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司瑋領(lǐng)著陸鶴飛出來，說：“陸總其實沒必要親自來的?！?/br>
    “你也這么叫？”陸鶴飛說，“生分。”

    高司瑋難得笑一笑：“工作上還是要區(qū)分一下的。”他把陸鶴飛帶到了于渃涵辦公室門口，敲了敲，推開一點，對陸鶴飛說：“到了，于總在里面等你?！?/br>
    陸鶴飛頷首：“謝謝?！?/br>
    于渃涵還滿頭工作呢，光聽見有人進來，抬頭再看是陸鶴飛，她打了個招呼說：“喲，陸總來了啊?！?/br>
    陸鶴飛覺得在于渃涵面前沒有必要裝，就將手里的合同推到了她面前，說：“你之前說的合約的事情，我已經(jīng)讓人看過了，沒什么問題我也已經(jīng)簽字了，你看一下吧?！?/br>
    于渃涵麻利兒的把信封拆開來看：“就這么個小事兒還得麻煩陸總親自跑一趟也真的是怪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她說到這里戛然而止了，抽出來面對她的是空白的紙背，上面手寫了兩個大字——休想。

    落款簽名是陸鶴飛。

    于渃涵“啪”的一下把信封拍在桌子上，人都不帶站起來的，笑著問陸鶴飛：“陸總這是什么意思呀？瞧不起我們小門小戶？”

    “哪兒的話。”陸鶴飛笑了笑，“這種事情于總其實沒必要出馬的，叫王寅來，他覺得我欠他多少錢我就還他多少錢。今兒我也是奔著王寅來的，沒想到他不在?！闭f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眼神有些微的變化，眉毛向上一挑。于渃涵當即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也附和的干笑兩聲，說：“是，一群老爺們兒爭風吃醋跟個女人一樣，沒意思?！彼聪蜿扂Q飛，末了還補了一句：“我沒說你啊陸總?！?/br>
    陸鶴飛撇嘴冷笑。

    “得了，王寅的事兒我可不管了?！庇跍c涵站了起來，“你也不想跟我這兒呆著吧？我送你出去？”

    陸鶴飛說：“不麻煩了?！?/br>
    于渃涵還是執(zhí)意要送他，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輕飄飄地說：“小飛啊，聽姐一句勸，大好人生別浪費，否則老了會后悔。最近缺不缺朋友，姐給你介紹？”

    陸鶴飛歪著頭說：“jiejie你還是先解決好自己的私人問題吧?！?/br>
    于渃涵無奈的說：“真是不可愛的男孩子?！?/br>
    陸鶴飛擺了擺手，當初聽王寅的人生教育課就聽的耳朵起繭子，現(xiàn)在不想聽于渃涵再來一通人生教育課，趕緊走了。

    在他心中，人到了這把歲數(shù)好像都很愛嘮叨，一邊說著“哎呀老了不想說話”，一邊又在瘋狂的輸出觀念。

    王寅就愛這樣，妄圖把陸鶴飛教育的非常世故，給陸鶴飛施加所謂的成人道理。陸鶴飛不聽，他還要感慨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樣怎樣，陸鶴飛招誰惹誰了？

    方才于渃涵那兩句嘮叨叫陸鶴飛品位了兩秒，站在電梯里莫名其妙的想笑。

    他很久沒有過這種類似“愉悅”的心情了，連他自己也非常納悶兒。

    王寅隔天去公司的時候于渃涵把這件事兒給他講了講，他拿著那張寫著“休想”兩個大字的白紙端看一陣，說道：“來勢洶洶的說要斷我手腳，現(xiàn)在就弄了這么一出？小孩兒就是小孩兒啊……”

    “喲，他那么大能耐呢？”于渃涵陰陽怪氣地說，“還斷你手腳呢？”

    王寅也拿腔捏調(diào)地說：“可不么，沒見我怕的最近都不敢出門？”

