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秦質(zhì)面色有些蒼白,聞言默了許久,薄唇微啟,淡淡贊同道:“是啊。” 這話一落又冷了場,白骨往日便是出了名的冷場王,秦質(zhì)不說話,場子就跟癱了一般,現(xiàn)下這般情況她也瞧出秦質(zhì)心情不佳,似乎不怎么想說話。 白骨很不自在,頗有些如坐針氈之感,默了許久開口道:“沒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br> 秦質(zhì)唇角微微一動,輕輕牽出一抹極淡笑意,神情溫和言了一個字,“好?!?/br> 這般毫無掩飾的逐客之意叫白骨微微一怔,更覺幾分尷尬,便輕輕點了點頭,“我下回再來看你?!北闫鹕砜焖匐x去。 說是這般說,可心里卻是不打算來了,明明剛頭還開心著的人忽然不開心了,她即便摸不透他的心思,也猜的出問題十有八九出在她身上,若是自己惹他不快,那還不如少來得好。 秦質(zhì)面無表情看著白骨離去,若在往日看來,也不過是步履比以往快了一些,現(xiàn)下在他眼里卻像是逃一般地離開,仿佛他是毒蛇猛獸一般。 纖塵不染的白衣早已消失在視野之中,他還是一眼不錯地看著。 石桌淡灰,上頭的字如其人風流儒雅,頗有橫看成林側(cè)成峰的瀟灑凜冽之勢,卻因為字意而透出幾分旖旎。 茶水在石桌上顯出深灰色又慢慢淡去,依稀可見上頭的痕跡,‘唯有南山與君眼,相逢不改舊時青’。 秦質(zhì)靜默許久,慢慢收回了視線,隨手一拂,剛頭沾過手的茶盞落地碎成了幾瓣,盞中茶水漫出,在原本半濕的地上又描深幾分,他收回視線,面無表情重新沏了一杯茶。 木橋上慢慢走來一個老者,站定在秦質(zhì)身后幾步,半晌才陰沉喚道:“秦公子。”語調(diào)緩慢而透著一種詭異之感,聽來只覺渾身不舒服,語氣輕慢半點不受尊重。 秦質(zhì)卻不在意,伸出手指勾起石桌上的鈴鐺,面色和煦,“勞煩邱長老帶帝王蠱去一趟巴州?!?/br> 邱蟬子聞言眼睛猛然瞪大,上前一把扯過鈴鐺,低頭一看果然是帝王蠱! 他猛地抬頭瞪向秦質(zhì),想起與他交好的白骨,當即怒上心頭,“果然是你們兩個害我!” 秦質(zhì)聞言輕笑出聲,眉眼染上淺淺笑意,“邱長老何出此言,我現(xiàn)下明明是在幫你?!?/br> 邱蟬子拿著手中的鈴鐺,眼神陰翳地看著秦質(zhì),忽而面露兇意,顯然不信。 秦質(zhì)微微一笑,有禮有節(jié)開口道:“此去巴州邱長老只需做一件事,與杜仲一道取你們廠公性命,事成之后我會幫你坐上廠公之位。” 邱蟬子聞言只覺可笑,“癡人說夢,你以為廠公的命這般好取,他的武功深不可測,暗影終日不離身,若是這般輕易就能截殺,那暗廠早就翻了天去?!?/br> 秦質(zhì)聞言嗤笑出聲,看向邱蟬子似覺幾許輕視,“邱長老年紀老邁,做事難免束手束腳,但現(xiàn)下不是膽子怯懦的時候,想要做廠公又豈能畏首畏尾?” 邱蟬子見他這般目中無人,眼神越發(fā)陰毒,本就是面相極兇,這般瞧著越發(fā)慎人,只覺不寒而栗。 默了一刻,邱蟬子猛地伸手上前卻還未碰到人,腿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想要起身雙腿卻徹底失去了知覺。 他心中一驚,猛地抬眼看向秦質(zhì),還是平靜溫和的模樣,不由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質(zhì)笑而不語,聞言并不回答,伸手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旁若無人地品起茶。 品茶過半,待邱蟬子得不到答案,心越發(fā)高高掛起之時,秦質(zhì)才慢條斯理放下茶盞,開口淡道:“在下途徑此地,性好喜靜,爾等既不愿靜,我只好于人不便了。” 這一句看似馬牛不相及卻一下點出中心,旁人可能不知曉,可邱蟬子一定知道,這句話他看過無數(shù)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他苦心想要達到的高度,即便每每表面鄙夷不屑,可心底卻早已埋下深深的懼怕。 他心頭大駭,想要后退雙腿卻毫無知覺,一時驚愕失語,繼而驚聲道:“竟然是你?。?!” 