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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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蘇璇的感覺極復(fù)雜,先是怨他害父親殞命,待知悉他在門中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又怨恨他為何不收自己為徒。這本是他欠她的,卻長年不聞不問,任她在門中平庸無名,反而對一個卑賤的小胡姬翼護(hù)關(guān)照。如今當(dāng)著師弟師妹受斥,石妙羞惱之下不顧身份,梗著脖子嗆道,“這話門中其他長老也說過,有什么錯,何況她的劍技本來就不如人,難道還不許說?” 蘇璇淡淡道,“你既不是長老,有什么資格評說。不如人就可以肆意欺弄?你先同她交手傷了她的臉,長歌又接著迫戰(zhàn),到底是為切磋還是欺凌?” 沈曼青一捏石妙的手,拉著她跪下來,“請師叔寬恕,是我們錯了?!?/br> 殷長歌同時跪落,大氣不敢出,唯有石妙仍是不服,倔臉不語。 蘇璇沒有再說,讓三人去了,自己向院內(nèi)行去。 灶房煙氣裊裊,一壺水初溫,阿落已奔到他所居的臥房,將置在篋中的被褥取出來鋪展平整,又將茶具取出清洗,纖細(xì)的身影忙碌不停。 蘇璇喚過她,將劍冊遞在她手中。 阿落驚訝的接過來,這冊子她原來當(dāng)寶貝一般,放在枕頭底下壓著,有一日忽然不見了,整座院子翻遍也尋不出,后面的劍式也沒法再練,不想師父一回來就找到了,她慚愧又不安,“師父——” 蘇璇很想如過去一般揉一揉她的頭,然而她已經(jīng)長大,不再是孩童,只溫聲道,“不必忙亂,這次回來要住幾天,師父給你買了幾身衣服,帶了些糕餅和小玩藝,擱在院里的石案上,自己去看?!?/br> 阿落忘了身上的疼痛,像一只滿懷信任與依賴的雛鳥,仰起臉歡快的應(yīng)了一聲。 葉庭聽說師弟已歸,處置完手邊的事務(wù)就尋了過來,恰好撞見廊下一師一徒在行功。 阿落端正的打坐調(diào)息,蘇璇一手按在她背心,以真力引導(dǎo),旁邊放著一個玉瓶,葉庭拾起來一看內(nèi)里空空,若有所悟。 小胡姬入住后少有離院,連葉庭也有數(shù)年未見,此刻打眼一瞧,見她長開后眉目深楚,骨線勻柔,精致明麗,竟是胡女中也少有的絕色,葉庭不喜反憂。蘇璇不會讓徒弟在深山藏一輩子,一旦入了江湖,過于漂亮的胡姬極易引起非議,于門派和師弟都未必是福。 一柱香后蘇璇收了行功,吩咐徒弟,“好了,你去練一練劍法,看與平日可有不同。” 阿落一睜眼瞧見葉庭,嚇了一跳,僵硬的行了禮,抓起劍就跑了。 葉庭中斷思緒,拋了拋玉瓶,“你給她服了什么?” 蘇璇知道葉庭必會過來,預(yù)先將茶具放在廊下,提起水壺放在泥爐上燒熱,“轉(zhuǎn)神丹,上次助西岳得的,我本想拒了,后來念著給阿落不錯,就收下了?!?/br> “西岳閣的六陽轉(zhuǎn)神丹?”葉庭眉一挑又平下來,搖頭道,“凝脈煉髓的奇藥,也只有你用得如此隨意?!?/br> 蘇璇不以為意,“我又不需要,阿落用了還能有些進(jìn)益,要不是我將她一個人扔在山上,她也不會學(xué)得七零八落,被同門都比下去?!?/br> 葉庭對此毫不意外,“誰讓你為了收她將長老全得罪了,我的徒弟就是長老幫著教,只需我偶然點撥,都練得不錯。” 蘇璇淡道,“那兩個我也見了,回來時正好在,大概經(jīng)常過來欺負(fù)阿落?!?/br> 葉庭聽出師弟不快,反而笑起來,“這也是一種修煉,不然山上還有誰肯和她對戰(zhàn),你當(dāng)年遍身是傷都不懼,如今卻心疼起徒弟了。” 蘇璇無話可說,他也明白其中的矛盾。正陽宮一向鼓勵弟子切磋斗技,正是因為學(xué)劍必須與人對陣,否則招式空而不實,難有精進(jìn),只是阿落太過單純乖巧,怎忍見她生生受欺。 