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道：“我對趙先生說的，也是心里話。不過呢，哪家有點腦子的后輩在這時候不預(yù)備著些后事呢？像李伯父，早些年就給李家阿翁阿婆預(yù)備好壽器，年年刷漆了，也是防著措手不及，也是沖一沖以毒攻毒。所以我就想……”

    “你要先準(zhǔn)備著?！敝x麟哼哼唧唧的，口氣并不很好。

    程素素沒理他，依舊自說自話：“我就想呀，城郊地也便宜，他那塊地太小了，咱們就湊近了買大些，預(yù)備建個書院?！?/br>
    謝麟眼睛一閃：“什、什么？”

    “你答應(yīng)過我的居然敢忘？！孩子長大了，不要讀書嗎？！我想好了，只給他們蓋個什么游樂園有些鋪張了，那就索性做得大些，招些同齡的、大的小的，湊一塊兒……”

    行了，甭找借口了，謝麟的精明勁兒，瞬間就明白這是一個比守孝更能養(yǎng)望的辦法！

    治學(xué)！

    翰林院的老師要是不當(dāng)了，就當(dāng)別的老師嘛！真要守這個不情愿的孝，這可真是個打發(fā)無聊排遣郁悶的好辦法！

    瞧吧！別人丁憂就知道哭喪，謝先生化悲慟為動力，還做出了有建設(shè)性的工作……

    程素素續(xù)道：“所以啊，下回阿翁要再提起這個事兒，我不要他的房子不要他的地，想請他介紹幾位大儒?！?/br>
    謝麟心道，光顧著跟老頭子慪氣了，我就知道挖他的墻角，還是媳婦兒這樣做更妙！你以為我是守孝？其實我是……哈哈哈哈！

    他可以肯定，程素素講這主意說出來的時候，謝丞相也只有贊同的。嘖，一物降一物呀！

    程素素心道，好了，謝丞相手里一部分的輿論到手了！跟謝麟這兒報備了，她接下來怎么cao作就有底了。當(dāng)然，第一不能從現(xiàn)在就說我要準(zhǔn)備了，準(zhǔn)備可以暗中進行，但是，謝丞相不死，這書院，哦，不！草廬！草廬現(xiàn)在就不能建。得是謝先生守孝時突然生出靈感來，不能虛擲光陰，就把草廬打開講學(xué)，學(xué)生一多，就要擴建，就成了書院！

    作者有話要說：

    素素：一群菜雞，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第173章 三請三讓

    程素素只將計劃對謝麟一個人說了, 計劃想要完善，需要謝麟的配合。＠|謝麟在心里過了一遍, 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必須承認, 謝丞相的目標(biāo)很明確，不用猜就能看出來, 但是一位平安從丞相位上退下來的老人為了達到目標(biāo)會使用什么樣的手段, 哪怕是謝麟也是不可能完全猜中的。這便是謝麟一直以來郁悶的地方了, 才扳回一局緊接著就要被教做人。

    對付他的最好辦法就是順勢而為，陽奉陰為。謝麟一貫的傲氣與習(xí)慣使然, 不自覺地就與謝丞相對著干, 倒是程素素還能打出擦邊球來。辦法不錯, 謝麟也同意了。

    “哼，阿翁不用裝尾巴都是只成了精的狐貍, 你可要小心才是。”

    程素素笑了：“這有什么要小心的呢？難道我的主意不好嗎？我又不算計他什么, 這樣大家都能下得來臺，于家國有益，何樂而不為呢？”

    謝麟抻了個懶腰：“說不過你。禍害遺千年, 有些人吶，平日里活蹦亂跳的, 第二天沒醒過來就完了。還有一些人呢, 病病歪歪幾十年，且有得熬呢。”

    程素素好氣又好笑：“這是噎我呢？這話要我怎么接呢？真是的！”

