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夢境中的自己令顧余生有些害怕,他沒有去提及此事,只努力用平淡語氣交代自己所記得的過去。他已不再是對修士一無所知的孩童,也能推斷出自己的身體定然已被改造成了魔靈所需的容器,或許,某一天便會猝不及防地化作魔物。這樣的存在,還是除去更為保險。 坐在他面前的釋英一直保持沉默,顧余生不知道師父會如何處置自己,反正身份已經(jīng)暴露,索性大膽起來,就著這跪著的姿勢,上前將頭靠在師父的腿上,見師父并沒有推開自己的意思,又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等了這樣久,他已是比釋英還要高大的青年,再無法被師父抱入懷中,不過,能夠如此抱住這個人,顧余生也已滿足。他將拾花劍扔開,手無寸鐵地對師父輕笑道:“師父,拜你為師的那一天,我真正想對你說的話是——我叫顧余生,是為你而誕生的劍修?!?/br> 劍修棄劍便是完全放棄抵抗,釋英明白,此時就算自己出手,這人也不會躲。他垂眼看著這自己最熟悉的面容,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當年北方所聽見的一句話——“你以一己之力殺了我們?nèi)渴匦l(wèi),是我見過的最強修士,可是,你勝得了人心嗎?” 那時,他輸了。 他殺了所有參與此事的醫(yī)修,揭開了他們用凡人做研究的真相,可是,沒人在意這個真相。南北修士因此交戰(zhàn),雙方死傷無數(shù),除了部分劍修,世人皆認為他是禍患。他不愿東靈劍閣因此再受損失,也不想再接受這樣的指責,從此隱居穿林峰,再不踏足外界。 直到今日才知,原來當初也不算全輸,他還是贏過的。 釋英從未將顧余生和那時的男童聯(lián)系在一起,當初他確定懷中人已完全失去生機,這才將他放下,轉(zhuǎn)身與追兵交戰(zhàn)。待到戰(zhàn)畢,滿地都是尸體,他也無暇再去尋找那具男童尸身,又在新一波修士的追殺下開始逃亡。 他不知道顧余生為什么又活了過來,也無法確定這個徒弟是不是還隱瞞了什么,甚至連辨認他說的是真是假也尋不出證據(jù)。 然而,此時他什么都沒問,只是憑借本能摸了摸徒弟的頭,試著去想此時作為人該說出什么話語。 并不擅長與人交流的仙草尚未組織出言語,顧余生卻因這個舉動眼眸一動,本是最為冷硬的劍修,此時卻突地輕聲請求道:“師父,我會努力成為你所喜歡的正道修士,別丟下我,好嗎?” 這話令釋英愣了愣,他還是無法找出人的應(yīng)對手段,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只按照仙草的思維方式回出實話:“我本就很喜歡你,為何你還要努力?” 他當然是喜歡顧余生的,從第一次見到掌門的那天,他就認為這個人可以帶領(lǐng)東靈劍閣走向正確道路,是個難得的正直修士。即是如此,顧余生又何須再改變? 此話一出,顧余生再無法保持冷靜,猛地起身,一把將這日思夜想的人擁入懷中,待到發(fā)現(xiàn)釋英因此驚訝的眼眸,方才連退幾步,再次恭敬跪下,低頭道:“逆徒顧余生冒犯師父,甘愿領(lǐng)罰?!?/br> 釋英本是因他舉動有些震驚,卻也沒覺有何排斥,聞言疑惑道:“你沒做錯事,我為何罰你?” 顧余生確定他是真的沒反應(yīng),一時也不知該不該高興,最后只能無奈嘆息:“師父,我的自制力并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強大,一時沖動便會忍不住冒犯于你,你若不及時制止,下一次定會變本加厲?!?/br> 他今日是真的豁出去了,反正往事已然暴露,自己也不可能做個師父心中的完美修士,不如再崩塌一些,以免往后做出沖動之事。 然而 ,釋英從不覺和徒弟親近一些有何不好,此時只是淡淡道:“關(guān)于如何教導你,為師自有分寸?!?