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大年初一,臨安秀水街一棟古宅里,少男少女對著一份手寫譜練習,鶴發(fā)老人著長袍在一旁搖頭晃腦,時不時在紙上涂涂改改。 大年初二,林宅。改編曲譜最終定稿,有兩人從早練到晚,二胡聲笛聲交相輝映,直至暮色四合,曲終人未散。 大年初三,燈光攝影錄音就位,面色激動的少女給兩人穿衣打扮,一切準備妥當后朝前方喊了一句‘a(chǎn)’。 大年初四,國內(nèi)各大視頻網(wǎng)站都出現(xiàn)了一個同樣的視頻,畫面上,一男一女正在合奏,用的是大眾印象中最土氣的二胡,合奏的曲目卻是一晚紅遍大江南北,群眾耳熟能詳?shù)哪鞘住?/br> 《因為愛情》。 第37章 程江是一個熱愛流行樂的人,同時也是微博上小有名氣的樂評博主。 既然是微博樂評博主,有敏銳的嗅覺十分重要,這決定了你是當領(lǐng)頭軍還是跟風者。春晚上,天后的《因為愛情》一唱,他便預測到了這首歌日后的火爆程度,立馬就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條動態(tài),還以‘因為愛情’為主題,寫了一則一百字的溫馨小段子。 因著他私底下還有一個替公司發(fā)掘新歌手的星探身份,這幾天,他一直在各大網(wǎng)站搜尋顏好聲好的翻唱者。微博,某酷,愛樂等網(wǎng)站涌出大量的翻唱視頻,看的他眼睛都花了。 正當他交完任務準備離開電腦時,他meimei在微博上轉(zhuǎn)發(fā)了一個視頻還艾特了他一下,配文道:人聲聽膩了,就來個民樂放松一下耳朵吧。 程江想著自己不缺三五分鐘,于是給了meimei一個面子,重新戴起耳機點開視頻。音樂才起了個頭,程江的臉色就變了。 畫面上,穿著中山裝的男生和穿著民國學生裝的女生一站一坐,在古色古香的游廊里演奏樂曲。笛聲縹緲,二胡悠揚,經(jīng)過改編的樂曲用民樂的方式演繹,居然有幾分超越原曲的感覺。 可程江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視頻的質(zhì)量太高,全程流暢無雜音,收音和后期處理到位,幾乎到了可以直接發(fā)布成專輯的地步。兩人看起來還是學生,多少有些稚嫩,可處理起視頻來卻是老手。 程江笑了笑,覺得自己想多了,也可能是幫忙錄制視頻的人替他們處理的。 他點開評論,想看看這999 的評論都說了寫什么,卻不想評論讓他大跌眼鏡。 ——天哪,這個小哥好高啊,手超級好看,骨節(jié)分明,小jiejie腿美手美,好想看臉啊。 ——排樓上,為什么要遮住臉啊! ——呵呵,可能是因為丑吧。拉的難聽,長的也丑。 ——樓上你才是丑吧,惡意揣測別人的長相你很棒哦? ——吃藥吧你。人家好歹身材棒,你躲在鍵盤后面怕是一無是處吧。 ——有病吧,人家都說了自己是業(yè)余的,業(yè)余能拉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行你上啊。 …… 這些評論把一些科普民樂和點評音樂有干貨的評論壓了下去。 程江這才注意到原來視頻里的兩人是遮住了臉的,剛才光顧著聽音樂,忽略了這一點。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拉二胡的小姑娘戴著口罩,吹笛子因為沒辦法遮住臉而在后期用一個大嘴猴的貼紙蓋住了面容。 他對民樂不太了解,之前評論的都是流行樂曲 ,樂曲的伴奏里大多采用鋼琴或是吉他,這一回卻覺得用民樂伴奏似乎還不錯。于是他點開原博的賬號,想要個授權(quán)讓公司剛簽的小歌手翻唱,說不定能在網(wǎng)上小火一把。 但這個叫‘古韻’的個人說明里頭就兩句話——業(yè)余的,愛民樂,愛生活。非商用無需授權(quán),自行取用,合作私信。 他想了想,直接把音頻扒了出來,打算成品出來后再艾特原博。 發(fā)布視頻的人并不知網(wǎng)絡上一番針對他們的言語混戰(zhàn)開始,把視頻丟上網(wǎng)之后便沒時間去理會評論。 二十五天的假期并不多,加上每科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戚茹和陸景行能空出三四天來練習已經(jīng)是極限。