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言入隊的第一個案子完美告破，甚至警隊還因此找到了一條從未被發(fā)現(xiàn)過的販毒路子，可以算是超額完成了任務(wù)。

    那天偷溜的事情似乎也被眾人拋諸腦后，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天的事，包括童言和連栩。

    日子似乎恢復(fù)了難得的平靜，只除了仍被拘留的秦典和李翰宇。

    李翰宇對童言等人的說辭采取了逃避的態(tài)度，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秦典在決定逃跑的瞬間就已經(jīng)做出了拋棄自己的選擇，依然大包大攬地想把所有的罪行都一個人承擔(dān)下來。

    連楊新和童言都有些看不下去，開了后門讓這兩人在拘留所見了一面。

    見面期間，無論李翰宇說什么秦典都一直沒有開口，對警方的要求也聽之任之，似乎已經(jīng)自暴自棄到完全不想掙扎了，讓人忍不住懷疑他似乎另有所圖。

    童言倒是能理解現(xiàn)在秦典的想法。

    像秦典這般心思深沉的人，但凡有一件事沒有按自己預(yù)估的方向發(fā)展，自己的小世界就會全面崩盤；也是他太過自信，完全沒有考慮到任何紕漏出現(xiàn)的可能性，只能接受對自己來說完美的結(jié)局。

    就像童言在美國的啟蒙老師和她說的一樣。

    “越是高智商的罪犯，被抓獲后的情緒就愈發(fā)平靜?！?/br>
    因為在他們的預(yù)設(shè)中，永遠(yuǎn)都不會有被抓獲的一天。也就是這樣的負(fù)面情緒，會讓他們的后半生一直陷入懷疑自己的深淵。

    惡人有惡報不僅僅是一種安慰善良之人的說辭，就算沒有法律的制裁，他們也終有一天逃不過自己心中的魔障。

    事實上，秦典在已經(jīng)對自己的罪行招供之后，無論李翰宇如何想包庇秦典也都是無用功，警方掌握的口供和證據(jù)都足夠起訴他。

    退一萬步說，就算秦典逃得過教唆殺人的罪名，也無法在販毒事件中全身而退。

    兩人開庭初審的那一天，辛雨晴的父母終于出現(xiàn)在了法庭上。兩位老人不管是在開庭期間還是認(rèn)領(lǐng)辛雨晴尸體時，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甚至沒有出現(xiàn)悲傷的情緒，只一門心思想要用辛雨晴的死多撈點錢，張口閉口就是賠償費(fèi)。

    連栩給楊新遞手續(xù)材料的時候也為童言解釋了這一情況。

    “辛雨晴是農(nóng)村家庭出身，家里人有嚴(yán)重的重男輕女傾向。從小到大對她的教育觀念都是以家里唯一的男丁為中心；嫁一個有錢人，以后就能對弟弟提供幫助，至少不能拖弟弟后腿?！?/br>
    這是農(nóng)村家庭普遍的教育方式，辛雨晴便深受其害，在家里便沒能得到過一個正常孩子的待遇，拳打腳踢是輕，甚至差一點就失去了上學(xué)的資格。虧了她依靠著對家人的憎恨，把身邊能利用的資源都利用了個遍，這才一步步從農(nóng)村走到了大城市。

    也是真應(yīng)了那句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每個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都體現(xiàn)了自身經(jīng)歷。

    來到大城市后辛雨晴便斷了和家人的聯(lián)系，后來有了秦典每個月的救濟(jì)，大手大腳習(xí)慣了，也失去了交個正經(jīng)男朋友的興趣，一門心思想自己釣個有錢的金龜婿。

    可惜她的自身條件并不拔尖，在美女比比皆是的大城市，她幾乎沒什么競爭力，于是就動了想自己做生意的念頭，這才找秦典開口要了一大筆錢，沒想到卻招來殺身之禍。

    法庭上，秦典對自己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一旁的李翰宇眼見掰不回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秦典被警務(wù)人員帶上了通往最高監(jiān)獄的押送車，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從眼中流出。

