老的忘年戀,而他也因此被徐聽松吊在懸崖上抽了三天,最后忿忿以虐待掌門視如己出的徒弟為名取消了執(zhí)法長老的后娘資格。 如今他見顧余生神色不滿,還道師弟是不想要師娘,當即開始了身為前輩的諄諄教導, “師弟,你不想要后娘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咱們也不能阻止師父找第二春啊,一把年紀還抱著劍睡覺多寂寞。唉,不對,師叔大概是抱著花花草草,好歹還是同類,比我?guī)煾傅挂蒙弦恍!?/br> 顧余生見他越說越詭異,立刻就是警告地瞪了一眼,“請把嘴閉上,我?guī)煾高B第一春都還沒有,也從不沾花惹草?!?/br> 他們本是隨意在聊,釋英聽了卻忽地想起對顧掌門的猜測,不懂感情的他分不清那是不是所謂的第一春,見二人正在爭論這個話題,索性就對顧余生本人問:“余生,你說,若一個人每日都尋找理由去見另一個人,對這個人承諾會永久守護他,這是抱著什么心思?” 釋英本是借徒弟反應猜測昔日掌門心思,卻不知顧余生早已想起那時記憶,此時更是確定師父果然知道他夢中做的事,或許,他會有那些夢境,也和師父脫不了干系。 難道,師父當初會收他為徒也是因為這些記憶? 顧余生多年疑問終得答案,正在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料元如已是搶先道:“這還用說,就是想找他做道侶?。熓?,莫不是你的春天已經(jīng)來了?” 元如這話說得直白,釋英卻看得出這是人的本能反應,聞言不由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徒弟,“當真如此?” 隱瞞了一輩子的情愫竟被這樣戳破,顧余生也是一怔,然而很快又恢復了冷靜,佯裝對那些記憶全然不知的模樣,抓住機會暗示道:“我想,若能與自己傾盡一生守護的人真正成為家人,從此相伴一生御劍天下,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br> 這個回答在釋英預料之外,過去他與顧余生并非師徒,唯一的交集便是十四年前的一戰(zhàn),他能理解顧掌門回報救命之恩,卻不明白為何是成為道侶這樣的回報,難道以身相許就是人類傳統(tǒng)的報恩方式? 得知這樣的事,釋英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奇怪的心情,高興談不上,可要說厭惡,也是半分沒有。他弄不明白顧掌門的想法,也不知如今的顧余生是否又走上了老路,只能神色復雜地問:“余生,你現(xiàn)在不幸福嗎?” 他這一問,顧余生便知自己的回答就能決定日后命運。他自是不愿再如夢中那般孤身死去,徒留一具尸體送到心上人面前,雖還不知如何向師父表白,終是借用談話明示了自己按捺許久的想法,“遇上師父我很高興,只是,就像元如師兄所說,一個人久了,夜晚終是孤枕難眠。” “你……” 釋英每月都要檢查徒弟身體,自是知道顧余生發(fā)育地極好,卻不想徒弟在他不經(jīng)意間就開了花,如今也到了該傳粉的時候。 若這一世的顧余生也和過去一樣對他起了心思,他又該如何對待這個徒弟? 釋英正覺一頭亂麻,根本理不清發(fā)生了什么,元如卻是唯恐天下不亂,見顧余生竟是認真在說此事,當即就鼓動道:“不得了,師弟你這是春心動了啊,師叔,你得趕緊給他尋個道侶!” 師父終于開竅,顧余生此時正緊張地觀察釋英反應,生怕他張嘴就是一句“人和草怎么在一起,為師給你一瓶忘情水吧?!薄R葬層⑺厝兆黠L,這樣回答的可能性極高,顧余生本就忐忑,不料元如竟還提供一個“師父塞個道侶給他”這更糟糕的選項,頓時就冷漠道:“元如師兄,你話真多?!?/br> 元如本是在極力促成師弟姻緣,誰知就受了一記白眼,頓時就委屈地以眼神抗議——剛剛還是師兄說得對,現(xiàn)在就師兄話真多了嗎?我又沒有告訴師叔你喜歡男人,連看春宮都要挑清新脫俗的那款! 對此,顧余生只給了他一個孤傲的眼神——閉眼,我對男人沒有興趣,只是在研究怎么給花草授粉。 這二人是真的混熟了,連彼此把偷偷買來的春宮藏在什么地方都知道,甚至還互相撕書以做威脅。然而,釋英卻無暇顧及他們此時激烈的眼神交流,手指無措地摩擦著書頁,眼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腦中所想的全是自己為師生涯遇上的最大難題—— 徒弟成熟了,未來還可能會看上一株草,他要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 釋英:完了,我徒弟可能想和草結(jié)婚!我是不是該拔了那株草?可草就是我自己怎么辦? 沈逢淵:師弟,冷靜,祖師爺一直這樣。 