    謝麟涎著臉湊了上來：“我就只有對你說心里話了，你就行行好，聽一聽吧?！?/br>
    程素素張開五指, 罩在他臉上一推：“我信了你的邪！你跟你閨女說的才是心里話呢，我都聽著了！”

    “嘿嘿，那也是先跟閨女她娘說完了，才跟閨女說的嘛！”

    “哼?！背趟厮胤藗€白眼。

    謝麟也不嫌累，圍著她打拱作揖老半天，程素素假意生氣，兩人嘰嘰喳喳說的全是沒營養(yǎng)的話，一如全天下智商歸零的情侶。好一陣兒，小青端了新茶來換去殘茶，兩人才漸漸收斂了。

    打程素素提了這么個建議，謝麟也上心，他不算是個純正的讀書人，卻天生在這上頭有天賦，頂著別人夸耀的“三元及第”的名頭，他自己也愛惜羽毛。若真?zhèn)€能自創(chuàng)個書院，也絕對是人生出一件榮耀的事情了。

    一個書院，哪怕山長的名頭再響，招牌再亮，也絕不可能是絕不可能一個人就撐起來的。除了自己，還得有些名師大儒勤往來，要有些客座的講師，還要有雜役、仆人，諸如此類。

    謝麟越想越遠，幾年任職地方不是白干的，已經(jīng)對未來的書院作了一個規(guī)劃了。還恨大約只有三年丁憂的時間可以親自來搞，全不夠?qū)崿F(xiàn)他的宏偉目標(biāo)。

    辦喪事要花時間吧？從“獨居無趣”到“開課授徒”需要過渡時間吧？從只對少數(shù)幾個學(xué)生講課，到發(fā)展成書院，也需要時間吧？大約是等到這書院有個模樣了，就得起復(fù)了。

    謝麟心頭升起淡淡的遺憾來。

    哪怕起復(fù)了，也不想將這書院交給不相干的人。謝丞相的人手他研究過，也能猜著其中幾個人，倒不令他討厭就是了。由此又想到，這書院里出來的學(xué)生，一旦入仕……

    越想越多，越想越遠，繞到朝堂之上，又繞回書院一脈，如此往復(fù)。一旦有所得，便與程素素商議，書院要分幾科，一般一人一生之中，精于一經(jīng)便算不錯了，謝麟也不例外，這樣便要將其他幾經(jīng)補齊了。

    程素素道：“這些學(xué)問上的，你比我更明白。我便為你收拾些瑣碎事務(wù)吧。唔，謝先生，頭一樣，書院的名字還沒起?！?/br>
    謝麟下巴一落：“哈?！?/br>
    還真是沒有名字！光想著書院了！他連警句校訓(xùn)都想好了，就是漏了書院名稱。想兒女出世的時候，為了將命名權(quán)搶回來，謝麟是小名兒都沒給兒女起，先給他們搶著注冊了大名！

    程素素嗔道：“你不會沒想吧？”

    謝麟才不會承認呢：“我不是等你命名的嗎？”

    程素素……程素素也沒想，她還想著把命名權(quán)交給謝麟呢，謝麟總比她有學(xué)問，起的名兒應(yīng)該更好聽。程素素理直氣壯地道：“我婦道人家，才不好強出頭呢，我多么溫婉嫻靜呀！”

    謝麟狗腿地點頭：“是極是極，是我請教娘子。”

    “嗯，書院名兒沒想過，不過，我想書院頂好要有個藏書樓，我想叫它天一閣?！?/br>
    謝麟眼睛一亮：“不錯不錯，好名字，便叫天一書院，如何？”

    書院取名，要么就是地名，要么就是創(chuàng)始人的書齋名，或者就是取一些典籍里的字句。天一取自天人合一之意，很合用。謝麟還以為程素素這么說是有深意的，蓋因天人合一由道家莊子提出，經(jīng)儒家董仲舒闡釋又有了新的意思，程家信道，謝麟自己是讀書人。