水沸了,不等蘇璇動手,葉庭提壺煎茶,“你也不必過憂,這院子里的衣食器物是我督著給的,冬炭還是連你的份例一起,絕沒有短了她的?!?/br> 正陽宮經(jīng)常要迎接高官顯貴,格外講究禮儀,門下的弟子對于烹茶、品香一類的雅藝也是必修,葉庭是掌門大弟子,一套儀程尤為熟練,不一會兩碗碧色的茶湯已擺在面前。 這些技藝蘇璇也習(xí)過,遠(yuǎn)不如葉庭用心,多半混賴過去,后來隨了師祖更是專心修劍,想吃茶就去尋葉庭。近年他在江湖行走,葉庭主理門派內(nèi)務(wù),兩人少有相聚,一品之下格外親切,蘇璇暫時放下了心緒,“師兄的茶還是一樣好,對了,上次你在少林品的犀明茶,我也嘗了,的確是厚重獨特?!?/br> 葉庭當(dāng)年不過隨口提及,聞言心頭一動,“你在何處所得?犀明茶珍罕貴重,極是少見?!?/br> 蘇璇微笑不語,葉庭長嘆了一口氣?!坝秩チ爽樼穑俊?/br> 他沒想到下一句話更可怕,蘇璇道,“師兄,我想請沖夷師叔替我去瑯琊王府提親?!?/br> 葉庭啞然,揉了揉額角不語,正陽宮的弟子雖可選正式入道或從俗嫁娶,但擇了后者必須離山,從此不再是門派之人。以蘇璇如今的聲名,一旦成親,門派內(nèi)外不知何等震動。 蘇璇這次回山就是要與他商議,“不巧師父去昆侖赴會了,師兄正好替我想一想,等師父回來該怎么說,等年底郡主的孝期就滿了,必得提前安排。上次面圣的賜賞有多少,加上我這些年放在你那的銀錢,夠不夠買間宅子?你覺得擇哪一處定居合適?她畢竟是世家小姐,太偏僻的地方只怕不慣。” 一連串問得葉庭腦仁疼,作了個手勢止住,“我都奇怪瑯琊王府和威寧侯府居然沒有修書嚴(yán)責(zé)師父,給你混賴了兩年,居然還想讓門派替你提親?你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揭開,本門有多被動。何況你們身分懸殊,阮家根本不可能許婚,她的兄長又與威寧侯是至交,萬一不成,你是要把人強搶出來?” 一句話問中蘇璇心坎,他早知薄阮兩家是世交,卻不知薄景煥原來心系于她,直到霍家遞消息才知求娶一事,事后去威寧侯府解釋,幾度被拒之門外。他雖問心無愧,到底傷了情份,這位結(jié)義兄長大概一生都不會寬諒。 葉庭勸了數(shù)次都無效,實在頭大,“近期我聽得道上消息,威寧侯身邊仿佛有朝暮閣的人。” 蘇璇不禁動容,“師兄懷疑他是朝暮閣背后的人?如果真是他,怎么可能在探王陵的同時安排郡主游紫金山?” 這也是葉庭在思索的一點,審慎道,“或許不是主使,但很可能有所牽連。” 蘇璇想了一陣,“有兩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守長沂山莊時,威寧侯致書讓我去瑯琊王府,我本疑心太巧,直到真見了追魂琴,就未再深想;后來我與郡主之事,也是威寧侯最先覺察,那時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了金陵,不知怎會探出了消息?!?/br> 葉庭面色微變,越想越深,“這些事你為何不早告訴我,能追蹤你的人極少,必是郡主身邊伏了人,若真是朝暮閣,如此隱而不發(fā),必是有更兇險的目的。近年你帶領(lǐng)各派反攻,令朝暮閣步步收縮,大不如前,他們最恨的就是你,誰知會如何算計。稍有不慎你與郡主聲名全毀,門派也會大受影響,師兄最后勸你一次,這段私情害人害已,趁著尚未被天下人所知,趕緊了斷,你與她還能各得其安?!?/br> 蘇璇沉默了許久,低聲道,“師兄,我以前別無雜念,一心精進(jìn)劍法,以為會像你一般入道守山,卻意外對她動了心。她有那么多王孫公子追逐,唯獨屬意我,我怎么能辜負(fù)。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也知她身份特殊,實在無法,我就帶她隱姓化名去往山海之邊,天大地大,終有相守之處?!?