除了學習之外,陸景行有他自己的事業(yè),戚茹要兼職,賬號管理交給了網(wǎng)癮少女陸妙。 開學前一天,戚茹正在整理書包,戚奶奶在一旁做衣裳。 “茹茹,你說他們看得上我的手藝嗎?”戚奶奶嘆了口氣,望著手里的針線發(fā)愁。 戚茹放下書,握著奶奶干燥的手說:“奶奶,您都問第三遍了。妙妙不會嫌棄的,她差點就把我的衣裳搶去穿了,哪里會嫌棄呢?聽說是奶奶手工做的,還說這叫高級定制,羨慕得很。再有兩個月就能換單衣,她眼巴巴等著穿上和同學炫耀去呢?!?/br> 戚奶奶知道秀水街住的都是大戶,讓戚茹送的年禮雖然價格不高,但都是精挑細選,可衣裳不同,她覺得做給孫女穿不會被嫌棄,可送人就有點拿不出手了。 “您接著做吧,到時候妙妙要是沒見到,她要鬧脾氣的,我可受不起。再說她都量好了尺寸送來,就是相信您,我們錢都收了,總不能再給人退回去。” 拍攝視頻之前,陸妙就想給兩人買適合拍攝的衣服,是戚茹提出來說自己正好有演出裝。一套民國學生裝拿出手,陸妙便雙眼發(fā)亮,纏著戚茹讓奶奶再做一套,非要出錢買。還建議讓戚奶奶開一家手工定制的裁縫店,日后也有個事情做。 不過戚茹沒把開店的事情和奶奶說,繡花傷眼睛,偶爾做做打發(fā)時間還行,要是當做真正式工作,她懷疑奶奶身體吃不消。 兩人正說著話,門忽然被人敲響,伴隨著名角兒那標志性的汪汪聲。 “是師父回來了!”戚茹興沖沖跑去開門,果然是徐宏牽著名角在門外。 “您總算是回來了。年都過完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呀。” 徐宏笑笑,沒說自己去了哪,反而遞給她一份文件,道:“進去說。不過小七啊,還沒上學吶?!?/br> “明天開學。這是什么?”看起來像是通知書。 戚奶奶迎了出來,活動活動手腕給徐宏泡茶喝,又松了名角的狗繩,給它喂了點年貨剩下來的小餅干。 “拆遷意向書?!毙旌暾f,“這一片,就要拆了?!?/br> 戚茹一愣,戚奶奶一驚,都被這個消息刺激了。 戚茹皺了皺眉,她記得老街這片是在她高一這一年拆遷的,可時間應該沒有這么早。剛過十五就動土,臨安沒有這樣的習俗。是她的重生讓事件偏離了運行軌跡嗎? 戚奶奶則是雙眼茫然,她在這里住了幾十年,結(jié)婚生子,又看著兒子成家立業(yè),體會到人間生離死別全在老街,說拆就拆,叫她往哪里去呢。 “這是我朋友私下給的,他是地產(chǎn)方的人,實際拆遷哪有這么快,還得和各家住戶商量,安置好拆遷戶要住的地方才行。哪次拆遷沒有釘子戶,搞定了他們才行。不過這次開發(fā)商給的價錢公道,想必很快就能開始?!?/br> 徐宏見兩人面色不好,以為她們不知道拆遷為何意,在害怕日后沒有地方住。 “你家有兩棟平房,有了這筆拆遷費,小七別說上大學,連以后結(jié)婚生子的錢都有了。” 戚奶奶眼神亮了亮,她活著的動力就是戚茹,一切以戚茹為主,徐宏說了拆遷隊戚茹有利之后,她也不是太反抗了。 只是覺得有些愧對劉全友家。 “那啥,我們是買的全友的房 ,這不是占了他家的便宜嗎?” 徐宏無奈,解釋道:“買下這房都一年多了,當初誰知道這邊要拆遷。你們買他家的房還花了大價錢呢。放心吧,正常的買賣交易而已,誰都說不出半句不是?!?/br> “那就成?!逼菽棠瘫鞠雴栆粏柌疬w費有多少,但想想肯定是按面積給,自家的房產(chǎn)證都不記得放哪了,還得找出來。 但戚茹卻開口了:“我們不要拆遷費,直接要房。”意向書上給出了兩條選擇,一是選擇拆遷費,二是選擇他們自己開發(fā)留出的房。 后世的房價高得嚇人,戚茹不愿意費那個心思,付首付背房貸。開發(fā)商是中科集團,國內(nèi)企業(yè)前五十強,旗下開發(fā)的樓盤幾乎沒有出過事故,質(zhì)量高,地段好,一次性拿到兩套,一套自住一套放租,省心省力。 最重要的是,去年中科在一中附近建了新小區(qū),離一中正門只有十分鐘的腳程。自己買的話,手續(xù)肯定更麻煩。 徐宏有些驚訝,意外戚茹會做出這個選擇。 “奶奶,學費我會自己賺的,你不要總為我存著。直接拿他們的精裝房,省去了自己裝修的麻煩,離學校近,物業(yè)管理好,您也不用擔心我的安全?!?/br> 見戚奶奶還在猶豫,戚茹又指出了重中之重:“我早上可以多睡幾分鐘?!?/br> 沒有比高中生的睡眠更重要的事了,之前戚奶奶還想讓戚茹住宿,若是在學校周邊有一套房,問題迎刃而解。 “成,我們要房?!?