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瓊娘當時主持善堂, 周濟了不少的百姓。因為江東河堤決裂而造成流民入京,她當時與眾位夫人們籌集善款,開始施粥。 當時這個如今成為華嬪的女子便在那群難民之中, 因為她當時帶著孩子,瓊娘格外優(yōu)待她, 另外給了她一小袋米, 免得孩兒挨餓。 那時這女子與她聊了幾句, 大概的意思便是她出自江東的醫(yī)學(xué)世家, 原本是要被選秀入宮的, 奈何當時江東瑯王與太子交惡,皇后明令江東籍女子不得入選宮中, 就此耽擱,之后嫁人,丈夫生病死了,她才流落至此。 而瓊娘之所以對這女子印象深刻, 是因為當時她施粥時,不甚扭傷了手腕,那女子主動拿出自己祖?zhèn)鞯膫幪嫠嗄螅敃r那藥味甚是清香,叫人難忘,而女子囑咐瓊娘在時日內(nèi)不可飲用含有地龍草的藥物,否則藥性相沖,并說她父親原本是給宮里娘娘瞧病的,只是后來病死,沒有人繼承衣缽,她這才學(xué)了些皮毛…… 有時,機緣巧合便是這般讓人唏噓,因為這一世,太子早早下臺,皇后也沒有宣出禁止江東籍女子入宮的旨意。 這個女子才一路順風順水地入宮,被靜敏妃當做棋子安排在了皇帝的身邊。 其實這一世華嬪衣食無憂,自然與前一世的落魄大相徑庭。若不是她嗅聞到了華嬪身上的那股子特別的藥香味,還真不敢認定。 可一旦認出,這前世今生的脈絡(luò)便理得清清楚楚。 這個華嬪的父親應(yīng)該就是給宮里的靜敏妃看病的,而他最擅長的恐怕不是治病,而是利用藥石相克的藥理害人。 瓊娘不敢肯定自己婆婆的死,跟這華嬪的父親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墒庆o敏妃安排了自己這個所謂的遠親在皇上身邊必定是有些歹毒用意的。 想到這,她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以昨日當這位華嬪陪伴著萬歲來到瑯王府時,她雖然礙著未成禮,還不是王府名正言順的女主,而不能接駕,卻著人時刻探聽著前面的動靜。 當聽聞華嬪建議萬歲暢飲瑯王府的地龍酒時,瓊娘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是在華嬪離府前,假裝與她巧遇,用那酒來試探著華嬪的反應(yīng)。而華嬪連聞都不肯聞酒的樣子,正佐證了前世里她說的話并非胡捏之言。 這般心里有底后,她便徑直去見了皇帝,直言這酒不能飲。 皇帝先是含笑聽著,可是聽到后來,那臉色越發(fā)陰沉。當然,瓊娘可沒敢說自己乃是重生這種怪力亂神之言,只說華嬪乃是醫(yī)道世家,當知她所用藥膏里含有赤紅蛇膽,并且該有哪些禁忌,為何偏偏要萬歲來品嘗地龍酒? 嘉康帝雖然知道瓊娘不是那等胡言亂語的無知愚婦,可是這聽聞后直覺實在是太過荒誕。 而跟在皇帝身旁的文泰安卻是機靈,他先前怕萬歲外出時頭痛發(fā)作,曾經(jīng)管華嬪要了些按摩的藥膏以待給萬歲緩解疲勞。 現(xiàn)如今聽了瓊娘之言,便引人捉了只土狗,將那藥膏抹在狗的頭上,然后給它灌了些地龍酒。 那狗初時還好,可是過不得多久,便倒地不起,哼哼直叫。 那酒是無毒的,藥膏也是一直用的,可是誰曾想這兩樣加在一處,卻是這般的要命。 嘉康帝的臉色鐵青,直覺便要捉了華嬪來問。 可瑯王卻阻止了圣上,直言華嬪可是沒有這等的謀略來暗害皇上,只怕是背后另有主謀,若是皇上太急著動手只怕會打草驚蛇。 接下來,瓊娘便被瑯王支開,最后也不知他是如何說動萬歲的,這才上演了這一出替身詐死的大戲。 而這江南的軍防統(tǒng)領(lǐng),早前乃是瑯王暗中培植的部下,雖然一早在劉剡過江布防,將他架空前,便偷偷傳信給了瑯王。 而那一夜,皇帝的加了璽印的親筆密信被送到了江南岸幾位皇帝親信武將的手中。雙方的博弈便就此開始。 當靜敏妃金釵掉落,匍匐在了地上時,她心知自己乃是一著棋錯,滿盤皆輸。 只抿緊了嘴,保留著自己最后一絲尊嚴被押送了下去,等待候?qū)彙?/br> 而萬歲因為之前一早便到了大江南岸,自然也看到了自己“死”后的人間百態(tài)。 這若是真閉眼了還好,不過一碗孟婆湯喝得忘了前塵,可這自己還活著,便被氣得這一口氣有些不上不下了。 