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書念好起來。

    這樣的想法在某一天終于瓦解。

    鄧清玉永遠記得，那天她出去買菜回來，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書念正拿著把刀，想往自己手腕上劃。

    鄧清玉立刻拍掉她手中的刀，瞬間崩潰，抱著她嚎啕大哭。

    書念神情茫然，看著她的眼淚，不明所以地，也慢慢地紅了眼眶。

    第二天。

    書念第一次主動出了那個小房間，她光腳站在原地，看著鄧清玉呆愣的表情，無聲地掉著淚。像是清醒了過來，可神態(tài)依然怯懦無比。

    她想要自救。

    她不想再過那種，每天都覺得自己不想活了，可是卻又真的很想活下來的日子。

    上天給她活下來的機會，不是讓她活成這樣的。

    良久，書念嗚咽出聲，哭得像個孩子，懇求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mama……我想看心理醫(yī)生?！?/br>
    第28章

    鄧清玉知道書念永遠是懂事的。

    她決定和書高藺離婚的時候，書念還不到十二歲，因為這個哭了一次。像是怕因為她兩邊都為難，之后卻也不再提。

    在別的小孩都處于叛逆期的時候，書念一直都很聽話，一個人上學(xué)放學(xué)，一個人學(xué)習(xí)玩耍，除了一些小事情，永遠不需要鄧清玉費神去cao心。

    在她決定再婚的時候，書念也絲毫沒有怨言，從頭到尾給予她的都是支持的態(tài)度。

    她的這個女兒，是上天送給她的最好的寶貝。

    從前，在書念那么難捱的那段時光里，鄧清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錯的，她總擔(dān)心讓別人知道書念精神失常了的事情。

    害怕別人會對書念指指點點，說她是個瘋子，是個神經(jīng)病。

    鄧清玉覺得自己會受不了這樣的話。

    所以如果書念沒有主動提起，鄧清玉也從不會主動提出想帶她去看醫(yī)生的事情。

    因為這個想法，她差點就失去了這個女兒。

    鄧清玉不會讓自己再做錯一次。

    “念念?！编嚽逵裾遄弥Z言，慢慢地說，“你王叔叔的想法是，覺得你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年紀不小了，不應(yīng)該再花家里的錢。而且他覺得看心理醫(yī)生的錢太貴了?！?/br>
    “……”書念沉默了下，“我知道?！?/br>
    “但這是什么道理。”因為她的狀態(tài)，鄧清玉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些事情，“他兒子有點咳嗽都要往醫(yī)院送，我給我女兒錢看病就成了燒錢了？”

    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書念愣愣地抬頭。

    “我哪點虧待王林錫了?！编嚽逵竦恼Z氣帶了火氣，“他今年初二，我還會接送他上學(xué)，吃喝穿戴都買他喜歡的。我把王浩兒子當(dāng)兒子，他把我女兒當(dāng)什么？”

    “……”

    “憑什么……”鄧清玉似乎說不下去了，火氣漸散，聲音變得哽咽，“念念，你應(yīng)該跟mama說，你不應(yīng)該自己一個人憋著?！?/br>
    看著她的眼淚，書念有點不知所措：“我沒覺得多不開心……”

    “是嗎？可mama不希望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编嚽逵癯榱似埥聿寥パ蹨I，“我再婚的理由確實是覺得累，想要活得好一些。但前提是你得過的好?！?/br>
    書念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浩已經(jīng)沒再跟我提這個事情了，我跟他說過不愿意的話就離婚。”鄧清玉快五十歲了，挽在耳后的長發(fā)露出好幾根白發(fā)，“又不是多難解決的事情?！?/br>
    書念眼睛發(fā)酸：“你不覺得我總是在拖累你嗎？”

    “什么話?！编嚽逵癫惶吲d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要覺得拖累，我也是覺得王浩在拖累我照顧女兒?！?/br>
    “……”

    鄧清玉很認真：“你對mama來說，才是最重要的?！?/br>
    從前的鄧清玉，脾氣總是不好，動不動就會發(fā)脾氣。但在書念生病之后，她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說話不再像從前一樣，總是略帶尖銳的。

