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釋英(瞬間警惕):你想做什么?乖乖站好! 第四十章 鎮(zhèn)魔石中儲存著洛兮的部分神魂, 又是太子決明死前所攜帶之物, 介靈之術(shù)一經(jīng)施展,便將那些過去的場景悉數(shù)再現(xiàn)。如今太子決明真正死因終于分明,釋英與帝昕共同前往黃泉,果然遍地都是鯤所留下的戰(zhàn)斗痕跡。而太子決明的神魂, 就堵在幽冥間隙最后的封印之上, 似乎正在等待父皇尋到自己, 以發(fā)現(xiàn)此地異常。 陰陽交界之處只能通過黃泉之水到達,除了身軀強橫的鯤, 很難有活物能夠無傷至此。昔日風(fēng)奕能進入此地已令妖族意外, 如今釋英卻更為厲害, 竟在陰陽之間行動自如,仿佛只要他愿意隨時都可以越過鬼門關(guān), 前往地府游歷一回。 怪事見多了也就習(xí)慣了, 妖皇此時無心去研究釋英,只是將那巴掌大的神魂收入袖中,默默修補著此處封印。如此沉默良久, 當(dāng)最后的幽冥間隙被填補完畢, 帝昕看著在自己掌心安靜睡下的魚類神魂。他的嘴唇微微顫動, 眼眸中涌動萬千不舍,最終還是歸于平靜,最后,這一代妖皇莊重地抬起頭,帝冕上的珠石自眼前交錯晃過, 沉聲對自己的太子道:“決明,做得好,你長大了。” 黃泉位于深海,人類修士無法進入,妖皇又忙于修補封印,此地的物證便只能由釋英親自搜集。他用留影石記錄下各處戰(zhàn)斗痕跡,按照洛兮的記憶尋到了碎裂的鎮(zhèn)魔石,當(dāng)幾塊碎石拼合在一起,其中央便是一道劍痕??雌浯笮∨c紋路,昔日在此處充當(dāng)陣眼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拾花劍。 八百年前,黃泉附近第一次出現(xiàn)幽冥間隙,妖皇帝昕與劍神風(fēng)奕聯(lián)手對敵。風(fēng)奕以拾花劍和鎮(zhèn)魔石封印魔靈神魂,又將其軀體帶回東靈劍閣,以五座山脈布下封魔之陣,不久便耗盡修為而亡。 一百年前,鎮(zhèn)魔石碎裂,魔靈脫逃,幽冥間隙再次出現(xiàn),黃泉水妖洛兮以原身將其堵上,卻沒有尋到魔靈蹤跡。 六十年前,尸神宗被勝邪長老所滅,青蓮妖尸從修士世界絕跡。 四年前,御劍山莊事發(fā),尸神宗最后的長老聞人越死亡,臨死前將拾花劍交給了顧余生。 然后便是現(xiàn)在,太子決明發(fā)現(xiàn)幽冥間隙,以自己身軀將其再次封印,腹中吞下了上千青蓮妖尸,且看打扮皆是各地的人類修士。 這都是當(dāng)前發(fā)生過的事件,但是,釋英知道,這并不是全部。 在他的記憶中,三年后沈逢淵戰(zhàn)死,雪衣天城攻入東靈劍閣,最后是顧余生接任掌門之位將其擊退。 再過五十年,便是顧余生滅去雪衣天城,身中“凈世”之毒。 最后,東靈劍閣守著封魔之陣的長老依次陣亡,直至顧余生與魔靈同歸于盡,只有他獨自活到了結(jié)局。 如此將所有事件一一列來,釋英忽的發(fā)現(xiàn),或許東靈劍閣的覆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那魔靈百年前便解了封印,卻一直沒露出半點蹤跡,甚至在顧余生找到他之前,世上根本沒人知曉其存在。 那么,現(xiàn)在的他到底藏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若能在東靈劍閣的封魔之陣被破除前尋到他,顧余生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妖族太子一案就此落幕,隨之揭出的人間浩劫卻還只是冰山一角,釋英返回海島時亦是心事重重。