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秦質伸手摩挲了下她的臉頰,意有所指,“她現(xiàn)下過的很好,誰都別想打擾她……” 白白填飽了肚子,一路上樓進了備好的客房,這屋子布置簡陋,倒是勝在干凈整潔。 白白進屋后故意不搭理后頭的秦質,剛頭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莫名叫她心中不爽利,她總覺得他說那話的時候神情太過認真,以至于她現(xiàn)下對這個原本該好奇的人半點也喜歡不起來。 什么叫誰都別想打擾他,這話對著她說可不就是防著她的意思! 白白越想越不開心,眉眼都耷拉下來,秦質卻半點沒有察覺,進了屋緩步至桌案前坐下,伸手沏了清茶,那茶極香極潤,茶香順著青花瓷茶盞慢慢溢出,彌漫著整個屋子,聞著就有一絲清甜滋味。 這酒館自然是沒有這樣好的茶,那是褚行早一步準備好了,連床榻那處的被套全都換了,就像一個默默無聞的貼心小棉襖,事無巨細一一都能上手,很是有能耐。 白白看著秦質若無其事沏茶,就有些想要揍他,直站在那處直勾勾地瞅著他,卻不防秦質抬眼看來,眉眼清潤,一看見她眼中就帶上笑意。 秦質看著心肝兒木著小臉別別扭扭站在那處瞅他,忍不住一笑,端起茶盞看向她,“娘子,要不要嘗一嘗這一涉春?!?/br> 白白聞言只覺莫名熟悉,好像以前也有請過她喝這茶,突然就好像置身于山野之中的茶棚,而對面坐著的人即便看不清模樣,她心里也知道那人長得極好看。 熟悉感一閃而過,她不由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茶盞,牛嚼牡丹般一口干下,卻再沒覺出半點熟悉的感覺。 秦質看著她一口干了茶,忽然想起她以前也是這樣喝茶,他想不由眉眼一彎,面上笑容極為寵溺。 他才感嘆緣分不淺,那時第一次見面就想請她喝茶,可惜那時她好生冷漠,也算是他平生頭一次被這樣無視。 白白端著茶盞細細看著,上頭的青瓷花紋很是別致,頗有古意,一抹天青色精心繪上色彩極美,一看就不是凡品,她不由看向秦質,眼里頗有些擔心,照這般下去他們往后可能要一路乞討著回家罷? 秦質手放到桌案時卻覺衣袖里擱著東西,才想起早間的錦囊,自免不了心中好奇伸手拿出。 那老兒說遇事才能看,可以秦質的性子遇不遇事都不可能去依靠一個錦囊,也沒那個耐心去等時機。 是以他一拿出錦囊便毫無顧忌地解開,拿出里頭的紙條掃了一眼,不由嗤笑一聲,似覺極為有趣。 白白見著錦囊好奇,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伸出脖子看他手中的紙條,上頭寫著很熟悉的字,可惜只是它們熟她…… 她連忙撇開視線,去拿他放在桌上的錦囊玩,當作自己沒看見一般問道:“老大夫和你說了什么呀?” 秦質可是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見她一臉好奇又死撐著不說小秘密的倔強,不由眉眼一展笑意盡染,身子前傾,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戲謔道:“都是些無用的廢話罷了,不及娘子有趣可愛半分。” 白白見他不說紙條里頭的話,心中越發(fā)好奇,又恐多問被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個文盲,一時不開心地避開他的手,拿過他手中的紙條耷拉著嘴角鬧別扭,神情很是幽怨。 秦質也由著她拿去玩,只坐在一旁一眼不錯地看她可憐巴巴的小表情,真是越瞧越喜歡。 “公子?!瘪倚性谕忸^喚道。 秦質聞言淡應了聲,故意親了下她耷拉下來的小嘴角,才滿意地起身往外走去。 白白見他出去了,木著臉瞪了他一眼,隨手將紙條和錦囊收起來塞進自己的衣袖里,起身往床榻那處走去,顛簸了大半日也確實有些疲憊了,且她在馬車上一直忙碌地干活,精力消耗的自然更大。 她精疲力盡地行至床榻前,正準備掀開被子躺下,卻摸到了一條光滑的繩子,且還會動,她瞳孔微微放大,還未反應過來,被褥里的東西突然沖著她襲來。 