/br> 徐宏只是來通知她們一聲,最后的意向書還沒下來,測量商談最后簽字,這個過程至少要一個月。 大事商量完成,戚茹繼續(xù)收拾課本,留兩位老人說話。她隱約猜測到師父和奶奶之間有秘密不告訴她,這次的出行恐怕戚奶奶也知道點什么,只是對她隱瞞了下來。 開學第一天,戚茹和陸景行約在陸家門口碰面。原本兩人并不順路,但臨安年前開始線路改道,昨日正式開放通車,戚家陸家和學校成了三點一線,不用再走更遠的彎路。 “你沒帶書?”戚茹見陸景行背上光禿禿,空手去學校,有些疑惑。 “要帶?不是發(fā)新書?”陸景行有幾分茫然。 戚茹:“……”好想裝作不認識他。學霸就是學霸,新學期完全不需要上冊的課本和筆記,想必全記在了腦子里。 “不用,走吧?!?/br> 到了學校,兩人鎖好車望著高一棟教學樓出了一會神。 陸景行難得主動開口,“今天就要搬走了?!?/br> 這是他們兩最后一天同班,再也不能上課傳小紙條,下課討論問題了。 戚茹倒沒什么感覺,見陸景行的機會多了去了,不在乎學校這幾天。但陸景行難得傷感一回,她應道:“嗯啊,去了新班級希望你能和同學和睦相處。別老冷著臉不說話,你的普通話已經(jīng)練得很好了。有同學問你問題別推給別人,課外活動可以和男生一起約著打球。你喜歡馬術(shù),但這里又沒有馬場,學習新的運動也好?!?/br> 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 陸景行笑了,第二次將小白牙露給戚茹看。 戚茹虛虛捂住胸口,“算了,你還是冷著臉吧?!?/br> 她閱男無數(shù)都覺得小心臟受不了,遑論那些水嫩嫩的小姑娘。一中抓早戀抓的嚴格,學校不敢對陸景行做些什么,可女生就不一定了,說不定連優(yōu)生班都待不下去。 兩人在車棚外閑扯了好一會,直到上課鈴響才踩著鈴聲進門。 班主任背著手慢他們一步,見兩人肩貼肩有說有笑走在前頭,眉頭皺了皺,想到手里的分班表,又舒展開來。 “同學們早上好。過年愉快嗎?” 底下學生都答愉快。期末考的成績果然是他們班均分第一,每個人考的都不差,美美過了一個舒服的,沒有挨罵的年節(jié)。 高嵐見大家紅光滿面,還有幾個胖了的,笑了笑,把分班表貼在了黑板上。 “這是我們最后一次班會,今天過后,我將不再是你們其中部分同學的班主任。分班表在黑板上,一會大家按照上頭的名單,收拾東西去尋找自己的班級,在那里,你們將度過剩下的兩年半,和新老師,新同學共同迎戰(zhàn)高考?!?/br> “我知道我挺討人嫌的,總逼著你們看書學習,上課早到下課拖堂。是有點煩人,我女兒也這么說我。可我這么干了一輩子,習慣了一輩子,想改也改不了了。你們是我教的最后一屆學生,再過兩年我就退休了,要是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和你們說聲對不起。” “話不多說,想必你們都能明白。行吧,自己看班級去,想互相留聯(lián)系方式的同學抓緊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br> 說完他拖著椅子坐到門口,背對大家,面朝藍天,仰著頭看旭日初升。 班級靜默了片刻,周怡悄悄抹了抹眼淚,低聲道:“戚茹,咱們班主任人挺好的,我不該討厭他。” 戚茹遞給她一張衛(wèi)生紙,應了一聲:“嗯?!?/br> 班長平日里和他接觸最多,最了解高嵐的本性。說實話,這個老師有點功利,想要帶領(lǐng)這個班最后輝煌一把,在退休之前創(chuàng)出更好的名聲,長久地留在人們的記憶中??勺罱K受益者不止他一個,學生也有份,沒什么好抱怨的。 黑板上一張文科表一張理科表,戚茹沒上去湊熱鬧,讓陸景行幫她看一眼,她則在安慰周怡。 陸景行深深望她一眼,心里不太樂意,不愿意見到兩人的名字被寫在兩張截然不同的紙上??勺罱K還是仗著身高優(yōu)勢,一眼看見了兩人的名字。 “十五班,班主任程余。” 戚茹有點開心,十五班是文科三個優(yōu)生班之一,而程余,是一中最平易近人的老師,被他教過的學生沒有不稱贊的。 “那周怡呢?看見了嗎?” 陸景行搖頭。他和周怡不熟,為什么要幫她看。 然而偏偏同桌大嗓門,將分班報了出來。 “陸景行,我、你和周怡一個班誒。喂喂喂,好歹同學半年,多少給個笑臉吧。以后說不定還能做同桌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