    “哦，別拿犯懶當借口?！庇跍c涵說，“你們的爛賬我真的不想算了，求求你想要錢自己去討吧，實在不行打官司也可以。我真是沒見過這么不可愛的孩子，還反過來教育我處理好個人問題，我真的是好像打他哦?！?/br>
    王寅“噗嗤”笑了出來，說：“嗯我覺得他雖然瘋，但是這話說的沒什么問題，于總多大歲數(shù)了？工作上不要那么拼，真的要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了?！?/br>
    于渃涵面露兇光地說：“我覺得你和陸鶴飛挺般配的，什么鍋配什么蓋，要不你們趕緊放下前世孽障趕緊happy ending了吧，也省的互相折磨還殃及我們這些無辜的吃瓜群眾。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真的是欠你們老王家的啊……命苦?！?/br>
    “得了得了?！蓖跻層跍c涵趕緊打住，“今年給于總包大紅包出去玩，豪華游艇加十三四個極品男仆怎么樣？姐妹一場我算是夠意思吧？”

    于渃涵問：“你哪兒來的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手頭上那仨仨瓜倆棗?！?/br>
    “沒事。”王寅大手一揮，彈了彈手里那張紙，“我去跟陸鶴飛討債養(yǎng)你。”

    于渃涵捂著臉說：“你省省吧……”

    王寅骨子里就是好斗，特討厭別人跟他抬杠。當初周瀾就是太了解他所以用網(wǎng)絡(luò)輿論來給他壓力，王寅就演了一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次陸鶴飛也不例外，他知道陸鶴飛要干嘛，心里也有底。

    于他而言，周瀾和陸鶴飛都是對手，但他又隱隱感覺這兩個人不是一國的。周瀾是個老油條，不好對付，想打，就要打長線。而陸鶴飛就不同了，王寅是勉強把陸鶴飛放在“對手”這個位置上的，因為他覺得陸鶴飛還是太嫩，玩些商業(yè)手段背后沒人給他支招的話，他三天就能把湛林玩垮了。這聽上去有點無情，但事實就是這樣。

    王寅世俗的認為在現(xiàn)實社會中人與人的對抗就是資本的對抗，不論這個資本具體是指金錢還是才貌，抑或什么別的。他也理所應(yīng)當?shù)恼J為陸鶴飛要從這方面下手。

    可惜陸鶴飛沒有，他就是喪心病狂的想整王寅而已，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第74章

    王寅周末應(yīng)張熙的邀請去他家做客，一同去的還有郭擎峰。

    張熙最近酷愛養(yǎng)生，朋友圈里已經(jīng)從當初各種夜場變成了一條又一條養(yǎng)生公眾號文章。他在家里新?lián)Q了茶海，巨大一個，王寅和郭擎峰到時候，他水都燒好了。

    這是個溫暖的午后，張熙笑嘻嘻的給郭王二人沏上茶水，說道：“上好的西湖龍井，水都是從虎跑泉帶來的。來，嘗嘗?！?/br>
    王寅對喝茶沒什么研究，就能嘗出來一個味道不錯，郭擎峰更是常年在外面拍片風餐露宿習慣了，哪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聽說，李明德那個電影是想請你去當編?。俊惫娣逵幸淮顭o一搭地聊，“怎么樣啊？”

    張熙說：“還在策劃會呢，是個改編劇，還好吧，也沒定死了就是我?！?/br>
    郭擎峰碰了碰王寅：“老王，你沒投點？”

    “想投?！蓖跻Φ?，“不過我現(xiàn)在就是萬事隨緣吧，手里閑錢不多，得省著點花?！?/br>
    郭擎峰笑問：“還沒翻身呢？”

    “早呢?！蓖跻f，“湊合活著吧?！?/br>
    三人正聊著天，忽然從樓上下來一個青年，他手里抱著個筆記本，看著這三個人有些驚異。

    “哦，我給你們介紹一下?！睆埼醢涯莻€青年叫了過來，“這是我的學生，叫毛京，戲劇學院剛剛畢業(yè)的?！彼D(zhuǎn)手對毛京說：“這是擇棲的董事長王寅，這是導(dǎo)演郭擎峰?！?/br>
    毛京激動的說：“我當然知道！沒想到能碰見，真是太榮幸了?！?/br>
    郭擎峰笑著說：“嗯，不錯不錯，剛畢業(yè)就能到張老師這里來學習，年輕人有兩把刷子呀！”

    毛京不太好意思地說：“郭導(dǎo)過獎了?！?/br>
    張熙問：“有什么事兒么？”