人族與妖族互相敵對了數(shù)千年,當(dāng)初聽聞妖皇受創(chuàng),人類修士還在暗中歡喜;邪道修士禍害人間時,妖族亦是樂得看熱鬧。誰也沒想到,這一場浩劫其實是針對世間所有生命。 好在,如今發(fā)現(xiàn)了尸神宗和幽冥間隙的關(guān)聯(lián),不論人族妖族都該升起警惕之心,至少在除去魔靈之前,雖然依然合作無望,至少兩族是無力去籌劃戰(zhàn)事了。 魔靈的出現(xiàn)釋英并未隱瞞,一經(jīng)查實便以書信告知沈逢淵,伴隨天嶺宗對死去修士身份的核實,這場風(fēng)雨定會席卷整個修真界。雖是如此,顧余生看著已恢復(fù)平靜的海面,仍是疑惑道:“這魔靈到底來自哪里?他們明明就在幽冥之外作亂,為何始終不見陰司出手?” 照理說,所有惡鬼都由陰司管理,釋英也不明白這魔靈為何能逍遙法外,不解之余唯有著手當(dāng)下,只道:“先從這些青蓮妖尸查起吧,這樣多的死者,總不至于每一個都尋不出破綻。” 上千死者都要查出死因,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若是只靠東靈劍閣,劍修們未來的幾年都不用睡覺了。好在此時他們還有天嶺宗和落霞派兩個盟友,沈逢淵自然是笑瞇瞇地把他們拉下了水。 南方門徒最多的天嶺宗,修士中資歷最老典籍最多的落霞派,以及天下最能打的東靈劍閣,這三派若是真心聯(lián)合調(diào)查,釋英相信早晚能摸出敵人的尾巴。至于如何讓盟友們認(rèn)真出力,這就是掌門要發(fā)愁的事了。 就在修士們收拾尸體準(zhǔn)備運往各自門派時,負(fù)責(zé)接送人類使者的曉夢也來到了碧濤鎮(zhèn)。 鯤雖然體型巨大,神魂卻與常人無異,太子決明的神魂如今就是一尾巴掌大的魚,被妖皇以琉璃瓶暫且溫養(yǎng)著,只待明日祭祀完畢便放回扶搖九淵進入輪回。妖皇本是想將他放在寢宮保護,誰知這位太子在瓶子里四處翻滾就是不肯老實待著,曉夢估計他是想見江蘺最后一面,這便請命將太子神魂帶了來。果然一聽要送別修士使者,瓶子里的魚就安靜了。如今在發(fā)現(xiàn)眾人之中并沒有熟悉面孔后,他只如死魚般翻著肚皮浮在水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吐泡泡。 妖皇自黃泉返回后便下令釋放江蘺,曉夢也沒想到他竟不在釋英身側(cè),看來皇太子這一世情緣是注定無望了。她心中無奈地嘆息,再一瞧釋英始終不曾更改的眉眼,不經(jīng)有些唏噓地嘆道:“結(jié)果,你給我的忘情水還是被旁人喝了?!?/br> 她執(zhí)著了那么多年,也罵了這么多年,最后那瓶忘情水竟是這樣沒了,一時也是心情復(fù)雜。然而釋英只是抬了抬眼,神色如常地解釋,“那是我改良出的蟲類失憶藥劑,對人無用?!?/br> 他本是在證明自己給出的藥定不會有假,曉夢一聽卻覺出了幾分不對,立刻追問:“那玩意改良之前是什么藥?” 果然,釋英又平靜地回:“清涼水,醫(yī)修之中也有人稱其為驅(qū)蟲劑,夏季用來驅(qū)趕蚊蠅效果極好?!?/br> 她上門表白,結(jié)果這株草給了她一瓶驅(qū)蟲劑?這比忘情水更可氣好嗎!很好,就憑這句話,她可以再罵上十年! 此話一出,曉夢所有感傷一掃而空,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暴喝:“釋英!你等著!我定要帶兵踏平東靈劍閣!” 