釋英:閉嘴,我徒弟不是戀物癖! 顧余生:嗯,我戀你。 第八十六章 自發(fā)現(xiàn)顧掌門情愫, 釋英接連三日埋首于萬卷峰藏書之中。他平日生怕一個不留神顧余生就去與邪修作戰(zhàn), 每日定要確認徒弟是否安好,這三天卻始終沒有回到穿林峰。 顧余生頭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眼看師父躲著他,卻不知該采取何等行動。他活了三世都不曾接觸情愛之事, 六神無主之下只能想到宛如老父親的沈逢淵, 這便請掌門替他探探虛實。 這對師徒本還好好的, 釋英突然就躲在萬卷峰不回來了,沈逢淵只道他們是有了口角, 一聽聞此事就御劍前往書閣, 果然, 立刻就于書海之中尋到了皺眉深思的釋英。 書閣藏書萬卷,閣中為防失火只以夜明珠照明, 如今釋英獨自坐在幽暗角落, 眼角眉梢皆是煩惱之意。沈逢淵還是頭一次見師弟露出這樣不知所措的神情,默默撿起他身邊的卷宗一瞧,才第一眼手就下意識抖了抖。 朱員外金屋藏嬌慘遭發(fā)妻碎尸, 邪修求愛不成滅戶部尚書滿門, 道印門長老強擄所愛男子囚禁十年強迫殉情……好家伙, 全是劍修歷年偵破的情殺案,莫不是他的桃花煞當真要來了? 沈逢淵自認拒絕了師弟的癡戀,如今一見這些癡男怨女鬧出的糾紛頓覺脖子有些涼,連忙對釋英小聲道:“師弟,你查這些是要做什么?” 釋英過去最煩情殺案, 這些人的犯罪心理和殺人動機他都無法理解,只覺是一群瘋子。這三日他卻是遍尋閣中關(guān)于情的記錄,如今卷宗閱盡,正好沈逢淵來了,這便淡淡道出心得:“我在想情到底是什么東西,看上去也不怎么好,難怪歷代強大修士都選擇清心寡欲?!?/br> 他不懂感情是什么,如今就閣中記錄看來,似萬岳子冰蠶子這樣的多情修士往往死得早,情這種東西,求而不得要犯罪,得而復失也要犯罪,既耽誤修行又沒有什么益處,著實不該沾染。 然而,面對他這有理有據(jù)的結(jié)論,沈逢淵卻是一臉不可思議地驚道:“你想了解感情居然來萬卷峰?” “不對么?” 萬卷峰藏書最為豐富,要查資料自然該來此地,釋英神色很是不解。沈逢淵見了也是無奈,只能耐心解釋:“能鬧到東靈劍閣怎么也得死幾個人,這都是失敗案例,你要了解這些東西該看看伉儷情深舉案齊眉的典籍?!?/br> 需要劍修出手解決的感情問題哪是什么好例子,釋英來這里自然只能看見一宗宗情殺慘案,沈逢淵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能讓師弟向他們學習,立刻就輕嘆著勸解道:“師弟,聽我一句勸,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彼此看對眼的姻緣太過難得,這種事只能隨緣無法勉強,對無法回應的人一往情深更是不值,該放手時就放手吧。” 劍修大半都是親眷被害憤而復仇的孤家寡人,外出所接觸的也是各種案件的受害者,釋英見慣了生離死別夫妻反目,卻始終不曾真正了解何為鶼鰈情深,更不懂為何會有人相思入骨。 沈逢淵的話他不明白,聽見放手二字時卻是一怔,下意識就問:“若不放手,又會如何?” 此言許是牽動了沈逢淵的過往,他默默一嘆,指著滿地慘案輕聲道:“就會變成他們這樣。大千山河如此廣闊,為了一段情緣便誤了終身,何其不值?!?/br> 他此話表面是感慨癡男怨女,實際是想起少年時的錯誤情懷,如今憑地升起唏噓。釋英抬眼看著突然有些滄桑的掌門,疑惑道:“放手就會釋然嗎?” 仙草的思維很單純,人類復雜的感情對他而言極難理解,沈逢淵與他干凈直接的眼睛對視,本想引導師弟脫離苦海,最后反倒苦笑一聲,只嘆道:“釋然二字說來容易,做到卻是極難,越是情深越難忘懷,不如在還未來得及沉迷時便及時抽身,以免日后心神俱損,再不敢去愛慕任何人?!?/br> 一段錯誤的感情帶來的影響并沒有那么容易消散,他當初對云中行有過幾分情愫,所以一直想讓那人回頭,始終不曾對御劍山莊下狠手。這一時的心慈手軟不知誤了多少人性命,即便親手斬殺云中行,只要想起劍廬下的皚皚白骨,沈逢淵亦是良心難安。 東靈劍閣的掌門一言一行皆要謹慎,他卻被私情影響誤了大義,這份愧疚只要活著便無法忘懷,或許直到戰(zhàn)死的那天才能放下。 云中行一心只想著自己meimei,所以他放手也容易,最后還能堅守正道做出正確選擇??商旆阶硬灰粯樱麖纳倌陼r便常常著了此人的道,一旦牽扯感情定然不是這人對手,只怕到時要滿盤皆輸。 好在,他最怕的天方子似乎繼承了陰陽雙生果的喜好,對人并沒有什么興趣,當真是此生大幸。 掌門擔了太多責任,容不得半分差錯,一旦出錯,便是抱憾終身。釋英默默看著沈逢淵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疲憊神色,忽地想起了昔年踏雪而來的顧余生。 