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趙導開始扯著嗓子催了，程璃才戀戀不舍把電話掛掉，順手翻翻微信，除了幾個天各一方的小姐妹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了。

    真不知道在莫名其妙期待什么。

    等到拍完白天的戲份，終于輪到最后那場親密戲時，天色已經(jīng)黑透，月上梢頭。

    化妝師抓緊時間給程璃和孟池補妝，板著臉把倆人都調(diào)整出了微醺動情的效果，尤其程璃，本來就長相艷麗，現(xiàn)下臉頰紅紅，雙眼含水，滿身都是風情。

    程璃穿著剛換好的絲綢長袍，坐在古樸雕花的床沿上，遲遲不愿意躺下去。

    嘖，郁悶，本來這個時間應該給許總拍照玩兒呢……

    趙導看著布置差不多了，準備開始第一次拍攝，他計劃的挺好，這個片段本來就不長，按程璃和孟池的演技來說，應該很快就能進入狀態(tài)。

    他剛想指揮程璃躺到指定位置，組里負責各種后勤雜事的小男生一頭汗地沖進來，舉著個正在鈴聲大作的手機，“趙導，這是您的吧？”

    趙導瞄了眼，是他的沒錯，不過現(xiàn)在沒心情，手一揮，“先拿走，忙著呢！”

    “不是不是，您先看看，”小男生硬是遞上去，壓低聲音，“來電人顯示的可是‘衣食父母’??！”

    趙導一愣，臉色立刻端正，示意大家都別吵，然后畢恭畢敬接起來，“許總？”

    程璃豁然抬頭。

    趙導平常也是個挺清高的人，接這通電話卻是極盡小心，“您說您說……是這樣嗎……好好我知道了……您放心絕對沒問題……再見再見?！?/br>
    寢宮里眾人齊刷刷瞅著他。

    “咳，那個——”趙導清清嗓子，宣布，“剛才成意的許總及時打來電話，提醒最近審查嚴格，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親密鏡頭，所以咱們這場啊，就暫時放一放吧?！?/br>
    程璃一臉懵地被云盈扶起來，“……許總？”

    云盈激動點頭，她知道程璃不愛拍，“是啊，咱們老大，把你給解救了！”

    看著設(shè)備紛紛關(guān)掉，大家都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休息，程璃才確信，這場戲確實臨陣泡湯了。

    劇組里人頭有限，除了她和趙導之外，估計沒人能直接聯(lián)系到許擇遙，可他遠在公司，怎么知道的？

    除非像上次……

    程璃輕輕心口一跳，加快換衣服的速度，剛把上衣套好，短褲兜里就傳來熟悉的振動頻率。

    許：“出來?！?/br>
    她下意識捂住眼，沒猜錯，真的是本人來了。

    夜空滿月如盤，清亮月光穿云破霧灑照下來，映著宮殿高墻之外的一車一人。

    許擇遙靠在車門邊，手機攥得死緊，白凈手背上青筋隆起，修長手指太過用力，被手機邊沿硌出泛白的痕跡。

    剛才寢宮里的畫面不停在眼前亂晃，只要回想起程璃身裹薄綢，萬種風情坐在床邊，旁邊孟池一臉被勾了魂兒的樣子，他就恨不能砸掉攝像機，端了整個劇組，再把她包緊了藏懷里帶走。

    幸好他維持住了最后一點理智，轉(zhuǎn)身出來打了那通電話，否則多半會被程璃看透他對她的企圖。

    穩(wěn)住穩(wěn)住，暴露太快的話，會把人嚇跑。

    許擇遙拼命說服自己，沉沉呼出一口氣，胸口的酸脹遲遲難以好轉(zhuǎn)。

    鄭景探頭探腦試探了半天，才敢捧著牛皮紙文件袋湊近了小小聲說：“許總，都在里面了。”

    許擇遙收起手機，把印著《暴君嘉藍》logo的文件袋接過來，捏了下厚度，“按角色順序排列的？”

    “您放心，”鄭景連聲保證，“絕對沒錯。”