妖皇正在與天嶺宗討論新的和約,釋英這方倒是三言兩語就惹怒了一個妖族將領(lǐng),牧海燈見狀也只能慚愧地低下了頭,“不得不承認(rèn),長老就是長老,一開口就是場大戰(zhàn),找架打的功力和我們完全不是一個段數(shù)。” 雖是如此說,他那握著劍躍躍欲試的模樣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的興奮,然而,說完卻發(fā)現(xiàn)身邊竟無同門附和,這才看向了沉默的顧余生好奇道:“師弟,有架打你怎么還愁眉苦臉的?” 對此,顧余生回答的語氣嚴(yán)肅且充滿了對人生的思考,“我在想,自己怎么做才能不喝驅(qū)人劑?!?/br> 對于徒弟沉思的內(nèi)容釋英尚且無從得知,他如往常般無視身邊的喧囂,任由周圍人吵鬧,只自顧自地思考那些未解的謎題。當(dāng)視線掃過琉璃瓶時,他發(fā)現(xiàn)太子決明神魂因聽見忘情水無效瞬間一躍而起的模樣,倒是想起了與江蘺告別時的場景。 碧濤鎮(zhèn)是妖族唯一在海岸的城鎮(zhèn),江蘺脫困后便被送回此地。那時,他已換上了自己過去的白衣,遙遙望著正在逐漸化作海島的鯤,良久才對釋英平靜道:“我已決定拜入天方子門下,加入天嶺宗?!?/br> 江蘺本就是冰靈之體的天才,如今又有了與妖族皇太子的姻緣,返回人世后自然少不了被各方勢力盯上。幽水谷這樣的小門派承受不起多少風(fēng)浪,釋英已料到他不會返回師門,選擇當(dāng)前資源最豐富的天嶺宗也是情理之中,卻沒想天方子作為天嶺宗最具實權(quán)的長老,竟肯收江蘺為徒。 天方子最擅察言觀色,見他眼中似有疑慮,只輕輕笑道:“你們劍修一直嫌棄我天嶺宗底線太低,所以我決定收個正經(jīng)弟子把它抬高一些?!?/br> 此話自然是笑言,天嶺宗如今已是南方領(lǐng)地最廣的門派,行事何須看劍修眼色。天方子是天嶺宗最有可能繼任宗主之位的長老,性情在頂級修士中算得上和善,天下不知多少天才眼巴巴地期望他看自己一眼??梢哉f,若當(dāng)初江蘺就在他的門下,莫說妖族皇太子,就算來的是妖皇,也別想把人搶過門。 冰靈之體雖然稀有,卻還不足以令天方子動心,釋英想,對于江蘺為南方和親這件事,天方子未嘗沒有愧疚之意,只是他知這件事不能攔阻,所以從未對旁人透漏內(nèi)心想法。或許,他時不時就和沈逢淵見面,除了外交需要以外,也是想聽耿直的劍修罵自己兩句,刺痛著那顆正在斗爭中漸漸冷卻的良心,莫叫它完全死了。 天方子是從權(quán)力場殺出重圍的修士,釋英不確定自己是否看透此人,事實上,就連與他相識多年的沈逢淵也不敢如此托大,自稱能夠猜到天方子心思。不過,至少在此時,釋英還是對他坦言夸贊了一句:“天方子果然是掌門師兄的朋友?!?/br> “既然我和你們掌門關(guān)系匪淺,以后便請東靈劍閣照拂一二了?!?/br> 天方子被沈逢淵諷刺慣了,突然被劍修認(rèn)作朋友倒不適應(yīng)了起來,回答時神色也略為不自在。不過劍修雖然性情麻煩,至少不滿時都是直言相告,絕不會表面交好卻從背后暗地捅刀,若要在各派掌門中挑一個合作對象,他也只信沈逢淵。 所以,青囊長老這話是在暗示什么嗎?沈逢淵對他擺了多年冷眼,終于意識到了人脈的重要性?那么,若這劍修當(dāng)真想和他交好,他答不答應(yīng)呢? 這樣的煩惱并沒有困擾天方子多久,因為釋英馬上就毫不猶豫道:“作jian犯科照樣查你。” 聞言天方子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劍修的直腸子絕對沒那么婉轉(zhuǎn),回憶起自己在沈逢淵那里半天都不給茶喝的待遇,他誠懇道:“我還是和你們掌門絕交吧?!?