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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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私底下的小心思是不能講出來的,明面上想學(xué)習(xí)老前輩是可以說的。 程素素心道,高英倒是個機(jī)靈的人,打從讓她去做一些情報的搜集工作開始,也就該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成長了。微微點頭:“今時不同往日,北上的兇險比先前更劇,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遇到危險。你呀,還是不要涉險的好?!?/br> 高英是真的急了,當(dāng)?shù)匾还颍骸斑€請娘子給我們一個機(jī)會?!?/br> 程素素詫異地問:“你這是遇到什么艱難的事情了嗎?” 高英只能舍下面皮,將話講透:“先前是舍弟年輕不懂事,貿(mào)然求娶了小青姐,他并非有心,不過是打小沒個依靠,一向自作主張慣了?!?/br> 這話說出來,侍立在邊的小青臉上現(xiàn)出尷尬之色,輕手輕腳地將手里的撣子交給一個小丫頭,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卻又避在門邊兒上偷聽。 “我道是為了什么,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弟弟啊,要不是個有主意的人,也挨不到今天?!背趟厮叵氩坏绞虑榈钠鹨蚓尤皇沁@個,可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高英還有可以挖掘的本領(lǐng)。 高據(jù)不是逆來順受的人,他做江先生的學(xué)生,也不就是一顆心長在老師身上了,審時度勢占得更多一些??疵靼走@一點,程素素與謝麟對高據(jù)自有一番評估,就不指望高據(jù)是個傻乎乎的憨直人。 高英的心依舊懸著:“他畢竟做錯了?!?/br> 程素素笑道:“你就巴巴的上來為他解釋了?” “哎?!?/br> “他這事做的,官鹽當(dāng)了私鹽賣。難道江先生是個刻薄人?平日里待他如何,他自己沒個數(shù)兒嗎?到現(xiàn)在也沒江先生說個明白。牛不吃水強(qiáng)按頭?那是江先生干的事兒嗎?他是真的年輕氣盛?!?/br> 高英聽了一耳朵的道理,卻沒有得到一句實話,眼淚也落了下來:“就是這死犟的脾氣,是得吃點兒虧才行。我也知道他這性子不討喜,可一想他打小吃的那些苦,又不忍心了?!?/br> 程素素頓了一頓,道:“跟江先生說了嗎?” 高英道:“叫他去了。” “你也別哭啦,去看看他吧?!背趟厮匾矝]松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高英心中忐忑,回家催促著高據(jù)向江先生說個清楚。高據(jù)很是難為情:“先前瞞著先生的……”高英沒好氣地道:“你就沒想過紙包不住火,罷了,我也沒想到,不怨你一個人,可這事兒咱們是做得不厚道了?!?/br> 高據(jù)哪舍得jiejie為難,一咬牙:“我這便去向老師請罪!” “哎!”高英忙攔住了他,“你就這一臉尋仇的模樣去找你老師?說句實話死不了人!打一開頭就老老實實招了,哪有這事?” 高據(jù)慚愧不已,低頭去見江先生。江先生正忙,見他來了,道:“來得好!你到哪里去了?快來看看這個……咦?你這是怎么了?有什么為難的事情?說出來我聽聽。”大有為他解難的意思。 高據(jù)更是尷尬,以兇蠻的口氣掩飾自己的心虛,大聲將屋里的僮仆趕了出去,才跪在江先生面前:“老師?!崩侠蠈崒嵉卣J(rèn)了這個錯。 江先生心里先是不痛快,繼而覺得主人家也厚道,再看高據(jù)的樣子也有悔改之意,又惜他天賦,晾了他一陣兒,才哼唧:“起來吧!再不起來,又該覺得你老師我是個小心眼兒是也不是?” 