    謝麟臉上笑開了花：“很好很好，就叫這個名字了！”

    程素素完全不知道他開心的什么勁兒，她只是……因為“天一閣”的大名才想起來山寨一個的，既然大家都說天一閣好，那她弄個天一閣，應(yīng)該不會土氣。

    謝麟興沖沖地道：“等我研究研究如何布局……”

    程素素滿頭黑線：“你兒科學(xué)好了嗎？！現(xiàn)在就學(xué)這個，你是怕人不知道？”

    謝麟遺憾地道：“我去算算，能拐來多少人給我講學(xué)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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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元及地，升職飛速的人確實好用，程素素只管起了個頭，謝麟就已經(jīng)從頭計劃到了尾。不特自己有了計劃，還抽空帶了程素素往別院里去，召集了孟章、江其真、石翼一同來討論此事。

    謝麟先聲奪人，先抱怨謝丞相將他架到墻上了。程素素才苦著臉向三人如此這般解釋：“當(dāng)時我心里憋得難受，又不能質(zhì)問阿翁，是否以為我們將會不孝。老人家既提了這么一檔子事兒，我們做晚輩的便不得不籌劃一下，取個折衷的辦法，請他老人家安心?！?/br>
    謝麟又哼唧了幾聲，算是將這話題給打開了。否則夫婦二人叫來幕僚，先計劃著借祖父之死而謀名聲養(yǎng)望，自家幕僚都要打人了。

    孟章老派人，雖然對謝丞相是有不滿，依舊先說謝麟：“芳臣，老相公春秋已高，你說話就不要刻薄了?！?/br>
    等謝麟悶不吭氣了，才贊了一句：“娘子的主意倒是不錯的?！?/br>
    程素素道：“世叔既說是主意不錯，便是以為可行了？”

    孟章想的也不少，培養(yǎng)學(xué)生這一條就很夠了！至于養(yǎng)望什么的，反而不如這一條實惠的。但是，如果謝麟的父親還在世的話，應(yīng)該會很欣慰兒子能夠有這樣的一座書院吧？這才是傳家寶。

    孟章點一點頭。

    謝麟又問江、石二位，這二位回到京里，可以發(fā)揮的余地比較小，尤其江先生，在鄔州的時候簡直比通判還要牛氣，到了京里就……如今得了一項可以發(fā)揮的事情，也是干勁十足的：“這樣是極好的！”石先生也點頭。有個書院，其實是護身符了。

    江先生將老板娘狠狠夸了一頓：“娘子沒有一口答應(yīng)下來是對的！東翁豈是不知禮數(shù)的人呢？為親祖父盡禮，何須老人家自己謀劃？這樣的事情真是駭人聽聞了?！?/br>
    程素素謙虛地道：“上了年紀(jì)的人，總想為子孫后代將一切都安排好。我也是想，若我們隔輩的出城去了，三叔四叔可就被架在墻上下不來臺了，大家伙兒結(jié)伴都走了，怎么安置呢？再有，阿婆也上了年紀(jì)了，還是要有兒孫在眼前的，總要有個地方，有個由頭好往來回京?！?/br>
    石先生頗為贊許，猶豫了一下，問道：“只有東翁一人授課？”

    程素素道：“這個，官人懂得比我多呢，阿翁興許也有些故人的。要請時，咱們再商量?！?/br>
    江先生又要表現(xiàn)：“只能悄悄的準(zhǔn)備，絕不可現(xiàn)在就泄漏出去，那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程素素道：“父母愛子女，無不為之計長遠，無論我是為兒女請先生，搜羅書籍，抑或是旁的什么準(zhǔn)備，也不算太早。南方風(fēng)俗，孩子生下來現(xiàn)埋下兩壇酒去，等他們長大成人起出來喝，不也是一樣的道理？”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江先生道：“書院的籌建需要錢糧的，預(yù)備的時候斷不可走漏風(fēng)聲?！?/br>
    孟章道：“這個我來辦。”