/br> 此番南方完全是按照最壞的打算在備戰(zhàn),駐守在沿海的各派修士都要靠天方子一一安排,他自是沒有閑暇時間和釋英多聊,確定妖族這方?jīng)]有問題,便開始主持撤退事宜。釋英望著他忙里忙外,只對江蘺問:“天嶺宗派系斗爭極為復(fù)雜,你確定要牽扯其中?” “不論下一世他是什么模樣,至少,我要成為妖族皇太子也不能強娶的人?!?/br> 幽水谷昔日便是天嶺宗的附屬門派,江蘺自然知道天嶺宗內(nèi)部是什么環(huán)境,只是,不論如何復(fù)雜,最終決定修士地位的都是實力。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他已褪去了過去的天真,也真正明白了,在修士的世界,只有強者才能把握自己命運。 人各有志,他既已決定,釋英也無意阻攔,稍稍聊過幾句便做了告別。在他離去之后,江蘺望著被夕陽染得一片緋紅的海面,終是發(fā)出了一聲不為人知的輕嘆,“我只有成為強大修士,才能擁有千載壽命……” 那輕微到仿佛一陣風(fēng)便可吹散的嘆息,最終還是透過草木落在了釋英耳中,如今他看著太子決明的神魂,正猶豫是否該將其告知,卻聞天際之處遙遙傳來一道聲音,“天嶺宗漁夫子,靜候妖族皇太子百年之后前來一戰(zhàn)。” 江蘺的聲音冷若清霜,即便隨了天嶺宗的道號,太子決明又怎會不知傳音人是誰?琉璃瓶內(nèi)的魚魂立刻躍出瓶口向那方張望,遠處的天嶺宗正在撤離,一襲白衣的江蘺踏云跟在天方子身后,海風(fēng)拂過那人衣袂,流風(fēng)回雪,一如初見。 終于見到那人,這原本鬧騰著的神魂卻忽的平靜了下來,他沒有追上去,只是目送那道熟悉身影返回人的世界,然后,默默回到屬于自己的水中。 江蘺突如其來的約戰(zhàn)令所有人都頗為意外,牧海燈卻是不怕事地對琉璃瓶調(diào)笑道:“你完了,他是冰靈之體,百年后至少也是元嬰修士,到時候得把你凍成魚干?!?/br> 他本是隨口逗逗這條魚,誰知太子決明聽見此話反而頗為高興,倒讓這只知打架斗毆的劍修納悶了起來,唯有對顧余生一臉疑惑地問:“這條魚是不是傻了?人家都放話要揍他了,他還興奮地繞圈?” 曉夢本是對江蘺的話頗為感慨,誰知這劍修竟趁機調(diào)笑他們皇太子,立刻就橫眉警告:“注意你對皇太子說話的態(tài)度!還有釋英,你為什么還不滾!” “我是個誠實的人,你們皇太子看上去就沒什么智慧,這不賴我啊?!?/br> “我不是球,不會滾。” “你們!我——太子你也別光顧著轉(zhuǎn)圈,倒是跳出來反駁幾句??!” 兩個劍修成功激怒妖族將領(lǐng),曉夢當(dāng)即下令把這群人掃地出門。他們鬧得厲害,顧余生卻沒參與其中。他只是默默看著那在琉璃瓶中微笑的鯤,仿佛看見了昔日第一次聽聞東靈劍閣試煉的自己,眼眸微微一暖,只輕聲道:“有個理由去見他,總是好的?!?/br> 案件已結(jié),各方人馬都在返回自己的歸處,海邊的戲臺已拆,卻不知下一幕的風(fēng)波又該生在何處。 五年之前,江蘺由天嶺宗帶隊護送來到妖族海域,慶賀的鞭炮炸開了滿地的殘渣,一路笙簫好不熱鬧。如今,他依然是在天嶺宗的隊伍中返回人世,看著默默前行的修士們,只橫起新得的玉笛,輕輕奏起了那首刻在了靈魂中的曲子。 黃泉水妖的笛聲如泣如訴,就似獨自流淌的河流,奔騰千載,徒留寂寥。然而,自他手中奏起時,清冷依舊,卻多了幾分肆意灑脫,任世事如何變幻,千帆過盡水自流。 太子決明已然逝去,至于未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鯤是何姓名,與他會有什么牽扯,一切只看各自緣分,他無意回避,亦不去強求。 