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京

    “本相今日便要帶阿璇走，敢違者，殺無赦！”

    楊桓的話實(shí)在太狠，擲地有聲，以至于林家一家雖然心中憤恨，卻只能咬牙切齒。周圍的下人，早已嚇的不能言語，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清璇氣的手指都在顫抖，站起來質(zhì)問道：“我當(dāng)楊丞相是個什么人物，如今看來，也只是一個只會威脅旁人的小人！你明明知我分明就不愿去京城，為何非要執(zhí)意帶我走！”

    楊桓靜靜的看著清璇，這一眼里似乎藏了萬千的心事，暗含了千絲萬縷的情義，卻終是沒有開口。

    他別過臉去，環(huán)顧周圍，淡聲說道：

    “還有誰想要說什么？”

    林老爺?shù)降仔宰恿?，就想上去爭辯，卻被林夫人死死拽住。她淚眼盈盈，小聲乞求道：“老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原本怒火沖天的林老爺聽了這話，臉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緩了下來，逐漸浮現(xiàn)出了悲哀卻無可奈何的神色出來。

    這個性烈的漢子也終于滿目不甘，滿目濕潤。

    是啊，別人是丞相，那個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丞相，他要強(qiáng)行帶走清璇，難道自己還能怎樣？

    就算拼了老命，難道就能阻止他帶走清璇么？

    可就在這時，一向膽小的林啟生竟然出乎意料的站了出來，指著楊桓，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勇氣，激動的說道：“虧我一直敬重你，沒想到丞相竟然干得出強(qiáng)搶民女的事情出來，這和當(dāng)初孫玨又有什么區(qū)別！我今天就算把命給搭在這，也不能讓你帶走清璇！”

    林啟生上前就要拉清璇的手，楊桓卻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再上前一步，本相便誅你九族?！?/br>
    這莽撞的少年便就這樣生生停下了腳步。

    他神色猶豫，掙扎，痛苦不堪。

    若是自己的命，倒是可以不顧惜，可他竟然要……誅九族！父母何辜，親眷何辜？自己怎能因一時的沖動葬送他們？

    清璇在一邊，看著楊桓對林家人的步步緊逼，內(nèi)心焦躁不堪，上輩子自己輕信于他，落得個慘死的結(jié)局。好不容易重生一回，為何他又陰魂不散的追了過來！

    自己只是想躲著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自己的小日子，難道就這么難嗎？

    自己是欠了他么？為何生生世世都要和他糾纏不清，為何他明明都回了京城了，還要專程趕回來折騰自己？

    心中所有的委屈，憤恨都在楊桓說出“誅九族”那句話時爆發(fā)了出來，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沖著楊桓怒吼道：“楊丞相何苦為難旁人？我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必不會和丞相一同回京！”

    說罷就向后屋跑去，轉(zhuǎn)身的瞬間，淚流滿面，只想快點(diǎn)離開這個男人身邊，自從前世慘死之后，她對楊桓不僅有怨氣，內(nèi)心深處，還有些懼怕殘忍冷漠的他。

    楊桓一聽清璇的話，哪里還能保持方才冷靜，生怕清璇想不開，沖到后院便要傻乎乎的尋死。立刻三兩步?jīng)_上去，一把扯住清璇的手。

    清璇還要掙扎，可早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的楊桓哪里能容得她再度離開他？也不顧眾人皆在場，橫打抱起清璇，轉(zhuǎn)身就走。

    路過林家眾人時，他還略略停頓了一下，沉聲道：“今日李知縣獨(dú)女暴斃，本相體恤林家長子喪了未過門的新婦，回京后，會為林家長子尋一門親事。從今之后，不許再議論此事！”

    楊桓是要娶清璇的，他不愿意清璇和別的什么男人扯上什么關(guān)系。

    既然這一紙婚約真真實(shí)實(shí)的存在過，那就讓它作廢?；鼐┲螅o清璇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他和清璇，也算有個新的開始。