    “我把第一版細綱寫完了，拿給您看看。”毛京把筆記本放在了張熙面前，“這里還有前三場的劇本?！?/br>
    “哦，我看看?！睆埼跗擦艘谎酃娣?，忽然笑道，“老郭也一起來看看吧?！?/br>
    郭擎峰閑著也是無聊，又好為人師，自然也就答應(yīng)了。王寅跟這些文藝工作者們還是有些距離的，就手里端著茶杯打算聽他們討論。張熙給郭擎峰手機上也發(fā)了一份，郭擎峰一打開表情就閃絡(luò)了一下。

    這個練習劇本是當初郭擎峰和張熙合寫的，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投拍，所以劇本也沒有公布，再加上年代過于久遠，就沒人知道這個事兒。確切的來說，是郭擎峰先寫了大約十萬字上下的小說文本，然后張熙改過一版劇本?，F(xiàn)在毛京拿出來的這個，應(yīng)該是按照當年郭擎峰寫的那個小說文本來改的。

    郭擎峰瞧了一眼張熙，張熙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他就知道這人心里沒安好心。

    張熙說：“毛京，你先談?wù)勀愕南敕ò??！?/br>
    年輕人最喜歡談想法，老師叫他說一說，他便手舞足蹈的比劃：“這部小說主要講的就是一幕先鋒話劇從排練到公演的階段，但是由于時間線距離我們現(xiàn)在有點久遠了，所以我就加以改動了一下，套用現(xiàn)在的年輕人喜歡的娛樂模式去重新編寫。在寫的過程中我覺得這個小說的原作者是個非常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人，包括他所描寫的戲中戲都在表達這種訴求，我覺得也不好，現(xiàn)代社會怎么可以再崇尚弱rou強食呢？應(yīng)該要有大愛??！哦還有，我懷疑這個作者根本不懂戲劇創(chuàng)作，他的戲外描寫和戲中戲的描寫都非常的生硬，銜接的不夠流暢，本來很有張力的幾幕感情戲都寫的吧……不是那么個味兒?？赡芫褪钱敃r他寫作的時候隨便看了看網(wǎng)絡(luò)上的帖子或者什么新聞就開始寫了吧，啊不是，那個年代可能還沒有網(wǎng)絡(luò)渠道能看這些?！?/br>
    “嗯……”張熙摸著下巴說，“你覺得原著里哪里生硬呢？”

    “就這里?！泵┱f，“您看啊，這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互訴衷腸，他們是通過戲內(nèi)的感情拉動戲外感情的，但是作者這個時候加入了大量的上帝視角的描寫。而且這個描寫非常沒有文采，就是平鋪直敘。寫感情變化就變化吧，忽然又扯到了外面下大雪，我覺得這段根本沒必要嘛！而且您看后面，男主角不能跟女主角在一起的理由是北京的生活太過艱辛，這里本來應(yīng)該緊接著寫女主的心理戲就好了，作者又開始情難自已的講北京的生活多么多么苦多么多么不容易，誰愿意看呀？典型的有野心想影射但自己沒那個能力，我說張老師，您上哪兒找了這么一本三流小說？這種書貼在網(wǎng)上我都覺得看個盜文白嫖白嫖得了。”

    郭擎峰“咳”了兩聲，一句話都沒說。王寅又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門道道，就單純覺得張熙這個學生有點“天真可愛”，當著同為文人的老師們面前痛批別人寫的不好，傻的可以。

    郭擎峰深吸了口氣，問道：“誒我看你這里面寫了個c位，話劇舞臺上有這種叫法么？”

    “現(xiàn)在都這么叫?！泵┱f，“這么寫年輕人才知道是什么啊?！?/br>
    “哦——”郭擎峰又說，“那你看完那個小說之后，你覺得你懂作者在說什么么？”

    “這有什么不懂的，就一三流小說，又不是什么文學名著?！泵┨乩硭斎坏卣f，“我覺得這個作者就是借著小說抒發(fā)自己的現(xiàn)實不滿，但是真的寫了好多廢話，在后期編寫的難度非常大，需要刪減。當編劇的嘛，肯定是要洞悉作者內(nèi)心想法的，要不然怎么能把劇本寫好呢？”

    “哦——”郭擎峰又拉長了一聲，忽然問道，“那你給我解釋解釋，‘我家的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這句話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呢？”