作者有話要說: 江蘺:這輩子是非恩怨我都不跟你計較,下輩子大家先打一架,至于談不談戀愛,到時另說。 決明:好的,我一定來! 牧海燈:這世上還有喜歡挨揍的魚?他什么癖好? 顧余生(微笑):你這種單身狗不會懂的。 牧海燈(鄙視):笑什么笑,你也沒情緣。 釋英:閉嘴,天下就是他的情緣! 顧余生:哦。 第四十一章 自妖族海域返回之后, 顧余生的夢境忽的有了改變。過去, 夢中雖然偶爾也會閃過風(fēng)奕所經(jīng)歷過的場景,畫面卻很模糊,大部分時候看見的還是他在滄浪峰的生活。然而,隨著釋英將鎮(zhèn)魔石交由他保管, 風(fēng)奕的那部分記憶開始逐漸清晰, 顧余生不再是看客, 轉(zhuǎn)而成為了親身經(jīng)歷這一切的人。 離開御劍山莊之后,風(fēng)奕尋到了自己挖出仙草的滄浪峰, 就在那里隨意搭了個小樹屋定居下來。某一天, 他想自己的草該住在天下最好的花盆里, 有人告訴他邪道門派搶到的法寶最多,于是他就把當(dāng)世的幾個邪道大派給滅了, 果真從他們寶庫里挑出個不錯的玉盆。后來, 有幾個被邪道關(guān)押的少年哭著喊著要做他徒弟,他見這些人吵得很便答應(yīng)了,這就有了奉他為祖師爺?shù)臇|靈劍閣。 有了極品的玉盆, 自然就不能再用普通土壤委屈他的草, 于是風(fēng)奕又天南海北轉(zhuǎn)了一圈。待他對土壤水源和肥料都滿意了, 邪道中有名有姓的大派也被搶得差不多了,而他也得了個“劍神”的名號。那時,風(fēng)奕對這稱號還頗為不滿,他明明對種草最有心得,為何不叫他草神? 不過, 他很厭惡和人交談,教徒弟時也是隨手一本秘籍扔別人面前,連句口訣都懶得解釋,所以,最后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劍修也成功避免了被更名為花農(nóng)的悲慘命運。 劍神風(fēng)奕一生叱咤風(fēng)云,上窮碧落下黃泉,天下奇珍盡歸其手,拾花劍下更是從不斬?zé)o名之輩,千年過去仍令無數(shù)修士心馳神往。然而,在他自己的記憶里,就只是這樣而已。 風(fēng)奕的夢境中,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他沒去記住任何人,就連那用畢生修為封印的魔靈,也不曾多留意一分。他活著只是為了等候這盆草開花,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預(yù)感自己即將死去的那一天,風(fēng)奕已將備好的棺木懸于仙草過去生長的懸崖之上。他平靜地躺了進去,命弟子以無量凈土填滿了棺木,然后便將那株仙草移植入內(nèi),任由風(fēng)吹雨打都不再起身。 風(fēng)奕活著時不覺存在于世有何值得高興之處,臨死前的那一刻,依然沒感受到半分恐懼和不舍,他甚至在默默計算自己還需多久才能完全停止呼吸。最后,他想著人去世前總該留些遺言,這才撫摸著仙草葉片,用那宛如兵器的冷漠聲音輕輕道:“我要死了,你就長在我身上,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 仙草于輕風(fēng)中微微搖曳,如過去一般沒有給出任何回應(yīng),風(fēng)奕喜歡它的安靜,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地對它好,永遠也不用擔(dān)心它長成自己不喜歡的人。風(fēng)奕的心早就在御劍山莊中死了,可他還想找個理由活著,這樣異常的人,若這株草有思想,也不會喜歡他的吧。 