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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山如黛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我府中賓客做什么證?令嬡在我侯府做客不舒心,我侯府確有招待不周之地,這些小事,你只需私下與我說明,下回令嬡來府之時,我叫下面仆婢更為仔細伺候便是,你卻非要仗著你新科狀元的身份,行那無理取鬧之事?;噬先绽砣f機,你怎好意思將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搬到臺面上來說?”

    薛良碧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這件事李崇想告他本來就是異想天開的,薛良碧可不相信皇上會糊涂至此。

    “這件事對侯爺來說是小事,但對我來說卻是天大之事。侯爺今日敢縱女欺人,明日便敢欺君罔上。再說誰家孩子不是父母的掌心寶,薛侯不能為了偏袒自己的女兒,就犧牲別人的女兒,同理,下官的女兒如今在外受到欺負,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要為她討個說法,否則豈非與禽獸無異?”

    李崇鼻眼觀心,話中有話,聲音雖輕卻很有煽動力,成功把薛良碧的憤怒值越發(fā)提高。如果不是因為在駕前不能失儀,薛良碧簡直想撲上去咬死這個混球李崇,真不知道他吃錯什么藥了,跟他耗上,就算薛良碧篤定了皇上不可能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怎么他,但薛良碧看著李崇這副小人嘴臉就覺得厭惡至極。

    不就是中了個狀元嘛。他李家祖祖輩輩能有幾個中狀元的,他就這么把好端端的前途斷送在這么一件事上,到底怎么想的。

    “皇上,李大人強詞奪理,請皇上為臣做主?!?/br>
    薛良碧實在不想跟李崇繼續(xù)耍嘴皮子,跟康德帝說完之后,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一旁陸睿,說道:

    “賢弟,那日你也在場,你也替我說說公道話,李大人窮追猛打,倒像是我薛家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貪贓枉法的事情了。”

    康德帝一直歪在龍椅之上看戲,正起勁著,這件事情雖然他在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可說到底,也不想讓李崇太得意,想多看看他和薛良碧爭辯,如今薛良碧急著要個結(jié)果,居然把希望寄托到了陸睿身上,并且搬出了‘賢弟’的說辭,擺明了想要跟陸睿打感情牌。

    康德帝看向陸睿,只見陸睿面無表情上前一步,對康德帝拱手回道:

    “皇上,臣那日確實在薛侯府中,親眼目睹此事發(fā)生?!?/br>
    薛良碧心上一喜:“沒錯沒錯,陸賢弟那日也在,正好可以為臣下作證?!?/br>
    陸睿不動聲色,語氣平緩:“那日臣經(jīng)過薛侯府中花園,便見到一群姑娘追著李家兩位姑娘身后以箭射之,李家兩位姑娘倉皇而逃,十分狼狽。后來聽說連薛家宴會都沒有參加便回府去了。”

    薛良碧的腦子有那么一瞬間是空白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陸睿這番說辭,可不像是在幫他啊,非但不像在幫他,還有坑他的嫌疑。

    “不是,陸大人你,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毖α急毯鼙罎?。這個陸睿還說是沾親帶故的,就算不出言幫他,也不該落井下石,幫著李崇顛倒是非啊。

    陸睿移目薛良碧身上,冷聲問道:

    “薛侯覺得,我說的哪里不對?”

    薛良碧頓時背脊一涼,陸睿年紀輕輕便執(zhí)掌大理寺,周身凝聚出來的殺氣不容小覷,再加上他天生內(nèi)斂冷峻的氣場,被他當面這么一瞪,任誰都要掂量掂量的。

    “賢弟,我,我沒有得罪過你吧?”薛良碧半天擠出這么一句。

    陸睿自然而然的搖頭,直言不諱:“并沒有。”

    “所以……”薛良碧苦惱之極:“你說那些是……”

    康德帝的目光回轉(zhuǎn),在兩人之間移動,李崇不甘寂寞,上前對康德帝道:

    “皇上,您還沒說,您對這件事的看法呢。皇上您也是個父親,后宮的娘娘們也都是母親,試問如果是您遇到這樣的事情,女兒在外面被人欺負了,您是什么感覺?娘娘們又是什么感覺?將心比心,您覺得臣下此舉是對還是錯?”

    李崇目光灼灼盯著康德帝,康德帝抬眼與之對視兩下,便調(diào)轉(zhuǎn)目光到一旁,李崇卻仍不停歇,站在原地,目光絲毫不動,怒目相對。

    康德帝被李崇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從龍椅上站起來,移動移動自己的位置,但李崇的目光如影隨形,讓康德帝逃都逃不了。

    薛良碧被陸睿當面打擊了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因此沒注意到李崇和康德帝之間的眼神糾葛,來到康德帝面前跪下,說道:

    “皇上,您可千萬別受他人蒙蔽,臣真的是冤枉的。臣……”

    誰知道,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康德帝給打斷了。

    “行了,不必說了。此事朕自有分曉?!?/br>
    薛良碧喜出望外:“是,求皇上替臣下做主?!?/br>
    康德帝負手踱步片刻,來到陸睿身旁,抬眼看了看他,陸睿依舊鼻眼觀心,毫無波瀾,康德帝背對著李崇和薛良碧,沉吟片刻:

    “永安侯縱女欺人,人證物證俱在,罰其半年薪俸,停職查看?!?/br>
    薛良碧:……

    第55章

    薛良碧愣在當場, 眼巴巴的看著康德帝,腦子還沒從陸睿不幫他說話的沖擊中恢復(fù)過來,就被康德帝這草率的判決再一次沖擊到了。

    “皇上, 這,這是為何?”