其實比皇帝更叫苦不迭的是那些個重臣們,只個個懊悔為何要陪王伴駕來江東給瑯王找茬。 這下子,二皇子陰謀篡權(quán)奪位,謀害皇帝的性命,卻讓自己趕個正著。 尤其是萬歲“駕崩”那會,群臣們還沖著二皇子高呼陛下來著,現(xiàn)在真想拽出自己的舌頭改一改刀兒。 不過現(xiàn)在萬歲實在是懶得搭理這些個墻頭的芒草。 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審問自己的愛妃與好兒子,他們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膽,竟然敢如此放肆! 而瑯王亦是陪著他一同審問。 再在囚室見到二位時,劉剡那一身的榮華盡褪,發(fā)髻也披散開來。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了,二皇子看見自己的父皇倒是也不驚惱,只是在嘉康帝怒罵“逆子”時,放生大笑:“父皇,原來您還當我是您的兒子?我為何要這般?若是您但凡真心疼愛著我,我都不會出此下策!那楚邪傷我至深,以至于烙下了殘廢,可是我身為皇子,卻不敢向我的父皇伸張,因為我知道,就算說了也是無用,在您的心中,他楚邪這個野種才是你的親兒!” 嘉康帝不由得心內(nèi)一驚,他也沒有想到劉剡竟然知道楚邪的身世。 只是他此時無心體恤劉剡的委屈,而是連忙調(diào)轉(zhuǎn)目光望向楚邪,可心里竟是有些不敢看楚邪聽到真相后的反應(yīng)。 可是沒想到楚邪卻是眉梢不動,只揚聲道:“二太子謀反,無用扯上別的,本王的父親是江東楚歸農(nóng),這一點,誰也是無法改變?!?/br> 聽到楚邪的這話,嘉康帝這才隱約醒悟,原來楚邪也是一早便知道了真相。 可是他知道真相后,卻并不是來與自己相認,反而是急急回了江東,再夾上現(xiàn)如今的反應(yīng),竟然是不打算認自己了…… 當下老皇帝的心里一酸,眼角竟然濕潤了。 劉剡此時倒是不必掩飾自己滿心扭曲的嫉妒了,看著他的父皇一臉難過地看著楚邪,豈不是父皇心里心疼的是哪一個,登時氣得高呼:“難道只有他一個是父皇您的親兒,我們這些長在皇宮里的,便是街上揀來的乞兒不成!” 嘉康帝聞言震怒,自然是狠狠斥罵劉剡的狼子野心。 楚邪原是想要探聽些關(guān)于母親的事情,可是見此情形,他若再呆下去,恐怕要有父子相認的折子戲,當下便起身退將出來,準備攜了瓊娘現(xiàn)自返還江東。 其實瓊娘也正有此意。 這靜敏妃如此城府,當年謀害婆婆的事情,恐怕真是她暗中cao控,雖然不知她為何如此,可是瓊娘并不想讓瑯王身涉太深。 畢竟這是皇家的丑聞,瑯王若不想與萬歲相認,還是不涉入太多才好。 待得二人過江返回王府時,瓊娘提著的心,才真正全放下來。 一開房門,兩個小兒都在各自的小木床里安睡。瓊娘親了親他們的面龐,真心是覺得使人在皇家著實是提心吊膽。父子君臣,真是折損了原來的天倫之樂。 此番這么一鬧,瓊娘隱隱擔心皇帝會認回楚邪。 若是楚邪真的歸為成了皇子……依著皇帝對他的私心偏愛,她也拿不準楚邪會不會成為儲君。 瓊娘不敢再往下想。 若是前世的她,是決然不會阻擋夫君力爭上游的。可是今世的她,全然沒有前世的上進。更沒有野心陪王伴駕,君臨天下。 那皇宮太大,屋堂太多,每個屋堂里都得塞下美人成對成雙。 可是她的心太窄,便是連個蝶衣戀花,都忍受不得,哪里有那等如海的胸懷去容納眾多的妃嬪娘娘? 但是身為皇帝又是身不由己,就算想潔身自好,可是以后那么多的肱骨重臣要維系。那么多的世家要拉攏,哪家的女兒都得揀選個進宮,來平衡著一朝勢力的平衡安穩(wěn)…… 瓊娘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墒墙袢兆叩糜悬c遠,一路思緒如柳花飛舞,上下起伏,越想竟然越憂郁。 以致于到了晚上,瑯王前來求歡時也不大起勁。 瑯王見她不配合,自然是不依,便一邊撩撥著她一邊問,為何這般的不專心。 瓊娘正想到那六宮爭寵時,心內(nèi)一酸,道:“怕將來王爺?shù)腔?,空有六宮粉黛,而王爺卻無腰力受用,便是現(xiàn)在給王爺節(jié)省些,留待日后細水長流?!?/br> 楚邪實在是跟不上自己這位下堂妻奔放曲折的思緒,只是被那“腰力不夠”氣著了,便是一挺腰問:“你說這等子的力道不夠?” 