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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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桓怒極反笑,說道:“夜黑風(fēng)高的,當(dāng)初在街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沒人能說得清楚,但我今日要把人帶回去,世子總歸無什么意見罷?” 百里策笑而不語,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他兀自笑了片刻,忽然幽幽說道:“丞相,為何我總覺得,你對那個丫頭,似乎不像是對奴婢,反而有些像對……舊情人?” 楊桓面色一凜,說道:“世子莫不是得了什么病?這大半夜的,竟然胡言亂語起來?!?/br> 百里策也不生氣,始終帶著淡笑,卻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丞相可知道,我們南疆的巫蠱之術(shù)龐雜繁復(fù)?” 楊桓的目光多了一縷探究。 “南疆巫蠱的神奇之處在于……”百里策拖長了語調(diào),身子像楊桓傾,他忽然輕輕說道:“在于可以起死回生。” 這話仿若一個驚雷在楊桓腦海中炸開! “三年前我放你回去,就是想讓你救阿璇,誰知道你竟然沒能救下她?可當(dāng)時事已至此,我只能獨自想辦法?!?/br> 百里策的目光渺遠(yuǎn),似乎看見了那個當(dāng)初慌亂無措的自己:“我費了好大功夫,說服了南疆土司替我救活了清璇,我這次來,便是要帶她回去的,只可惜我努力了這么久的果實,竟被你提早摘走了!” 楊桓慢慢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果真是如此,那所有的疑團(tuán)便都解開了。 清璇能重生,全都是百里策的功勞了! “世子說什么,在下聽不懂,在下只知道我們丞相府的丫鬟丟了,正巧在世子的府里,還請世子將人還過來?!?/br> 百里策也不計較楊桓不承認(rèn),他自顧自地說道:“我還能有什么辦法,重生一事玄之又玄,我不能過早去找她,干涉了她的命數(shù),如今算好了日子可以來接她,卻被你搶了先。我總不能強(qiáng)留她在這里,不然她若是遷怒與我,得不償失?!?/br> 百里策盯著楊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今日放阿璇回去,并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不想讓阿璇覺得我是個強(qiáng)迫他人的人,可是我既然敢放回去,便是有底氣再奪回來的,楊桓,你可明白?” 第41章 當(dāng)年舊事 清璇看得出來, 楊桓的心情很不好。 回去便不踏著月色走回去了, 清璇與楊桓坐在轎子里,轎內(nèi)燃一盞昏黃的燭火, 火苗在時不時拂來的夜風(fēng)中搖晃, 楊桓的面色在明滅的燈火中看不分明。 是不是因為自己貿(mào)然出府,還害的他損失了三個影衛(wèi)?他便生氣了? 清璇就這么悄悄打量著楊桓, 看他在燈影下沉默如一尊雕像,心中復(fù)雜。 可楊桓的內(nèi)心其實不像表面這樣平靜, 甚至, 暗流涌動,恍若墜落閻羅,不得安寧。 百里策的話沖擊了他一直以來的自信。 從前楊桓覺得對待清璇一事上,不必心急。他知道若是強(qiáng)行解釋, 反而會引起清璇的叛逆,他想在朝夕相處之間,用最溫和的方法洗刷清璇心中的懷疑與疑惑,讓清璇一步一步地認(rèn)識到,自己對她的心意, 從來都未曾變過。 這無疑是一種極緩慢, 極君子的法子, 可卻是極照顧清璇的情緒,極為寵溺的一種法子。 可百里策的突然出現(xiàn), 讓楊桓感到恐慌, 他突然就不想再這么溫柔下去, 他心中有那么一股子暴戾之氣,他忽然就很想拽著清璇,將事情的真相全盤托出。 就在清璇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楊桓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當(dāng)年的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他低沉地嗓音帶著少有的寂寥,仿佛承受了世界上所有的落寞,仿佛被人冷漠以待又無處訴說。 