    秦典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一切，這也是為什么他能毫不猶豫幫助秦典犯罪的原因。

    童言看著失魂落魄的李翰宇上了另一輛押送車輛，幽幽嘆了口氣。

    感受到身后的腳步聲，她回首便看到了剛剛辦完手續(xù)過來的連栩。

    半晌，她輕聲道，“你說，秦典真的有愛過李翰宇嗎？”

    “是愛的吧?！边B栩應(yīng)聲，也抬眸看向兩輛反方向行駛的押送車，“還記得辛雨晴衣服上的花芯嗎？”

    童言頷首，“花芯怎么了？”

    “我們在李翰宇花店的車上找到了同樣形狀的花芯，聽店員說，這種花的學(xué)名叫香不桃。”

    “然后呢？”童言看向他。

    連栩眼神不變，依然筆直眺望著遠(yuǎn)處快沒了影的車輛，“這些花，都是秦典以個人名義訂購送給李翰宇的。”

    “愛的密語，”

    似是想起什么，他笑了笑，“這是香不桃的花語。”

    第23章 023

    “董隊早上好?！?/br>
    “早啊, 董隊。”

    “來啦?！?/br>
    董任峰給經(jīng)過辦公室遇到的同事一一頷首示意, 臉色卻已不如平日那般從容自如。

    這段時間事情實在有些多，他每天的睡眠時間也被極度壓縮到只有5個小時左右。

    于是當(dāng)他終于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時，童言就已經(jīng)看到了他眼底暗沉的大片青灰。

    “哎，董隊最近應(yīng)該很忙吧，又是大哥又是家長的?！辈恢螘r將座椅滑動到童言身邊的鄧明凡輕聲嘆道。

    童言皺了皺眉, “什么意思？”

    “上次董隊請客那次不是有事先走了嗎？聽說是他meimei親家那邊的親戚出了交通事故，至今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呢?！编嚸鞣矒u了搖頭，“董隊也是個可憐人, 很小的時候因為一場大火沒了父母, 和meimei相依為命了大半輩子。”

    聽到“和meimei相依為命”幾個字時，童言眼神一頓，立刻抬眼朝董任峰望去。

    耳邊再次傳來鄧明凡的嘆息聲，“結(jié)果小瑜, 就是董隊meimei，患上了很嚴(yán)重的ptsd，聽說前兩年結(jié)婚之后才逐漸轉(zhuǎn)好, 董隊也是在那之后肩上的擔(dān)子輕了些?！?/br>
    “小瑜就董隊一個親人, 所以非常依賴董隊，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是董隊幫著解決的。這不, 這次親家那邊的人出了交通事故, 還要讓自己哥哥跑過去。就是苦了董隊啊……”

    “那小瑜老公呢？對這些事都不關(guān)心嗎？”童言不禁疑道。

    鄧明凡噤聲了兩秒, 神秘兮兮地環(huán)視周圍一圈, 這才湊近了童言的耳朵, “小瑜的老公可不得了，哪有這么多時間管這些事?！?/br>
    說著，他食指朝上，指了指屋頂?shù)姆较?，“人家是上面的人?！?/br>
    童言微微挑眉，“上面的人？”

    鄧明凡暗道一句孺子不可教也，索性靠過身子，覆在她耳邊輕聲道，“市委秘書長吳宗霖，就是小瑜的老公?！?/br>
    童言還是不明白，朝鄧明凡眨了眨眼，“這又怎么了，不管他是誰都會有下班時間啊。”

    鄧明凡無法，決定不再和她多費(fèi)口舌，擺擺手揚(yáng)長而去，重新埋首于案卷之中。

    他沒有看到的是，童言依然盯著董任峰的目光。

    和meimei相依為命，說起來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其中的艱辛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也不清楚鄧明凡剛才神神秘秘的耳語到底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這樣下去董任峰的身體遲早要扛不住。

    腦中思緒仍在竄動，桌面突然傳來些動靜，童言回首，果然看到了姍姍來遲的連栩。

    和往常一樣，他永遠(yuǎn)是踩著點來的。

    如果不是之前她在早上八點領(lǐng)略過連栩的電話，恐怕也要給他扣上玩忽職守的罪名。

    她看了眼手表，“不錯，今天比昨天還早了兩分鐘?！?/br>
    “你是不是最近結(jié)案了有點閑？”連栩撇嘴，“我可不像你，結(jié)案之后就沒事做了，還有大堆的歸檔和總結(jié)文書工作等著我呢。”