/br> 末了,他又想起顧余生過去經(jīng)歷,想來這個徒弟很是需要長輩關(guān)愛,人常說師父等同半父,他雖未曾開花結(jié)果,也該承擔起做師父的責任。如此一想,又放柔了眼神,試著學沈逢淵對徒弟那樣輕輕一笑:“我并不介意被你當作親人看待。” 顧余生的過去中蘊含了許多信息,釋英安慰過徒弟便起身前去調(diào)查,徒留青年在院中呆立了良久,仿佛不相信這一關(guān)就這樣簡單地過去了。 師父,竟一絲都沒懷疑他會說謊。 待到師父身影遠去,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釋英腰上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掌間,令人難以忘懷。 默默回味那感覺,顧余生苦笑一聲,無奈嘆氣:“可是師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之人若要成為親人,只有一個方法……你真的肯嗎?”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清楚師父或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釋英回答時的淺笑,便不自覺喃喃道:“你既這么說,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 他當然知道不可以有這樣的念頭,可是,既然已經(jīng)無法做個完美的好人,偶爾做一次壞人,應(yīng)該也無妨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顧余生(鐵骨錚錚):師父,看見這塊鍵盤了嗎?你若是不信我,我就跪給你看! 釋英:好,我信你。 顧余生:不,我不信,你讓我抱一次,證明你真的沒嫌棄我! 釋英(伸手):事真多,來。 顧余生(滿足):坦白從寬,掌門誠不欺我! 沈逢淵:等等,我沒寫過這種劇本,是你師父腦回路不正常! 第五十六章 尸神宗對內(nèi)皆自稱凈世宗, 顧余生記憶中的白衣人無疑是魔靈下屬。他被綁是十四年前的事, 當時南方的尸神宗已被勝邪長老剿滅,釋英查的也是北方五派之一的雪衣天城,半分沒和這個邪道門派扯上關(guān)系。 如今看來,尸神宗的勢力并不只是存在于南方, 在宗主死后, 他們在北方的殘部便隱藏了起來, 且和北方正道有所勾結(jié),共同開始了這以凡人做實驗的計劃。 當初, 雪衣天城給出的解釋是他們在研究如何轉(zhuǎn)換修士資質(zhì), 一旦成功, 即便是資質(zhì)普通的凡人,亦能繼承祖先的極品靈根, 從而改變一生命運。這無疑是每個修仙門派夢寐以求的新發(fā)現(xiàn), 各大世家也恨不得族中多出一些天才子弟,因此,雖然釋英找出了他們殺死病人的證據(jù), 最后所得到的只有譴責。 起初, 釋英很不明白, 他們是為治愈杜鵑啼血之癥而齊聚北方,可這些人卻將病人棄之不顧,還將活下來的病人也殺了。這樣的事分明是錯的,所以他殺了所有參與之人??墒牵瑸槭裁此麘土P了惡人, 同道卻反而征討他,說是他錯了? 那是作為仙草的他第一次離開東靈劍閣,對于外界之事全然不懂,還傻傻地以為正道修士都該講道理,被他們包圍也不知道跑,反而停下與修士們理論。他不知道,在這些修士眼里,已被斷定治不好的病人根本無法與改換資質(zhì)這樣的好事相提并論。 只不過,這樣的想法放在大庭廣眾之下終究不好聽,所以,領(lǐng)頭修士只是道貌岸然地斥責他:“為了十幾個染了瘟疫藥石無醫(yī)的凡人,你竟殺了這樣多的頂尖醫(yī)修,此舉至少令整個修真界的醫(yī)術(shù)倒退了三十年,你如何還能有臉說自己無錯?” 從沒人告訴釋英,人之間還要分三六九等,大家都告訴他不可以傷害普通人,這些北方修士在事情發(fā)生前也是盡力救治著患病百姓。