    薛良碧驚愕的看向康德帝,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康德帝抬眼瞥了瞥李崇, 見他神情仍舊毫無波瀾, 又看向膝軟跪地的薛良碧,見他一臉憤慨之色, 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康德帝不想繼續(xù)跟他們糾纏下去,永安侯府近兩代子孫都沒有一個出息的,薛良碧這個爵位再往下傳一代就差不多了,薛家祖輩好幾代人掙下來的功勛, 讓他撐著侯府的門面,實際上內(nèi)里早已腐朽, 這種當代毫無建樹, 借著祖上恩蔭的公侯府邸, 對社稷毫無幫助, 朝廷卻要榮養(yǎng)他們,封其爵位,給其體面, 這些人本就如蠹蟲一般存在著。

    也幸好李崇這回杠上的是永安侯府,若是其他權(quán)勢府邸,康德帝的判決可沒有這么隨意簡單。

    連一些安慰的話都不想跟薛良碧說, 康德帝只一擺手,全福公公就上前來對薛良碧請道:

    “侯爺請?!?/br>
    薛良碧瞪著眼睛,面露不忿之色,兩代人不接近權(quán)利中心,早已讓他忘記了本分,指著李崇質(zhì)疑道:

    “皇上,臣不服。這明明就是李崇他誣告,臣……”

    誰知薛良碧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康德帝打斷:

    “你是在質(zhì)疑朕的話嗎?”

    薛良碧如果還有點理智,此時此刻,聽到康德帝說這話就該打住一切心思,俯首謝恩,然而薛家這兩代人憑著祖上恩蔭都進不了權(quán)利中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只見薛良碧完全看不清現(xiàn)實,梗著脖子道:

    “臣不是質(zhì)疑,臣就是不服。這件事情,明明是他李崇無理取鬧,皇上所謂的人證物證,人證何在?物證何在?”

    薛良碧一番陳詞,終于把元陽殿中的氣氛給說僵掉了。

    “人證物證……人證的話,薛卿先前沒聽見?”康德帝指了指一旁陸睿。

    “陸大人?他,他怎么能是人證呢。實不相瞞皇上,當日我府中便是有不少女眷賓客傷在了陸大人手中的,這是好些賓客都看在眼里的,禮部張大人,工部王大人,還有吏部劉副司,他們都可以作證,所以陸大人之言,并不切實……不,不能……不能相信?!?/br>
    薛良碧憑著一沖之興,把事情推到了陸睿身上,甚至搬出了那日宴客的官員姓名……薛良碧說到最后,也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點太過分了,但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只得挺直脊梁堅持下去。

    一旁陸睿難得抬起目光掃了一眼薛良碧,暗道一聲自作孽不可活。收回目光后,就見康德帝正盯著他,只聽康德帝問道:

    “薛卿之言,你有什么說的?”康德帝挑著眉,一副看陸睿好戲的樣子,只見陸睿上前拱手回稟:

    “薛侯之言,臣不做評價。李大人今日為女請命,一紙奏本告到了皇上面前,薛侯若要告臣,是否也該走正常程序,先到御史那里備個案,再把禮部張大人,工部王大人和吏部的劉副司都請來做人證告我,或者,薛侯也能讓那些受了傷的女眷們家里,聯(lián)名告我,我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自有皇上定奪公道?!?/br>
    陸睿難得說這么多話,康德帝覺得新鮮,不過心里頭也暗道,這小子實在夠損的。

    這番話可把薛良碧給聽得愣住了,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他不該把戰(zhàn)火引到陸睿身上去。跟李崇比,肯定是他薛家聲望高,可若是跟陸家比,那就是十個薛家也比不上的。

    估量錯了對手,下場可是很慘的。

    果然,康德帝睨來一眼:“薛卿可聽到了?御史府大門開著,你隨時可以去告他,再請那些大人出來為你作證,只要有了折子和證人,朕一視同仁,亦會審理。”

    “不,不不不?!毖α急踢B連搖手:“臣,臣剛才是說錯話了,臣,臣是要告李崇,李崇他顛倒黑白,無理取鬧,皇上,您不該只聽信李崇一面之詞,定我永安侯府的罪名,我永安侯府世代忠良,為國盡忠,不該遭此責(zé)罰?!?/br>
    蠢材。

    康德帝嘆息踱步,兩三回后方才開聲:

    “朕先前只是罰了你,倒是沒想給你永安侯府定什么罪名,你這么一說,叫朕還真得想想,你永安侯府恃強凌弱,這罪名若是成立,又該判你永安侯府如何呢?”