他已然思緒錯亂,根本理之不清,只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你,懸門關那一次不可能只有一個人,明明是眾多……” 秦質(zhì)忽而淺笑出聲,清潤笑意間漸顯張狂肆意,末了似覺極為有趣,“我也覺得好生奇怪,明明只是我一個人的,卻平白傳出了這般多的人,或許他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在下?!?/br> 是啊,在下是自稱,既是自稱,那便是一個人,又怎么可能如花名冊上那般寫的人數(shù)眾多…… 邱蟬子不相信,可雙腿悄無聲息便沒了知覺叫他不能不相信,他堂堂暗廠長老,再差也不可能這般差到這般地步。 只能說明眼前人勝他數(shù)倍,不! 應該是勝他數(shù)倍乃至數(shù)十倍! 他瞳孔驟然放大,牙關卻不住上下磕碰,害怕到了極點,渾身緊繃不住冒冷汗。 秦質(zhì)見狀一笑,神情極為和顏悅色,“邱長老放心,廠公之位與我不過滄海一栗,給了你也無妨,只要你聽我的,你就是暗廠新一任千歲爺?!?/br> 邱蟬子聞言信了,因為他根本沒有必要騙自己,可他還有一些疑惑,“公子真的要助我,而不是白骨?” “白骨早與表明無心暗廠,事成之后他自會脫離。” 這怎么可能!只要是暗廠的人,誰不想做廠公,從來都是級級而上的爭斗才能生存下來,這般如斗雞一般長大的,便是養(yǎng)得雞也每日想著怎么斗死同類,人又怎么可能沒有野心。 “不可能,我敢以性命擔保,白骨絕對不可能無心暗廠,他必然欺瞞了公子!”邱蟬子情緒激動,極為斬釘截鐵,叫人不得不信。 秦質(zhì)靜靜看向他,一言不發(fā)。 邱蟬子腿慢慢恢復了知覺,卻沒有立即起來,而是膝行幾步,言辭懇切,“公子,白骨絕對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他當初一步步爬上鬼宗長老,就是這副無心于此的模樣,他對公子必定有所隱瞞!” 秦質(zhì)聞言不置一詞,默了許久才開口淡道:“他不會騙我。” 第65章 一望無跡的山崖之上, 如被斜面一刀切平,即為鬼斧神工, 山崖之上巖石密布,漫山遍野的草被延綿鋪去,一旁花林一望而去極為廣闊,甚至漫至懸崖峭壁。 崖邊的清風一卷,揚起漫天落花, 八個黑衣人抬著一頂黑頂轎子, 身后跟著教眾, 步履一致速度極快, 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轎子停落在山頂上,忽而數(shù)十道暗影飛速而來, 跪倒在轎子面前, 其中一人開口道:“廠公, 邱蟬子與帝王蠱最后一次出現(xiàn)便是在這山中, 他必定躲在山中的某一個角落?!?/br> 一只蒼白的手伸出,手指戴著指套掀開黑色轎簾, 露出一個恐怖猙獰的面具, 里頭的人探身而出,通身黑羽毛裘,暗黑羽毛在日光下頭顯出幾分斑斕光芒。 蠱二忙上前, 伸手托著廠公的手, “廠公, 此處山中多處隱蔽, 也不知他會藏在何處?” 轎前的人慢慢走了出來,看不見面具之下是什么樣的表情,只聽尖利的嗓子微微起調(diào),“咱家?guī)銇?,是要讓你來找人,而不是來回答你該怎么找人?/br> 機會已經(jīng)給你了,能不能坐穩(wěn)蠱宗長老全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 蠱二聞言心中一慌忙俯身恭敬應是,揚聲吩咐身后教眾搜山尋人,額間已不自覺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廠公見手掌下扶著的手微微抖動,似乎心情極為愉悅,“咱家就看中你這一點,往后……” 話音剛落,四下散開的教眾突然回來了一個,跪下?lián)P聲道:“啟稟廠公,剛頭看見林中一人影閃過,屬下未能趕上!” 廠公微微一拂手,暗影中當即躍出幾人往那個方向飛掠而去,來報的教眾見狀連忙快速跟去。 這一去時間過了泰半,沒有一個人回來,眾人心中已然有了數(shù)。 廠公靜等片刻便要提步往那處方向而去,又見東西方向飛速掠來一教眾,“廠公,林中發(fā)現(xiàn)邱蟬子。” 后頭飛奔而來一教眾,“廠公,邱蟬子在山石處!” 話還未說完,另一處又傳出一聲駭人慘叫,在廣闊的山野之中久久回蕩,越顯詭異。 而后接二連三來報,皆是十分肯定親眼看見了邱蟬子。 這般又如何不知曉是計,若不派人前去便永遠找不到人,倒不如先把人引出來。 