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方合還沒有看上一會，那只飛在天上的蒼鷹就被一箭射中從天空中直直落了下來。

    那時候站在方合跟前的兩位宮女同樣看見了那一幕，她們兩人一同嘆息了一聲，“這只鷹可真倒霉?！?/br>
    “是啊，也不知道這只鷹是誰養(yǎng)的，難道他不知道皇宮上空是不能有特別的鳥兒飛嗎？很有可能會被射下來呀。”

    “可不就是，即使到問禽司里去報備也不能夠保證那鳥兒一定不會被打下來，更何況我們連這鷹是誰的都還不知道呢?！?/br>
    “還是我們殿下帶回來的鳥兒乖巧，根本就不會飛那么高，也不會隨便離開文長宮去被那些不長眼的侍衛(wèi)給射下來?！?/br>
    “其實也不用擔(dān)心啦，咱們殿下可跟其他人不同，這兩只鳥兒早已經(jīng)讓小太監(jiān)去報備過了，如今整個皇宮中可沒有誰是不知道殿下有這么兩只極為特別的鳥兒了，要是那些不長眼的敢把咱們的小可愛給殺了，看殿下不把他們的皮給剝了?！?/br>
    那兩個宮女完全就是在方合的身邊閑聊而已，但方合倒是把她們的話給記了下來。畢竟就在前一刻方合還在歆羨那蒼鷹能夠自己飛得那么高，而他一身毛茸茸，飛起來還歪歪扭扭根本沒有辦法飛到那么高，結(jié)果下一刻那鷹就給射下來了。

    在那之后又聽宮女和太監(jiān)們提到過那只鷹的事情。

    說是鷹的主人是宮里頭一位小皇子，鷹是小皇子的母族給他送來的。小皇子貪玩，將那鷹給放了出去，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多久就看見鷹被射了下來。

    這可把小皇子給傷心壞了，聽說小皇子氣的差點沖進(jìn)御書房里去找圣人，讓圣人給自己討回公道，要將射殺了那只鷹的侍衛(wèi)給殺了，為自己的鷹陪葬。

    小皇子氣急敗壞，但事情也沒有翻起什么大浪。

    射殺那只鷹的侍衛(wèi)只是遵從自己的職責(zé)，圣人并沒有為難那個侍衛(wèi)，甚至還嘉獎了他，說他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本來在那侍衛(wèi)面前頤指氣使的小皇子一見這情況，頓時大哭著跑了出去，一路喊著：“父皇大壞蛋！”沖回了自己的宮殿里。

    這個世界上能夠說圣人是大壞蛋卻還能好好活著的人不多，那小皇子算是一個。

    因為小皇子因為一只鷹跟圣人鬧別扭，這事情在后宮里頭還傳了不少時間，不論是誰提起這事情都會笑上好一會。

    只是宮女太監(jiān)們偷著笑，而那些娘娘們則聚在一起說著笑。

    而圣人因為這件事情還被朝中大臣們狠狠夸贊了一通，沒過兩天這事情好像就在市井之間流傳開來，成為當(dāng)今圣人流傳在外的有一段有趣的小故事。

    聽周圍的太監(jiān)宮女那這事情笑過許久，方合也就把宮里頭的這條規(guī)矩給記了下來，同時被他順便記在心里的還有那個敢哭嚎著，“父皇大壞蛋！”的小皇子。

    該怎么說呢？

    果然是從寒的兄弟吧。

    從寒給方合的感覺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存在，而從寒的兄弟也不是普通的小家伙。

    不過這規(guī)矩知道是知道了，方合在開始長羽翅后也沒有飛太高過，但現(xiàn)在乃是特殊時刻，方合就飛的有些高。

    為了不被宮里頭專門盯著天空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方合飛行的高度要比那只蒼鷹還要更高些，而這已經(jīng)是方合所能夠做到的極致。

    大概是方合的體型足夠小又或者是皇宮里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夠混亂，沒有多少人盯著天空看，所以方合飛在天空上也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不過皇宮里的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他倒是看見了。

    如果說文長宮那邊只是感覺到了情況不對而已，那么看看整個皇宮里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就能夠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嚴(yán)重。

