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于是那些個灶上的調(diào)料,全被換成了新的。 瓊娘今日全程自己上手,將糕入鍋以后,也是借口順便給太后問安,親自端了糕餅呈送到了太后的面前。 當(dāng)年夜里,瓊娘小心地籠著燈,拿著書卷湊看著,可是看了半天,卻全看不見半個字,只滿心想著小廚房的動靜。 既然調(diào)料全換過,想來那人必定要再次偷偷投放杏仁粉,正好可以暗中步哨,查個清楚明白。 擔(dān)心著賊人的來路,瓊娘又是不好指使宮人,無憑無據(jù),更不能驚動了太后皇上。否則,依照她跟柳萍川的恩怨過節(jié),被柳萍川反誣陷害便被動了。 這些向來,她只好又去求瑯王,調(diào)撥了他的手下常進來用。 出入過戰(zhàn)場之人,身手了得,這種把暗哨放風(fēng)事情,也是駕輕就熟。 挨到半夜,瓊娘剛有些迷糊,便聽窗欞吱呀聲,抬頭一看,又是不請自來的王爺。 記得她初次讓他跳窗躲人時,王爺還滿身的清高,可是現(xiàn)如今,恐怕是讓他走門都不覺自在了。 瑯王在自己的內(nèi)園里漱洗完畢,身上猶帶著皂角的清冽,可卻偏偏撲在瓊娘的身上,一邊嗅聞一邊嘀咕著:“身上怎么這般香,可是用了什么?” 瓊娘好氣道:“不是跟王爺一般的皂角嗎?有什么香的?” 楚邪微微咧開嘴,倒是罕見露出十九歲少年郎特有的明媚,只貼著瓊娘的臉頰道:“那怎么能一樣就好比你素手調(diào)香,烹制菜肴一般,不同的食材與佐料融合都是不同的味道,本王的瓊娘滿身細rou,細滑如雪,自然是別樣馨香……” 瓊娘的臉頰微紅,不禁一推他的臉兒,開口唾道:“說的甚么葷話!若是要旁人聽了,豈不是以為……” 瑯王卻滿不在乎道:“句句都是實話,親自勘驗過的,的確是毫無瑕疵,寸寸映雪……” “你還說!”瓊娘急了,伸手要去扯他,心自后悔那天晚上胡鬧得太過,叫他剝了衣衫。 瑯王就著手親了她的手心,只將她摟在懷里道:“若不是憐惜你,一準(zhǔn)將你吃了盡,你是不懂,男人這般憋悶著,是要精血逆流,折了陽壽的!” “滿嘴的胡言,若讓你這么說,那些個山上的和尚豈不是個個早死?” 瑯王瞪眼道:“整日看著青菜葉子茹素,和看著一鍋子鮮rou茹素能一樣嗎?你且弄些嬌俏的女子守在那些個和尚身邊試試,看看呆得久了,會不會精血逆流而死?” 瓊娘覺得自己兩世的臉皮子疊加在一起,都及不上這瑯王胡攪蠻纏的功力。 她心里記掛著廚房,哪有心情跟瑯王胡鬧,只推著他道:“你且走,我還要聽常進的口信。” 瑯王卻哼了一聲道:“本王可沒有你的好耐性,一會叫常進拿了人,刀削皮rou的審問,問出了事主,一并宰了扔到亂墳崗里了事。敢嫁禍到你的頭上,叫她活一天都不算本王有本事!” 瓊娘沒想到瑯王倒是毫不懷疑她的說詞,雖則做事粗暴得太過簡單,但是維護她的心思卻顯而易見的。 這不由得叫瓊娘心里隱隱有些感動。 前世里,她身在貴婦場上,就算再心思玲瓏,也難免有疏漏之時。有時說給尚云天聽,他雖然不會沖著自己發(fā)火,可是勸解自己時,難免會帶出當(dāng)時能這樣,或者那樣,會更好些的責(zé)備教訓(xùn)之詞。 那時她雖然受教,可是心內(nèi)卻有一股子莫名的失落。 而現(xiàn)在這瑯王不問青紅皂白,便將錯處全歸到了別人身上的行徑,明明是混蛋武夫才有的蠻橫,可是偏偏叫瓊娘心里一暖,直覺得躺在他的懷中,竟有片刻的心安。 但是心安之后,她卻不能任由著他這般胡來。 “那人已經(jīng)是內(nèi)定的太子妃,王爺你但凡有舉動,都是對太子的不敬。