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桓愣住了，刺激太大，他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沈天樞也愣了，他喃喃道：“人呢？不是說好了阿璇在這里么……”

    “她、人、呢！”

    一聲暴喝，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楊桓額角的青筋暴起，聲音如同九霄的雷霆一般，令人心顫！

    跟隨而來的士兵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楊桓卻一腳踢翻了方才他派去看清璇的那個侍衛(wèi)，他咬著牙，聲音仿佛從陰曹地府里傳來的一樣可怖：“你方才不是告訴本相，郡主就在這里么？”

    他的身上散發(fā)著絲絲寒意，那侍衛(wèi)被他這么一瞪，覺得自己快要被凍住了一樣。

    他顫顫巍巍地說道：

    “丞相……丞……相……小的……”

    楊桓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有那么多耐心聽這侍衛(wèi)掰扯，他狠狠一腳跺在了那人的心口上，那人吐出了一口血，可令人吃驚的是，那團(tuán)血里，竟然有一條白色的，正在蠕動的蟲子！

    “怎么回事！”

    眾人震與楊桓的怒火，不敢言語，唯有明珠，蹲下來仔細(xì)看那蟲子，疑惑的說道：“這是蠱蟲呀，可以控制別的的行動的，咦，奇怪，怎么會有人給他用蠱蟲？”

    楊桓頹然坐在了椅子上，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氣一樣。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從談判開始的時候，清璇就不在軍營中，那衛(wèi)國的老頭，控制了他帶去的士兵，騙他說，清璇還在。

    ******

    楊桓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他幾番派軍隊(duì)攻擊衛(wèi)國，可衛(wèi)王無奈，親自修國書，說道：“丞相，孤本意將沈小姐歸還于你，可山路難走，沈小姐不幸，跌入萬丈深淵，怕是……還請丞相原諒！”

    楊桓那個暴怒，當(dāng)時就扔了書信，當(dāng)場立誓，永生永世，與衛(wèi)國為敵。

    原諒，原諒你個老母！

    奪本相摯愛，本相永生永世與你勢不兩立！

    起初楊桓還懷疑是不是百里策偷偷私藏了清璇，可衛(wèi)國京城中的探子告訴他，衛(wèi)國的太子已經(jīng)安安心心同林蔓如成婚，并無其他姬妾。

    楊桓失魂落魄，到了衛(wèi)王說的那座山前，詢問了當(dāng)?shù)氐拇迕瘢迕褚舱f，當(dāng)天確實(shí)看見一個衣著華美的小姑娘墜崖，他當(dāng)時想救來著，卻沒能抓住那個姑娘。

    楊桓閉上了眼睛，淚水自眼角滴落，難道衛(wèi)王說的，是真的么？是清璇不慎掉到了這懸崖之下嗎？

    是自己又來晚了么？

    清璇啊……

    ********

    楊桓終究是不愿意相信清璇墜崖的事實(shí)，他雖每日借酒消愁，但卻派了大量的錦衣衛(wèi)在商國、衛(wèi)國上下搜查，一旦看見年齡相仿，樣貌相符的少女，立刻帶到京城，讓他審問。

    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了，又是一年的春暖花開，此時距上一次楊桓與清璇的分別，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整整五年了。

    五年的時光，竟就在這蹉跎中悄然流逝，若是當(dāng)初未曾有那么多坎坷，也許他與清璇的孩子，已經(jīng)會背《論語》了。

    城東的郊區(qū)，有一個習(xí)俗，便是在春日到來之時，舉行“春社”。

    自然是祭奠農(nóng)神，叩謝東君的意思。

    往常這樣的祭奠，皆是由鄉(xiāng)長組織便好，可是今年的春社，卻略略有些不同，甚至連巡撫都來組織此事。

    皆是因?yàn)?，今年的春社，楊丞相也要來?/br>
    楊丞相什么人物啦！人家輕輕松松化解了商國亡國的危險(xiǎn)，在百姓中，那可是神一樣的存在！

    這樣的人物，自然有官員貼著送著，要把自己家閨女送給楊桓做妾的。

    可惜楊桓卻對這些姑娘，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

    拒絕的次數(shù)太多了，流言蜚語便也起來了，有人說楊桓是早年征戰(zhàn)損了根本，不能近女色，當(dāng)然就有人出來維護(hù)他們的神祗：

    “嚇，你們懂什么，人家丞相是天上的神仙轉(zhuǎn)世，人家能看得上凡間的姑娘么？”