    皇宮里現(xiàn)在的侍衛(wèi)和士兵們，此時正分成兩派進(jìn)行交戰(zhàn)，情況看起來十分慘烈。

    方合能夠看見有許多士兵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只要看看這些死去士兵分部的地點，就能大致猜得出來皇宮中正在交戰(zhàn)的這些士兵們都在哪里戰(zhàn)斗過。

    方合的視線掠過那些士兵，然后就朝著目前士兵最多的地方飛了過去。

    那不是皇宮中最為宏偉的宮殿，但此時那座宮殿的院子里已經(jīng)圍墻外圍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猶如銅墻鐵壁一般，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

    而圣人就在那里。

    當(dāng)今圣人有著一張極為俊美的容顏，雖然年歲已近不惑之年，但任何看見他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贊嘆一聲。

    有很多私下里都說，若是圣人將續(xù)起的美須剃了，指不定看起來是不到而立之年的俊美青年。

    不過這種話也就是大家私下里說說，當(dāng)今圣人就算留著胡須也是別有一番滋味，那一身的氣質(zhì)和氣勢更是極為獨特，讓人既覺得親切又不敢隨意冒犯。

    圣人當(dāng)年繼位的時候還很年輕，身邊也只有從寒這么一個孩子。但自從他登基以來，從來兢兢業(yè)業(yè)、為國為民。不論是朝中大臣又或者是夏朝的百姓，即使是那些可能跟當(dāng)今圣人有些意見相左的人，在提到圣人的時候也都會忍不住的說上一句，“這是一個好皇帝?！?/br>
    “再也沒有比身在當(dāng)今圣人治下更加幸運的事情了?！?/br>
    而當(dāng)今圣人也確實是十年如一日的為這個國家的未來規(guī)劃，引領(lǐng)著他的朝臣與百姓，一路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這般模樣。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它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那些沒有坐在圣人位子上的其他人是無法明白的。

    而圣人之所以叫做圣人……

    那自然是因為他做到了普通百姓、高門貴族全都無法做到的地步。

    因為當(dāng)今圣人的存在，那些曾經(jīng)有著極大野心的野心家們，也都安分下來，乖順的成為夏朝的一個普通“百姓”。

    沒有人希望當(dāng)今圣人死。

    就算是他的對手，也不希望他死。

    因為這位圣人在發(fā)展自己國家的同時，也讓周邊的其他國家百姓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

    只是現(xiàn)在圣人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

    圣人的神色看起來略微有些疲憊的靠在臥榻上，從他淡青色的眼袋上能夠看得出他到底有多么疲憊。而在他的身旁，兩個伺候著的小太監(jiān)，眼中全都是不忍而又痛苦的神色，不是為自己感到痛苦，而是為圣人。

    若是可以，這兩個小太監(jiān)情愿以身相待，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圣人的身上。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圣人緩緩開口。

    而那兩個小太監(jiān)全都強忍著哭腔跪在地上，勸慰道：“圣人您一定要挺住啊……殿下一定回來救您的！”

    “圣人……圣人您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這天下萬民，為了殿下……也請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您……嗚嗚嗚……”令一個小太監(jiān)算一算進(jìn)宮的時間不算太久，在被調(diào)到了圣人身邊后便對圣人極為敬服，現(xiàn)在一想到圣人即將要面臨的事情，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忍不住的瀉出哭腔來。

    他這一哭卻讓圣人忍不住笑了一下，面色疲憊的圣人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哭什么……莫要這般顏色?！?/br>
    “你還真是一點兒都不怕?！鼻辶帘涞穆曇艉鋈徊迦雽υ捴?，御書房的門也被一把推開，穿著一身紅色長袍的梅妃從外面一腳踏了進(jìn)來，用極為幽暗的神色看著圣人。

    原本面上還稍微有些笑意的圣人抬眼看著梅妃，那眼中有著許許多多說不清的東西，最后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微微嘆息一聲合上了眼睛。

    當(dāng)今圣人在其他人的眼中，已經(jīng)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自從登基之后，他能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業(yè)業(yè)，在做出每一個決定的時候都少有差錯，這真的非常非常難得了，他甚至能夠說出來市井之中百姓的菜價幾何。

    對這樣的一個皇帝，其他人還能夠有什么其他要求嗎？

    沒有人會有更多的要求了，許多跟著他多年的大臣們，這么多年以來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希望圣人可以多一點時間好好休息。