好在,它并沒有產(chǎn)生靈智,所以,他仍可以自欺欺人地代替它做了決定,“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br> 風(fēng)奕死時神情很安詳,他的愿望已經(jīng)達成,這株仙草將以他的尸身為養(yǎng)料茁壯成長,他的骨血會與自己最喜歡的草融為一體。或許多年之后,它會化為人形離開這具腐朽的棺材,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反正他也不會知道了。 這就是風(fēng)奕的一生,明明已是天下最強修士,卻永遠被孤獨籠罩,只是在夢中回憶,顧余生就覺自己幾乎窒息。然而,和他自己的經(jīng)歷不同,這個夢并沒有伴隨風(fēng)奕死去而醒來。他仍在重復(fù)風(fēng)奕的行為,可釋英卻不再是仙草的模樣。 他將收集來的靈水緩緩倒入青衣男子衣襟,看著濕透的衣衫緊緊貼著那人身軀,如在地牢中靠仙草露水解渴時一般,輕輕吻上師父的唇,然而,本該冷漠的釋英卻沒有推開他,反倒輕笑著褪去了外衣,在他耳邊輕聲問:“我的味道,你真的不想聞一聞嗎?” 這句話入耳,顧余生瞬間驚醒。他下意識看了眼自己懷里,待發(fā)現(xiàn)那只是青色棉被后,方才有些遺憾地翻了個身,心中暗道:怎么就在關(guān)鍵地方醒了呢? 不,不對,他在胡思亂想些什么,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居然還想繼續(xù)?誰敢如此褻瀆他師父,他一定把那狂妄之徒捅個透心涼,就算下手的是自己也一樣! 誠實的念頭剛剛升起,顧余生又立刻將其壓了下去,然而醒來之后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閉眼就會想起師父的臉。最后,每日都在犯罪邊緣苦苦掙扎的乖徒弟只能沉痛地來到院中,狠狠給自己澆了三盆涼水。 冰涼的山泉總算令所有雜念褪去,顧余生剛松了口氣,便聞身后一道冷漠的聲音飄了來,“這就是你三日不給我澆水的理由?” 他們從海域返回已有三日,顧余生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風(fēng)奕影響,總想對師父做出奇怪的舉動。在這夢境出現(xiàn)后,更是連每日慣例的澆水行程都取消了,生怕按捺不住沖撞了師父。說來也怪元如,沒事給他看那些有傷風(fēng)化的書作甚,自從了解到這些事,他純真的少年時期就被斷送了! 顧圣人默默腹誹師兄,倒是忘了當(dāng)初可是他主動問元如夢見一個男人意味著什么,這才有了師兄的誨人不倦。雖然心中思緒復(fù)雜,顧余生面對釋英這仿佛在說“原來你把給我的水私吞了”的眼神,仍是立刻解釋:“師父過去所用的都是世間頂級的甘露,我想收集一些更好的靈水供奉你?!?/br> 這倒是實話,顧余生不止憶起了自己過去的劍術(shù),也繼承了前世對靈材的挑剔,總覺普通的靈泉怎配澆灌他的師父,還是要去尋些雪頂圣水、乾坤雨露一流的奇珍才行。 這樣的想法若是讓其他修士得知,只怕當(dāng)即就要拍桌怒罵此人敗家,釋英倒沒什么反應(yīng)。他并不需要殷勤灌溉,過去顧余生頻繁澆水,他只當(dāng)用來沐浴,實際也沒吸收水分,如今不用施法風(fēng)干衣服也省了幾分真氣。 不過念及此人是自己徒弟,他仍是淡淡勸道:“你尚在生長,得了靈材應(yīng)該給自己用?!?/br> “劍修并不依賴天材地寶,風(fēng)奕不曾服用任何靈丹妙藥,依然是世間最強的修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