    這話說的有點(diǎn)扯，擱在以往，楊桓還會笑笑，但是現(xiàn)在，楊桓聽了之后，臉上卻沒有半分神情。

    她不在了，這世上也沒有什么能讓他開心的事情了。

    他退隱之心越來越明顯，又是早朝也能心不在焉，小皇帝急在心里，下了朝，淚眼汪汪的把楊桓找來，對他說道：“丞相，朕再不會讓丞相失望了，還請丞相……”

    楊桓卻擺擺手，說道：

    “陛下，微臣這般，并非因?yàn)楸菹?，自清璇……之后，微臣便一直在想這些事，若非為這官職所累，微臣定不會讓清璇受這些委屈，故而微臣今日懇請陛下罷了微臣的官職，準(zhǔn)許微臣解甲歸田。”

    小皇帝震驚！

    他當(dāng)然不愿意楊桓走！

    從前與楊桓作對，總有一些孩子與家長鬧脾氣的感覺，你讓朕做什么，朕偏偏不去！就要和你反著來！

    心中總是有個潛意識，朕的爛攤子再大，總有人替朕收拾。

    可是如今，楊桓說，他想回家，他再也不愿意幫朕擦屁股了！

    蘇炎慌亂，因?yàn)樗溃鋵?shí)根本就不會管理這個國家。那些事情，其實(shí)都是楊桓在一直幫著弄的。

    他留不住楊桓，只能想辦法拖延：

    “丞相，最近城東的春社，您去主持唄？朕保證，您主持完了，朕就放您解甲歸田！”

    楊桓凝眉，終究是答應(yīng)了。

    ******

    丞相來春社，是大事。村里的百姓都去幫忙搭祭祀的架子，有的在幫忙整理丞相要下榻的官邸，連孩子們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凈凈的。

    可翠花是個例外。

    翠花呆呆地坐在門口，眼睛無聲，身上也臟兮兮的。

    村里的人都知道，翠花是個傻姑娘。

    可也不能算完全的傻姑娘，別人說的話，她也能聽懂一些，可她自己，卻一點(diǎn)都說不出來，故而村里的孩子，也不愿意同她玩耍。

    李婆婆從屋里走出來，看著在門口曬太陽的翠花，叮囑道：“你莫要亂跑，我出去摘點(diǎn)菜，中午給你燒你喜歡吃的菜。”

    這句話翠花聽懂了，她的大眼睛冒著亮光，十分急切，可她不會說話，只能：“啊，啊……”

    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李婆婆一出門，就有五六歲的孩子圍了上來，他們看著李婆婆，笑說：“婆婆，你又去給你的傻子孫女摘菜?。俊?/br>
    李婆婆蠻慈祥的一個人，一聽這話，也差點(diǎn)氣的炸毛，她訓(xùn)道：“一幫有爹生沒娘教的小崽子，翠花不是傻子，大夫說了，她能好起來的！你們平時不許欺負(fù)她！”

    那幫小孩有些害怕李婆婆生氣，但有個膽大的還是說道：“李婆婆，你家翠花都十幾歲了，我們不過總角，誰欺負(fù)誰還不一定呢！”

    李婆婆正要生氣，忽然有人嚴(yán)厲地喊了一聲：“大壯！不能胡說！”