高據(jù)紅著臉不答話,江先生氣固不順,還是說:“真想求娶娘子的侍女?” “也……不全是……”高據(jù)吞吞吐吐地,“就是,學(xué)生有個毛病,偏好唱反調(diào)?!?/br> “你是好與師長唱反調(diào)!”江先生刻薄地說,“一身毛刺兒還沒打磨完呢?頂門立戶的男丁,耍著孩子脾氣,你還小哦?” 高據(jù)被他訓(xùn)得抬不起頭來,好在此事終于揭過,江先生罵了一通,到底舍不得他,接過他遞來的茶水呷了一口,緩緩地道:“這事怨我,不曾看出你的毛病來。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么?” 高據(jù)道:“自作主張?!?/br> “屁!沒個決斷叫什么男人?你啊,太獨。獨,就會刻薄。我就獨,不過好歹有個知交好友,”江先生口氣帶點驕傲地說,“你該從少年時的事情里走出來的?!?/br> 師生一番懇誠,江先生當(dāng)天便找到了程素素,給高據(jù)說個情。 程素素道:“只要您別怪我先前沒告訴您就成?!?/br> 江先生苦笑道:“我的學(xué)生沒教好,娘子別怪我就好。再者說了,要娘子怎么告訴我呢?娘子,晾他這些日子也得啦……” “先生心軟啦?!?/br> “今日始知,這世間不止兒女是債?!?/br> 程素素道:“盼您能早日焐熱了他?!?/br> 江先生道:“也是,我可不能光顧著跟人慪氣倒耽誤了弟子?!?/br> 程素素一笑。 ———————————————————————————————— 又過兩日,高英帶著忐忑的心情再來見程素素。這一次,她做了更充足的準(zhǔn)備。程素素本也有用她的意思,見她再來便松了口,讓她坐下,問她家里可好。高英道:“托福都好。”順著話又說到了買賣上。 程素素依舊以為,北方對于高英來說還是太險了。高英道:“妾前半生,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近幾年走南闖北,反而活得更自在。難說哪里更險,哪里更安全。” 程素素笑道:“這倒也是。” “那……娘子可允我北上?” 雖說高英現(xiàn)在戶籍上是自由身,然而北上的買賣沒個靠山,就真的是送死的買賣了。 程素素道:“不北上就沒有事做了嗎?” 高英一聽有門,忙問:“娘子有何吩咐。” “你這樣——” 程素素低低說了數(shù)句,一面說,高英一面點頭。程素素要她摸一摸與魏廷交易的人都有哪些,各是哪里人,交易的規(guī)模、品種、頻率等等??雌饋硐袷鞘袌稣{(diào)查,高英卻想到了在鄔州的時候,程素素讓她提前準(zhǔn)備糧食的事情。大約,又是有一盤大棋要下。 高英不但沒有繼續(xù)忐忑,心底反而踏實了起來。摸底的事情她比較順手,若這些消息摸透了,借著消息也能從中賺一大筆呢。既辦了事,又得了財。且早先程素素就授意過她辦貨棧等等,摸各地情況,早做出經(jīng)驗來了。在盯王瑱的同時,高英已經(jīng)對程素素要她調(diào)查的事項有了個大略的了解?,F(xiàn)在接了這命令,只消再上上細(xì),就可以交一份漂亮的答卷了。 高英行動了起來。 過不數(shù)日,高英便交給了程素素一份份量頗足的情報。不止有謝麟轄區(qū)內(nèi)商人的情況,甚至鄰居兩路安撫使轄下與北國保持曖昧關(guān)系的商人,她都摸到了個大概。程素素翻看著高英的情報,與王三郎那里傳回來的消息作個對比,大致相仿,又各有一點新的發(fā)現(xiàn)。 竟有四五家大商人與北國聯(lián)系密切,為魏廷買進(jìn)不少或稀缺或珍貴的物資,甚至還有糧食布匹鹽鐵的走私販賣。譬如成氏、火氏、游氏三家,本就是榷場上的大戶,榷場一關(guān),明里的生意沒了,暗地里的生意也沒少做。戰(zhàn)略物資,從來都是各國管制的重點,卻又是對方想方設(shè)法想搞到手的。只是沒想到啊,這些人膽子可真是大! 并且很奇怪的,察覺得到他們干這勾當(dāng)?shù)娜瞬簧?,還有人愿意被他家雇傭,竟也無人告發(fā)他們。 程素素捏著這份情報去找謝麟:“總不至于這幾家都是奉旨走私的吧?” 謝麟正在畫像,畫的是他見過的九王子與呼延英,王三郎即將北上,總得認(rèn)一認(rèn)人。