    連栩此言不虛，他昨天和另一個檔案員加班加點到深夜才終于在最后時限前把資料上傳好。

    說著他泄憤似的將桌上堆積成山的文件夾抽出幾個甩到童言面前，“這兒還有好幾個未結(jié)案件，你要是沒事就看看?！?/br>
    別每天盯著他找茬，連栩心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喝酒那天以后，童言對自己的態(tài)度比之前更加惡劣了，找到機(jī)會就對要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童言也不反駁，拿了案卷就看了起來。

    這一次連連栩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今天的心不在焉。

    *

    盡管童言入隊已有一段時間了，但關(guān)系最熟稔的也只有連栩一人，而他每天都會和鄧明凡一起去食堂吃飯，童言自然就成為了獨(dú)來獨(dú)往的獨(dú)行俠。

    許是被勾起了往事，童言今天的食欲稱不上好，沒吃幾口就收拾了餐具提前回到辦公室，準(zhǔn)備繼續(xù)研讀今早連栩給她的未結(jié)案件。

    卻不想剛踏進(jìn)辦公室，就看到了仍在辦公桌電腦前翻查資料的董任峰，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中格外突兀。

    童言頓住步伐兩秒才繼續(xù)往里走。

    董任峰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看到她時明顯有些意外，“這么快就吃完了？”

    “嗯，”童言腳步未停，“今天早上吃多了，不是很餓?！?/br>
    董任峰點點頭，“最近還習(xí)慣么？聽說你在美國都是辦大案的，這段時間是不是覺得有些乏味？”

    “不會，”童言輕笑，“沒有案件是好事?！?/br>
    她惟愿少一點大案，也少一點人受到傷害。

    董任峰會意，自上個案件后他對童言的印象就開始有了些變化，也輕笑起來，“的確是好事，那你趴著休息會兒吧?！?/br>
    見董任峰存了結(jié)束話題的心思，童言依言走回座位，打開文件夾看了起來，只是頁面的翻動聲卻從未響起過。

    她確實有些看不進(jìn)去了。

    屋內(nèi)很靜，她甚至能聽到墻壁上的掛鐘秒針轉(zhuǎn)動的聲音。

    半晌，童言實在有些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眼董任峰。

    董任峰雙眼正緊盯著電腦屏幕，似乎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童言的異樣。

    她抿了抿唇，輕聲開口，“需要幫忙么，董隊。”

    董任峰一愣，甚至覺得自己幻聽了，“幫什么忙？”

    “什么都行，”童言眨眨眼，“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情么？”

    “……”他沉默半晌，似乎突然領(lǐng)悟到了童言的意圖，垂眸思考片刻，向她招了招手。

    童言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文件夾跑過去。

    待她到了董任峰面前，他才緩緩看向她，“其實這件事并不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nèi)，是因為我meimei的緣故我才會一直跟進(jìn)，這樣你也愿意幫嗎？”

    “沒問題?！蓖源鸬蔑w快，生怕董任峰改變了主意。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終是轉(zhuǎn)動了些許屏幕，給到童言也能看到的角度。

    屏幕上，正是那天陳雪出事的道路監(jiān)控畫面。

    “你應(yīng)該也知道，”董任峰點上根煙，“我meimei和陳雪，就是她嫂子，逛街那天發(fā)生了一場車禍，陳雪至今還在昏迷之中，肇事司機(jī)出事之后就逃逸了，監(jiān)控上捕捉到的牌照是假照，畫面上也沒有拍到清晰的肇事司機(jī)面容?！?/br>
    “嗯，”童言頷首，交通事故確實不在重案組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無論是否肇事逃逸都會直接交由交警大隊，只是她仍有些不解，“陳雪和你meimei老公那邊的親戚是怎么想的？”

    “他們當(dāng)然也想找到肇事司機(jī)……”董任峰默了默，“但并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