    他撓了撓小平頭，試探問：“用不用緞帶扎個蝴蝶結(jié)?。课叶紲蕚淞?，什么顏色都有，您隨便挑?！?/br>
    許擇遙冷冷瞥他一眼，鄭景馬上立正閉嘴。

    絕不是他窺探秘密，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許總高大上的辦公桌上，居然放著好多畫風嚴重不符的萌系生日快樂小貼紙和卡片，他才懷疑程小姐可能過生日。

    真正確定，是今天看到許總悶在家里，單手做了個有失水準的小蛋糕。

    許擇遙沉著臉拉開車門，把包裝好的小蛋糕放遠，拽過嚴肅的商務手提包，從里面倒出一堆花里胡哨的卡片來，每張都認認真真親筆寫上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他專注地挑挑揀揀，選出一張素色暗花的，塞進了文件袋里，想了想覺得不滿意，又抽出來，換了張灰粉色的進去。

    鄭景在旁邊看得直著急，壯著膽子說：“許總，您從美國帶回來兩大行李箱給程小姐的禮物，隨便一樣放進去，也比卡片好?！?/br>
    許擇遙頓了頓，低聲說：“太早?！?/br>
    太早了，那時自作多情，以為程璃會記得他接納他，然而現(xiàn)在……

    如果給程璃送貴重禮品的話，以她的性格，可能轉(zhuǎn)頭就能把他拉進黑名單。

    這個階段，她最需要的，是機會和信賴。

    比如文件袋里的《暴君嘉藍》試鏡劇本。

    許擇遙目光微沉，想到程璃笑盈盈的眼睛，覺得剛才那張灰粉色也不合適，他把座椅上剩余的大堆卡片又翻了幾遍，全都看不上了。

    嘖，這個太暗，那個太花……卡片什么的，果然還是顯得太刻意。

    鄭景回頭看看路口，不禁提醒，“程小姐可能快過來了?！?/br>
    許擇遙皺著眉頭，唇角緊緊抿住，忽然問鄭景：“有筆么？”

    鄭景忙去中控儲物箱里找，“只有鉛筆……”

    鉛筆就鉛筆。

    他接過來，把文件袋翻到背面，墊在車座椅上，繼而彎下腰，在右下角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寫下“生日快樂”。

    寫完后，他垂著長睫猶豫片刻，又在下面加了個小小的字——“許”。

    卡片，貼紙，或者行李箱里滿滿帶回來的禮物，都不重要。

    他真正想要給她的，是爭取了大半年才簽下版權(quán)的《暴君嘉藍》，是這個名叫成意影視的熱門公司，是她未來在娛樂圈里，一條安全而受到保護的路。

    從前說好的，等他不再縮起身體畏懼人群，成長到有資本、配得上的那天，她就答應做他女朋友。

    他來赴約了。

    無論程璃是不是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

    ☆、13.13.

    程璃像玩尋寶游戲似的，按著許擇遙發(fā)來的微信提示往外走時，迎面碰上了等在寢宮臺階下面的孟池。

    孟池一雙眼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看到她就傻兮兮地笑，“姐，你要回酒店嗎，咱們一起吧。”

    程璃停下腳步，盡量耐心地說：“弟弟，上次聚餐，姐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么?！?/br>
    怎么還一副少男懷春的小表情。

    “我知道，”孟池低下頭，“我沒敢想別的，就是想跟你聊聊天?！?/br>
    他咬咬下唇，語氣鄭重不少，“姐，你還沒上網(wǎng)看吧，剛才《暴君嘉藍》正式官宣主創(chuàng)團隊了，導演編劇服化道具全是超級重量級，現(xiàn)在各公司都使勁兒找門路塞照片呢，我經(jīng)紀人正在幫我爭取男三號的試鏡。”

    程璃心里沉了沉，微笑，“那恭喜你了?！?/br>
    孟池有點急，“姐，你這么好看，演技也厲害，找經(jīng)紀人說說情，幫你試試不行嗎？”