    薛良碧面如死灰:“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br>
    “夠了!”康德帝一聲厲吼:“薛良碧質(zhì)疑皇恩,膽大包天,仗責(zé)二十,革職查辦。”

    元陽殿中仍就回蕩著康德帝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像是刀子一般戳在薛良碧的心上,哪里想到,不過一次‘據(jù)理力爭’就給他帶來這般大的嚴重后果。

    先前沒有扯上陸睿和其他大人的時候,皇上對他的判決只是罰薪半年,停職查看,現(xiàn)在干脆就仗責(zé)革職。薛良碧如今身兼采買司副使之位,盡管沒什么權(quán)利,但至少油水挺好,再加上他侯爺?shù)纳矸?,走出去還算體面。

    如今被革職查辦,雖然對爵位沒有影響,可油水沒了是小,丟失面子是大。

    薛良碧還想說話,對上康德帝掃來的目光,頓時萎了下去,吃一塹長一智,說一回丟了官職,要再說一回,豈非要丟了性命……

    全福公公招來了侍衛(wèi),把薛良碧給架出去仗責(zé),薛良碧整個人仿佛霜打的茄子,面如死灰,徹底蔫兒了。直到被拖到殿外之后,才聽見他撕破喉嚨的聲音:

    “皇上,臣冤枉,皇上恕罪啊?!?/br>
    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康德帝坐回龍椅,對李崇說道:

    “這下你滿意了?”

    李崇盯著康德帝,不言不語,那雙眼睛仿佛想要把康德帝給看出一個窟窿來,康德帝一嘆:“回吧?!?/br>
    李崇面頰微微抽動,良久方道:“皇上,就沒什么想對臣說的?”

    只是在這兒站了一會兒,李崇的聲音就有些嘶啞,聽起來滄桑無助。

    康德帝唇瓣微動,低頭沉默片刻,往陸睿看去一眼,陸睿適時躬身行禮:

    “若皇上沒有別的吩咐,那臣便告退了?!?/br>
    康德帝點頭后,陸睿果斷轉(zhuǎn)身,與李崇擦身而過時,陸睿往李崇看去一眼,伸手在李崇肩上一拍,在李崇耳邊輕聲說道:

    “李大人,家中有人在等你?!?/br>
    李崇與陸睿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退后一步,對陸睿抱拳作揖,陸睿回禮后,才轉(zhuǎn)身離開元陽殿。

    元陽殿中只??档碌叟c李崇兩人,有整整一個時辰,康德帝都沒有宣召人入內(nèi),直到下午申時,元陽殿大門方才從內(nèi)里打開,全福公公迎上前,就見殿門后李崇走出,脊梁挺直,錚錚傲骨,目光中透著堅定。

    誰也不知道,這么長時間,康德帝與李崇在元陽殿中說了什么,這注定了是一場會被塵封起來的記憶。

    ******************************

    李崇跪在奉天門外狀告永安侯縱女欺人這件事,所有人都覺得李崇瘋了,覺得李崇是在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噬显趺纯赡苁芾硭@么一件瑣事呢。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yù)料,皇上不僅關(guān)了李崇和永安侯府的事情,還完全偏向了李崇,把永安侯責(zé)打革職。

    李賢帶著李韜和李光,甚至連百花巷李家的李放都出面了,因為聽說李崇之事,很怕受到牽連,李崇被召入宮中以后,一家子人在奉天門外等候,個個都愁眉苦臉,仿佛今日不知明日事一般憂愁的神情。

    李放已經(jīng)忍不住說了多回:

    “大哥,這事兒真的很嚴重,老八是把全家人的腦袋都別到褲腰帶上去了。咱們在京城待了幾十年,從來沒想過家里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你說老八他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那永安侯府是什么人家,他要矯情也得看看對手呀。”

    李放在李賢面前念叨,李賢雙手抱胸,站在路牙上,蹙眉閉著雙眼,就是李家從前最困難的時候,他都沒有這么擔心過,哪怕以前天才的李崇從云端掉下來,變成了個人人厭煩的酒鬼,那時候李賢都沒有感覺到此刻的絕望。

    李放急的打轉(zhuǎn):“大哥,你說這怎么辦?你們剛來京城,老八就鬧了這么一出,今后永安侯怪罪下來,皇上怪罪下來,難道咱們二房也得跟著大房遭殃嗎?咱們上下老小上百口人,老八也是……哎呀!”

    李放說到這里,李賢猛地睜眼,怒道:

    “行了!你不就是要撇清關(guān)系嗎?你放心好了,這件事皇上怪罪下來,我們不會連累你們的。你到時候想怎么撇清就怎么撇清?!?/br>
    李賢的怒意之言把李放嚇住,為難的解釋:“唉,不是,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啊?你不就是……”

    兩人正在爭吵著,只見奉天門打開,從內(nèi)里出來兩隊拿著兵器的士兵,士兵之后,李崇挺而走出,李賢先看了看兒子有沒有受傷,見他毫發(fā)無傷,心下稍定,至少這樣說明皇上并沒有完全怪罪,那是不是可以說明,后果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嚴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