    “這……”毛京犯難了。

    “我覺得這句就是廢話呀，怎么語文課本沒把他刪了呢？”郭擎峰強忍著笑意和藹可親地說，“我這樣說魯迅好么？他知道了怕不是要從棺材里跳出來打我?！?/br>
    毛京不太服氣地說：“這又不是一個意思?！?/br>
    張熙打圓場說：“好了好了，我覺得你這個本子改的吧，技術(shù)上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部小說最精彩的部分倒叫你刪沒了。你需要理解原作者，而不是妄議原作者，更不能凌駕原作者。年輕人狂一點沒關(guān)系，但是不能‘我既世界’，因為一個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所表達的情感是會受到知識水平和人生經(jīng)歷的制約的，并不是你覺得怎樣就怎樣?？赡苣銓懠疅o名的東西無所謂，但要真碰上原著黨特別厲害或者原著作者特別強勢呢？到頭來被罵的還是自己?！?/br>
    毛京明顯沒有被張熙說服，但是張熙是他的老師，郭擎峰又是大導(dǎo)演，哪兒有他造次的份兒。他不服也得憋著，悶悶地說：“那我就再改改，老師，你們聊?！?/br>
    等毛京走了之后，郭擎峰長舒了一口氣，剛才給他憋壞了。他不是沒聽過別人罵自己，網(wǎng)上的影評人那些筆法不知道比毛京犀利多少倍。但是看網(wǎng)上說，和聽別人面對面說，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特別是毛京還不知道小說是自己寫的。

    “得虧毛京得罪的不是魯迅?！睆埼跣χf，“要不然真的要別人放在文章里罵了?！?/br>
    郭擎峰開玩笑說：“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寬廣的人啊?！?/br>
    一旁聽的云里霧里的王寅插嘴問：“你們這么半天說什么呢？”

    郭擎峰給他一五一十的講明白，聽的王寅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拍著張熙的肩膀說：“老張，有你這么當老師的么？你原來可不這樣啊?！?/br>
    “人總是會變的嘛。”張熙說，“今天真的就是趕巧了，想看看戲?！?/br>
    王寅說：“是啊，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

    郭擎峰隨口一說：“要是人人都像小飛那孩子那么好就輕省了。”

    王寅一頓，不咸不淡地問：“你還記掛著他呢？”

    “昂?！惫娣逭f，“不過現(xiàn)在他的情況不摸不透，本來我是想去歐洲帶著他的，片子也要送去參賽了……但是現(xiàn)在看這情況……哎這段時間太忙了我還沒來得及聯(lián)系他呢，老王你……”

    王寅笑著打斷他說：“你自己問他吧?！?/br>
    悠閑的午后被王寅身上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王寅嚇了一跳，見是于渃涵，接通了之后優(yōu)哉游哉地問：“渃渃啊，怎么了？”

    “你現(xiàn)在在哪兒？”于渃涵的口氣非常嚴肅，說話也急，“沒上網(wǎng)吧？”

    “我在朋友家呢?！蓖跻{悶兒，“上什么網(wǎng)？”

    “出事兒了。我真不知道是你倒霉還是陸鶴飛倒霉?！庇跍c涵說，“王董啊，你的陳年爛賬全都被人翻出來了，看著數(shù)量真的是風流的可以啊，不過其他的都說的有點捕風捉影，只有這個陸鶴飛，可是拍著臉了?！?/br>
    王寅愣了：“什么？”

    “放心，不是艷照，尺度不大?！庇跍c涵說，“有公關(guān)余地，我就是通知你一聲兒，識相的就趕緊回來坦白交代配合工作！媽呀我為什么周末還要給你們這群混蛋男人加班？你去死一死吧求你了老王。”

    “你等著?！蓖跻鷴祀娫捑鸵撸娣搴蛷埼醵疾恢腊l(fā)生了什么，王寅懶得解釋，因為他不說，兩秒之后他們也會通過各種渠道得知消息。

    他掛了于渃涵的電話之后手機鈴聲此起彼伏的響，他干脆關(guān)了，一路飛奔回了公司。

    與此同時，八卦新聞如干柴見烈火一般，燒的滿世界都是。

    第75章

    王寅回到公司的時候公關(guān)團隊已經(jīng)把第一輪該處理的東西處理了。他在辦公室里看到了于渃涵，于渃涵穿的松松垮垮，看樣子剛從床上爬起來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