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商用？”

    “對，翻奏的不算，可是原創(chuàng)是有價值的，完全可以用來盈利。我知道你不差錢，可送上門來的合作有什么不好？難道要白給別人用嗎？”

    若是能往作曲家的道路上走，比單純的演奏家更容易出名。徐宏拉二胡的水平極高，放到國家級樂團里演奏完全沒問題，但要說創(chuàng)新，他一個老頭有心無力，跟不上時代的潮流。

    戚茹總疑心她的重生會改變歷史軌跡。雖說目前為止，她記憶中的大事件沒有偏差，可她本人考入一中而非二中就是最大的偏差。原本的同學(xué)成了陌生人，家庭住址改變，戚奶奶身體健康，徐宏和她們成為了鄰居。

    上輩子，徐宏離開臨安重新進(jìn)入樂團的契機是戚奶奶的過世，這輩子戚奶奶若是長命百歲，他也就沒了理由離開。

    好在她已經(jīng)沒有重生之初依靠他人成名的想法，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成功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陸景行對賺錢似乎沒什么興趣。

    “這個可以賺錢嗎？”他張大了嘴，一臉驚訝，“我之前寫過三首歌給同學(xué)。”

    彈鋼琴久了，編曲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陸景行在音樂上的天分大家有目共睹，林啟光當(dāng)初答應(yīng)陸老教他外孫，也是因為看中了陸景行在樂理上的天賦。

    “那個不一樣，給同學(xué)寫曲是你的心意，但現(xiàn)在有人要用你的原創(chuàng)曲，這是知識產(chǎn)權(quán)，是屬于你的權(quán)利，你有權(quán)收費。若是白送成了習(xí)慣，以后就沒人再做原創(chuàng)了?！?/br>
    不花錢就能要到別人辛苦而來的創(chuàng)作，長此以往便會形成惡性循環(huán)。

    五線譜才寫到一半，陸景行停筆，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這件事，然后回復(fù)了給他私信的程江

    ——可商用，你們想怎么合作？

    程江自己的微博賬號是二十四小時無間斷掛著的，因為工作時間自由，他每天都會看粉絲私信。

    這天他剛從公司出來，一時興起準(zhǔn)備開車去錄音棚看看三個月前簽約的新人進(jìn)展如何。但北京的堵車全國聞名，下班高峰期尤甚。

    有個笑話說，北三環(huán)人和天津來的朋友在北二環(huán)聚餐，天津的朋友到家后報平安，卻發(fā)現(xiàn)三環(huán)的朋友仍舊堵在二環(huán)。

    一輛不起眼的豐田夾在長長的車流中，連按喇叭都沒了脾氣。眼看著一小時之內(nèi)汽車不會移動，程江刷起了微博。

    這一刷，就看見了陸景行的回復(fù)。他立馬就把堵車帶來的怨氣拋在腦后，開始思索如何回答會顯得更有誠意。

    程江為何會如此看重陸景行，還要從三個月前簽約的小歌手身上說起。程江看中了小歌手的翻唱能力，他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專業(yè)的學(xué)習(xí)，卻無師自通掌握了最適合他的吐息方法。他聲線也很特別，和一般翻唱歌手沒有辨識度的嗓音比起來，猶如鶴立雞群，給人印象極深。

    從幾百個翻唱歌手里挑出一個，程江看中的除了他的翻唱能力，還有原創(chuàng)能力。如果一個歌手兼具歌手和詞曲作者三重身份，無疑是最好的賣點。

    這名叫白詠吟的新人沒有讓公司失望，一個月內(nèi)獨立完成了兩首歌的創(chuàng)作。可這還不夠，隨著智能手機和網(wǎng)絡(luò)的發(fā)展，唱片的銷量在逐年下滑，公司在新人沒有闖出一定名氣之前，暫時不會為他制作唱片。

    上級決定讓程江當(dāng)白詠吟的經(jīng)紀(jì)人，負(fù)責(zé)幫他在網(wǎng)絡(luò)上打出名氣。于是‘古韻’發(fā)布第三個視頻的第二天，一直關(guān)注‘古韻’的程江就把音頻下載在手機中，順理成章的，白詠吟聽見了。

