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世界，也應(yīng)該是光亮的，那些黑暗都應(yīng)該離她遠去。

    謝如鶴坐在沙發(fā)上，自顧自地想了一會兒。隨后，他坐直了起來，碰了碰觸摸板將電腦點亮。他舔著唇，猶豫著在鍵盤上敲了八個字。

    ——十延鎮(zhèn)連環(huán)殺人案。

    看著網(wǎng)頁上，一條一條清晰被列出來的細節(jié)，謝如鶴的神色越發(fā)越的蒼白。他咬著牙關(guān)，眸色暗沉，全身繃的發(fā)緊，能清晰看到額角的青筋。

    良久，他把筆記本電腦蓋上，重重地閉了閉眼。

    謝如鶴以前從不關(guān)注這個事件。

    因為如果關(guān)注了，不可避免的，他會從網(wǎng)上再次看到季湘寧受害的各種資料。

    曾元學(xué)被抓的時候，他還沒回國。法庭那邊通知了家屬，各方面的手續(xù)和流程，都是季興懷去處理的。

    直到一審宣判的前兩個月，謝如鶴回了國。

    他猶豫了很久，覺得自己得陪著外公，也想親眼看到這個兇手受到法律的制裁。可卻在回家的路上遇了車禍，昏迷了兩個月，醒來的時候，法庭已經(jīng)宣判曾元學(xué)死刑。

    曾元學(xué)當庭服判不上訴。

    他沒再關(guān)注這個事件，進入了漫長的調(diào)養(yǎng)身體和復(fù)健的日子。

    在那段時間，謝如鶴是有想過要不要去找書念。一落到這片土地上，想到跟她就在同一個城市，就會控制不住地冒起這樣的念頭。

    可想到她有男朋友了，而自己又是現(xiàn)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自卑又難堪，連躲在暗處里見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總以為。

    不在自己的眼里，不在自己的身邊，書念一定會活的更好，會活在另一片陽光之下。

    過著明媚而美好的生活。

    看完那些資料，謝如鶴的心情壓抑，忽地站了起來，往房間的方向走。他站定在門口，眼睛幽暗陰郁，抬手敲了敲門：“念念？”

    話音剛落，里頭突然傳來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

    哐當?shù)囊宦暎殡S著許多細小的物件摔落的嘩啦聲。

    而后，書念的聲音響了起來，帶了著急和不安：“等會兒……”

    因為她這樣的動靜，謝如鶴的呼吸停住，下意識把門推開。

    書念身上穿著棉麻的短袖，臉蛋煞白，跪坐在床邊的位置。地面上是幾個藥盒，還有一瓶滾落在地的藥瓶，散落著幾十顆白色的藥。

    此時，她正慌亂地把藥一顆一顆撿起來。

    注意到門的動靜，書念抬頭?？吹街x如鶴的臉，她像是心虛到了極致，又猛地把頭垂下，撿東西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安安靜靜的，仿佛在接受凌遲一樣。

    謝如鶴在原地站了幾秒，很快便走過去，把書念抱回床上。她的身體僵硬，似乎還冒著冷汗，一聲也不吭。

    他看了她一眼，隨后蹲下身，平靜地撿著地上的東西。

    “這是什么?！?/br>
    書念緊張地揪了揪衣服上的線頭：“藥……”

    謝如鶴嗯了聲，看著藥盒上的說明，緩緩念著：“鹽酸氟西汀片，適應(yīng)癥，抑郁癥、強迫癥、神經(jīng)性貪食癥。鹽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療抑郁癥的……”

    他沒再念下去，輕聲問：“這藥有副作用嗎？”

    書念沒吭聲，嘴唇抿成線。

    謝如鶴沉默了一陣，聲音變得沙啞低沉：“如果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需要吃藥，我們先去問問醫(yī)生，聽了意見再決定好不好？”

    “……”書念搖頭，認真道，“我不想去，沒有用的?！?/br>
    謝如鶴耐心地跟她講道理：“生病了要去看醫(yī)生，病才會好。”

    “不會好的?！睍羁粗?，可能是覺得委屈，眼眶立刻紅了起來，“我以前都好好聽話，好好去看病，可一年多了也沒好……”

    “可能好的沒那么快?！敝x如鶴低聲道，“但你不去看醫(yī)生，會變嚴重的?！?/br>
    “治不好，還花錢。”書念聽不進他的話，嗚咽著說，“我生病快兩年了，我知道怎么吃藥，我知道怎么吃，我不會亂吃的……”

    謝如鶴給她擦著眼淚：“會治好的?！?/br>
    她固執(zhí)地搖頭。

    “我以前也覺得我的腿不會好了?！敝x如鶴說，“現(xiàn)在也好了?！?/br>
    聞言，書念抬起眼，又有顆淚從眼里掉出來。她的聲音帶著鼻音，軟軟糯糯的：“我沒你那么厲害?！?/br>
    他啞聲說：“你比我厲害?！?/br>
    書念還是搖頭：“我不想去?！?/br>
    謝如鶴舔了舔唇：“為什么不想去？”