    至于這段過往，最好是誰都別提，他楊桓就當(dāng)這些事沒發(fā)生過。

    清璇，你從前惹的這些桃花債，我姑且不與你計(jì)較了，你往后跟著我，我兩好好的。你放心，這回我會好好護(hù)著你的，只要我在，又怎會讓你驚懼憂慮？

    **

    歸夢寄吳檣，水驛江程去路長。

    去時歸心似箭，一路縱馬揚(yáng)鞭。歸時佳人在側(cè)，楊桓心中安定，也不忍清璇受顛簸之苦，便乘船，不緊不慢的往京城趕。

    清璇被氣的狠，一路都不與楊桓說話。

    夜幕緩緩低垂，清璇所在的船艙里燃這一絲幽微的燭火，她正趴在小桌子上，燭火映著她的側(cè)顏，細(xì)微的絨毛清晰可見，清秀更甚當(dāng)年。

    楊桓悄無聲息的走進(jìn)去，低眉看著熟睡的她。

    心中早已被柔軟填滿，好想摟著她一訴相思之苦。

    可惜訴不成呢。楊桓想到這里，便又覺得委屈，當(dāng)初兩人感情深厚，后來長公主從中作梗，兩人被迫分開多年。

    可清璇明明活著，為何不來找自己呢？不來也就罷了，為何自己已經(jīng)找上去了，她還避如蛇蝎？

    蘇玉琳那個賤人，到底對清璇說了些什么？清璇是不是，全都當(dāng)真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楊丞相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縷恐慌，他什么都會，唯獨(dú)對清璇束手無策，當(dāng)年是，現(xiàn)在更是。

    夢里的清璇也并不安穩(wěn)。

    許是白天受了刺激，她此刻夢里，竟然又回到了前世大婚前的一晚。

    還是那樣的黃昏，自己穿著喜服，坐在榻上，長公主便囂張的推門而入，笑著說道：“沈清璇，你該不會還想著做丞相夫人吧？”

    說罷她便仰天大笑，笑的猖狂，笑的清璇心中發(fā)涼。

    許是潛意識里始終不能接受楊桓真的能下手害了自己，夢里的清璇瘋了一般喊著：“桓哥哥，桓哥哥你出來啊，桓哥哥救我！”

    清璇話音剛落，楊桓竟然真的從門外走進(jìn)來了。

    他也穿著喜服，只是看到清璇的那一瞬間，面色冰冷嫌惡：“她怎么也穿著喜服？”

    “桓哥哥～”清璇看見蘇玉琳嬌媚的說道：“桓哥哥，你看看，她還想嫁給你呢?！?/br>
    “她算個什么東西，哪里有公主你好?！睏罨笢厝岬膿嶂K玉琳的臉頰，說道：“明日便是我們大婚了，公主怎能因?yàn)椴幌喔傻娜松鷼?？?/br>
    清璇急了，扯著楊桓衣袖，說道：“桓哥哥，你……”

    “你算什么東西，‘桓哥哥’這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清璇震驚，淚水濕潤了臉頰，卻驚恐的看到楊桓抽出了一把袖刀，看著自己，陰測測的笑道：“你擋了公主的路，你就該死，可懂？”

    清璇被迫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哭，哀求道：“桓哥哥，你明明說明日便娶我的……你別殺我，我不和公主爭了，你別殺我……”

    可夢中的楊桓卻毫不留情，拿著刀的手高高舉起，猛地便落下……

    “??！”

    清璇在噩夢中驚醒，一睜眼便看見楊桓神色怪異的看著自己，嚇的慌忙往后退，連聲說道：“別過來，別過來！”

    “你做噩夢了？”

    清璇不答，退到了角落，雙臂抱著屈膝，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一副很沒有安全感的模樣。

    這模樣看的楊桓心里刺痛，從前的清璇輕快明麗，面對自己，何曾有過這般模樣？

    而方才清璇無意中吐露的夢話，卻讓楊桓觸碰到了清璇的恐懼。

    其實(shí)那夢話聽得也不甚分明，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什么：“別殺我……不和公主爭……桓哥哥……”