第194章 瓊娘得他頂?shù)靡粫r失語, 便漲紅著臉, 羞惱道:“哪個跟你說這些?” 楚邪用力壓著她道:“那個勞甚子的皇位,誰愛坐誰坐去,你倒是擔憂起個亂七八糟的,不過若是稱帝倒是有一樣好,看你還敢弄出個休書來折騰我?便是弄個小冷宮, 關(guān)起來,繼續(xù)給我生孩子!” 瓊娘見他說得下道, 不由得笑罵著推他。 楚邪笑著咬住她的鼻尖, 一邊微微粗喘一邊道:“積存的寶貝都是我家小瓊娘的,哪個都分不去!” 這床幔的話便越發(fā)熱辣guntang,聽得不能入耳, 夜色加濃,月上窗欞, 看著屋內(nèi)的燭光搖曳…… 靜敏妃與二皇子謀反的事情, 著實是皇家之丑聞, 更是不宜入公堂來審。 但是瑯王卻是不能不過問靜敏妃的事情。 母親在病癥發(fā)作前的種種跡象追查起來, 都與靜敏妃脫不開干系。 據(jù)說那靜敏妃在入宮前曾經(jīng)與母親交情甚好, 成為江東的手帕之交,甚至母親因為自己不能再生育而愧疚, 建言楚歸農(nóng)迎娶靜敏妃為平妻,被父親斷然拒絕后,靜敏妃入宮承寵,生下了二皇子。那時, 她們的書信往外也不曾斷過。 也正是這層的關(guān)系,當初瑯王上京時才與二皇子接下了莫逆之交。 瑯王在懷疑母親過世蹊蹺后,便命人去檢查了當年母親與靜敏妃的通信,因為母親愛保存信件的緣故,便在信紙上發(fā)現(xiàn)了毒粉的痕跡。 因為那毒會讓人不知不覺衰竭而死,乃是最為隱秘的毒藥,不會讓人產(chǎn)生蹊蹺,真是殺人與無形。 母親當年喜歡一邊讀信一邊吃些果子,手指沾染的毒粉就是這般進入到了嘴中的。 當瑯王向皇帝透露自己的母親臨死前的癥狀,與自己先前中毒時一樣,以及當年書信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時。 皇帝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了,便于瑯王一同去審了那靜敏妃。 靜敏妃倒是沒有想到瑯王竟然能追查到她當面謀害晴柔的事情,事已至此,倒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當下便是凄迷的一笑:“我早于她認識的歸農(nóng),卻被她橫刀奪愛,可她因為配!一個殘花敗柳帶著野種的女人,卻害得歸農(nóng)再無子嗣。我倒是想放過她,可她曾放過我?卻是連我的丈夫都不肯放過,依然勾搭得不肯放手,竟然追去江東……” 嘉康帝再也聽不進去,只狠聲道:“你這個蛇蝎女人!枉自晴柔囑咐著朕要多照拂與你!你卻恩將仇報,如此待她!” 楚邪在一旁聽得手緊緊握住,若是瓊娘事先再三交代,他恨不得親自一刀戳穿了這女人。 不過瓊娘說了,這是皇帝的女人,就算他再恨也不可越俎代庖。既然不想與皇帝相認,那么便要恪守好為人臣之禮節(jié),這一點上萬萬不能忘。 既然真相大白,楚邪也不想再聽下去,為了防止自己忍耐不住,他便走出了囚室。 江東的陰雨終于過去,屋外是一片璨爛的陽光。 可是屋后顯然暖陽未至,里面?zhèn)鱽砥鄥柕奶柭暋?/br> 當皇帝再走出囚室時,臉上的煞氣未退,手上尤滴著血,囚室里再去叫喊聲。 瑯王并沒有問,也只當做沒有看到他手上的血,只看著遠處漂浮的云淡淡道:“萬歲,此間sao亂撫平,您也該起駕回京了?!?/br> 皇帝心知瑯王說得對,可是心內(nèi)卻是沉甸甸的。他原以為這次江東之旅不過是追思故人,看一看兒子的近況。 可是誰知,卻挖出了陳年的冤情——原來晴柔是被自己的妃子給毒害死的!若是沒有那惡毒的女人,晴柔應(yīng)該還活在世上,自己的兒子忘山也不會幼年時便失了母親。 嘉康帝就算再能推卸責任,此時也擺脫不掉滿心的負罪感。 兒子明明知道自己乃是他的生父,卻一直是疏離不肯相認,豈不是心存怨尤? 雖然剛才親手弒殺了那毒婦,可是嘉康帝仍然覺得不夠解恨。 此時見兒子催促自己離開,便開口道:“忘山,你卻隨朕回去吧,你小時吃的苦頭,朕都會一一補償?shù)摹!?/br> 楚邪語氣平板,鞠禮道:“臣乃江東楚王獨子,自幼錦衣玉食,將帥信服,不曾吃苦,如今江東天災(zāi)方平,諸事待興,臣實在不宜離開經(jīng)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