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自斷姻緣

    花蠻兒情不自禁“嚶嚀”了一聲，正要掙扎，厲慕寒卻已然放開了她。

    他輕微喘著氣，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一雙大手捧著她的小臉，一邊用目光愛憐的逡巡，一邊用手指輕撫著她的菱唇，呢喃地叮嚀：“一定要活著回來，蠻兒，一定要活著回來……”

    花蠻兒咬著唇瓣，水眸仰睇著厲慕寒，五味雜呈地微微頜首。

    “假若摩耶提前發(fā)兵攻打煌寧，你就不要出山，嚴(yán)守棲霞山，待朕趕走摩耶，再去棲霞山接你。”厲慕寒繼續(xù)叮囑。

    花蠻兒似是而非的點(diǎn)頭，推開了他，低聲警告：“以后，不要再對我做這些小動作了。我畢竟還是薩國的皇后。未得到摩耶親口承認(rèn)之前，你所說的一切，我也不能盡信。”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快步走到駿馬旁邊，騎了上去。那匹烏云踏雪鬼知道跑哪兒去了，如今，她胯|下的不過是一匹普通的戰(zhàn)馬。

    厲慕寒垂下手臂，無奈的勾唇一笑。

    他已經(jīng)能夠坦然接受花蠻兒對他的不認(rèn)可。因?yàn)樵趤y世之中，只要花蠻兒能夠平安，其余一切都不重要了。

    花蠻兒在他的目送下策馬狂奔，帶領(lǐng)三萬兵馬往棲霞山去。

    不幾日，到了棲霞山，花蠻兒立刻帶著幾位將領(lǐng)查看了整座山勢地形，安排他們?nèi)胱即濉Ｗ尨蠹沂煜ち说匦沃?，又帶他們設(shè)計(jì)了新的陣法與機(jī)關(guān)，教他們破陣與布陣的方法。又約定了以烽火為訊號的方式，與煌寧互通信息。

    如今，花宏泰剛帶領(lǐng)舊蠻夷人去昊都，定然不會有人注意這里。在這天下大亂時(shí)期，這里相對來說，倒算是一個世外桃源。

    厲慕寒的決定是明智的。

    大約韓楓之死給他敲了一記警鐘，這場仗絕對不好打。

    在棲霞山待了大約十天之后，一切安排妥當(dāng)，花蠻兒一個人騎著一匹快馬下馬，打算回煌寧。

    一路上，見到老百姓匆匆行走。聽他們議論，都是攜家?guī)Э谕醇畏较蜻w徙。因?yàn)楹芸炷σ鸵ゴ蚧蛯幜恕?/br>
    又聽說花豹不愿與摩耶并肩作戰(zhàn)，已經(jīng)脫離摩耶，帶蠻夷人馬往昊都方向去。然后，他的路線其實(shí)是到辰邳。

    花裘已經(jīng)攻到辰邳，不料青曲被隨后追殺來的羅浩收復(fù)了去，羅浩又趕至辰邳，正在辰邳與花裘交戰(zhàn)，花豹正在加緊趕去，正是想在后面給羅浩予致命一擊。

    而花澤昊則是打著“為花軼煬報(bào)仇，清理門戶”的旗幟舉兵的，正大光明，不容辯博。有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shí)是厲慕寒親手殺了花軼煬，這種事情一旦做出來，就是吃了后悔藥也沒用。

    花蠻兒的心情因此一路跌到深淵去。種種跡象表明，她這個公主已經(jīng)失去了對花澤昊、花豹、花裘的掌控。的確，確切來說，她這個公主是大昭公主，并非蠻夷公主，為什么他們要聽她的呢？

    花蠻兒只能策馬狂奔，到了半路，突然見到前面有一個孕婦在奔逃，她的后面，十來騎薩國騎兵在猛烈追擊。

    花蠻兒心里格登了一下，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應(yīng)該追趕一個孕婦，她大著肚子，單是這般狂奔，有可能都會把孩子跑掉的，更何況他們還在后面拼命獵殺。

    不錯，是獵殺！

    那幾個薩國騎兵搭弦開弓，犀利的箭疾速向孕婦飛馳，那女人的長發(fā)于風(fēng)中飛揚(yáng)，凌亂地遮住了面容。

    然而，她的手里也有劍，當(dāng)拼命奔跑不過時(shí)，那女人陡然回頭，揮舞手里的劍架開馳騁而來的箭，并且凌空躍起，試圖攻擊為首的一個將領(lǐng)。

    也就在她回首的剎那，花蠻兒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那不正是她一直擔(dān)心的赤焰公主伊娃么？

    當(dāng)下，花蠻兒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抽出腰際的倚月劍，凌空破風(fēng)，襲向騎兵們。

    花蠻兒的逍遙劍法已經(jīng)煉到爐火純青。這段時(shí)日住在薩國，她并沒有荒廢武藝，反而在摩耶的指點(diǎn)下，更加臻入化境。

    沒三兩下，花蠻兒與赤焰公主就把這些騎兵殺個一干二凈。

    “嗯——”殺至最后一個時(shí)，伊娃猛然倒地，抱著腹部痛苦的呻|吟。

    花蠻兒連忙撲上去，抱住她喊：“伊娃，伊娃，你怎么樣了？”