廠公未再發(fā)話,默了片刻后,對著暗影道:“你們一道去玩玩罷。” 暗影聞言當即意會,四處飛掠而去,眨眼便全部消失在山崖上,寬闊的崖上只剩廠公與蠱二并一干教眾。 廠公往前幾步看向林中,面具遮蓋瞧不出任何不對。 蠱二立在轎旁,觀察左右,四周動靜全無,他微微抬手碰了碰鼻尖。 一旁教眾忽然出手攻向廠公,四面而來的刀砍在他身上竟是刀槍不入,力道重一些的竟連劍都折斷了去。 蠱二心頭一緊,大聲慌道:“廠公小心?!崩^而飛速上前布蠱,與一眾教眾纏斗起來。 廠公后背一弓忽然發(fā)力,身上的刀劍竟折,周圍教眾皆被擊飛出去,五臟具裂,沒撐多久便斷了氣。 他冷笑一聲,尖利的嗓音極為緩慢道:“咱家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么不知死活的狗了,今個兒趁著機會正好清一清?!?/br> 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拼上一拼,余下教眾皆不管不顧上前拼殺,林中傳來細微聲響,忽而無數(shù)教眾從漫山遍野的林中冒出,一批一批地上前廝殺。 廠公伸手為爪,鮮艷的指套在陽光下發(fā)著凜冽的寒光,一出手掏肺攪腸,手段極為狠辣血腥。 剛頭消失的暗影一時皆從林中飛掠而出,混在人群中廝殺。暗影實力豈容小覷,一人便能壓倒一大片,一時間斷肢殘骸四下飛起,慘叫哀嚎聲綿延不絕。 崖邊深淵忽而狂風大起,揚落滿林輕花,漫天花瓣飄揚,入眼美如畫,可飄揚而起的花瓣一沾皮膚,當即便會灼傷出一個大口子,深可見骨,如灼燒了rou一般往四周蔓延開,如被腐蝕。 教眾皆事先服了解藥,觸之皆無大礙,唯有些許暗影未曾防備中了招,隨后皆揚鞭而起,運氣至鞭四下打散開花瓣。 可惜此處樹上開花極多,花瓣隨風拂起越發(fā)得多,密集如雨,又加之一干教眾,很快便顯了劣勢。 蠱二上前看似左右相護廠公,實則悄無聲息施蠱。 多處夾擊,廠公似受重擊,隱在暗影身后躲避一二,快速退回轎中,尖利的聲音略顯幾分慌亂氣弱,“好一個杜仲,竟敢叛廠,今日叫你有來無回!” 遠處一陣仰天大笑,杜仲立于一處疊起的山石之上,居高臨下看著這一處,“廠公息怒,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您視我們?nèi)缧笊话?,動輒酷刑折磨,我們也是逼不得已來送您下地府去見閻王爺?!?/br> 一干教眾聞言皆被激起心頭恨意,本就是殺手中的殺手,動手自然越發(fā)狠厲。 暗影折了大半,一退再退四下散開離轎子越來越遠,又懼于沾毒的花瓣,相互對視幾眼皆不敵之,片刻之間便似慌亂逃散而去。 教眾欲追之截殺。 杜仲見這般情形,當即揚聲,“窮寇莫追,先取廠公性命!” 蠱二抬眼看向轎子這處,眼神漸露兇光,上前微一揚手便快速退后。 黑色的轎面沾上了微不可見的細小蠱蟲,頃刻間便消失在轎面,鉆進了轎子里頭。 依稀聽到里頭掙扎聲響,片刻后毫無動靜。 杜仲從山石之上跳下,越過眾多教眾卻不靠近轎子,手微微一抬往轎子里頭投了一只暗色珠子,毒珠輕微擦碰便散成絲絲縷縷的煙氣,從黑色的轎簾中慢慢透出,周圍教眾連連退后。 杜仲等了許久,刻意試探道:“廠公這般躲藏著,可是學得那縮頭烏龜?” 里頭一絲反應沒有,杜仲伸手拽過一人推到前頭,“去看看廠公如何了?” 教眾突然被推出,兩腿顫顫,抖著手揚起劍正欲一下劈開轎簾,里頭煙氣忽然蕩出,轎子爆炸而開,炸開了一朵巨大黑云。 毒煙見血封喉,隨風而去便倒了一大片的教眾,一絲慘叫聲都未來得及發(fā)出。 轎子中的老者披頭散發(fā)飛身而出,直取杜仲脖頸,將人高高拎起。 杜仲瞪著眼面露驚恐,伸手死死握著廠公的手,一副垂死掙扎的痛苦模樣。 廠公面具已然掉落,露出猙獰可怕的面目,見杜仲如此似乎十分享受,褶皺道道地面皮微微揚出一個笑,語調(diào)尖利詭異,“咱家忘了告訴你,咱家自小就是一個毒人,從來百毒不侵。” 蠱二暗道不好,退離幾步正欲悄無聲息施蠱,卻忽然被一股力吸去,眨眼間便不受控制到了廠公手中。 “你的蠱術和邱蟬子差太多了,好像在身上撓癢一般,叫咱家很不喜歡?!?/br> 蠱二脖子被死死掐住,扼住了呼吸,“廠……公饒……” 杜仲趁其分神,快速抬手,衣袖中數(shù)道毒箭襲向廠公,箭弩力道極大穿胸而過,廠公受了一擊當即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