    李婆婆一看，便看見一個魁梧的后生大步走過來，逮著方才頂嘴的那個小子就是一頓胖揍！

    那后生打完弟弟了，看著李婆婆，還不好意思，搓著自己寬厚的大掌，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婆婆……都是大壯不好，我這就教訓(xùn)他……”

    這話說了一半，是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李婆婆也疑惑著呢，他這扭扭捏捏的，究竟是要和我老婆子說什么??？難道我后院缸子里面的米，是他弟弟偷的？

    大壯忍不住了，脫口而出：

    “哥，你看你慫不慫，喜歡人家翠花，還不好意思說了呢！”

    “滾你娘的！”

    后生被說中了心事，一腳把弟弟給踢開，周圍的孩子哄笑著跑開，李婆婆多精明的一個人，一下就明白了，那后生還想狡辯，兩只手都快擰成麻花了：“婆婆……我沒有……”

    李婆婆也不說破，只是慈祥的笑著：“大牛，你今兒中午，要不要去婆婆家吃飯？”

    那后生一愣，兩個圓臉蛋都快燒著了，李婆婆趕緊說：“今兒婆婆炸了麻圓，你來嘗嘗？”

    大牛有了臺階下，歡喜的不得了，笑道：“大牛喜歡吃婆婆的炸麻圓～”

    *****

    幾日后，楊桓到了城東，主持春社。

    老實(shí)說，楊桓一點(diǎn)都不像到城東來，城東……當(dāng)初清璇就應(yīng)該是在城東墜崖的，其實(shí)是一片傷心地。

    城東的百姓極為熱情，百姓們夾道而跪，十分的虔誠，虔誠的像在擁護(hù)他們的天神。

    翠花懵懵懂懂的，還不知道周圍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看見奶奶跪下來了，也順從著跪下來了。

    低著頭時，翠花仿佛聽到鄉(xiāng)長在對楊桓說：“丞相大駕光臨，下官……”

    后面的話，翠花便聽不懂了，她單單聽到了一個“丞相”。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樣，她忽然說起話來：“楊桓，桓……”

    李婆婆嚇的，連忙把她的嘴捂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小聲訓(xùn)道：“翠花，你要不要命了，丞相的名字，是你我能喊的么？”

    好在翠花神志不是很清楚，李婆婆說了幾句話之后，她便忘了自己方才說了什么了，安安靜靜的跪著，不言不語，面無表情。

    楊桓卻如遭雷擊！

    若是他方才沒有聽錯，他是不是聽見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喊他？

    喊他的名字：“楊桓……桓……”

    這聲音太小，他分辨不出來處，難道，難道是她嗎？

    他哪里還有心思和鄉(xiāng)長應(yīng)付，他左顧右盼，在眾多的人里面尋找，只希望能看見故人的臉蛋在對她甜甜的笑，樂呵呵的說道：“傻了吧？連我都認(rèn)不出來，我看你是想挨打呢。”

    可是沒有。

    四周皆是村民，又人群眾多，楊桓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到腦海中的那張臉。

    失望之極，莫過于此。

    難道方才那一聲呼喚，當(dāng)真只是自己的幻覺嗎？

    鄉(xiāng)長見楊桓尋尋覓覓，自然好奇，他問道：“丞相……這是在找什么？何不告訴下官，讓下官幫您一同找找？”

    楊桓心里升起了一絲希望，他猶豫著說道：“不瞞鄉(xiāng)長，內(nèi)子幾個月前，曾在城東跌落懸崖，至今不知去向，不知……不知鄉(xiāng)長可曾見過她？”

    鄉(xiāng)長想了半晌。

    若說村里幾個月前突然來的姑娘，倒還真有一個，可是翠花……翠花她的腦子不太好使，從未聽說過丞相夫人是個傻丫頭。

    再說了，人家丞相找他夫人，自己趕上去帶丞相去建一個傻子，丞相說不定一生氣，自己這個鄉(xiāng)長也別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