    程素素猶豫了一下，問道：“若再盤下個書坊，如何？刊印文章一類的，也方便?！?/br>
    謝麟表態(tài)：“只管去做。唔，王瑱他們也該適應(yīng)京城了。”

    不多時，各人將任務(wù)給分派完畢了。謝麟還要嘀咕一聲：“這事兒鬧得，像是我真會不理他似的?！?/br>
    孟章白了他一眼，心說，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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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有了團隊支持，程素素底氣更足，先召來王瑱盤個書鋪，連同雕版的、制油墨的匠人一總盤了下來。程素素第一件要辦的事情，卻是整理謝麟他爹的文稿，先刊刻出來。

    謝淵的文稿，謝麟一直珍藏著，但是照程素素的估計，未必全。真正齊全的，還得是在謝丞相那里。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再與謝丞相接觸接觸。

    在程素素面前，謝丞相是很好說話的。聽了程素素的要求，感慨地道：“阿麟就沒想得這么周到。”

    程素素道：“有了他在外面撐著，我才能有心思想這些呢?！?/br>
    謝丞相嘆道：“都準(zhǔn)備好啦，在那里，你都取了去吧，別拿著原稿出去，找人抄錄了讓他們印?！?/br>
    “是?！?/br>
    “唔，還有事？”

    程素素恭恭敬敬地：“待樣書印出來，您看著若覺得他們手藝還行，可否刊印您的文稿呢？”

    謝丞相刻薄地說：“又弄鬼！不先刊刻了兒子的，就刊刻不了老子的，怕孫子不答應(yīng)，是也不是？”

    程素素低頭不語，裝老實。謝丞相道：“你也不容易啦?！?/br>
    程素素道：“別嫌我多事就成?！?/br>
    謝丞相道：“既然不怕多事，就再擔(dān)一事，如何？”老人家對種種套路明白得緊，譬如什么三請三讓之類的。再次將守墓的規(guī)劃向程素素提了出來。程素素依舊是不肯，只說謝麟絕不是那樣的人。

    逼急了，謝丞相道：“當(dāng)我謝他的?！?/br>
    這話就重了，重得程素素只能跪下來了：“雖然總是慪氣，可一家人何至于此？他是沒有擔(dān)該擔(dān)的，還是坑害了誰呢？”

    謝丞相道：“你起來，唉，這是給他養(yǎng)望。光丁憂，那是不行的。”

    程素素哽咽地道：“人倫天性，怎么能說得這么功利呢？本就是該做的事情呀！”

    謝丞相心說，你們姓程的說這話我是信的，我那孫子就……以帕掩口咳嗽數(shù)聲，程素素起來給他斟茶。謝丞相飲了兩口清茶，才道：“就當(dāng)我老人家多想吧，你們就順著我，當(dāng)是孝心了。”

    程素素又將三房四房的安置等等都提了出來，以為需要再斟酌，且謝丞相如今身體康健，請不要多思多慮，一切事情，“兒孫們也都長大了，就讓我們擔(dān)自己該擔(dān)的吧”。

    謝丞相道：“不多思多慮，我怎么做到丞相？這一府如何富貴榮華？就是要多想些?！痹掚m如此，也不再相逼。

    程素素取了謝淵的全套文稿回來，謝麟瞪大了眼睛：“居然比我手里的還全？！”急匆匆翻一翻，連謝淵少年時練習(xí)作的詩，幼年時練的字都有。程素素道：“得先抄了去，交到外面刊刻?！?/br>
    謝麟道：“我來吧。”

    “又胡說了，你手抄的文稿，我看丟得更快！”外頭一準(zhǔn)有人搶著收藏。

    “那也要抄一遍的！”謝麟寶貝地抱著箱子。抱了半天，臉上一紅，對程素素道：“道靈又要離京了?！?/br>
    “不過了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