/br> 話已至此,再說也是枉然,葉庭發(fā)自肺腑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送走了葉庭,阿落還未回來,蘇璇依著回山的慣例去祭掃師祖的墳塋。 除草拭碑,燃香焚紙,石碑的邊緣凝著斜陽的輝光,他注視了片刻,腦中忽然一陣眩暈。 等他定過神,日頭已經(jīng)墜下去了,山與天的交界暈著一團(tuán)模糊的昏黃,山風(fēng)如嘯,透骨生寒。 一疏神竟像過去了許久,蘇璇正覺得奇怪,見地上有血,色如初凝,他肅然循跡而去,在十余丈外發(fā)現(xiàn)了幾只白鶴。 白鶴早已死透了,每一只死狀相同。 長長的頸不自然的彎曲,鶴喙僵硬的半張,好像前一刻還在鳴叫著飛起,后一刻被一劍斬裂,優(yōu)美的軀體幾乎斷開,染血的白羽飛散,草地上腥紅點點。 這里是正陽宮的腹地,靈鶴是山上長年馴豢,不可能有人來此刻意斬殺。 蘇璇環(huán)顧左右毫無人跡,一種異樣的不詳侵入了心頭,他佇立了半晌,幾乎是下意識的拔出了腰間的輕離劍。 純澈的輕離明如秋光,邊緣一縷殘紅的血。 緩,緩,瀝,落。 第63章 故人絕 陽光斜入窗扉,映得屋內(nèi)富麗明亮,汝窯瓶中的芳花絢爛如錦,妝臺上的銅鏡纖毫畢現(xiàn)。 鏡中映著一張老婦人的臉,一雙纖白的巧手正在為她整理滿頭銀絲,梳落成一個典雅的發(fā)髻。 老婦人左右瞧了一陣,對著身后的女子慈愛的微笑,含著一絲憫嘆,“還是奴奴手巧,偏偏造化弄人,幾度蹉跎,也不知祖母還能不能活到你出嫁的時候?!?/br> 女子攬住老婦人,清麗的容顏比花更美,正當(dāng)女子最好的風(fēng)華,“祖母精神越來越好,一定會長命百歲?!?/br> 青春紅顏與蒼皓白發(fā)在鏡中相對,阮家祖母拍了拍孫女的手,“到年底你就要出孝了,婚事也得及早安排,不然萬一老婆子撐不住,奴奴又要耽誤了?!?/br> 阮靜妍手一顫,跪下來喚了一句,“祖母。” 老婦人見她神色有異,令環(huán)繞的侍女退下去,待屋中別無旁人,阮靜妍主動道出,“祖母,我心底有喜歡的人?!?/br> 為避免祖母過度憂煩影響病情,阮靜妍已經(jīng)忍了許久,此刻她如兒時一般伏在祖母膝上,細(xì)細(xì)密密的將一切訴來。十三歲荊州遇險,十七歲金陵重逢,厲王陵舍生相救,斗琴時傾力相助,甚至太皇觀的情定,她第一次對親人坦言與蘇璇有關(guān)的所有。 近年蘇璇有暇必會來探,阮鳳軒阻止不了,唯有睜一眼閉一眼,讓下人在一旁監(jiān)看。兩人在庭院中相會,閑敘品茶,聽琴觀花,從無逾距,感情卻越來越深,她只盼等孝期滿了,兩人從此甜蜜相守,再無分離。 老婦人驚異萬分,聽到兩朝黃金與神秘的貴人時大震,握得她的手發(fā)緊,等阮靜妍將所有的事情敘完,老婦人許久未曾說話,足有一柱香后才道?!芭@些可有和你哥哥說過?” 見阮靜妍搖頭,阮家祖母長出了一口氣,兩朝黃金是何等份量,敢在龍脈尋寶,對世家貴胄隨手屠戮的逆謀者又是什么份量,經(jīng)歷了一輩子風(fēng)霜的老人掂得出厲害,望著孫女格外沉重,“這些事,誰也不能說,說出去就是禍?!?/br> 阮靜妍聽得出老人的不安,“蘇璇也是這樣說,祖母放心?!?/br> 老婦人仍有深深的憂愁,“你哥哥不曉事,心竅又淺,只能當(dāng)個富貴閑人,真有什么災(zāi)劫,他未必護(hù)得住你,不如什么也不知道。正陽宮的后生救了你幾次,也是有緣,為善而不欲人知,更是大善,難怪你傾心于他,可他既無家世門第,還是個游俠——” 老婦人說到此處,擔(dān)心更甚,嘆息道,“有道是善泳者死于水,他既是游俠,一生爭斗,等于在刀鋒上走,世事無常,將來有什么好歹,你可怎么辦。” 阮靜妍扶著老人的膝道,“祖母,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一定不會有事?!?