    “看心理醫(yī)生……”書念垂著頭，似乎有些難堪，“要花很多錢。我沒有錢，我也不想跟我mama要，我之前已經(jīng)跟她說了，我快好了?！?/br>
    聽到這話，謝如鶴從口袋里把手機拿出來，放在她的面前。

    “我有錢?！?/br>
    書念把他的手機推回去，用力揉著眼：“我不能花你的錢?！?/br>
    他一愣，又問：“為什么。”

    “是你的錢?！睍畹恼Z氣生硬，“我不能用?！?/br>
    謝如鶴突然想起個事情，他起身，坐到她的旁邊。他皺起眉頭，聲音也隨之壓低：“你不想去看醫(yī)生，你可以跟我說，但你為什么偷偷吃藥?！?/br>
    這語氣聽起來有點兇。

    書念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謝如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一雙眼黑沉深邃，直直地盯著她，帶著點壓迫，也看不出此刻的情緒如何。

    書念遲鈍地啊了聲，眼淚也沒再掉，呆呆地跟他對視著。

    她這個樣子，謝如鶴也沒了脾氣，只是嘆息了聲：“你有事情得告訴我?！?/br>
    書念垂頭玩著手指，悶悶道：“我怕你知道就不讓我吃了。”

    謝如鶴點頭：“還有呢。”

    “怕會發(fā)作?！笨赡苁怯X得難以啟齒，書念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要聽不見，“會很難受，然后想到就覺得焦慮，想吃藥來抑制住。而且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樣?！?/br>
    謝如鶴耐心道：“什么樣?！?/br>
    聽到這話，書念抿了抿唇，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沒有吭聲。

    想起她之前也說過很多遍類似這樣的話，謝如鶴摸了摸她的腦袋，問道：“為什么那么怕我看到？”

    “我一開始生病，很嚴重的時候?！睍钐治嬷劬?，話里全是哽咽，“是我mama陪著我的……不只有我很痛苦，她也很痛苦?！?/br>
    “……”

    “我有一次想自殺，被她看到了。后來她不敢放我一個人呆著，工作也直接辭掉了。那段時間她瘦了很多，她每天也睡不著。因為怕我會做什么事情……我后來聽我繼父說，我mama也是要吃藥才能睡著……”

    聽到“自殺”兩個字，謝如鶴的目光滯住。

    “可她是我mama，所以她不會不管我?！睍畛槌橐?，“我怕我也會把你弄成那個樣子，然后你會受不了，然后……”

    謝如鶴的喉結(jié)滑動著：“然后什么?！?/br>
    書念說不下去了，自顧自地掉著眼淚。

    謝如鶴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大概是，受不了，然后提出了分手。

    大概是這樣的話吧。

    他盯著她看，而后湊過去抱住她，安撫般地輕拍她的背，很認真地說：“我不會?！?/br>
    她悶聲道：“你會的?！?/br>
    “我不會?！?/br>
    “你會?！?/br>
    謝如鶴一頓，覺得他們兩個這樣的對話像小孩一樣。他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把她的臉抬起來，用指腹蹭掉她的眼淚：“我為什么會？”

    書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固執(zhí)從何而來，只是覺得她這個樣子，除了父母，應(yīng)該沒有別的人能忍受得了。

    她紅著眼思考了下，勉強地憋出了個理由：“我夢到過?！?/br>
    倒是沒想過答案會是這個，謝如鶴的表情明顯一愣，忽地笑出了聲。他親了親她的眼角，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我替夢里的那個我道個歉?！?/br>
    “又不是你說的。”書念抬手摸著被他親了一下的地方，心情依然不好，“你不用道歉，而且那個話也沒什么錯?！?/br>
    聞言，謝如鶴側(cè)頭想了想：“那你跟我道個歉?！?/br>
    書念的眼睛瞪大了些，沒太反應(yīng)過來：“什么?！?/br>
    “你在你的夢里造謠?！?/br>
    “??？”

    “詆毀了我的形象?！敝x如鶴挑了下眉，桃花眼深邃明亮，刻意拖長尾音說，“讓我女朋友誤會我了。”

    第62章

    “……”書念愣愣看他，腦子還有些茫然。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琢磨他話里的意思，遲疑地問，“你女朋友？”

    謝如鶴依然盯著她，低低地嗯了聲。

    書念的眼淚沒再掉，傻乎乎地說：“不就是我嗎？”

    謝如鶴彎起唇：“是你?！?/br>
    “哦?！睍钍栈匾暰€，又想了想。她撓著頭，模樣有些小郁悶，而后細聲問：“那我還要道歉嗎？”

    “你幫我解釋一下就不用?！?/br>
    “解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