    靈感總是來的莫名其妙，一聽完這段音樂，白詠吟便根據(jù)主旋律寫了一首歌，曲子是從陸景行的音樂改編而成，填詞才是原創(chuàng)。但問題是，這首歌同樣是陸景行的原創(chuàng)。

    如果沒有征得對方同意，以正當(dāng)方式獲得授權(quán)，容易引起糾紛。國內(nèi)的歌唱類節(jié)目大多是以主辦方的名義向原作者要授權(quán)，歌手才能進(jìn)行演唱，一旦有人未經(jīng)允許直接演唱，便能扯到版權(quán)糾紛。

    黑紅也是黑紅，同樣能漲粉，但程江不希望自己的歌手以負(fù)面形象出道，他尊重每一個創(chuàng)作人的權(quán)利，于是他來和陸景行談合作。

    想了半天，他回復(fù)道：不知能不能把《守靜》這首歌授權(quán)給我們公司制作歌曲？版權(quán)費可以商量，不買斷，若是出唱片，后續(xù)給一定數(shù)額的粉紅，底價一萬元左右，你看可以嗎？

    按理來說，白詠吟若是只拿這首歌在網(wǎng)絡(luò)上進(jìn)行翻唱，不會有太大問題，但他如果把這首歌唱火了，必定要收錄到唱片中，制作成專輯，最后依舊要用于商業(yè)。而目前基本上的唱片公司都不會買斷作曲，而是給予分紅。

    陸景行這會正在給戚茹排練，指點她如何分出多聲部，節(jié)奏感該如何把握。林啟光在一旁觀察，陸景行說對，他便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滿意表情，陸景行若是指點錯了，他便又換上一張‘我沒有你這個徒弟’的臉。

    好不容易把一首曲子分成五個部分，天都黑了。因為林媽不在，戚茹和林老一起被邀請去陸家做客。

    一進(jìn)陸家，戚茹便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陸妙聽見開門聲興沖沖跑出來，嘴里一直喊著：“哥哥我給你說一個好消息?！笨梢姷剿土掷现蟊阆袷情]嘴的鵪鶉，興奮勁收了起來。

    “怎么了？”陸景行問。

    “沒事，晚上再和你說。”陸妙挽著戚茹的胳膊向飯桌走去。

    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陸妙和戚茹聊八卦，林老和陸外公下棋，陸景行一個人坐單人沙發(fā)，摸出手機看了看微博。

    一萬塊？陸景行皺了皺眉。

    他不懂唱片的行情，也不知道歌曲該如何收費，于是硬把戚茹從陸妙身邊拽了過去，點開私信頁面道：“你回?！?/br>
    陸妙本來生氣哥哥沒眼色，但頁面上那一串零激起了她的興趣。

    “天哪，一萬塊！這是什么，我要看我要看?！?/br>
    上輩子好歹是混娛樂圈的，戚茹認(rèn)識不少歌手，多少知道點內(nèi)幕。外國行情和中國不太一樣，通貨膨脹幾十年，貨幣的購買力和現(xiàn)在不可同日而語，但換算一下，以陸景行目前約等于無的知名度，一萬塊確實是個合理的價格。

    “這個價格挺有誠意，你可以考慮應(yīng)下。畢竟我們這是成曲，對方要用的話，改編余地不大，相當(dāng)于你是作曲人了?！?/br>
    如果只是一小段旋律，價格也許沒有這么高，甚至可能算不得版權(quán)，但陸景行和戚茹是合奏，主次分明，節(jié)奏感強，夾雜林啟光友情出演的鼓點，填上詞幾乎能直接變成完整的一首歌曲。

    陸景行還是那句話：“你回。”

    陸妙在一邊催促：“是哥哥的作曲被人看中了？那快點答應(yīng)，哥哥他寫曲子分分鐘啊，不用猶豫。”

    戚茹見陸景行沒有意見，于是回復(fù)私信。

    ——可以，但我需要正式的書面合同。你們把合同準(zhǔn)備好，分紅的比例定好之后快遞過來，我再簽字。稍后我把卡號寫給你，不要現(xiàn)金，轉(zhuǎn)賬吧。