    因為他們并不希望失去這樣的一位圣人。

    雖然大臣們也非常關(guān)心夏朝未來的繼承者，但與那相比，大家還是更喜歡當(dāng)今圣人能夠活得更久一些，在圣人的位置上再多坐一會。

    如果硬要說這位圣人有哪里不好的話，大概就是他的感情了。

    圣人畢竟還是人，所以他沒有辦法做到如同真正的圣人那樣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他也會愛上某個人，為了某些事情做出“必要”的妥協(xié)。

    畢竟……

    他不是真正的圣人，也并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一切的地步。

    為了這個國家，他讓自己做出退步。

    比如他愛著梅妃，卻沒有辦法讓整個后宮只有一個梅妃。

    其實……

    若是真的想要那么做的話，他也是可以做到的，也許在歷史的記載中還能留下一個癡情種的名號，最多朝中大臣們說他后宮不豐而已。

    但一個皇帝能夠擁有龐大的后宮，不僅僅只是因為這個皇帝好色，而是因為這能夠讓皇帝的統(tǒng)治更加鞏固，能夠讓他拉到更多的助力，能讓他的命令得到更加暢通的實施。

    剛開始登基時的圣人情況并不好，更何況他那個時候還那么年輕，當(dāng)時夏朝的情況也極為危急。

    他為了能夠用最快的時間讓一切平復(fù)下來，只是多幾個妃子的事情，自然不算什么。

    他能夠讓前朝的大臣們“和睦相處”，使后宮起碼表面上看起來寧靜也是能夠做到的，如果……他沒有遇見梅妃，也沒有愛上她的話就好了。

    而他對于被自己放在心上的那個人，總是會有一些心軟?？匆娒峰驗樗荒軌蛑挥兴蝗硕纯啵膬?nèi)心中也會有所愧疚。

    但他是皇帝……

    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百姓。

    他要為這個國家考慮更多一些。

    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百姓沒有辦法安心生活……他做不到。

    在一個好皇帝和一個好的愛人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但在成為一個好皇帝的同時，他又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愛著某個人的人。

    梅妃的身上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轉(zhuǎn)變他能夠不知道嗎？

    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看著梅妃做的那些事情。

    他的心里頭不會痛苦嗎？

    怎么不會痛苦呢……

    但他就是抱著一點兒的希望想，也許梅妃不會做到最絕情的地步呢？

    可事情總是往他最不想看見的一面發(fā)展。

    一直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大概是你這輩子做過的最為錯誤的決定——選擇相信我?！泵峰驹谑ト说呐P榻前，用那雙畫了眼線，顯得有些妖艷的眼睛看著他，緩緩的吐出這么一句話。

    靠在臥榻上的圣人感覺到身體中出現(xiàn)熟悉的一陣有一陣的疼痛，并且這疼痛愈發(fā)激烈，激烈到讓人會想要撕開自己的肚皮去看一看，是不是自己的內(nèi)臟都被攪成了血沫。也許撕開了肚皮后，那種疼痛就不會再如此沉重。

    不過圣人只是忍耐著，并沒有痛呼出聲。

    雖然他的面頰白的像紙，唇瓣被咬出血痕。

    他只是抬起眼眸看著梅妃，然后微微垂下輕輕嘆息一聲，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眼中沒有任何的仇恨，更多的是說不出的東西。

    那種眼神太過復(fù)雜，復(fù)雜到讓原本想要再接近一些的梅妃都無法再往前一步。

    她原本是想要再說一些折辱的話，好讓她這么多年來的郁結(jié)與憤恨都發(fā)泄出來。但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時因為自己變成了這般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的模樣，梅妃那早已經(jīng)冰冷的心中竟然也出現(xiàn)了微微的惻隱之情。

    即使她恨這個男人……

    卻也不希望看見自己曾經(jīng)如此深愛的男人，被打落塵埃的模樣。

    梅妃微微瞇起眼睛看著痛苦到連喘息都變得困難的圣人，最后咬著牙往后退到了門邊，“快點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吧，不然……你就要被活活疼死了。”

    “跟這樣仿佛被萬蟻噬心的痛苦相比，痛快的死掉不是更好嗎？”

    “至于從寒……你就不要指望他能夠來救你了……也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掉了也不一定?！?/br>
    “你……”一直沒有出聲的圣人好不容易發(fā)出了聲音，他用那種痛苦而又陌生的眼神看著梅妃，而這種眼神讓梅妃感到更加不耐和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