許是危險臨近,她的動作前所未有地快,都還沒看清楚是什么就后退數(shù)步避過,那東西速度極快,一閃而過后“啪嗒”一聲掉地上挪動著,竟然是條蛇,蛇頭呈三角,極艷的青色,頭頂一抹嫣紅,一看就知劇毒無比。 白白一時頭皮發(fā)麻,完全不知所措。 缺牙在鈴鐺里撞得頭暈眼花,待看清往他們住處爬來的毒蛇,當即閉上小眼兒撕心裂肺地嘶吼起來,可惜聲音太過微弱一下就被白白的尖叫聲給蓋過了。 那毒蛇一落地就吐著蛇信子往她這處游來,那速度只看見一道青光閃來,她根本躲不過去。 突然,門外一劍飛來,“啪嗒”一聲死死定住了那條蛇,而蛇頭直差她的腳踝一紙距離,險些叫咬上了她。 白白看著地上的蛇,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更加可怕的畫面,那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似乎變成一個孩童,被關在鐵籠子中,到處都是蛇,密密麻麻的爬著,沖著她吐著蛇信子,耳旁都是嘶嘶聲,她只能拿著一柄木劍不停抵抗,想叫不敢叫,想哭不敢哭,可怕的絕望一點點的蠶食著微弱的神經(jīng),她一時沒緩過來,直嚇得軟到在地。 秦質嚇得心臟跳停,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她遠離了那死蛇。 褚行連忙關上門,上前取過劍,劍刃都黑了,可見這蛇何其劇毒,咬上一口恐怕閻王爺也救不回來,他神情凝重,想到一種可能心口就莫名慌起,“明明剛頭都已經(jīng)仔細檢查過一遍了!” 秦質看著那條蛇,眼神冷漠陰狠到了極點,叫人不寒而栗。 白白只覺那場面太過真實可怕,已經(jīng)讓她明顯感覺到呼吸不暢,透不過氣來。 秦質見她面色慘白,看著蛇神情游離,似乎嚇壞了,他眉間重重一斂,忙坐在后頭凳子上,將她攬進懷里輕撫著,輕聲哄道:“山野之中多是這種長蟲,別怕?!?/br> 白白聽見他的聲音,連忙縮進他懷里連一點皮膚都不敢露在外面,整個身子都微微發(fā)抖起來。 第110章 秦質看著縮成一團的白白心疼得不行, 抱著哄了許久才讓她睡著,這平添一出外頭的夜色已經(jīng)漸黑,越顯荒郊野外的寂靜。 他透過窗子看了眼外頭天際, 層層疊疊的灰色煙云暈染藍灰色, 看上去頗為壓抑。 他微微垂下眼睫, 伸手摘打開了火折子,靠近薄唇輕輕一吹,星光一閃而過,弧度優(yōu)雅的唇瓣隱顯, 火折子漸漸燃起細小的火, 映得黑暗中的玉面若隱若現(xiàn), 容色清雋,眉眼如畫。 酒館漸漸沉沒在黑夜之中, 整個酒館靜悄悄的, 仿佛館中沒有一個人,白日里的熱鬧仿佛是一場錯覺。 隱起暗處的人漸漸動了,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爬行,酒館里到處都是嘶嘶聲,聽得人頭皮陣陣發(fā)麻。 秦質長指微屈拿起燈罩, 將火折子放至燭芯, 至火光慢慢變大, 才慢條斯理蓋上了燈罩, 朦朧的燈光映得玉面生輝。 那蛇信輕吐的嘶嘶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身后, 酒館中隱隱約約傳來玉笛聲, 酒館中密集爬動的蛇隨著笛聲扭動,露出沾滿毒液的尖利牙齒。 秦質神色平靜,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拂,酒館之中有銀絲輕輕拂過,泛著凜冽的寒光,輕輕拂去便有幾條躍躍欲試的毒蛇無聲之間掉了張牙舞爪的蛇頭。 笛聲微微一頓,秦質指尖緩撥,看似隨意輕拂琴弦,可指尖流露出的琴聲緩緩碰撞在一起卻極為好聽,別有一番玄妙在其中。 若有似無的絲線連續(xù)不斷輕輕拂過,鋒芒畢露,沾血無痕,頃刻間酒館里便疊了一座座小蛇山,玉笛聲漸弱,蛇潮慢慢退出漆黑一片的酒館。 可即便退出了酒館也無濟于事,隨著琴聲漸起曲到中潮 ,四面八方拂來的銀絲悄無聲息,根本避無可避。 