    很快那邊來了回應(yīng)——好，合同我們會盡快準(zhǔn)備。

    陸景行頭一次寫曲掙錢，內(nèi)心涌出一股微妙的感覺。他兼職的工作五花八門，從幫別人遛狗到給別人當(dāng)中文翻譯，卻第一次靠音樂。他原以為學(xué)樂器是單純用來享受的，卻沒料到這也能成為一種工作。

    戚茹松了一口氣，把手機還給陸景行，“好了。你真厲害，第一步走出去了，以后慢慢會順利的。日后說不定能成為作曲家，演奏家，成為莫扎特和貝多芬那樣的人?！?/br>
    “你喜歡貝多芬？”陸景行忽然問。

    “不算是特別喜歡，但我以為你會喜歡的。彈鋼琴的不是會對這些人產(chǎn)生崇拜嗎，從小練著他們的曲子長大，多少會有感情。還是說你更喜歡巴赫？李斯特？肖邦？”戚茹笑笑，“我知道的鋼琴家其實不多，畢竟我只是拉二胡呀，我的偶像可是陳軍呢?！?/br>
    談到自己喜歡的偶像，戚茹的笑容和往日不一樣，淺淺的梨渦變深，看著就叫人想用手指頭戳戳。

    陸景行忍住了，陸妙沒有。

    “小七jiejie你這個酒窩生的太好了。好羨慕，為什么我沒有?！币桓种覆粔?，陸妙竟想扒開來看看，瞧瞧那酒窩里是否藏著蜜。

    每每看到戚茹的笑容，再大的脾氣都能消散。她此前一直認(rèn)為‘秀色可餐’是個笑話，直到戚茹來陸家吃了一頓飯。

    又是一陣歡笑。

    陸景行突然站起來，很認(rèn)真地對戚茹說了一句：“我喜歡，喜歡貝多芬。”

    他的夢想是當(dāng)一名程序員，他的偶像是比爾蓋茨，可現(xiàn)在，從這一萬塊開始，從戚茹的笑容開始，他的未來軌跡出現(xiàn)了偏差。

    第45章

    等戚茹和林老離開了陸家，陸妙才從自家哥哥掙了一大筆錢的興奮中回過神來。

    “哥，我有個消息說給你聽?！?/br>
    “什么？”

    陸妙清了清嗓子，悄悄打量哥哥的神色，慢吞吞道：“大姨明天的飛機，后天早晨就能到機場?！?/br>
    拿著茶杯正要往嘴里送的陸景行頓住，把水放下，雙手?jǐn)[在膝頭不知想些什么。

    陸外公和外婆坐在一旁看電視，四只耳朵卻朝他們兄妹的地方豎起，等著外孫的答復(fù)。

    “哥……你不高興嗎？”陸妙開始懷疑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她大姨，陸笙，與普通人不一樣，從小愛看西方著作，不愛學(xué)習(xí)卻很有體育精神，從小熱愛游泳，從市級的花樣游泳隊一路走到國家隊，代表國家四處參加比賽，甚至在十八歲成年前夕，拿到了奧運金牌。

    越是成功越是向往自由，她年輕貌美又有錢，只談戀愛不結(jié)婚。在那個年代，是十分出格的一件事，許多女人在背后詆毀她。和陸景行父親邂逅是個意外，最終被他打動，步入婚姻的墳?zāi)埂?/br>
    確實是墳?zāi)埂?/br>
    中國式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她不愿意生小孩，繼續(xù)游泳要時刻保持身材，婆婆卻總是催她，甚至為了讓她斷掉繼續(xù)比賽的念頭給她下容易發(fā)胖的藥。

    發(fā)胖后的陸笙自然沒法在國家隊待下去，獎牌一大堆，最高榮譽也拿過，便選擇了退役?？赏瑫r，她也選擇了離婚。

    婆婆自然是后悔不已，再不作妖，甚至離開了小兩口住的房子。但陸笙沒有改變心意，即便離婚后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也堅持不復(fù)婚。

    她和前夫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不想用結(jié)婚證把對方綁住。兩人心里都住著西式的靈魂，對于孩子并不如國內(nèi)的家長一般，視為珠寶，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碎。陸景行在他們眼里是獨立的個體，是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小孩，所以他們像朋友一樣關(guān)心他的生活，像朋友一樣尊重他，而不是強按著他的頭，給他規(guī)劃命運的軌道。

