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可怕的是，這種人居然就潛伏在他們身邊，悄無聲息。

    李昭給宋策斟酒：“我們這小一輩里，也就指望子恒兄三年后一飛沖天了。兄弟在此先干為敬?！?/br>
    宋策謙遜舉杯與之相碰，李昭在心里無奈暗想，子恒兄怎么就看不上他家妹子呢，若不然，他就能做子恒兄的大舅哥了，如今李家已經(jīng)有了個狀元郎，若是子恒兄三年后也能一鳴驚人的話，那李家的地位就更加不能同日而語了。

    只可惜，子恒兄眼光太高。

    吃過午飯后，便是三三兩兩相約得趣，李昭與幾個同學(xué)，并宋策一同出門，相約去詩社喝茶談天。

    走到吉云詩社門前時，有一同學(xué)指著斜對面不遠(yuǎn)處說了句：“咦，那不是李家的姑娘們？”

    眾人望去，果真瞧見幾輛馬車停在振興街上，一家名為馨雅堂的綢緞鋪子前，李昭笑道：

    “姑娘家就愛這些?！?/br>
    本不欲理會那些小姑娘，可李昭瞥了眼身邊的宋策，心思轉(zhuǎn)動，對身旁那些同學(xué)們道：“我去看看她們在做什么，你們先上去吧。子恒兄與我一同。”

    說完便拉著宋策往姑娘們那處去，宋策無奈被李昭拉著向前，這李昭真是鐵了心要把他和他妹子湊成對，也是不管自家妹子名聲，不管那些禮數(shù)了。

    話說姑娘們用完了飯，李欣說漏了嘴，說李莞在京城也開了幾家鋪子，生意還不錯的樣子，姑娘們便起哄說要來瞧瞧，李莞想著這些京城姑娘全都是官家小姐，若是她們能經(jīng)常穿著馨雅堂的衣裳布料出門應(yīng)酬的話，對馨雅堂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心思動到這里，便沒有收回的道理。

    當(dāng)即爽快的帶著李家?guī)讉€姐妹并其他有興趣的姑娘一同前來，事先派了人到店里知會，馮掌柜特意給安排了七八個丫鬟婆子到店里伺候這群嬌客，沒想到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旁邊有人呼喚。

    李昭笑嘻嘻的拉著宋策走過來，不住往李青使眼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樣子，李欣和李茹湊在一起偷笑，李青滿面羞紅，有個這樣的哥哥，簡直丟人的想鉆到地縫里去。

    偏偏有些人毫無自覺，李昭來到眾人面前，問道：

    “你們來買衣裳嗎？我和子恒兄去吉云詩社，正巧瞧見你們?！?/br>
    李青局促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菀meimei在振興街上開了家衣裳鋪子，我們……一起來瞧瞧的。宋公子好?！?/br>
    李青帶頭跟宋策見禮，其他姑娘也跟著見了禮，宋策的目光卻看向了站在姑娘們身后，從臺階上轉(zhuǎn)身過來的李莞，她今日穿著一身綰色湘裙，斜襟寬袖，發(fā)上盤著細(xì)辮，清麗可人。

    但吸引宋策看過去的并不是李莞的美貌，而是她那不甚友好的目光，凝眉顰蹙的樣子更添幾分風(fēng)情，腦中突然想起，這姑娘今年似乎也十四了，正是人比花嬌的年紀(jì)。

    第41章

    這個念頭在宋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連自己都驚訝了。

    而李莞對于李昭硬是要把李青和宋策湊成對的做法很是無語，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宋家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宋策表面上才學(xué)不錯, 但曾有先生評語說他學(xué)文不靈，不靈的意思就是空有其形，不得要領(lǐng), 少年中舉其實有多番因素。

    一是因為宋亦民是翰林院首座, 而宋策那一屆，鄉(xiāng)試的出題官是宋亦民的師兄袁大學(xué)士, 兩人私下關(guān)系很不錯。袁大學(xué)士算是宋策的啟蒙老師，那些經(jīng)義解釋與思想，大多是聽從袁大學(xué)士的，所以宋策在某些環(huán)節(jié)上確實占了不少便宜, 這也是為什么他少年中舉，但在宋家家道中落以后, 卻花了足足十多年的時間才金榜題名。