他不懂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只能茫然地分辯:“是你們跟我說的,要治好瘟疫,拯救這滿城病患?!?/br> 這是正道修士自己制定的規(guī)則,他們?yōu)榱死婵梢阅:缦抟暥灰?,單純的草木卻認真地在遵守。那一刻,面對釋英困惑的眼眸,修士們忽的說不出話來,良久,領(lǐng)頭之人方才嘆道:“活在人世沒有那樣簡單,身居高位更不能只談對錯,你不是人,不懂人的處世規(guī)則,本就不該來到人間?!?/br> 此話一出,在場人似乎尋到了反駁理由,抓住釋英異族的身份,紛紛開始怒斥。 “師兄何必與這妖孽多說,我看他只是尋個借口奪取醫(yī)修內(nèi)丹提升修為罷了?!?/br> “沒錯,東靈劍閣真是瘋了,竟讓一只妖做門派長老,還將它派來北方搗亂,其心可誅!”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或許就是妖族派他前來攪亂人間,大家小心,萬不可放他離開!” 釋英再不懂人情,看見這些想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來者不善。他在戰(zhàn)中流了血,已然暴露了身為仙草的事實,這樣成了形的天地靈物沒有修士愿意放過。他不想被這些人吃掉,只能抱著那唯一救出的孩子,開始了漫長的逃亡。 后來,那孩子尸體徹底冰冷,無念的鋒刃被人的血染紅,釋英茫然地看著滿地尸體,從此對人世再無眷戀。他為救人而來,可誰也沒救到,回到南方時,只帶來了新的戰(zhàn)火。 那一戰(zhàn)結(jié)束時,釋英終于懂了,人是一種生來就會撒謊的生物,騙別人,也騙自己,他沒有這樣的天賦,不論外表如何相似,終究做不了人。 十四年前的事仍是記憶猶新,釋英默默望著窗外只與陽光雨露為伴的樹木,只是無奈地發(fā)出一聲淺淡的嘆息。 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回到最初身為仙草時的無心狀態(tài),如今終是能夠平淡看待世事變遷。若不是顧余生突然身隕,或許他已了卻一生因果,重新化作種子返回天地之間。 顧余生啊顧余生,不把這個徒弟安排妥當,他終究沒法放心離開凡塵。 就在釋英為如何安排徒弟困擾時,早已在門外暗中觀察他多時的顧余生終是踏入房門。他見師父仍未回神,只關(guān)心道:“師父,你怎么一直發(fā)呆?” 顧余生一來,釋英便不再去想往事。當年他也認為杜鵑啼血是難以治療的瘟疫,如今聽了顧余生經(jīng)歷,才有了另一種猜測——白衣人口中的“紅塵罪孽”分明是指杜鵑啼血的病癥,或許,這一切都是他們有意為之,目的只為尋找這些圣靈之魂。 顧余生前世是風奕,一生斬殺邪魔無數(shù),的確稱得上功德無量。如今沈逢淵那里也有了消息,軒齊子的確隱藏了舌尖的深紅特征。若顧余生是因此活了下來,那么冰蠶子和軒齊子的前世應(yīng)該也是拯救過世人的強大修士。 魔靈軀體還在封在靈山之中,與他有關(guān)的尸神宗這百年間收集修士內(nèi)臟,又在尋找強大修士的轉(zhuǎn)世身軀,無疑是在為魔靈制造新的rou身。只是,他們隱藏得太深,也不知除了雪衣天城和天嶺宗還有多少正道門派被插了人手,若要悉數(shù)揪出,還需好生籌謀。 前世能被稱作圣人的修士,今世卻成為邪道爪牙,這樣的事著實令人不快。釋英很慶幸自己救出了顧余生,沒有讓他變成冰蠶子和軒齊子,不過他歷來不善表達,此時也只道:“沒什么,只是在想該如何證明他們和尸神宗的關(guān)系?!?/br> 這的確是當前的一個難題,他們雖已確定冰蠶子和軒齊子定是凈世宗之人,奈何此事唯一的證人便是顧余生,一旦暴露他的身份,若對方借此反咬一口,應(yīng)對起來更是麻煩。 軒齊子和冰蠶子入天嶺宗已有三百年,曾經(jīng)的鄉(xiāng)鄰都不知換了幾代,沈逢淵派人去他們故鄉(xiāng)也沒打探出什么消息。 而萬岳子的尸體也被處理得很干凈,體內(nèi)寒氣根本無法證明來自冰蠶子。