    原來如此。

    是因?yàn)榍彖詾樽约合肴㈤L公主，對她下了殺手，所以才對自己避之不及么？難怪那天晚上，她怒斥自己“表里不一”，原來竟是被傷透了心。

    心里難過之余，竟還升起了一股柔軟。

    他的清璇，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傻。

    蘇玉琳那賤人隨便說幾句，她怎么就當(dāng)了真？還是和從前一樣容易輕信于人啊。自己自幼便傾心清璇，怎會因他人而改變？

    當(dāng)初就不該顧忌什么皇室的面子，對外宣稱那賤人是暴斃。若是早知道清璇還活著，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五馬分尸蘇玉琳的消息放出去，清璇聽到了，定然會歡喜，會去找他。

    算了，總歸清璇對自己有了忌憚和隔閡，也不能硬來。

    “你為何一定要帶我去京城？”

    清璇稍稍清醒，可看著楊桓的眼神卻依舊警惕，言語之間也全是試探。

    楊桓原來的打算，就是和清璇攤牌，告訴她自己認(rèn)出她來了，讓她別打別的主意。然后回京之后便火速訂婚，等到清璇十四五歲就安排婚事。

    可聽到清璇的夢話之后，他便突然改了主意。

    他不想攤牌了。

    他終于知道，在一場變故之后，清璇的心與自己早已隔了千溝萬壑，這隔閡不是一天兩天能彌補(bǔ)的。

    而自己若是挑明，清璇在自己身邊，只會更加忌憚和不自在，他更加無法正面解釋當(dāng)年的事。那他的追妻之路，注定遙遙無期。

    還不如就按照彼此現(xiàn)在的身份處下去，旁敲側(cè)擊的說說當(dāng)年的原委。

    總有一天，清璇的心，會被他捂熱的。

    清璇，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愿意慢慢的等，等到你愿意相信我，我們重歸于好，從此任何人也無法拆散我們。

    于是，他慢慢的說：

    “我的屬下害死了你的父親，我心里愧疚，便想著好好照顧你，除此之外，絕無它意?！?/br>
    第13章 歌姬

    回程水路迢迢，楊桓怕勞累了清璇，便命船公放慢了行程，兩人各處一室，這幾天來，相處的倒也算和平。

    清璇還是不愿見楊桓，平時便總是待在自己的房里，楊桓倒是有心見見清璇，可每次走到門口，便又覺得自己既想和清璇從頭再來，便不該這么步步緊逼她。思前想后，便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轉(zhuǎn)眼一晃，三五天便這么過去，行船在維揚(yáng)這個小鎮(zhèn)便上緩緩?fù)Ａ讼聛怼?/br>
    維揚(yáng)是個有著很長歷史的小鎮(zhèn)，此地人杰地靈，才人輩出，大商翰林院里的青年才俊，多半便來自維揚(yáng)。

    可如今帶著清璇的楊桓，并沒什么心思造訪這么個寶地。今日行船停下，不過是因?yàn)榫S揚(yáng)地界的官員前來拜訪。

    楊桓是大商權(quán)勢上的第一人，無論大小官員，總想在他面前露個臉，若是運(yùn)氣好，得了楊桓的提攜，那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楊桓身居高位多年，這樣的事不知見了多少，本想著隨便找個借口推脫過去，可卻晃的發(fā)現(xiàn)，那眾官員之中站了個熟悉的人，便瞬間改變了想法。

    這人一身的青色，目帶薄愁，眉心微蹙，目光疏離，仿佛這外界的紛紛擾擾同他不相干一般，他凝視江面的煙波浩渺，仿若遺世獨(dú)立。

    楊桓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在船上的這些日子，總想著該怎么讓阿璇笑一笑，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現(xiàn)成的法子送上來了。

    “天樞，待會見了丞相，你切記不可沖動！”

    一身灰衣的老人拄著拐杖，正低聲囑咐他身邊那個青衣的少年。

    少年神色寡淡，眉目中有隱隱不耐，卻在低頭的瞬間看見了恩師傴僂的背，想著他已至暮年，卻還費(fèi)盡心思為自己謀前程，便于心不忍，嘆道：“老師，學(xué)生記著了，待會見了丞相，必不使小性子?！?/br>
    老人見少年眼中多有不服，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諄諄勸道：“為師知你還在怨恨當(dāng)年之事，可你再不服氣，總要為家族著想，你年輕氣盛，確實(shí)需要有個人在官場帶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