所謂捉賊捉贓,只有按住了她的手爪,才好跟皇上稟明她的陰險惡毒,到時候自有皇上出面,你何苦來又給御史參奏你的口實……” 說到最后,瓊娘猛地住口,突然覺得自己與前世的尚云天何其像,都是愛教訓(xùn)人的,明明瑯王好心,怎么就責(zé)備起他做事魯莽來了? 可是瑯王卻不見惱意,如一只大貓一般,在她的身邊圍住,摸著她滿頭的秀發(fā),吻著她的耳垂道:“你愿意怎樣,都依了你,有你管著本王,今年御史們的筆墨當(dāng)是節(jié)省了幾許,可見為了大沅群臣之和睦,本王一時一刻都離不得你呢!” 瓊娘又被他氣笑了:“你愛要人管,便去尋個娘親管你,總來磨我作甚?” 說完這話,她便后悔了。果然見那不著調(diào)的王爺目光閃爍,嘿嘿一笑道:“現(xiàn)成的干姨母,何須干娘?” 這干大外甥鬧起來,便是沒完沒了,一時鬧著要吃奶,讓瓊娘恨不得找來針線縫了他的嘴。 就在這時,喜鵲在窗外喊道:“小姐,常侍衛(wèi)那里來信了?!?/br> 瓊娘只將那鬧得沒邊兒的猛的一推,只匆忙攏了衣服,披著外衫出去,讓喜鵲進了外室后問道:“看清了?是何人?” 喜鵲見自家小姐滿頰緋紅,也不知是方才做了什么這般的燥熱,只小聲道:“是小廚房幫廚的小太監(jiān)福喜。我先前見過,他曾經(jīng)跟柳萍川身邊的丫鬟碧璽湊在一起說話?!?/br> 瓊娘接過喜鵲端來的托盤,挨個嗅聞了一邊,心道:可真夠急的,竟然個個調(diào)料瓶子里都放了不少杏仁粉。 第72章 這倒是沒有出乎瓊娘的意料。那碧璽向來是柳萍川的左膀右臂, 這丫頭倒是能人, 這么快就收買了小太監(jiān)。只是幫她傳話的翠玉, 若在還在柳萍川的身邊總是不妥, 以后要想法子救了她。 瓊娘叫喜鵲將瓶子里摻了杏仁粉的調(diào)料全換掉,再依樣兒全都擺回去。 到了第二日,太后傳了話兒來,說是要與皇后等貴女共餐一頓, 然后便要折返回山上廟庵里了。 而今天太后點名要了一道賽東坡。 這道菜仿制的是東坡rou, 雖然是以冬瓜為主材,但是需要大量的菇粉調(diào)味。 瓊娘心內(nèi)有數(shù),只依樣做著, 灶上的瓶瓶罐罐用得甚多。 而那負責(zé)燒火的福喜, 一邊劈柴一邊偷眼去看瓊娘做菜,快要做完時, 人也沒了蹤跡,大約是去通風(fēng)報信去了。 待到了中午時, 皇后與今日要出席的貴女們紛紛到了太后宮中。 早早便來的瓊娘坐在太后的身邊與她老人家說話,看見皇后來了便起身跪禮。 她眼角余光瞥見, 這次來赴宴的都是皇后之前中意的皇子們的王妃人選。柳萍川也身在其中, 兒不知為何,云曦也在這些貴女里, 也不知皇后是準(zhǔn)備把她許給哪個皇子。 那云曦打量了周遭后, 臉色不知為何不大好看, 但是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意。 待得眾位貴女入座后, 太后笑道:“哀家這里也沒有都甚么好東西,不過平生愛食素齋,覺得吃了平心靜氣,這夏日里吃素也能調(diào)理腸胃,這可是韶容公主的手藝,哀家愛吃著呢?!?/br> 柳萍川笑吟吟地看著坐在太后的身邊的瓊娘,心內(nèi)是一陣難以自抑的喜悅。 那日,她被瓊娘譏諷為綠豆蠅子,害得她在眾位貴女面前大失面子。 回去之后,雖然責(zé)罰了翠玉出氣,到底是心意難平。只覺得若是任憑瓊娘這般囂張下去,她豈不是枉為再世之人? 想到自己之前的布局,雖然見效,可是那杏仁粉許是加的太少,太后遲遲不見病癥。