身體外傷經(jīng)過天方子辨認,應(yīng)是他派出的下屬所為,雖不是致命傷,卻也足以讓他背上的黑鍋又穩(wěn)了幾分。 年代久遠,死無對證,還有個完美的背鍋嫌犯,這樣的局勢也就尋到萬岳子神魂才能反轉(zhuǎn)。釋英不認為凈世宗會傻到把陰陽雙生果放出來溜達,此時也是真的頭疼。 這些情況顧余生也已知曉,他不愿師父憂心,既然以劍修的手段遇到瓶頸,便另求解決之道,此時只回:“既然軒齊子與冰蠶子不是天生的極品靈根,應(yīng)該也被移植了強大修士的內(nèi)臟。能有這等資質(zhì)的修士皆不是等閑人物,只要我們證明這一點,那些死者的后人不會放過他們?!?/br> 這倒是個解決辦法,不過釋英已在利益博弈中吃過虧,對修士的感情并不信任,聞言便問:“他們肯為一個死人得罪天嶺宗?” “如果只有一個門派或許不敢,若是天方子前輩和我們東靈劍閣在背后支持,想來他們不會拒絕?!?/br> 軒齊子和冰蠶子皆是天嶺宗的實權(quán)人物,一般人的確不會為死者與他們正面相抗。不過,天方子和沈逢淵也不是好惹的,反正總要得罪一方,顧余生相信這些門派知道該如何選擇。 當然,若對方膽小怕事,大不了東靈劍閣派個長老前去拜訪,大家用劍友好交流一番,也就能互相理解了。 自從向釋英坦白自己過去之后,顧余生身上的束縛也少了許多,此時雖保持著一貫的正直神色,內(nèi)心想法卻在逐漸與昔日的顧掌門融合。而且,因為不用擔心被師父鄙視,他行事遠比曾經(jīng)的自己大膽。 釋英對自己徒弟何其了解,一見他這正氣凜然的神色便知這人又要暗地使壞。不過,沈逢淵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四處物色風景名勝等不及退休了,顧余生早晚要接任掌門之位,有些城府也不算壞事。 他雖看明白了,卻無意糾正,只佯裝沒有發(fā)現(xiàn),淡淡給徒弟提供線索:“人吸收的靈氣皆會經(jīng)過五臟六腑化作真氣,他們既是依靠旁人的內(nèi)臟吸收靈氣,所化成的真氣也會與內(nèi)臟原本的主人一樣?!?/br> 劍修都喜歡正直之人,顧余生不愿在釋英面前談及威脅手段,見他沒有反應(yīng),內(nèi)心也松了一口氣。末了,他又覺這樣在師父眼皮子底下使壞的感覺頗為刺激,雖暗暗警告自己要做個老實人,依然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師父身邊,面上仍正經(jīng)道: “我已查明,上一個霜雪天寒是一千前的江雪妃,那時皇室尚未沒落,她是皇族第一高手,后來死于叛亂,因改朝換代,尸體雖被葬入妃陵卻無人看守。在冰蠶子出現(xiàn)時,朝廷已換了五代帝王,尸神宗要奪走她的內(nèi)臟應(yīng)該很容易。只不過,她并沒有后人傳世,我們還是從軒齊子著手比較好?!?/br> 釋英本是伏在床頭靠枕眺望窗外,雖不明白顧余生放著椅子不坐,為何非要來他的床上,到底沒出言驅(qū)趕,如今也只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顧余生也明白,釋英根本沒把他們當作同一物種,就算他真的撲上去,大概師父也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 雖然他很苦惱如何讓師父開花,此時能占的便宜卻沒放過,悄悄又靠近了釋英些許,只嚴肅道:“據(jù)我調(diào)查,近千年擁有五火齊明之體的人只有落霞派的第十代掌門嚴道人。落霞派追求隱居山林,門中高手死后亦是就地掩埋,不立碑也不拜祭,只求無牽無掛回歸天地。這樣的風俗,即便被人盜墓,也很難發(fā)現(xiàn)。” 他的語氣很鎮(zhèn)定,半分也沒透露心中的緊張,釋英背靠枕頭瞥了徒弟一眼,也有幾分疑惑,這的確是在使壞的眼神,可是,現(xiàn)在他有使壞的對象嗎?難道是在暗中琢磨怎么對付軒齊子? 