    而且那十多年中, 宋策除了讀書, 幾乎什么都不做, 府里府外事宜全然交由李莞打理，等同于李莞給他圍建了一座堅強(qiáng)壁壘，壁壘中是他的私家花園, 他每天只需坐在私家花園里鉆研讀書，不管外界紛爭，所以單從讀書天分上來說, 宋策可能連李崇的三成都不到。

    再說宋家今后會發(fā)生的實際情況，明年宋亦民就該犯事被流放西北了，宋家會從那時開始沒落，女人嫁進(jìn)去便是一生cao心的命，若性格溫和的，在趙氏手上興許走不過兩個回合，若性格強(qiáng)勢的，便如李莞這般，下場就更慘了，給那對母子利用感情，玩弄于股掌，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絲價值。

    從臺階上走下，來到李青身邊看了她一眼，見李青滿面羞紅，嬌羞的咬著唇瓣，雙眼都不敢往宋策看去，感覺到李莞在打量她，李青的臉就更加紅了，一扭身子，什么話也沒說，便鉆進(jìn)馨雅堂，站在門口對外面的姑娘們喊道：

    “你們不是說要來看衣裳，站在外面做什么？”

    姑娘們受了李青的召喚，這才想起她們此行目的，一哄而入，門前就剩下李莞和李昭、宋策三人，李昭見李莞一眨不眨的盯著宋策，有些不滿，干咳一聲：

    “那個……菀meimei不請我們進(jìn)去看看？京里的姑娘最多開個繡莊什么的，你倒是厲害，開了這么多家，比一般男子都強(qiáng)勢?！?/br>
    李昭看似句句在夸李莞，可實際上卻是在提醒宋策，李莞性子強(qiáng)勢。

    宋策豈會不懂，只溫潤一笑，令人如沐春風(fēng)，不得不說，宋策的皮相確實很好，公子如玉，朗朗如月。

    只聽他對李莞道：“四姑娘小小年紀(jì)便這般有頭腦，委實令人敬佩?！?/br>
    李莞收回目光，往旁邊一讓，一副你們愛進(jìn)不進(jìn)的樣子，李昭斂下不喜，對宋策比了個‘請’的手勢，宋策原本是不想進(jìn)去摻和的，但李莞的態(tài)度又讓他十分好奇，帶著探究的心思，便跟著進(jìn)門去了。

    馨雅堂有三層樓高，占地面積大，每層都分三塊區(qū)域，左邊裁衣區(qū)，中間賣成衣區(qū)，右邊賣布料區(qū)，規(guī)模比朱雀街上的慶余堂不遑多讓。

    李青看后連連稱贊：“真不錯。有些款式，我在慶余堂都沒有看到過呢。瞧這布料，看著像絲綢卻又跟普通的不太一樣，捏著還不皺?！?/br>
    李青看中了一塊湖藍(lán)色的艷麗布料，放在手里捏了捏，感覺特別新奇，旁邊的伙計立刻上前解說：

    “小姐眼光真好，這是今年江南最盛行的煙花緞，顏色鮮艷，做成衣裳，即便是坐著也不會發(fā)皺?！?/br>
    在場的姑娘都穿過真絲衣裳，那些絲緞漂亮是漂亮，可每每坐下便會有褶皺，若是能有一款布料，做出來真絲的效果，卻不發(fā)皺，確實很令人心動，于是姑娘們紛紛圍了上前去。

    李昭和宋策坐在一旁客席上喝茶，李莞和李青也坐在旁邊，李莞問李青要不要也去看看，李青低著頭悄悄往宋策看去一眼，猶豫著的對李莞搖了搖頭。

    這表情怕是開始有心思了。

    李莞心中暗道不妙，放下茶杯站起身，拉著李青的手說道：“去看看吧，那布料可難得了?！?/br>
    李青被李莞拉走，李昭攔都沒來得及攔住，李莞邊推著李青往前走，邊回頭往他們這里瞪來一記不太友好的目光。

    李昭指著她，好半晌甩袖一嘆，多好的機(jī)會，又給破壞掉了。

    宋策倒是淡定，斂目自飲，環(huán)首將這鋪子上下樓看了一圈，對李昭道：

    “你家這個四姑娘看著不簡單啊?！?/br>
    李昭有心數(shù)落李莞一番，幸好還記得同宗同德四個字，就算他看中宋策，但到底還不是一家人，有些話不能說的太過分，只支吾一句：