/br> 老婦人撫著孫女細(xì)嫩光潔的臉,苦笑道,“你一個小女兒家哪里懂,縱然他是個真英雄,英雄的妻子豈是好當(dāng)?shù)?,他大義為先的助人,你就要被擱下,遠(yuǎn)不如世俗夫妻安寧度日。何況你從小長在錦繡堆,從未感受生活之難,哪過得了布衣平民的日子?!?/br> 阮靜妍沉靜而勇敢,“祖母說的我懂,然而我能與他相伴一刻,就多一刻歡欣,哪怕來日坎坷流離,窮困潦倒,我也心甘情愿?!?/br> 老婦人痛心又不忍,“癡兒,癡兒!” 阮靜妍依著老人,眼角盈起淚光,“祖母,哥哥絕不會答應(yīng)蘇璇的提親,可我只想嫁給他,如果有一天我離了家,請祖母不要憂掛,我一定是平安喜樂?!?/br> 老婦人潸然落淚,擁著孫女久久不語。 次日瑯琊王夫婦來請安,老婦人將阮鳳軒單獨留下,起了話頭,“奴奴的孝期快到了,你做兄長的有何打算?” 阮鳳軒做了瑯琊一地的主人,蓄了短須,看起來略為成熟了些,“我打算與威寧侯府聯(lián)姻,景煥兄至今未娶正妻,一直在等奴奴,他如此深情,meimei嫁去必不會錯,祖母大可放心。” 老婦人又道,“你可知奴奴心里有人?” 不說還好,一說阮鳳軒氣得不打一處來,“都怪我當(dāng)時聽了她的鬼話,沒將她在熱孝里嫁了,還以為給些時間她能想明白,結(jié)果跟蘇璇到現(xiàn)在還有來往,要不是我壓著,風(fēng)言風(fēng)語早不知傳成什么樣,哪個王侯世家能由著她這般胡來?” 老婦人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威寧侯再好,她終不喜歡,心里已經(jīng)認(rèn)準(zhǔn)了人,就算硬嫁去金陵也過不好?!?/br> 阮鳳軒沒好氣道,“她是鬼迷心竅,被哄得什么都忘了,如今蘇璇人都瘋了,她還不肯清醒。” 老婦人一怔,準(zhǔn)備好的勸語頓時止了,“你說什么?” 阮鳳軒冷笑一聲,“全天下都知道,蘇璇不知怎么犯了瘋病,見了誰都砍,已經(jīng)有幾次亂殺無辜,清醒后什么都不記得,換成普通瘋子早給亂棒打死了,偏是他武功太高,誰也奈何不了?!?/br> 老婦人怔然良久,幾乎不能置信,“怎么會這樣,奴奴可知曉?” 阮鳳軒提起來更惱,“我早和她說過,她覺得我是故意欺騙,就是不肯信,還做夢等蘇璇來接,當(dāng)我選威寧侯府是害她一般,要不是我親妹子,我都懶得管?!?/br> 老婦人半晌才蠕動了嘴唇,“好好一個人,怎么說瘋就瘋?” 阮鳳軒對蘇璇切齒已久,聽了消息其實頗為解氣,恨恨道,“誰知道,有的說他天生就有病,所以武功才高得驚人,也有的說是練功走火入魔了?,F(xiàn)在外頭人人自危,誰見了他都怕,我看他還不如早點死了,免得遺害他人。” 老婦人露出了深深的悲憫,良久顫然痛聲,“可憐的奴奴——我可憐的——” 名滿天下的蘇璇瘋了。 一個天生光明,救危濟(jì)困的英雄,突然成了一個神智顛狂,胡亂殺人的惡魔。 消息不脛而走,散遍了整個武林,最初誰也不信,但隨著一次次事件爆傳,人們開始動搖、懷疑、畏怖,恐懼。沒有人能抵擋蘇璇的劍鋒,曾經(jīng)倒下的魔頭不能,吞并過半個武林的朝暮閣不能,普通人更不能。 桂陽的營家莊遇匪患,白日被蘇璇所救,夜里卻被蘇璇所屠,滿莊無人生還。 衡陽施家被一夜間殺了二十七口人,臨賀的孫家九口人慘死,平樂的李家橫尸累累,涂山十三戶農(nóng)家遭殃…… 蘇璇所過之處慘案頻發(fā),傳聞他披發(fā)砍殺,如瘋似魔,所過之地尸橫遍野。沒有人明白他為何發(fā)瘋,卻從漫天沸騰的傳言中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阮靜妍聽過兄長轉(zhuǎn)述的各種消息,她一個字也不信,仍然靜靜的等待情人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