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看著貝芷意擰著她細細的眉頭，眼眶微紅的和他對視。

    他有一點奢望，奢望貝芷意能懂，哪怕只有一點點。

    “你……等一下?！迸苏f話仍然是細聲細氣的，急急忙忙的站起來，赤著腳跑進她的房間，翻箱倒柜之后又赤著腳跑了出來。

    手里拿著一包糖果，額頭上因為剛才動作太大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拆開了那包糖果，往他手心里塞了兩顆。

    ……

    和安瞪著手里的糖。

    他認識這個糖，曾經(jīng)有一度，美國的賣場把這種糖當(dāng)成中國特產(chǎn)放在進口區(qū)。

    藍白色的包裝，上面有一只極其愚蠢的兔子。

    “我初中的時候，同桌是個有點胖的男生?！彼掷锬弥枪痈O窸窣窣的，“他成績不好，但是每天都很開心，經(jīng)常在上課的時候偷偷摸摸的吃糖。”

    “我爸爸mama很嚴厲，這種糖果零食在我們家是不可能會有的，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別人送了，我爸爸mama也會拿出來分給鄰居或者親戚的小孩，所以每次我同桌偷偷摸摸吃糖的時候，我其實都很想吃?！彼悬c羞澀。

    像個孩子一樣，和安說了真心話，她也急急忙忙的想要用真心去回饋。

    “我讀書的時候體育很差，但是中國的中考是要算體育成績的，我爸媽在初一的時候，就讓我每天必須練兩個小時體育才能放學(xué)?！?/br>
    “那個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偷偷的看了和安一眼，“初二的時候，女孩子的那個來了……”

    聲音越來越小。

    和安眨了眨眼，他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和面前這個女人羞澀得跟他訴說女孩子初潮的故事，讓他有些找不著北。

    “我不敢跟我爸媽說，練習(xí)跑八百米的時候太痛了，腿軟摔了一跤，膝蓋手肘都破了?！?/br>
    “然后我的同桌給我吃了一顆糖?！?/br>
    “他跟我說糖果是獎勵，因為我摔跤了不敢回家怕爸爸mama罵，跑到洗手間洗干凈傷口，又跑到教室換上了長袖長褲的運動校服，他覺得我這樣很勇敢?！?/br>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收到的獎勵，就是這個。”

    她指著和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

    所以等她工作有了收入以后，她身邊一直帶著這種糖。

    很累的時候吃一顆，當(dāng)成給自己的獎勵。

    奶糖粘牙，奶味很重，并不算特別好吃，但是它很甜。

    充足的糖分可以讓她暫時忘記現(xiàn)實的殘酷，她偶爾還會記得那個小胖子的笑臉，牙齒快要蛀光了，考試成績永遠是班級倒數(shù)前五，可是他很開心。

    哪怕他們短暫的同桌生涯，他們兩個說的唯一一次和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話，就是那次他給她一顆奶糖。

    她覺得和安剛才說出的那些話，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安說他說完了之后的表情，讓她想起她小時候渴望被贊賞的樣子。

    所以她想起了大白兔奶糖。

    真的把這個故事說出來，她看著和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又有點局促了。

    同和安之前說的那些話相比，她這點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經(jīng)歷，簡直幼稚到可笑。

    “那個……其實這糖不好吃?！彼噲D把奶糖拿回來。

    和安合攏掌心。

    他消化了一下貝芷意剛才的話。

    用很不可思議但是又無可奈何的語氣，幫她總結(jié)了一下：“你現(xiàn)在是用別的男人哄你的方法拿來哄我？”

    ……

    貝芷意被這個新奇的角度驚到，傻眼。

    “那胖子跟你同桌了幾年？”他陰森森的。

    “……奶糖之后就換位子了。”她來了初潮之后，他父母就找到了她的班主任，換了個女孩子的同桌。

    人家是小胖子……不是胖子。

    去掉個小字感覺很兇……

    ……

    和安第一次，對貝芷意父母的嚴厲管教有了些好感。

    要不然這女人很有可能因為一顆糖就被人騙走了。

    他面無表情的剝開一顆糖塞到嘴里，嚼了兩下，粘牙。

    “不好吃?！彼麑嵲拰嵳f，小孩子的口味，全是奶粉的味道。

    然后沒收了貝芷意手里的一整包奶糖，振振有詞：“我戒了煙草嘴里需要有能嚼的東西?！?/br>
    省得她吃到奶糖就想到胖子。

    “我中學(xué)的時候也挺胖的?！彼较朐綒?，氣到胡說八道開始脫口而出。

    “……”貝芷意接不了話。

    她有點可惜她剛剛拆開的奶糖，出國就帶了兩袋子，這是最后一袋了。

    “以后不許吃這種糖了，對牙不好。”他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之后，氣到面目模糊。