    “啊，原來是你，皇嫂，皇嫂，我肚子太疼了，疼死我了——”伊娃抱著肚子，痛苦得五官全蜷縮在一起。

    花蠻兒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嘴唇發(fā)紫，兩手也不由自主顫|抖。

    她沒有忘記那個惡夢，失去孩子的痛苦，沒有人比她感受得更加強(qiáng)烈。有多苦，有多痛，有多怕，她都知道。

    “不，不要，不要，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花蠻兒連聲音都在抖動，她不要她有事，她不要伊娃也承受那種痛苦，她更不要她失去韓楓的孩子，那是韓楓唯一留在這世上的證明。

    “好痛，好痛，”伊娃死命抓緊花蠻兒的手臂，指甲穿透衣裳，深陷入她的rou里，“皇嫂，救救孩子，孩子會沒有么？會，會沒有么？”

    “不會的，不會的，”花蠻兒迭聲安慰著，“伊娃，你忍著，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這里還有上次沈含笑給我的安胎丸，吃了一定沒事。”

    花蠻兒突然想起來，慌里慌張地去解腰際的百寶袋，從里面取出一個灰色的藥丸，塞進(jìn)伊娃的嘴里。

    只要能救孩子，沒有水，伊娃也拼命吞了進(jìn)去。

    “你不要慌，我這就帶你去煌寧找大夫看看。你放心，韓楓的孩子，沒有那么容易出事的。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你有信心了，這個孩子能夠感受到，他也會有信心的。”

    花蠻兒一邊安慰，一邊已經(jīng)動手把她扶起來，好不容易才將她扶上馬。

    她趕緊上馬，帶著伊娃拼命奔狂。

    至煌寧時(shí)，她在城墻下高叫，城墻上立刻飛奔出一個人影?；ㄐU兒一看，正是厲慕寒。

    她大叫：“陛下，你快開城門，赤焰公主動了胎氣，你快點(diǎn)請大夫來，快?。　?/br>
    厲慕寒聞言，立刻下令打開城門，花蠻兒縱馬奔入時(shí)，但見厲慕寒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兩個人未及寒暄，策馬奔衙門。

    厲慕寒安慰道：“不要擔(dān)心，公主，沈含笑在這里，他會替你保住胎兒的。”

    他的話音剛落，沈含笑已經(jīng)沖出來。

    花蠻兒喜出望外，連忙幫忙著把伊娃挪下馬，厲慕寒早已下馬侯著，一時(shí)也顧不得避嫌，直接就把她抱進(jìn)去。

    待伊娃在房間的榻上躺好，沈含笑將屏風(fēng)拉上，就開始就診。

    花蠻兒和厲慕寒退出房間外侯著?；ㄐU兒看著朱太守指揮奴婢們奔來忙去，看著臉盆里的血，竟然淚如雨下，全身顫|抖。

    她不忍再看，轉(zhuǎn)過身去，一直走到?jīng)鐾だ镒?，默默垂淚，整顆心因?yàn)閾?dān)憂而糾結(jié)起來。

    厲慕寒站在她背后，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要擔(dān)心，蠻兒，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不要碰我！滾開！你滾蛋！”花蠻兒驟然厲聲叱嚷，帶著十足的嫌惡，那打心眼里發(fā)出來的聲音著實(shí)把厲慕寒嚇了一跳。

    他情不自禁將手縮了回來。

    “怎么了？蠻兒?！彼悬c(diǎn)不解。

    花蠻兒騰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指著他喝止：“不要再說話聽見沒有！在這種時(shí)刻，只要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讓我想起那個丟掉的孩子！厲慕寒，閉嘴！不要讓我想起你就是一個劊子手！”

    她驟然淚眼婆娑，聲音哽咽，痛苦地轉(zhuǎn)過身去，抱著朱柱，不再看厲慕寒一眼。

    厲慕寒咬著牙根，難受的低下了頭。強(qiáng)烈的挫敗感和自責(zé)襲上了心田?？墒?，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只希望伊娃沒事，韓楓的孩子平平安安。

    “對不起?！彼滟顼L(fēng)地吐出這三個字，果斷離開了涼亭。

    漫長的半個時(shí)辰過去了，沈含笑終于出來了。

    “怎么樣？”厲慕寒立刻迎了上去。

    花蠻兒聞言，也立刻轉(zhuǎn)過身來，焦切地抓住沈含笑的手問：“怎么樣了？怎么樣了？你快點(diǎn)告訴我?！?/br>
    她已經(jīng)顧不得避嫌了。

    沈含笑微微勾唇，捋了捋胡子，點(diǎn)頭道：“放心吧，母子平安，沒事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個月了，下個月就臨盆了，必須要小心謹(jǐn)慎，這段時(shí)間只宜休養(yǎng)?！?/br>
    厲慕寒和花蠻兒聞言都松了口氣。

    花蠻兒破涕為笑：“幸好有你這個活神醫(yī)在，否則，可怎么好？”