酒館外人影浮動躲避鋒利的銀絲,步履再無規(guī)律,頗有幾分手足無措的雜亂。 “想不到暗廠鬼宗竟這般藏頭露尾,不敢出來與我們一敘,真是縮頭烏龜!” 秦質聞言唇角噙一抹淡笑,“花時間練嘴皮子功夫,倒不如將武功練得扎實些,免得掃了我的興致……” 酒館外頭的自然是聽不進的,聽聞此言嘴上罵得更兇,只是在陣中避閃體力終會耗盡,叫罵聲便小了下去。 秦質見差不多了才停下琴聲,伸手端起一旁的燈盞轉身慢條斯理下了樓,褚行連忙抱起琴跟著后頭。 秦質緩步出了酒館,外頭的人見得這人皆是一愣,不想這男人竟不是個吃軟飯的? 這實在也不能怪他們輕敵,這男人不通武功,看著就是個花瓶一般的世家公子,擺著好看罷了,自然不可能在他身上花功夫,是以他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白骨身上,現(xiàn)下江湖中人伺機而動,今次他們花了這么多功夫必要親取白骨性命,好生在江湖上顯一回名。 秦質看向院子中的幾人,皆是白日里見過的,只不過此時神情皆是面露兇相,能言善道的說書人實非說書人,靦腆拘束的掌柜也并非掌柜,全是行走江湖的兇徒。 秦質看了眼地上狼藉遍布的毒蛇尸體,神情淡淡似覺無趣,“想不到連半柱香都撐不到,靈蛇教真是越發(fā)沒有長進了?!?/br> 掌柜的神情陰狠兇殘,與白日里完全是兩個人,“黃口小兒,莫有口出狂言,識趣一些將鬼宗白骨交給出來,或可饒你不死,否則得罪了我教,便是上天入地你也絕對逃不脫我教中人?!?/br> 秦質聞言輕笑出聲未開口接話,緩步上前將燈盞平平穩(wěn)穩(wěn)放在地上,舉止風度翩翩,似乎現(xiàn)下只是賞月?lián)崆伲教韼自S愜意。 一旁的說書人眼珠子一轉,神情不似白日里那般正派,眼中滿是狡詐陰險,“和這小子多說無益,不如我們先行殺了此人,再到房中好好享受享受一番,我可瞧見了,那白骨面皮生得巧,腿又細長,玩起來一定比這處不識趣的酒館娘子有意思~” 話音剛落,眾人皆紛紛笑起,荒郊野嶺的黑夜格外寂靜,白日里微風拂過的愜意全變成黑夜中陰森可怕的沙沙風聲,這笑聲背后的意思卻讓人汗毛倒豎,或許見鬼并不可怕,而有些人的心卻不敢多見…… 秦質慢慢抬眼,眸色極冷,往日的溫潤全然無影無蹤,神情卻因為過于平靜而顯出駭人的冷血意味,“本是想留個好印象的……” 褚行聞言遞琴上前,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白白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夜了,她只記得自己躲在秦質懷里睡著了,可是現(xiàn)下卻蓋著被子躺在馬車里,邊上也沒有他的身影。 她慢慢坐起身子,鼻尖傳來安神香的味道,聞著莫名讓人昏昏欲睡,可她卻半點不困,仿佛有了抗體一般。 “相公。”白白輕輕叫喚了一聲見無人應答,便起身掀開車簾子看了眼外頭,四周靜悄悄的,這馬車停在林子里,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她一時有些茫然,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聲響,仿佛是人的慘叫聲,在這寂靜的深夜中格外瘆人,她眼睫微微一顫,終是穿好了鞋子爬上馬車,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遠處是白日里進的酒館。 風聲打在樹葉上發(fā)出沙沙聲響,撲面而來滿是血腥氣味,月色照不到林子下頭,她這一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忽見前頭兩點綠光閃過,她腳下微微一頓聽見貓的叫喚聲,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黑貓,在黑夜中慢慢走著,似乎是被著血腥氣味吸引而來。 白白繼續(xù)往前走近,不過幾步就頓在當場,因為那處有朦朧的燈盞照著,她看得極清楚,那人她便是看不清模樣,也能憑著身形氣度認出他。 