那時,始終不曾放手的顧余生也是這樣的神情,明明容顏停在了最好的年華,眉宇間的滄桑卻仿佛已經(jīng)等候了千百年的時光。 如果繼續(xù)不予回應,他的徒弟就會變成這個模樣。 顧掌門那幾乎與冰雪融為一體的面容浮現(xiàn)在眼前,釋英下意識握緊手中卷軸,垂下的眼眸落在這些記錄著人間癡戀的文字,忽地道:“師兄,昨夜我去了滄浪峰劍冢?!?/br> 劍冢便是滄浪峰懸棺之處,乃是死去劍修安眠之地,因風奕尸身也在此處,二代祖師蒼陌布下了世間最強劍陣,若無掌門手令誰也無法進入。這是東靈劍閣禁地,沈逢淵聞言立刻一驚,“你怎能突破劍冢禁制?” 歷代掌門都將劍冢封閉,只有顧余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釋英通行之法,過去釋英以為這是閣中傷亡太多,掌門這樣做是方便他為劍修收尸,直到昨天掀開了風奕的棺木,才忽地明白,顧余生是希望他來看一眼風奕的尸身。 風奕的棺木就在滄浪峰峭壁的最高處,那是他最初發(fā)現(xiàn)仙草的地方,死后也帶著自己的仙草回到了這個曾經(jīng)的家。為了讓自己的尸體能永遠為仙草提供養(yǎng)分,風奕的棺木是陰沉木所造,即便如今失去了劍神之心,依然保持著剛死去時的模樣,仿佛只是陷入沉眠。 烏黑棺木之中,被靈土覆蓋的男子容顏冷硬,即便不睜眼也透露著令人生畏的鋒芒,與如今的顧余生并沒有什么相似之處。然而,見到他的第一刻,釋英便知道,這就是顧余生。 風奕死前就將仙草放在自己心房之上,他將畢生修為都集中在心臟,吸引喜愛靈氣的仙草扎根于此,終是真正與它融為一體。草木一旦扎根便不會再離去,偏執(zhí)的劍修終于得到了這株草,所以,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唇邊仍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可是,就在三百年前,有人來到了這處峭壁,想要奪取這顆集結(jié)劍神畢生修為的心臟。仙草來到世間千百年,這是它最喜歡的扎根之處,自是不肯相讓,立刻就以毒刺驅(qū)除入侵者,奈何來者修為極高,竟是硬抗劇毒將它的根莖斬斷,強行挖走了風奕的心臟。 他們都不知道,以風奕對仙草的執(zhí)著,死后根本沒去轉(zhuǎn)世,而是將神魂停留在這草木之中,裝作懸崖間的松樹之靈,哄騙仙草與他閑談。那躲著人類的仙草之靈果然中計,終于接受了這個樹木同伴。 直到看著仙草因保護他而受傷,風奕的神魂憤怒蘇醒,他不能原諒這個傷害仙草的人,當即前往地府轉(zhuǎn)世尋仇,這便有了三百年后的顧余生。 仙草很難受也很委屈,它的養(yǎng)料被搶走了,一直和它說話的樹也走了,只留它被關(guān)在這黑漆漆的地方,什么都沒有。所以,忘了為何不愿再入紅塵的它終是化了人形,再次出現(xiàn)在了這個離開多年的人間。 “我過去的記憶皆儲存在根須之中,有人將我斬斷,搶走了他的心,還將我封在棺木之中,我很憤怒,要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這便化作人形突破了禁制?!?/br> 風奕尸身上還殘留著仙草散落的根須,直到拾回這破碎的記憶,釋英才想起,原來,最初他是為了奪回劍神的心才化了人身。 當年作為掌門的顧余生早就發(fā)現(xiàn)了劍冢問題,讓釋英替劍修收尸是為了讓遲鈍的仙草想起,在那樣漫長的時光里,始終有一個人將他放在心上。 這樣重要的事,他卻等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若不是為了叛徒前去查探了劍冢,只怕重來的這一次亦會在不知不覺間錯過。這個明明放不了手,卻一直在強迫自己放手的顧掌門,當真麻煩。 夜明珠落下的幽幽光華落在潔白紙張,釋英低頭撫摸浮動光影,仍是沉默不語。這是冰蠶子事件的記錄,乃是顧余生親筆書寫,每一處都是他最熟悉的字跡。就在卷宗之中,也不知是在嘆息冰蠶子少年時對萬岳子的情愫,還是看見凈世圣徒的結(jié)局有感而發(fā),顧余生留了一句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釋英一日間將這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回憶起了很多東西。 他想起,風奕臨時前撫摸著自己葉片,對送別的弟子平淡囑咐:“蒼陌,我死后不要蓋棺,別擋了它的陽光雨露。” 也想起了,在棺木上生長的那些年,時常會有自稱松樹之靈的靈魂來找它,跟它說:“仙草,我是松樹,你和我說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