    “是啊，幸好！”沈含笑哈哈一笑，“你去棲霞山后，陛下就與湘王取得聯(lián)系，這不，湘王就立刻讓我和蔣大將軍一同前來了?！?/br>
    “蔣大將軍也來了？”花蠻兒問道。

    “可不是么？”沈含笑道，“這里即將是前線，他能不來么？難道我們會讓陛下親身犯險(xiǎn)卻置之不顧么？”

    提到厲慕寒，花蠻兒驟然沉默，她扭身就往屋里跑，去看看伊娃。

    厲慕寒與沈含笑也隨后跟進(jìn)去了。

    朱太守也跟著進(jìn)去，他對伊娃說：“公主殿下不必客氣，需要什么，盡管吩咐婢女就是?！?/br>
    “多謝。”躺在榻上的伊娃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

    花蠻兒緊緊握著她的手，迭聲說道：“嚇?biāo)牢伊耍镣?，嚇?biāo)牢伊?。你怎么樣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放心，皇嫂，我沒事，孩子也沒事?！币镣薜倪@聲“皇嫂”讓厲慕寒眸色一黯。

    他開口問道：“公主殿下，你和蠻兒怎么會走到一起的？你不是在蘭澤古城么？懷著孩子，摩耶怎么能讓你上前線？”

    “是啊，”厲慕寒這一問，也勾起了花蠻兒的困惑，“伊娃，薩國騎兵為何會在半路追殺你，這么不留情面，究竟是為什么？你們正是自己人?。　?/br>
    “自己人？哼！”伊娃冷哼一下，頹喪的低下頭，淚水卻突然涮下來了。

    “怎么了？不哭不哭，”花蠻兒坐榻沿，趕緊掏出手帕替她拭淚，哄勸，“千萬不哭。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shí)侯。你若有事，就好好說，若再哭，我們就不問了。”

    伊娃忍住淚，琥珀色的大眼睛蘊(yùn)著憂愁：“皇嫂，戰(zhàn)事一打，消息是無論如何掩蓋不住的。我雖然在養(yǎng)胎，也不知道為何打仗，但是，我知道在打仗，我出宮閑散的時(shí)侯，聽老百姓說了。我一回宮，就把侍衛(wèi)抓來問。他們禁不住我軟硬兼施，就全告訴我了。”

    “得知駙馬死，本公主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慌得侍衛(wèi)不知如何是好。幸好當(dāng)時(shí)我沒事，太醫(yī)將我喚醒。我就立刻奔去找你，才知道你也追去玉赤陂了?！?/br>
    “為駙馬報(bào)仇，本公主自然當(dāng)仁不讓。于是本公主回來取了劍，也要上戰(zhàn)場去，親手摘下厲慕寒的人頭，為韓楓報(bào)仇?！?/br>
    “可是，沒有想到，我正要出宮時(shí)，卻遇到好多的刺客。那些人看樣子全是武林高手，他們拿住了我，逼問我們把小王爺和什么盟主關(guān)在哪里?！?/br>
    “我哪里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驚惶失措，懇請他們不要傷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后來，大臣們都被驚動了，為了保我性命，費(fèi)嵇只得帶他們?nèi)フ倚⊥鯛?。誰知道到了關(guān)押小王爺?shù)脑铝翆m之后，卻發(fā)現(xiàn)月亮宮里面并沒有人。幾個機(jī)關(guān)鐵籠子里面空空如也。費(fèi)嵇因此也大吃一驚?！?/br>
    “那些人見小王爺不見了，看費(fèi)嵇的反應(yīng)，認(rèn)為是小王爺他們自己成功脫逃了，因此也不再多事，全部都施展輕功逃走了?！?/br>
    “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事情，我自然感到奇怪，于是就拉著費(fèi)嵇，一定要他說出真相，否則，我就親自上玉赤陂問皇兄和皇嫂。”

    “那費(fèi)嵇生怕我真的跑出去，傷了自己，就把一切告訴了我。我這才知道駙馬是因?yàn)榭匆娏瞬辉摽匆姷氖虑?，這才遭遇了不測。如今皇兄與陛下戰(zhàn)場相見，一是為了駙馬，二是為了皇嫂?！?/br>
    “得知真相，我哭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是好，該相信誰。我去過那間荒院，那里早已不是荒院，而是有人居住了?？墒?，我卻在那兒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和陰酷的味道。那種味道，仿佛經(jīng)過多年，都不會消散似的?！?/br>
    “我知道陛下說的話，小王爺說的話才是真相，所以我特別的難過——”

    花蠻兒吃驚地追問：“你怎么知道厲慕寒所說的才是真的？伊娃，你不是應(yīng)該向著你皇兄的么？”

    伊娃流著淚，閉了閉眸，方忍悲抽噎道：“關(guān)于宮綺夢，我還有印象，她長得很妖嬈很美麗，的確與皇兄有染。有一次，我撞見了，可是我忍著沒有說?；市謶?yīng)該也不知道我撞見過。表面上，他們只在一些公開的宴會上見面，而且宮綺夢總是坐在摩弋身邊，兩個人很少說話?？墒?，我知道他們私底下常常來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