可讓她止步的不是這個,而是心頭的懼意,她連忙躲到一旁的樹后,看著遠處的血腥場面。 遠處地上全都是深色的水漬,一灘灘幾乎占滿了整個酒館門口,酒館里頭好像空了,漆黑一切根本沒有人的氣息。 燈盞微弱的光線照在地上顯出鮮紅刺目的顏色,全是血跡,血泊之上一具具尸體躺在哪里悄無聲息,只有一個人跪在那處瑟瑟發(fā)抖。 那跪著的好像是白日里的說書人,為什么,難道相公殺了酒館里的人……? 她想著便一個哆嗦,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一旁褚行突然這次看來,仿佛要提劍過來察看。 白白嚇得一動不動,樹林里的黑貓“喵”了一聲從樹下竄出,往他們那處跑去,見有生人又當即逃開了。 褚行這才收回視線,不再過來。 白白慢慢抬手捂著口鼻,根本不敢大聲呼吸。 “公子,丘丘你,放過沃,小的再也不敢亂所話了……”說書人說話含糊不清,那嘴似乎遭受了非人的虐待,語調顫抖,仿佛是從骨子里透出的恐懼戰(zhàn)栗。 秦質神色平靜,眼前一片狼藉,他的衣冠卻依舊整潔,只衣衫上沾染血跡,連眉眼都點著星星點點的血跡,看著頗有幾分修羅模樣。 他靜靜看著那說書人,片刻后突然眉眼微彎,唇角微勾玩味一笑,“我做事從來都是講道理的,你這般懇求,我也不能不近半點人情……這樣,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答的好便放你一條活路?!?/br> 說書人聞言連連點頭,眼中滿是希冀。 秦質看了眼酒館,面色溫和問道:“我剛頭聽你們提到這酒館的掌柜娘子,那我就問一問你,她可曾求你放過她?” 說書人呼吸急促,半晌忙誠惶誠恐回道:“求過……” 秦質眉眼笑意越盛,語調溫和輕道:“那你放過了嗎?” 說書人頓了一瞬,慌忙道:“放……放過了!” 褚行揮劍出鞘,半彈出的劍鞘狠狠打著他已經(jīng)血rou模糊的嘴上,說書人疼得哀嚎一聲,忙改口說了真話道:“沒有,我們把她殺了,扔……扔在酒窖里……” 秦質聞言輕笑出聲,“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既然這般能說會道,應該也是識文斷字的,難道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嗎? ”他伸手從懷里拿出一塊帕子,擦過眉眼沾染的血漬,修長皙白的手指撫平上頭的折痕,慢條斯理將帕子折成條狀,“你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強求別人去做呢?” 說書人只覺死亡近在咫尺,使出全身的力氣對著秦質狠磕幾個響頭,“沃……再也不敢了,公子爺!我沃再不敢胡說八道了,丘丘您放過沃,丘丘你!” 可惜秦質眼中已經(jīng)笑意全無,只余涼薄冷漠。 那懇求的聲音連白白這處都能依稀聽得到,這是一個瀕臨絕望的人對死亡的恐懼,聽在耳里直讓人戰(zhàn)栗不已,只要是人都會生出一絲憐憫。 可秦質卻半點不為所動,抬腳一步步邁入血泊,緩步走到說書人身后,忽然伸手將布條環(huán)過他的脖子,長腿微屈猛地頂上他的后背,手上使勁勒住了說書人的脖子。 白白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她害怕到了極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一眼不錯地看著那個說書人從最開始的劇烈掙扎到氣力全無,最后悄無聲息地垂下了頭。 她腦袋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停住了。 秦質靜等片刻才松開了布條,那說書人一下迎面倒向血泊,他看著說書人倒地,開口吩咐道:“去拿酒?!北悴辉偻A艟彶缴锨?,拿過放在地上的燈盞,轉身步出血泊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