這不由得叫柳萍川心內(nèi)有些發(fā)急。 于是便叫來了碧璽,低聲囑咐她想法子在瓊娘的調(diào)料里多放杏仁粉。 結(jié)果今天便得了回信,事兒成了。柳萍川心內(nèi)大喜,只待與皇后等人前來,親自看戲。 整桌子的素宴琳瑯滿目,眾位貴女們雖然有人先前吃過瓊娘的素齋,但是又發(fā)現(xiàn)了幾道新式的菜樣,可見韶容公主雖然進封,卻并沒有荒廢了手藝,依然精益求精。 在素齋開始前,皇上便傳來了圣旨,原來是為這些個貴女們賜婚的旨意,好叫這場家宴變成名副其實的家宴。 適齡的皇子一共有三個,分明是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太子的正妻還在人世,不好明封柳家千金,便只宣柳萍川入宮受習(xí),在教習(xí)宮女那修□□妃必備的禮儀。 而二皇子配的朝中鎮(zhèn)遠侯關(guān)家的二女兒關(guān)淑雅。三皇子是水工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千金。還有幾位官宦家的庶女,被選為太子的側(cè)妃,替儲君充盈了東宮。 這些也都還好,只沒想到,除了三位皇子外,皇帝居然還給江東王楚邪賜婚了,選中的江東王妃,正是靳家的嫡女靳云曦。 這下子,滿屋室的人臉色全都生變。 云曦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幾乎維持不住之前的端雅從容, 皇后的臉色越是一變,似乎沒有想到皇帝竟然給瑯王賜婚,而且竟是靳家這般好的姻緣,隱約竟是比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姻緣還要好些。 而柳萍川心內(nèi)卻是一陣嘲諷笑意:那瓊娘一味跟瑯王交好,又是怎樣?還不是落得只能為妾的下場? 想不到這一世,自己竟然頂替了靳云曦成為了太子妃,而靳云曦卻要嫁給那個注定要造反的王爺…… 這一刻,柳萍川全沒愧疚,只覺得自己的命格大改,一時得意非凡。 這圣旨是皇上請示了太后才擬寫出來的。她自然毫不意外,只不動聲色,將滿屋子人的臉色盡收眼底。 但是叫她有些意外的是,云曦似乎大受打擊的樣子,不過細想也是,忘山那孩子名聲不好,也難怪云曦不愛嫁…… 可是瓊娘的臉色也泛白卻是為何?難道……她還真想攀附了瑯王的富貴嗎? 太后一時想不明白,心內(nèi)嘆了口氣,只覺得小兒女的姻緣真是無論何時都叫人著惱累心?。?/br> 瓊娘的臉色的確是白了,雖然她老早便料到會有這般的結(jié)果,依著瑯王的爵位是不會跟自己有什么善果的。 可這一天真的來時,卻心內(nèi)一陣的酸楚發(fā)堵……她試著振作,畢竟這次皇帝的賜婚甚是不錯,沒有配給瑯王其他的庸脂俗粉,而是靳云曦這樣真正內(nèi)外兼修的賢德女子。 若是能娶這樣的賢妻,大約他以后也不會走上什么大逆不道的歪路,可是越想替瑯王高興,這心內(nèi)的酸楚越是井涌泉噴,難以自抑。 她怕人前失態(tài),便借口著去更衣,只走到殿后,用侍女接來凈手的水,洗了洗臉平緩一下心情。 待得回來時,宴席已開,太后為首,皇后居右側(cè)。眾位貴女們已經(jīng)圍坐在大桌上,倒是很有家宴的味道。畢竟以后大家皆為妯娌,都是皇家的兒媳婦了,關(guān)起門來是一家人。 因為素齋味道鮮美,太后一時吃得歡暢,可是快要吃完時,突然眉頭一皺,直叫人攙扶著她入后而去,似乎是不大舒服的樣子。 瓊娘立刻站起,亦是跟隨著入了內(nèi)宮去照拂太后。 