    她變得溫婉好脾氣，做事情也格外有耐心。

    書念很久沒見過她的這個樣子。

    因為鄧清玉的這些話，她的心情變得安定了一些。

    知道書念一會兒還要去錄音棚，鄧清玉也沒耗她的時間。等她吃完面，鄧清玉給她唱了生日歌，隨后兩人一起把蛋糕吃了。

    書念回房間換了衣服，想了想，她順便把放在床頭柜的袋子拿上。

    鄧清玉正把剩下的大半蛋糕放進冰箱里。

    等書念出來了，兩人一起出了門。

    剛下了樓，書念就注意到停在她家樓下的車子。

    是謝如鶴的車。

    書念猶豫了下，跟鄧清玉說：“mama，我朋友好像過來了?！?/br>
    “在哪？”

    “就那輛車?！睍钔嚨姆较蛑噶酥?，“我過去看看？你在這等等我。”

    難得聽到書念提起“朋友”兩字，鄧清玉倒是有些高興，立刻擺了擺手：“不用了，你朋友估計找你有事。我要去附近買點菜，跟你也不同路，我就先走了。”

    書念應(yīng)了聲好：“那你路上小心?！?/br>
    話雖如此，鄧清玉還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朝書念過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書念走過去后，后座的車窗隨之降了下來，里面坐著個男人。距離不算遠，鄧清玉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模樣。

    眉眼生得極為好看，身材清瘦，氣質(zhì)顯得陰沉薄涼?？聪驎畹臅r候，表情雖然沒什么變化，眼神卻柔和了下來。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

    隨后，書念轉(zhuǎn)頭看向鄧清玉，遠遠地跟她擺了擺手。

    鄧清玉露出個笑容，朝她點頭示意。

    隨后書念便上了那輛車。

    鄧清玉沒再停留，轉(zhuǎn)頭往這個小區(qū)的小門方向走。腦海里再度回想起那個男人的模樣，莫名覺得熟悉。

    走了幾步，她猛地記了起來。

    那是謝冀和季湘寧的兒子。

    謝如鶴。

    以前書念總跟謝如鶴在一塊兒玩的時候，鄧清玉極不贊同，兇了她好幾次，讓她離他遠一些。大但都沒有任何用處，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其實鄧清玉并不認識他們，只是聽街坊們說，謝冀是個整天只知道喝酒的酒鬼，心情不好了就摔東西罵人，有時候不清醒了還會動手打人。

    鄧清玉總擔(dān)心謝如鶴像他那個爸爸一個樣，不順心了會對書念做出不好的事情。

    季湘寧并不是鎮(zhèn)上的人。

    聽說像是電視劇一樣，是個富家千金。家里不同意她跟著謝冀這個窮小子，她便狠下心跟家里斷了聯(lián)絡(luò)，跟他私奔到這個小地方。

    鄧清玉本以為只是其他人飯后的閑談，不太可信。

    但后來，謝如鶴的外公來把他接走。

    也能證實，季湘寧的家庭條件確實很好，一輩子活得順風(fēng)順?biāo)?/br>
    可惜卻托付錯了良人。

    一生盡毀。

    想到謝如鶴和季湘寧，鄧清玉長嘆了口氣，覺得當(dāng)初自己聽了別人的話后，就讓書念遠離謝如鶴的舉動實在太不近人情。

    在那樣的家庭里成長起來，卻也是個好孩子。

    一個可憐的孩子。

    一走過去，車后窗便降了下來。

    書念眨了眨眼，問道：“你怎么來了？”

    謝如鶴誠實道：“有事找你?！?/br>
    “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錄音棚?！?/br>
    “對呀?！?/br>
    “那先上車吧。”謝如鶴輕聲說，“我送你過去。”

    書念沒拒絕，回頭對鄧清玉擺了擺手，而后到另一側(cè)上了車，垂著腦袋系安全帶：“你找我什么事？”

    像是注意到了窗外的人，謝如鶴沒回答她的問題，突然問：“那個是阿姨嗎？”

    聽到這話，書念順著窗戶看去，注意到鄧清玉的背影。

    “是啊。”

    謝如鶴頓了下，問：“她要去哪？我送她過去吧?！?/br>
    “不用了?！睍钫f，“她就去附近買菜?！?/br>
    “那我——”謝如鶴的話帶了點小心翼翼，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我要不要去跟她打聲招呼？”

    書念確實沒想到這個，有點愣：“不用，都走遠了?！彼查g記起從前鄧清玉總對她說的那些謝如鶴不好的話，小聲補充了句：“下次吧。”

    謝如鶴點頭。

    駕駛位的方文承發(fā)動了車子。

    不知道謝如鶴為什么來找自己，問兩遍了他也沒回答。書念沒再問，想起件事情：“對了，這個給你。”

    書念把手上的袋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