清璇心里一突,她不知道楊桓說的是哪一年,可心里卻莫名的不安起來。 “你到現(xiàn)在還以為是我讓蘇玉琳殺了沈清璇么?” 楊桓突然側(cè)首,直直地盯著清璇的眼睛,似乎這樣便能從她的眼眸中看清她所有的喜怒。 楊桓的眸子在這晦暗的光影之下顯得格外的明亮,那樣坦蕩,仿佛能cao控人心一般。清璇下意識地便答道:“難道不是么?” 楊桓的清雋的面容上,便緩緩浮起一層帶著輕愁的苦笑出來。 “其實我一直不怎么明白,為何你一直都覺得殺人的人是我,”他又是一聲苦笑:“我為何要做那樣的事?難道在你眼里,其實我是那樣的人么?” 清璇看著楊桓面色掙扎,竟有一絲的心痛,像是有人在牽扯自己的心臟,鈍痛而弗能止。 其實這些時日處下來,她覺得楊桓仿佛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尤其如今的他比之從前更加溫柔細(xì)膩了許多。 細(xì)細(xì)想來,其實自從楊桓登科入了仕途后,兩人之間的來往便少了許多,他成人之后是什么性子,自己其實不了解的。以至于跟隨楊桓住進(jìn)丞相府之后,她才恍然覺得自己似乎重新認(rèn)識了他一遍一樣。 “若是丞相沒有殺害發(fā)妻,為何沈家的小姐沒了之后,長公主還活的好好的?丞相為何不將她的罪行昭告天下?” 清璇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責(zé)問楊桓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也是會哭的,眼淚溢出了眼眶,像是一并帶走了這些年的委屈與傷情。 “蘇玉琳后來不是死了么?” 楊桓輕柔拂去清璇的淚珠,可清璇卻堅持說道:“長公主明明是暴斃,是她沒有福分,若是她好好的,她今日就是丞相府的主母了?!?/br> 傻孩子,原來這些年,她一直糾結(jié)在這上面。 “丞相府的主母,從來都只有一個人,就算蘇玉琳活到今日,她也不可能染指主母這個位置,更何況她不是暴斃,而是五馬分尸?!?/br> 五馬分尸! 這個詞撞進(jìn)了清璇的腦袋,她張大了嘴,心道這怎么可能?蘇玉琳怎么會被五馬分尸而死?她不是暴斃么? 楊桓便知道清璇肯定不會立刻就相信,他牽起一側(cè)的唇角,看著清璇的眼神溫柔而無奈,出口的話卻極為深情:“是我做的,吾妻頭七,我用她祭奠愛妻無辜逝去的魂靈,乞求得到她的原諒?!?/br> 許是楊桓的模樣太過傷情,許是這話太動聽,清璇竟然有些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堅信了整整三年的東西也仿佛在這一刻動搖。 “今日我空口無憑,我也不指望你能信??僧?dāng)年我雖權(quán)勢滔天,可也到底是他蘇家的家臣,為了遮掩皇家丑聞,對外只說了暴斃?!?/br> 清璇震撼極了,本該憤怒的腦子里一團(tuán)的漿糊,心里酸澀,委屈,震驚……各種情緒都有,她不知該說什么。 就好比你從前一直堅信一個人是壞人,并且恨了他很多年,可有一天,他忽然告訴你:“吶,其實我一直想著你呢,我真的沒害過你?!?/br> 不知該信還是不信。 楊桓突然將清璇摟進(jìn)了懷中,讓清璇感受他熾熱的心跳,他在清璇的耳邊呢喃,語氣溫柔,卻沉重的像一句誓言:“清璇,你且記著,我楊桓生生世世都不會對不起你,當(dāng)年之事,其實并非我親手做下,你要信我?!?/br> ** 秋娘終于在次日悠悠轉(zhuǎn)醒。 她一睜開眼,便覺得這四周的裝飾似曾相識,她揉了揉眼睛,“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這哭聲驚動了還在沉思的清璇,她慌忙跑來,安慰道:“你怎么了?何事這樣驚慌?” 秋娘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著清璇,哭道:“我怎么又回來了!怎么又到了刺史府?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昨晚捉拿我們的人,其實是刺史的人!怎么辦……” 清璇只好拍著她的后背,好好安撫她:“你瞎想什么,嗯……中途的事情的確曲折了些,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怎么說呢,其實你現(xiàn)在是安全的,刺史的那位公子已經(jīng)不能把你怎么樣了?!?