不多時,皇后與眾位貴女一時面面相覷。不多時,太后慣用的太醫(yī)被宣進了內(nèi)室,不大一會的功夫,便宣布太后誤服了不當(dāng)之物,一時不舒服,舊疾發(fā)作。 眾位貴女一時嘩然,目光皆落到了剛從內(nèi)室走出來的瓊娘身上。 柳萍川現(xiàn)在也是學(xué)乖了,再不做打壓人的出頭鳥。只輕聲跟身邊的關(guān)小姐道:“好端端的,這是吃了什么貽誤了太后的鳳體?” 關(guān)小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倒是一個平日里跟柳萍川甚是交好的單大人家的庶女單小姐開口了,輕輕說道:“我看太后半響,除了這滿桌子的素齋,也沒吃得別的,難道……” 這單小姐以后是要入太子府做側(cè)妃的,現(xiàn)在便是一心討好了將來必為正妃的柳萍川,只柳萍川一個眼神兒過來,立刻心領(lǐng)神會,沖著瓊娘道:“當(dāng)務(wù)之急,只有找出不妥之物,才能對太后對癥下藥。敢問韶容公主,你今日可是加了什么太后忌服的東西?” 瓊娘朝著太后施禮跪下,朗聲道:“給太后做齋,不敢有半點的懈怠。太后忌諱的東西,乃是請工匠鐫刻在木板上,掛在了廚下的墻上,隨時提醒眾人勿犯了忌諱?!?/br> 那單小姐卻不依不饒道:“總聽聞民間的jian商為了逐利,無所不作,甚至用壞rou充了好rou作餡子,用重料掩飾味道的。韶容公主出自民間,又是開食館的,據(jù)說這素宴味道鮮美異常,竟是rou都好吃,必定是在佐料上用了些奪人味蕾的特殊佐料……請公主再好好想想,可否為了追求鮮美,便疏忽了用料呢?” 瓊娘抬眼看著她,面色清冷道:“單小姐這話是何意?” 單小姐一早得了崔萍兒的授意,是認定這位崔瓊娘拿了民間jian商的那一套,為了追求味道的鮮美,用了什么不得當(dāng)?shù)姆ㄗ?。只請奏拿瓊娘的食材調(diào)料來驗看。 皇后向來以自己是賢德媳婦自居,現(xiàn)在婆婆病發(fā),她如何干懈怠?便立刻命宮人去搜尋瓊娘的小廚房。 不多時,便有人拿了調(diào)味瓶來,讓那太醫(yī)驗看了一番,那太醫(yī)聞了聞,皺眉問道:“怎么摻了這么多的杏仁粉?” 皇后一聽,勃然大怒,瞪眼望向了瓊娘道:“韶容公主,你怎么這般不當(dāng)心?太后服藥,忌食杏仁,難道你不知嗎?” 瓊娘依舊從容,鎮(zhèn)定說道:“杏仁雖然味道清冽,可是使用不當(dāng)便是透著苦味,試問哪個廚子調(diào)鮮,會有杏仁粉末呢?” 皇后皺眉道:“本宮沒時間聽你一味狡辯,那你且說說,這杏仁粉是如何入了你的調(diào)料瓶中?” 瓊娘拿眼瞟了柳萍川一眼,慢慢說道:“不巧,我還真知道,這調(diào)料瓶里為何摻了杏仁粉末……” 只說話間,皇帝身旁的太監(jiān)總管文泰呆著侍衛(wèi),押送了一個被捆綁的人入了殿中。 “啟稟皇后,最近,韶容公主發(fā)現(xiàn)了jian人在廚下往調(diào)味瓶里放東西。便求了奴才跟瑯王身邊的常侍衛(wèi)做了見證,昨兒晚上,奴才親眼見到這狗東西又偷偷去放東西,那包著粉末的紙包被奴才撿了去做了驗證,證實正是杏仁粉。韶容公主,一時沒有聲張,便是看這奴才背后是何人指示,今日是否會高高跳起?!蔽奶┎换挪幻Φ卣f道。 一時間,那是單小姐的臉色頓時慌亂了起來,連帶著柳萍川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