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福蹲在人群后面，透過人群的腿縫看到這一幕，嚇得一抖一抖的。

    孫家兩個兒子和孫保貴全過來拉架，錢淑蘭也趁機(jī)往這三人身上招呼。

    她的力氣很大，孫家人這幾天又一直餓著肚子，身上根本沒什么力氣。她一打一個準(zhǔn)兒。

    她邊打還邊拍著大腿哭，“我的老天爺呀，這么多人只欺負(fù)我一個呀。你們這些喪良心的呀。這是欺負(fù)完我女兒，又來欺負(fù)我了呀?！?/br>
    外人只看到孫家人在圍攻她，可錢淑蘭卻對著他們又打又掐。而且還專往痛處掐，疼得幾個人嗷嗷直叫。

    王守仁和王守義想幫忙，但是卻無從下手，愣是只能當(dāng)觀眾。

    最后，孫家村的大隊(duì)書記來勸架了。

    錢淑蘭這才順勢松開手，朝那大隊(duì)書記哭訴，“領(lǐng)導(dǎo)呀，你可要為我女兒作主呀。我女兒嫁進(jìn)他們孫家十幾年，原本黃花大閨女磋磨得比我老太婆還要老。你可以為我主持公道呀?！?/br>
    孫家村大隊(duì)書記也很無語，這是家務(wù)事，他怎么主持？再說了這老太婆跟他又不沾親也不帶故，他憑什么幫她呀？

    他也就是被孫保財拉過來主持公道的。

    孫保財也就是孫大琴的爹，在門口就看到親家來了，他不敢跟親家打照面，但又擔(dān)心她在孫家鬧，到時候再影響了他家的名聲，于是硬著頭皮去喊大隊(duì)書記。

    大隊(duì)書記咳了咳就想開口說話。

    錢淑蘭瞧他一眼，就知道這人是什么貨色。能把全隊(duì)的口糧都上交給公社，就為了那虛名。能是啥好干部！

    她手背抹了把眼淚，就要往外走，“我不要找你！我女兒在你們村住了十幾年，又不是十幾天，你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一看就是個不作為的干部，我自己去找周社長。我就不相信了，我一個備選勞模，我還見不到周社長了?！?/br>
    聽到她的話，大隊(duì)書記先是不悅，緊接著就是傻眼了，再接著就是急著攔人，“大嫂子，你等等！”她是備選勞模，要見周社長肯定很容易的。

    說著拉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急切道，“我說不管了嗎？我這不還沒說話呢嗎？”

    錢淑蘭停下腳步看他，“你說說看，你怎么管！”眼神凌厲帶著幾分鋒利。

    大隊(duì)書記被她架在火上烤，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他搓了手心好半天，突然靈光一閃，“大嫂子，你就直接跟我說吧，你到底想干啥？”反正，他不會處理這事，想讓對方滿意，直接問她不就好了。

    錢淑蘭見他腦子還算不笨，直接開口，“那行！你去跟他們說家，必須分家！現(xiàn)在就分！”

    大隊(duì)書記心一凜，親乖乖！這老太婆居然管這么寬！她這么能她怎么不上天?。?/br>
    但她認(rèn)識周社長，他不管不行！只能硬著頭皮幫著說和。

    于是他把錢淑蘭的意思跟孫保貴說了一遍，結(jié)果當(dāng)然是不同意。分了家他就再也不是大家長了，只能靠著兒子兒媳過活。他怎么可能同意。

    大隊(duì)書記發(fā)了狠，他怕錢淑蘭去公社告狀，可他不怵孫保貴，聽到孫保貴不同意，立刻吹胡子瞪眼，“你把二房分出去，不就行了！哪那么困難！”

    孫保貴眼睛一亮，立刻點(diǎn)頭同意。

    錢淑蘭也無所謂，她只要女兒分出去就行，其他兩房她管不著。

    于是這分家很快定下來，又是一翻扯皮。孫保貴原本還想藏錢，可錢淑蘭到底是當(dāng)家好多年的，能受他糊弄嗎？把前幾年孫家分到多少地，弄清楚之后，直接把他們家家底給算出來了。孫保貴想否認(rèn)也找不出詞來。

    最后，孫大福分到東廂的房子。錢淑蘭看了一眼，東邊這邊是個空地，于是讓大隊(duì)書記把旁邊那個宅基地批下來，正好圍個院子。也是獨(dú)立一戶了。

    大隊(duì)書記憋著氣兒，以往哪家過來批宅基地都要給點(diǎn)好處，她這可到好，啥東西都沒送，還得給她照辦。

    錢淑蘭把分到的一百塊錢，全部交給王丹枝，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孫大福，“錢要給我女兒收著，你要是敢欺負(fù)我女兒。你就等著瞧！”