魏廷別的人不認(rèn)得,這兩個人謝麟是見過的。 謝麟放下畫筆,拿起一方絲巾擦手:“要看他們奉的是哪個‘旨’了?!?/br> “他們不知道這是資敵么?算了,當(dāng)我沒說,就是有這樣的人。”程素素將字紙一擱,往畫上一看,謝麟的工筆畫得還是不錯的:“長得不錯啊?!?/br> 謝麟點點九王子的畫像:“唔,說不定還有他的‘旨’。” “既知道了,為何不清理?” “總要拿點證據(jù),再者這兩家也不在我的治下,他們也未必就不知道有這些叛國之人,約摸還是另有打算?!眹c國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很復(fù)雜的,總不能斷了所有的聯(lián)系,有的時候這些人也有一定的用處,謝麟也不能越俎代庖。而謝麟自己既派了王三郎去走私,就不可將自己治下所有的走私犯子都抓完了…… 等等! 可以抓的!咱們壟斷呀…… 謝麟陷入了沉思。 程素素足等到他回神,才問道:“你讓王三去做什么買賣?不會是……也倒賣糧草資敵吧?” 謝麟淡淡地道:“既然是走私,當(dāng)然要倒賣利潤最高的了。藥材,馬匹……人口?!?/br> “那邊會賣?” “難道朝廷會愿意賣糧草鹽鐵給他們?走私么,總不能當(dāng)走私販子是開善堂的吧?被擄走的百姓,都是寶貝呀……”北地何其缺人! 三個月后,王三郎歸來,自然是沒有見到九王子之類的大人物的,連呼延英的面都沒有見到。與他接觸的也是魏國的商人,雙方討價還價之余,王三郎賣掉了部分絲綢之類的奢侈品,又賣出相當(dāng)一部分的筆墨紙硯與一部分食鹽,馬止帶回一些騸馬,倒是買回不少骨瘦如柴的男女奴隸回來。 這些奴隸,又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很難融入故土,在自己的故鄉(xiāng)成了陌生人,并且又抱成了一個新的勢力小團(tuán)體,加入了群架行列,成了又一大治安隱患。 第206章 走私販子 走私販子能帶多少人回來?居然也能形成一股兇狠的勢力, 也是令人措手不及的。 被擄走的百姓是不能不管的,如果可以, 朝廷當(dāng)然希望能將所有被擄走的百姓都弄回來。想也知道,魏廷也不會愿意大規(guī)模的將青壯放歸, 雙方一道打、一道打嘴仗, 也沒能就這個問題達(dá)成共識。 倒是邊境上有商人做著販賣人口的生意, 兩邊都有買人的, 也都有賣人的, 形成一道奇景。 王三郎又與這些人口販子不同,他暗中的身份是朝廷的探子, 眼下買些已經(jīng)在魏境有些時候的奴隸回來仔細(xì)盤問,反而比自己滯留魏境要安全些。謝麟很清醒, 這是一樁細(xì)水長流的營生,王三郎也就不必力求一次就將魏廷的底給摸清楚了。 買回來的這些奴隸, 花的價錢不少,看起來質(zhì)量卻堪憂。對此江先生早有準(zhǔn)備了,江先生庶務(wù)上頭準(zhǔn)備得足,無論是安置的房舍還是疫情的隔離, 又或者是防著魏人的探子夾雜其中混進(jìn)來, 江先生都有準(zhǔn)備。對于離開故土多年, 回來不適應(yīng)的問題, 他也有了些準(zhǔn)備。 萬萬沒想到, 這群瘦弱不堪的奴隸, 在勉強(qiáng)能吃飽, 分得一份能糊口的田宅之后,抱團(tuán)形成勢力了。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被買賣的奴隸,地位當(dāng)然不高,回到故土分給田宅(雖然不多),沒了朝打夕罵,日子過得是比以前好些。當(dāng)然,不適應(yīng)也是有的,尤其是小孩子。王三郎買回來的奴隸里,倒是各年齡的都有,甚至一買一家?guī)卓冢瑪?shù)月以來,分幾批,陸續(xù)買進(jìn)了數(shù)百口人——對王三郎的生意規(guī)模而言,這是很大的數(shù)目了。 青壯年占的比例少,但是從整體而言人口結(jié)構(gòu)還算合理,安家落戶、正常的繁衍是夠了。 問題沒有出在成年人身上,事情卻是從小孩子身上先鬧起的。 土地相連的地方,父母長輩勞作,小孩子在田間地頭幫忙兼玩耍是極平常的。