習慣了把床當擺設(shè)的仙草還無法理解,坐上師父的床對一直克制自己的顧余生而言是多么刺激的行為。此時他道顧余生自己有分寸,仍舊縱容徒弟在冒犯邊緣的試探,只點了點頭,“你長大了,這些事便由你去辦吧?!?/br> 這種信賴無疑令顧余生有些高興,立刻就道:“師父,你且看著,我定會完美解決此事。” 徒弟大了也該歷練了,釋英見他對這件事頗為積極,也無意過多干涉,只囑咐道:“劍神之心的存在你先別向任何人透露。” 此話含義頗深,顧余生聞言眼神一動,“師父懷疑有內(nèi)鬼?” 他在想什么,顧余生總能第一時間猜到,對于這種默契,釋英很滿意,淡淡回:“滄浪峰是掌門洞府,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更別提接近祖師爺棺木。” 劍神之心無疑就是風奕的心臟,常人不可能潛入滄浪峰,此事只能是劍修所為。此時釋英還未尋出可疑之人,唯有返回后再做調(diào)查,顧余生知道此事有多重要,立刻道:“我明白,絕不會打草驚蛇?!?/br> 他們之間從不需過多解釋,釋英也不想做個嘮叨的師父,見顧余生已經(jīng)明白,便不再多言。只是既然提起劍神之心,想起徒弟時常為風奕記憶影響,他也輕聲勸道:“余生,前塵往事皆是過去,你現(xiàn)在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就好,用什么名字都是無所謂的。” 此話一出,顧余生神色頗為驚訝,看了師父許久方才感慨道:“師父,你終于不再連名帶姓地叫我了。” 釋英過去叫慣了他掌門,收徒后也下意識喚全名,本沒覺有什么,倒不知這個徒弟一直頗為在意。昨日與顧余生談過之后,他也在深思,為何徒弟始終不肯對自己吐露心事?若不是此次查出了端倪,只怕顧余生到死都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他。 釋英想,比起對徒弟們了如指掌的沈逢淵,自己這個師父做得終究不夠上心。是他對徒弟太冷淡了,以至于顧余生對他始終是敬畏大過親近。比起曾經(jīng)在沈逢淵門下隨時被師父噓寒問暖的待遇,現(xiàn)在的顧余生也真是受委屈了。 有了沈逢淵做對比,釋英總覺虧待了徒弟,此時更是嘆道:“你是我的第一個徒弟,此前我只養(yǎng)過花草,對于人的培育一竅不通,也不知該如何去滿足你的生長需求。往后我會盡量向掌門師兄學習,你可以更信賴我一些。” 顧余生入門之后不論有何要求師父從不拒絕,出門更是隨身保護,就連元如也是羨慕不已。他從不覺自己所受待遇有何不好,反而因為師父對自己太好,良心時常陣痛。此時雖不知釋英為何要反省,聞言只覺動容,瞬間抓住了一個重點:“在師父眼里,我不是樹了?” 他說話時眼里有一絲激動,釋英聞言卻是一愣,細細一想,顧余生是他養(yǎng)大的,審美大致也與他一脈相承,認為沒有葉片的人類很是寒磣,為防徒弟因此自卑,這便安慰道:“你當然會長成參天大樹,只是多了些人的器官,這并不妨礙枝葉的美觀。” “……” 只是一句話,顧余生再次陷入沉默,不由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他在師父眼里的形象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余生:師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的? 釋英:發(fā)育得不錯,雖然有點黑,軀干卻很直。 顧余生:……還有呢? 釋英:葉片很綠? 顧余生:不,我沒有,我不是! 第五十七章 顧余生三日前便出發(fā)前往落霞派, 釋英沒了徒弟在左右, 總覺少了些什么,做事也沒了趣味。他已習慣照顧徒弟,如今顧余生不在,無聊時又將萬岳子解剖了一遍, 心肝腸子都掏出來細細打量一番后, 便在花園中思考此案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