    孫大福嚇得縮了縮脖子。頭像小雞啄米似的狂點(diǎn)。

    錢淑蘭看了一下四周，“等開春了，讓你兩個兄弟過來幫你砌墻?！?/br>
    現(xiàn)在是冬天，泥墻不容易干，一般都是春天和秋天沒什么農(nóng)活的時候蓋房子。

    王丹枝抹著眼淚送她娘出門，錢淑蘭卻忙得很，朝那些湊過來看熱鬧的人一個勁兒地哭訴，“哎，我一直以為我女兒在孫家過得不錯，孫家十幾年沒給我過一丁點(diǎn)東西，連上門看看我都沒有，我也沒放在心上，只要孩子自己過得舒服，我這當(dāng)娘的也就知足了。可誰成想……”錢淑蘭繼續(xù)扮演著傷心地?zé)o以復(fù)加，只知道抹眼淚的老母親。

    大家看著這老太太哭得這么傷心欲絕，心里也是感慨萬千，可不是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再心疼女兒又能怎樣！已經(jīng)是別人家的人了，看到她受苦，也只能憋著。要不是孫家人做得太過分，誰會過來鬧呢！大家都是要臉的人，誰會把自己的家事抖出來讓別人看笑話！

    將心比心從來都是引起共鳴的最好方式。

    一直到錢淑蘭上了馬車，這些人還在揮手，“大嫂子，有空過來玩??！”

    錢淑蘭抹著淚水，揮著手告別。

    第81章

    回家的路上，王守仁似乎心事重重地樣子，回了好幾次頭看錢淑蘭，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錢淑蘭怕他這心不在焉的，再撞到樹上，裹了一下身上的軍大衣，“你有啥事你就說唄，跟娘還有啥不能說的呀?！?/br>
    王守仁立刻停下馬車，把鞭子交給王守義，自己坐到另一邊，小聲道，“娘，你以后要是再想打人，你直接跟我和老三說，哪有讓親娘去打架，兒子站在邊上看的道理。人家咋看我們？”

    錢淑蘭愣了一下，見他一臉嚴(yán)肅，又側(cè)頭看了一眼王守義，見他也是這副神情。心里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倆人還沒弄明白她攔著他們不讓他們幫忙的深意。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娘知道你是心疼娘?？蛇@事你們倆還真不能插手。要不然那老孫家就會攀扯說我們老王家上門欺負(fù)他們。理就在他們那頭了。到時候，誰還記得你meimei所受的不公平待遇呀？丹枝受得苦不就白受了嗎？”

    上門找茬這事兒，不能多也不能少。同樣都是兩個兒子，又是兇神惡煞的表情。對方可能會混淆視聽，說他們是為了給女兒女婿出頭才找上門送賬的，這是欺負(fù)他們老孫家沒人。這種事情在鄉(xiāng)下是司空見慣的。一開始是兩個家庭的矛盾，后來就上升到兩個村子的矛盾了。

    現(xiàn)在她一個人去打架，大家都是同情弱者的。五個人圍攻一個，你們還喊著說這一個欺負(fù)你們五個，你們還要臉不？

    王守仁驚訝地張大了嘴，側(cè)頭看了一眼老三，見老三也是同樣的表情，看來老三也沒有想到事情的關(guān)鍵。

    王守仁羞愧地臉都紅了，他真是太笨了，居然連這點(diǎn)也想不到。

    錢淑蘭笑著安撫兩人，“雖然你倆沒想到這茬，但你倆的心意，娘還是領(lǐng)了。娘真是沒白養(yǎng)你們。”

    王守仁和王守義都露出羞澀帶著歡喜的笑意。

    錢淑蘭看著道路兩邊，鋪了一層白雪的樹木，冷風(fēng)吹過，樹枝上的白雪搖晃兩下跌落地上，砸出一雪暈來。

    她的心情仿佛就像這白雪，是從未有過的明凈。初次見到王丹枝時，她其實(shí)最驚訝的不是對方的蒼老，而是她額頭上的三個數(shù)字。

    一個被母親賣掉的女人，她的孝心值居然還能有8分，這差點(diǎn)讓她叫出聲來。

    住在家里的這幾天，她發(fā)現(xiàn)王丹枝是最傳統(tǒng)的女人，她處在社會底層，受盡原身，婆家以及丈夫的壓迫?？伤齾s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一直被動地默默的承受著，有點(diǎn)類似于包子。錢淑蘭其實(shí)不太喜歡包子，但就沖她的是非值有6分，她也該幫幫王丹枝。

    幫一個人她回到現(xiàn)實(shí)世界就能多一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回到家里，王守仁和王守義把他娘在婆家的英勇事跡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錢淑蘭不得不佩服這倆人。說好了老實(shí)木訥呢？怎么跟個長舌婦一樣。