/br> 秋娘將信將疑,卻看清璇眼神堅定,便點點頭。 清璇打量著秋娘,忽而問道: “你似乎和我說過,你小時候便被買到了你mama那里?” “嗯,我從小就沒了爹娘,便是在mama那處長大的,你……不會是嫌棄我吧?” 許是多年的經(jīng)歷讓秋娘變得小心又拘謹(jǐn),清璇便說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這么隨口一問??墒悄阌袥]有想過,你其實是有爹娘的呢?” 秋娘皺了眉頭: “這個自然是想過的,從前被她們欺負(fù)的時候,便想,若是我爹娘能護(hù)著我該有多好,后來長大懂事了,看看周圍姐妹的遭遇,便曉得,我爹娘定是嫌棄我是個丫頭,便丟了我。” 清璇失笑,又說道:“那你為何會喜歡我的那個兔子玉墜?” 秋娘緊張起來:“我……我只是喜歡它,我其實有一點小時候的記憶,我仿佛是有一個那樣的玉墜的……你……是要收回去嗎?” 清璇看秋娘這樣小心,便知道這些年她過得有多艱難,她緩緩說道:“我認(rèn)識一戶人家,他家曾經(jīng)走丟了一個女兒,若是還活著,大概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紀(jì),他家的女兒,便有這樣一個兔子玉墜,況且你們長的這樣相像。” “你是說……” “你猜到了不是?”清璇笑道:“我打算帶你回去呢,和他們認(rèn)個親,若是能幫你找到親人,可不是件美事?” “可我要是不是呢?” 秋娘對生活充滿了恐懼與不自信,清璇便安慰她:“那你到丞相府與我作伴,好不好?” 秋娘這才放心點,清璇這才發(fā)現(xiàn),秋娘對認(rèn)親一事熱情不大,她時時刻刻擔(dān)心自己今后的生活,她不是個外向的人呢。 “……那若是刺史公子不放我回去,可怎么辦?” “沒有什么刺史公子了!” 清璇正要回答,便聽一道醇厚的聲音從外傳來,清璇便看見楊桓一身白色錦緞,大步走進(jìn)來,他說道:“維揚的冤案已經(jīng)查清了,刺史的兒子的確做過殺人越貨,強(qiáng)搶民女的勾當(dāng),而刺史管教不力,草菅人命,已經(jīng)收押了,到時候,你去做個證便好。” 秋娘連忙點頭,松了好大一口氣的模樣。 自從昨晚楊桓說了那樣的話以后,清璇便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楊桓,說起話來眼睛也不太敢看著楊桓。 “我疑心秋娘是林家的孩子,想帶她去清河認(rèn)親?!?/br> 這句話的語氣委實干癟了些。 “林家?”楊桓在記憶里搜了一搜,立刻沉了臉色:“就是清河縣的林家?那個開綢緞莊的?” “正是,我想帶秋娘去哪里?!?/br> 楊桓心里就很堵,前腳才看百里策不順眼,怎么又冒了一個林啟生? 他便說道:“不必遠(yuǎn)走這一趟的,朝廷馬上要開恩科,到時候林家會進(jìn)京趕考的,左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到時候再認(rèn)親也不遲?!?/br> 清璇想想,也覺得再照顧秋娘這一個月也很好,畢竟她身子還沒好透,便同意了。 楊桓忽然又說: “過幾日便要回京了,待到回去,我?guī)闳€地方。” “去哪里?” “京郊空明山。” 第42章 空明山下 楊桓已經(jīng)判了刺史草菅人命, 貪贓枉法這些罪名, 以至于后來的審問,不過是一趟流程。判官隨便問了秋娘幾個問題, 這案子便就結(jié)了。 楊桓一行人回京的那天, 正是刺史一家押赴刑場的那天,百姓們圍在過道的兩邊熱淚盈眶, 高呼“丞相是好官……” 這情景莫名的就很像楊桓離開清河縣的情景。 清璇在聽完楊桓說的那些話之后,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和楊桓相處, 回京的路上, 便逃之夭夭,說什么也要和秋娘一輛馬車,還美其名曰“要照顧病人”。 楊桓能拿這個祖宗怎么辦? 他郁悶地坐在顛簸的馬車內(nèi),覺得甚是無奈。本來想是要來維揚這好地方散心的, 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百里策,弄成如今這幅模樣,哎。 丞相親自下維揚,為民除害,名聲是很好聽的。回京之后, 皇帝還親自設(shè)了慶功宴為丞相接風(fēng)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