    “從前在大興長大的，性子有些野，子恒兄莫要見怪?！?/br>
    “不見怪。倒是有趣?！?/br>
    宋策的回答讓李昭心上一緊，挑眉看來：“子恒兄，你不會是……”

    喜歡李莞這種性格的姑娘吧。后半句話李昭沒說出口，若是真的，那就難怪他給子恒兄介紹了這么多回青姐兒，他都不為所動了，因為青姐兒的性子溫婉，絕不似菀姐兒這般強(qiáng)勢。

    宋策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李昭的意思，不禁笑了，說道：

    “想什么呢。女子性格還是溫婉些好?！?/br>
    李昭松了口氣：“對對對，溫婉的好，溫婉的好。”

    “好了，咱們茶也喝過了，該走了吧，別讓于兄他們久等了?！?/br>
    宋策說完，李昭一拍額頭，好像這才想起今兒是跟同學(xué)們到詩社里喝茶論詩來的，一時撮合心切，居然給忘了正事。

    如今李青也被李莞拉走了，繼續(xù)留下并沒有任何意義，喊來伙計吩咐兩句，才和宋策一同離開了馨雅堂。

    李青拿著布料，見宋策他們離開，目光忍不住跟過去看了兩眼，可還沒看到什么，李莞就阻隔了李青，兩人四目相對，李青羞澀的低下頭，把手中布料遞給李莞，說道：

    “這布料確實很好，可有做成的衣裳款式嗎？”

    李莞把布料遞給一旁伙計，把李青拉到一邊，輕聲問她：“青jiejie，你……喜歡宋公子嗎？”

    李青大驚，兩只眼睛瞪得圓圓，手里帕子絞了兩下，嬌斥一聲：“說，說什么呢?！?/br>
    李莞心涼一半：“那就是喜歡了?！?/br>
    李青大窘：“什么，什么喜歡不喜歡的。菀meimei，這種話可不敢瞎說。”

    “我沒有瞎說，看你這樣子，分明就是喜歡嘛?！崩钶赣行谋扑槐啤?/br>
    兩人站在角落，說話聲音很小，其他姑娘們?nèi)急坏赇伬锏牟剂厦宰×搜劬?，一個個的讓婆子給量身呢，嘰嘰喳喳，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們這里，李青想走，卻被李莞拉著，最后避無可避，只好無奈一嘆：

    “真沒有。我，我就是覺得……不太好意思，你也瞧見大哥那樣子，怕別人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似的，我，我……宋公子那樣的人品，宋夫人恨不得要為他娶個天之驕女回家相配，如何看得上我們？別說我了，就連靈兒，宋夫人的表外甥女，都未必入得了宋夫人的眼。”

    李青被逼無奈之下的一番話讓李莞對她刮目相看。沒想到李青居然看得這般透徹，將宋策母親趙氏的性子分析的一絲不差?；叵肷弦皇雷约旱膱?zhí)著，李莞越發(fā)覺得蠢透了，活該給人耍一輩子。

    情急之下說了這么多，李青也有點后悔，試圖挽回：

    “唉，其實我也不是說宋夫人不好，只不過……只不過……確實不太合適。”

    李莞忽的笑了出來，笑的李青莫名其妙的，手臂一下被李莞摟過，李莞心情大好，對正在量身的姑娘們喊了一聲：

    “今兒大家盡管挑，做的衣裳買的布全都算我的?！?/br>
    姑娘們發(fā)出一聲歡呼，越發(fā)雀躍的挑選起了布料。

    全都定做了兩身之后，李莞又帶她們?nèi)チ酥轭佁煤宛ビ籼?，買了些珍珠首飾和香料，一個個喜笑顏開的回到李家。

    一些沒有跟著出去玩耍的姑娘瞧見她們帶回去的東西，羨慕的不得了，一個個的傳看，甚至約好了時間，下回一同去店里挑選。

    李靈因為早上跟姑娘們鬧了些小別扭，用過飯后，便一直跟在夫人們身邊，看她們打葉子牌，得知李莞送了不少東西給人，心中越發(fā)憤憤不平，覺得李莞實在太高調(diào)了，就顯得她一個人財大氣粗似的。