    程璃心想，這種重量級的大制作，宋經(jīng)紀人手底下兩個當紅女星都要搶著上，而且經(jīng)過緋聞被別人認領(lǐng)的事，宋經(jīng)紀人以為她得罪了許總，正對她冷淡著呢，怎么可能給她機會。

    手機又震了。

    許：“快點?！?/br>
    “謝謝你告訴我，”程璃不欲跟他多說，臨走前，想到了什么，回頭問，“有沒有官宣出品方？到底是哪家買了版權(quán)？”

    就算沒機會參演，但總想知道自己最喜歡的作品花落何處，靠不靠譜。

    孟池說：“目前什么傳聞都有，還沒正式公開，不過應該就在今晚?！?/br>
    程璃點點頭，揚了下手算是告別，按許擇遙發(fā)來的提示快步朝拍攝場地外面走，繞過人流多的地方，一面漆紅的高墻之下，熟悉的修長身影靜靜立在那里，影子被疏淡燈光拖得老長。

    還沒走近，就感覺到那人身上籠罩的淡淡壓迫感，貌似全是沖她來的。

    程璃挺了挺背，不甘心被他氣勢壓倒。

    然而他開口：“你告訴我，今晚是跟群演的打斗戲?！?/br>
    一句話讓程璃沒轍了，的確是她說謊在先，揚起的頭也耷拉下去，“趙導突發(fā)奇想的，我也沒辦法?！?/br>
    “愿意拍？”

    “當然不愿意，”程璃豁然抬頭，她向來對親密接觸的戲份是能免則免，“這不是導演要求，被迫無奈么?！?/br>
    “不愿意”三個字稍稍化解了許擇遙胸口郁結(jié)的難受，眸光軟下來，盯著她，“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位置?！?/br>
    他挑了挑眉，“現(xiàn)在這部網(wǎng)劇是成意影視投資的，你在劇組里，有權(quán)利說不?！?/br>
    瞧這話說的，滿滿王霸之氣。

    老板這是特地跑來教她反抗導演，還沒紅就先耍大牌，做叛逆少女嗎？

    程璃嘴角忍不住翹起，被《暴君嘉藍》壓沉的心逐漸回升，笑著打量一臉鄭重其事的許擇遙，“不是說好不來了嗎？”

    “你自說自話，”許擇遙低哼，“我又沒答應。”

    行吧，他總有道理。

    程璃根本沒發(fā)現(xiàn)她此刻的心境，跟剛才應付孟池時完全不同，訓練有素地低頭翻著手機里整理的家常菜譜，“那今晚就做rou末茄子和……”

    出來時太急，她臉上妝還沒卸，微醺的紅跟肌膚融為一體，自然地暈在眼角眉梢里，長發(fā)拆了頭飾后隨意地披散著，幾根發(fā)梢順著領(lǐng)口鉆進雪色前胸的邊緣。

    許擇遙喉嚨干燥，眼眶都微微熱起來，強行移開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掃過她短褲下白皙筆直的細長雙腿，腳上隨意趿拉著一雙黑色人字拖，小巧指甲保持干凈的本色，飽滿瑩潤，折著淡淡月光。

    他覺得心臟不太好，砰砰砰跳得有些頭暈目眩。

    “不用選了，我馬上要回公司，不留下吃飯，”再看下去，膨脹的血管都要超負荷了，他盡可能板住臉，維持著冰冷面具不掉，“今天過來，是要你兌現(xiàn)承諾的?！?/br>
    沒錯，說好的星期四晚上，他答應拍照，她滿足條件。

    程璃爽快地點點頭，“你盡管提吧，只要別太過分，等我做到了，記得讓我多拍幾張照?！?/br>
    男色惑人啊，睡前躲被子里看看，非常有益身心健康。

    能被她這么惦記著，許擇遙第一次對自己的外貌有了感激，他抬起右手抓著的文件袋，“給你的條件，拿著?！?/br>
    程璃好奇走近，沒等接過來，先看到上面偌大的古體字，暴君嘉藍，括號里端端正正寫著，試鏡劇本。

    她腳步忽然頓住，心跳仿佛停了片刻，繼而瘋狂地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