    這女人用別人哄她的招數(shù)來哄他，而他居然覺得挺受用。

    嘴巴里膈應(yīng)的要死的奶糖，多嚼兩下之后，居然覺得奶香還挺醇厚。

    “哦?！备静恢绖偛虐l(fā)生了什么的貝芷意乖乖的點頭。

    她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和安現(xiàn)在看起來沒那么難過了。

    小胖子給的奶糖，時隔多年之后，仍然是有用的。

    她心里隱隱的有些高興。

    “我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都很普通。”她細細碎碎的，“剛來這里的時候，你們每天的工作都讓我覺得是在看電影?！?/br>
    那么精彩豐富的人生。

    “你那些說不出口的話，不說也沒關(guān)系的?！彼粗桶彩掷锏哪烫恰?/br>
    因為說了，她不一定能夠完全理解，也不一定能夠感同身受。

    但是和安難過了，她會有窒息感。

    她不想經(jīng)歷這樣的窒息感，所以她不想和安難過。

    “我只是覺得，不需要你去做那件事。”那么決絕的，因為絕望才不得不做的事。

    “你們其實見過很多世面，有很多的選擇?！彼粗嬲\的，“所以不要選那么絕望的選項?！?/br>
    她這樣一輩子被困在鋼筋水泥乖巧牢籠里的人，因為一次叛逆，就找到了和安。

    所以她覺得，和安他們這樣，對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一定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他不會絕望的。

    一定不會。

    “第三次。”和安帶著奶味的嘴唇貼上了她的，然后幫她計數(shù)。

    他又笑了，這一次卻不再悲傷。

    他吻著她，用她記憶中的獎勵的味道。

    唇齒相依，他的復(fù)雜和她的單純，在這樣的奶味下，變成了純粹的甜。

    “第四次?！彼^續(xù)計數(shù)，灰綠色的眼眸里，絕望的痕跡，終于越來越淡。

    第29章

    去島嶼南面的那一天，和安十分罕見的穿了正裝，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長褲，只是襯衫袖子擼到了手肘，風(fēng)紀扣是不可能扣得，松開了兩三顆扣子，一大清早買了早飯后就坐在廚房里嚼奶糖。

    貝芷意喝小米粥的時候偷偷的看了和安一眼，和安從善如流的又解開了一顆扣子，沖她咧咧嘴。

    ……

    她覺得她臉皮已經(jīng)慢慢的開始變厚了，起碼這一次沒有噎到，而且趁著他解扣子的時候，她還見縫插針的又偷瞄了一眼。

    這次終于成功的被小米粥噎到，一陣咳嗽。

    “下次想看什么就直接說，全脫了都行?！弊蛱焱砩媳豁樏暮桶惨淮笤绲膕ao包兮兮，一嘴的奶味。

    “……老子喜歡的女人未成年，你們兩個能不能做個人？”依坦咬牙切齒。

    “中午投資人過來的時候記得把衣服穿好，我房間里還有發(fā)膠。”維克多嘮叨成了老媽子，“該有的牌面還是應(yīng)該要有，你怎么說也算是小半個投資人，不要弄得跟流氓一樣。”

    維克多的心情也很好，有種終于把和安托付出去的感慨。

    這是個曾經(jīng)學(xué)開快艇只是為了尋死的男人啊，四年時間，終于隱隱的有松開眉頭的跡象。

    “你要不要再加一碗？”維克多越來越覺得貝芷意順眼，低眉順目的樣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

    已經(jīng)吃得快飽的貝芷意只能又盛了一大碗小米粥，紅著臉吃到撐。

    她被夸獎了。

    她給和安的方案，被維克多夸張的稱之為世紀公關(guān)營銷案例，外向的外國人向來不惜贊美之詞，她在這個地方，連在雞腿里面多加了幾片香葉，都能被夸獎成靈性的東方美食。

    她知道她在這里的參與感變得越來越強，不單單只是因為和安，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她每天早上微笑著起床的原因。

    她有些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心靈雞湯會一直鼓勵大家多走走多看看，走出自己熟悉的生活軌道，真的能看到一些從來沒看到過的風(fēng)景，那些風(fēng)景，可能可以改變你的一生。

    ***

    和安接待投資人的方法和貝芷意想的不太一樣，中午之后，小島上來了一艘船，船上除了出去接人的村長和特殊時期護航的海上巡警外，下來了一波人。

    西裝革履，貝芷意這段時間都快要刻意遺忘掉的都市里的人。

    他們叫和安wilson先生，而和安，連握手寒暄的姿勢，都讓人覺得陌生。

    他把襯衫風(fēng)紀扣扣上了，擼起來的袖子也放到了合適的位子，板寸頭抹上了維克多房間里的發(fā)膠，他站在陽光下，藏好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棱角每一塊肌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