    講起八卦，絲毫不比那些婦女差，跌宕起伏又帶著強(qiáng)烈的語氣，大人小孩的心神全部被兩人吸引，一個勁兒地追問，“然后呢？然后呢？”

    一直等他們講完，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了。

    講完之后，李春花迫不及待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她朝著三個閨女道，“你看吧，這就是有娘家人撐腰的好處。你們以后可要疼弟弟，等他長大了，也會給你們撐腰?！?/br>
    錢淑蘭臉一黑，直接呵斥道，“你胡說什么呢你！”

    李春花嚇得脖子一縮，不敢再說了。

    錢淑蘭不打算在放過她，這是想把三個女兒培養(yǎng)成伏地魔嗎？簡直豈有此理！“以后，你再敢說這種話，我就罰你洗廁所！”

    李春花憋得臉都紅了，她小聲嘀咕道，“娘，我說得又沒錯，你憑什么罰我！”

    錢淑蘭看著眾人道，“人人都是個體，兄弟姐妹之間互相關(guān)心，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但，你不該教孩子單方面只對弟弟好。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都是相互的。你對我好，我對你好，才能讓關(guān)系長久。至于將來讓弟弟給她們撐腰的話，以后盡量少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就應(yīng)該靠自己！m主席也教導(dǎo)我們，女人能頂半邊天！要想以后過得好，就得自己能賺錢！而不是靠別人！你們有手有腳，為什么不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就算女人的力氣沒男人大，難道你的手還沒男人巧嗎？”

    錢淑蘭不僅要改變他們重男輕女的關(guān)點(diǎn)，還得把女人是弱者的想法糾正一下。

    三個兒媳婦聽了若有所思。小梅和小荷卻是興奮的臉都紅了。

    最近，她們手里有錢了，自己花自己掙得錢就是好。一點(diǎn)也不需要摳摳唆唆的。

    王守仁和王守義兩兄弟對視一眼，心里又有幾分無奈。他娘這是缺錢花了吧？所以，督促女人也要拉命賺錢！

    看來，1000塊錢的手術(shù)費(fèi)把娘給逼急眼了。

    錢淑蘭要是知道這兩兄弟是這樣想她的，估計(jì)能噴出一口老血來。

    第二天一早，錢維漢就找上門來了。

    “你是說？明天就去醫(yī)院？不是說要等年底嗎？怎么這么快就輪到我們了？”錢淑蘭有些驚訝。

    錢維漢笑著道，“這不是前段時間那大雪嗎？許多地方道路堵死了。許多不嚴(yán)重的病人就往后順延了。咱們離得還算近，就先去唄。”

    錢淑蘭倒沒什么意見，早治早了。

    錢維漢把兩張汽車票遞給她，笑著道，“昨天，明華剛接到電報，就順便幫我們到汽車站買了汽車票，明天十一點(diǎn)二十的汽車。咱們早一點(diǎn)出發(fā)，別晚了。”

    錢淑蘭立刻接過來，付了錢給維維漢。

    等人走了，家里人全都圍過來，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

    王守仁和孫大琴回屋收拾東西。

    下午的時候，正康和正國也回來了。他們已經(jīng)考完試，也拿到成績單了。聽到他娘的手術(shù)費(fèi)已經(jīng)湊齊了，兩人都很高興。

    正國也把自己得到全班第一的好消息告訴全家人。

    一大家人都過來夸他棒！

    正軍奶聲奶氣地說了一句，“我以后也要跟二哥學(xué)?！?/br>
    錢淑蘭當(dāng)著大家的面獎勵了正國十塊錢。

    “當(dāng)初說好了，只要能考進(jìn)前三名，就能有十塊錢獎金。可惜這還是我第一次發(fā)獎金呢?！?/br>
    錢淑蘭又把之前兩人的分紅給了他們。

    正國拿到錢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就差沒蹦跶起來了。

    正康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錢淑蘭把正康叫回房里，“你到底咋回事啊？你有什么困難跟奶奶說，奶能幫的一定幫?！?/br>
    正康眼皮子抖個不停，卻依舊咬緊牙關(guān)不肯說。

    錢淑蘭氣個半死。直接把人攆了出去。

    她又讓正國去套話，正國喜滋滋地應(yīng)承下來。

    晚上，正國躺在炕上，斟酌再三，還是開口了，“你是有啥事嗎？”正國從來不叫正康大哥，因?yàn)樗傆X得正康傻，不夠格當(dāng)他大哥。

    正康在黑暗里睜著那雙黑亮的眼睛，在正國又問一遍之后，他才試探著開口，“正國，你能把你的錢借給我嗎？”

    正國這次又有了十二塊八毛錢。

    正國驚訝地從轉(zhuǎn)過身，看著正康，“你借錢干啥？”他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留不住錢呢。這好不容易快攢到一百塊錢。先是他娘要用，這又是正康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