相鄰村落之間漸漸認(rèn)識了,小孩子玩在了一起,沒輕沒重,一時好了,一時惱了。好的時候自己不舍得吃的麥芽糖也能拿出來分給小伙伴,惱了的時候就互罵、乃至于打。 相罵無好話。小孩子互罵一般從揭短開始,進(jìn)化形態(tài)是以對方直系長輩自居,進(jìn)而直呼對方父母長輩姓名、講對方父母丑事,終極形態(tài)是開始講自己也不明白,但是據(jù)觀察成年人對罵時的狠話,只要一講,成年人就會互毆。好了,就是這句! 于是一個干瘦干瘦的小子逼急罵了一句:“南豬!”用的既不是本土方言也不是官話,乃是魏虜?shù)恼Z言。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兩國交戰(zhàn),這群亡人居然敢用胡語來罵人?! 由罵而至于打,大約平素相處也不是十分愉快,由小孩子互毆發(fā)展成了雙方父母長輩的械斗。 能在魏廷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下存在下來的奴隸,無論男女,自有其過人之處??雌饋矶疾黄鹧?,骨子里的韌性、狠勁兒比一般人都要強(qiáng)。各持器械打作一團(tuán),都是吃過苦頭的人,發(fā)起狠來不止是不把別人的命當(dāng)命,連自己的命也不當(dāng)回事了。 虧得因擔(dān)心其中混進(jìn)了jian細(xì),這些自北國歸來的人還在監(jiān)視居住之中,衙門發(fā)現(xiàn)得及時,才沒有弄出大亂。 一戰(zhàn)成名。 而這場混戰(zhàn)的起因也被口耳相傳,歸來人便收到了無數(shù)的白眼,漸被疏遠(yuǎn)。越是疏遠(yuǎn),歸來人便越是抱團(tuán),也越是敏感。本來笑笑能過去的事情,一旦敏感起來,就是另一場毆斗的源頭。 由此又引發(fā)了一場大毆斗。 ————————————————————————————————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居然會有這樣一出!為這件事情,謝麟本人親自到場,好容易才平息了這一場小范圍的動亂。一氣在當(dāng)?shù)刈×巳?,口上說著:“小孩子不懂事口角,大人也不懂事嗎?你們也該明白,這不過是小孩子學(xué)話。還有你們,身陷敵國,朝廷也不曾忘了你們,將你們接回,該好好教導(dǎo)子孫才是!” 各打了五十大板,又從中說合,將兩下都安撫住了,其實心里并沒有面上那么平靜。 回到衙內(nèi),他的手才開始發(fā)抖——氣的。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征兆,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生氣了。只是不知道這股氣要算到誰的頭上,因此個個小心做人,唯恐一不小心被樹成個靶子。說來也怪,親手揍過人的是程素素,謝麟向來不曾親自動一根指頭,然而人人覺得程素素比較親民,謝麟?yún)s不大好相處。 謝麟心情真的不好的時候,無論是趙騫還是江先生,都斟酌著沒有輕易開口。尤其江先生,因沒有預(yù)料到還有這一種情況而有些羞赧。 謝麟回神快,走到書房手已不抖了,緩了顏色:“都辛苦了,且去歇息吧。明天還有事要做呢?!庇职参拷壬槐卦谝猓c魏廷打交道大家都是新手,經(jīng)驗都是吃虧里得來的云云。 先生們又豈看不出來他在壓著火?想他也是個好面子的人,他不肯說,先生們自是從善如流,一齊告退。 難得江先生與趙先生想到一處去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去“請娘子去開解開解”。 彼時程素素正在給高英擬章程,既要做涉及到敵國的情報工作,那就得有個套路才行。朝廷的,她不好插手,自己的人手卻是很好規(guī)范的。單線聯(lián)絡(luò)、約定密碼、不可以色誘、諸如此類的限制條件是必須有的。再有就是,她在著手建立檔案,分析也是情報工作重要的一環(huán)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