    這種想法并不算錯，許多家庭的小孩就是這么長大的。幼年的陸景行不理解，但接受了這種生活模式，如今長大了回頭看看，并不覺得父母有哪里不對。

    只是畢竟沒有多深的感情。

    陸妙見陸景行不言不語，心頭忐忑，面上顯出沮喪。

    “哥？”

    陸景行回過神來，見三位親人都擔(dān)憂地看著他，淡然一笑，摸了摸陸妙毛茸茸的腦袋，“我沒事。后天到是嗎？到時我去機場接她，現(xiàn)在給她整理房間去，不過我不太懂女人喜歡什么，要一起嗎？你給我做參謀？”

    陸妙心里懸著的大石卸了下來，從沙發(fā)上一蹦而起，拽著陸景行就往二樓走，“布置房間我最拿手，你問對人了。剛才的天氣預(yù)報說明天有太陽，再把床單被罩拿去曬曬 。大姨喜歡淡藍(lán)色，外婆不是給我新買了一套嘛，先給大姨用……”

    樓梯上傳來陸妙嘰嘰喳喳的嘮叨聲，陸外公伸長的脖子終于收了回來。

    陸外婆看著好笑，給丈夫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嘲笑道：“放心了吧？瞧你那樣，景行是個懂事的孩子，還要你擔(dān)心？”

    陸外公訕訕一笑：“這不是覺得你女兒太過分了嘛……”

    “哼，不是你女兒？”陸外婆停了給他捏肩的手，沒好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沒犯法沒傷天害理，我們做家長的沒資格指責(zé)她什么?！?/br>
    陸外公點頭，不敢反駁半句。

    約定好接機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陸景行和陸妙一塊去機場。陸笙不是從美國過來，她和陸父也是聚少離多，自由自在世界各地到處旅游。這一次，她是從南非回來的。

    非洲之行讓她曬黑不少，陸妙一時之間不敢認(rèn)她，怯生生問了句：“大姨？”

    陸笙捏了捏外甥女白嫩嫩的小臉，“認(rèn)不出來了？誒，大姨老了，奔四的老女人，連我外甥女都不認(rèn)我了?！?/br>
    聽見熟悉的嗓音和她特有的俏皮話，陸妙松一口氣，瞬間又變回口齒伶俐的小姑娘：“女人三十一枝花，四十花枝新發(fā)芽。大姨你不老，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女人?！?/br>
    陸笙撐著陸景行高大的身體，笑個不停：“你這話要讓你媽聽見了，非揍你一頓?！?/br>
    陸妙撒嬌：“你們兩長得那么像，你漂亮的話，我mama當(dāng)然也漂亮啦?！?/br>
    被人當(dāng)做立柱的陸景行并未發(fā)表多少看法，冷漠地看著面前兩女人耍寶。等她們耍夠了，才拎著行李箱往機場外走，陸家的司機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長時間的飛行讓陸笙身心俱疲，和陸妙笑過一場之后渾身更是無力，時差帶來的難受讓她閉著雙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八月炎夏，車內(nèi)冷氣開的很足，陸景行特意準(zhǔn)備了長袖，見陸笙閉上眼，給她披上了衣服。陸笙因為難受皺起的眉頭松了松。

    到了陸家，沒有第一時間敘舊，陸外婆看著女兒的面容心疼道：“瘦了瘦了，看這臉色蒼白的，快去休息，我給你煲了湯，午飯再叫你?！?/br>
    陸妙捂著嘴笑了。她大姨這臉色，再怎么都不像是蒼白。

    陸笙勉強一笑，回到自己之前在陸家的房間，剛進(jìn)門便是一愣。滿室陽光，門窗擦拭得干干凈凈，窗簾全部換成了藍(lán)色，她摸了摸床單，柔軟異常。

    “隨便布置了一下，讓妙妙幫了忙。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現(xiàn)在也沒辦法換，你先睡一覺，醒來再說吧?！标懢靶袔退研欣钕浞旁谝鹿衽?，讓她自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