    可這事兒旁人又挑不出她的毛病，總不能說她不該送東西給別人吧。正坐在那里生悶氣，就聽兩個下午一同出去玩耍的姑娘一邊比劃手上的珍珠鏈子，一邊悄聲談話，將今日瞧見李昭和宋策的事情說了出來，李靈坐在旁邊聽的直皺眉，大哥想讓子恒哥哥做妹夫，這事兒李靈知道，但子恒哥哥從未表態(tài)，所以李靈知道這事兒成不了，便從未放在心上，可是聽她們說，今天子恒哥哥破天荒的應(yīng)了大哥的邀請，還進(jìn)去李莞開的馨雅堂小坐，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把怒火代入到自己不喜歡的人身上，李靈立刻就想到，宋策可能是因為李莞才進(jìn)馨雅堂小坐的，畢竟上回她們在亭子里說話，子恒哥哥走時，居然特意看了李莞一眼，跟李莞道別。

    種種跡象拼湊在一起，讓李靈的心里如那百爪撓心般不舒坦，這個李莞為什么不能好好的待在大興，她爹為什么不能好好的做個醉鬼，偏偏要來京城搶風(fēng)頭，簡直可恨。

    第42章

    端午家宴過后, 李家便算是在京城正式安定下來。

    李崇每天早出晚歸，李莞想見他一面都很難，偶爾遇見了, 李崇也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李莞實在不放心，害怕李崇逃不過上一世的下場，所以她只能悄悄的, 暗地里吩咐人盯著李崇。

    她的人盯了十天以后回來稟報, 說是李崇這些天從衙門出來后，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城中的一處茶坊, 名為悠然。

    李莞不知道李崇什么時候喜歡上喝茶。想來想去，怎么著都放心不下，找了一日追蹤過去。

    那悠然茶坊位于西城小葉街和三全街的交界處，門朝南開四扇, 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李莞下了馬車后，盯著的兩個小廝就迎上前來行禮：“姑娘來了?！?/br>
    “我爹還在里面？”李莞問。

    “在呢, 每天都要待到打烊, 這才剛進(jìn)去沒多久。”其中一個小廝答道。

    李莞想了想后, 對銀杏和阿成道：“你們把馬車趕到旁邊的巷子里去, 我進(jìn)去瞧瞧?！?/br>
    “姑娘，老爺要知道咱們跟蹤他，會不會生氣呀？”銀杏捏著手中拿的帷帽, 憂心忡忡問。

    李莞沒說話，將帷帽戴上，便跨入悠然茶坊的門檻。

    茶坊有兩層樓高, 第一層是大堂，最里面搭建了一座小戲臺，戲臺上有人唱戲說評彈，大堂里的茶桌圍繞戲臺扇形展開，大概有二十幾張桌子，樓上是雅間，環(huán)境還算不錯。李莞先將樓上環(huán)顧一圈，沒看到李崇身影，又環(huán)顧一圈樓下大堂，看到李崇坐在戲臺正對面的那張桌子上，捧著茶杯，聚精會神的聽評彈唱戲。

    那樣子就跟普通到茶館來喝茶的客人沒什么兩樣，可在李莞的印象中，李崇并不是個喜歡聽?wèi)蚝炔璧娜恕?/br>
    找了個最邊邊角的位置坐下，跑堂過來給茶單，李莞點了一壺碧螺春，四干果，四蜜餞，打算耗一個下午的時間看看李崇到底在干什么，這個看似普通的茶坊，有什么能夠吸引他每天過來點卯，直到打烊。

    兩刻鐘過去了，李崇一動不動坐在那兒，戲臺上的戲已經(jīng)換了一出，這其間，無論李莞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能夠吸引李崇的地方，可是李崇偏偏就跟石頭墩兒似的坐著，傳神聽?wèi)蚝炔琛?/br>
    茶坊門口走入一人，身姿挺拔，秀頎如松，穿著一身鴉青團(tuán)紋直綴，面容冷峻，相貌十分出眾，不用看臉，光是周身的氣勢李莞就能很快分辨出來，不是陸睿是誰。

    李莞下意識低下頭，心中正在納悶，沒聽說陸睿也喜歡喝茶聽?wèi)蜓?。而且像他這種身份，要喝茶聽?wèi)蛟鯐磉@種市井之地？

    悄悄抬頭，透過帷帽紗看去，就見陸睿直接走到了李崇那一桌，在李崇旁邊的座位坐下，李崇看見陸睿要起身行禮，被陸睿按著肩頭坐下。李崇今年三十一，陸睿該有二十二了吧，他年紀(jì)雖然比李崇年輕不少，但周身散發(fā)的氣場已然超越年齡，絕對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