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么樣呢？那是親娘?！背滔目跉饫? 也是滿滿的無奈。這種感覺, 他太明白了。

    程素素道：“圣上無事, 明天就該風(fēng)平浪靜了?！被实酆煤玫?，她一定是開心的人之一。

    “靜什么？這是把水底下的東西都攪出來了, 唉，表面平靜罷了。此后, 要看兄弟間的情意深不深啦?！背滔雌饋碛悬c(diǎn)累。

    與自家利益無關(guān)的時候, 程素素還真不關(guān)心齊王：“那彌勒教的余孽，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又打算怎么處置？沒反咬一口吧？”

    程犀打起精神來：“這個有執(zhí)政出手, 我又不是釋空的大仇人, 自然是無事的。只有一條——人不是你打廢的, 你要記得你是淑女，并不兇暴。我隱了些內(nèi)情，如何識破彌勒教、推知宮中情狀, 我也已經(jīng)串了供，咳咳?！?/br>
    這件事，可有不少人欠了程家人情。無論是太子妃，還是吳松，他們泄密的事情都被隱蔽在了“聽到侍女說話，知悉彌勒教有陰謀”之下。

    泄漏、刺探禁中消息，尤其是關(guān)于儲位繼位這樣的大事，那可真是犯了大忌諱。虧得事情緊急，皇帝要先處理吳太后搞的爛攤子。這給了程犀等人串供、找理由的時間。

    李綰道：“忙了一天，都累了，好在圣上無恙，咱們可以睡一個安穩(wěn)覺了?！?/br>
    程素素識相地起身：“是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反正，咱們不是最急的了。仔細(xì)想想這一天跑來跑去，好像不跑也行。育圣宮一句話，弄得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轉(zhuǎn)了八個圈兒，又回到原點(diǎn)了。不如高臥。”

    口里這樣說，心里卻實(shí)在不這樣想。位卑言輕，拼死拼活得益不多，可不去上躥下跳，保不齊又要受池魚之殃。廣陽子的死，給她的教訓(xùn)太深。寧愿累些做無用功，也不想因一時疏忽，釀成大禍。

    謀，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不謀，就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謀不謀？

    好在這一局，平安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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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放心得太早！

    第二天，是正常到衙辦公的日子。程犀等人先到東宮，太子依舊病著，病情沒有惡化，已經(jīng)讓他們的精神不那么緊繃了。

    張起、吳松兩個也在宮里，見到程、謝二人，都語帶感激。程犀道：“生死之交，何必言謝？”張起猶有擔(dān)心：“東宮這樣……”

    謝麟低聲道：“噤聲！這樣又如何？東宮必然無恙?！?/br>
    張起苦著臉道：“芳臣，出了事我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你拿主意，你現(xiàn)在打什么官腔？我快愁死了。人無遠(yuǎn)慮，必的近憂。好，就說不為自己，難道不為殿下打算打算？臨時抱佛腳，佛也不理你呀。”

    吳松是最老實(shí)的一個，但是想到吳太后昨天做的事，也不得不出聲：“是啊，有什么主意，你只管說嘛！”可千萬不能讓御史再把吳家從頭罵到腳了！這次事太大，這罵挨不起。

    謝麟抽抽嘴角：“圣上還好好的，東宮也還躺著……”

    張起咬牙道：“你只說……如何讓東宮不要落得哀太子那樣身后凄涼?！?/br>
    “生個兒子，”謝麟低聲道，“好，就算現(xiàn)在子息艱難。真到那一步，那就過繼。誰說一定要過繼給圣上的？”

    程犀頓時豁然開朗道：“皇室雖無先例，民間判例倒是有一些。只是國賴長君，只怕一時難尋。”

    謝麟心說，你將這話說給你岳父聽，他能啐死你。我若在政事堂，必想要一個年紀(jì)小的?？谥袇s說：“亂世，國賴長君；治平之時，耗得起。且身在外藩，品性難保，不如從小教導(dǎo)?！彼麨榱藚⒆谑?，下過不少功夫，外藩宗室的生活也確實(shí)污點(diǎn)多多。隨便舉個例子，程犀明白其中的難處，就不再反駁了。

    張起容色一霽：“妙！”

    吳松低聲道：“可是，哪有合兩宮心意的人選？”

    他這話說得有些含糊，幾位卻都聽明白了。說是兩宮，更多的說的是吳太后，她當(dāng)然想皇位在自己的后代里流傳，大兒子沒后了，還有小兒子。然而，皇帝只有太子，齊王也只有世子，無論太子還是世子，都還沒有兒子。太子已經(jīng)娶妻，世子的婚禮，也因?yàn)閺浝战痰氖虑槎⒄`了。

    如果太子現(xiàn)在不好了，只好從其他藩王的子孫里選。禮法上，過繼來了，就是吳太后的曾孫，實(shí)際上跟吳太后半點(diǎn)血緣沒有，她不放心。

    這些，大臣們沒人關(guān)心！

    只要是先帝的子孫，是不是吳太后生的，有什么關(guān)系？說句難聽的，皇家的繼承，金貴的是父系，你吳太后的血脈，那是什么東西？那是不在大臣們的考慮范圍內(nèi)的，除非有利益的捆綁。

    在吳松面前，大家都克制了，哪怕方正如程犀，也不會在這個時候?qū)撬商裘髁苏f，朝廷上沒有人在乎吳太后的利益。

    張起打個哈哈：“還早還早，慢慢看，咦？世子呢？齊王一回來，他就該娶妻了吧？”

    吳松道：“是。但愿一切如意吧……”其實(shí)心里忐忑得緊。

    四人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張起得了個還算不錯的主意，程犀也明白了事態(tài)。謝麟將自己的意思，灌輸給了同僚。唯一沒有收獲的就是吳松了，他的難題才是最大的，又不能要求別人給太子變個親生的兒子出來，臉上不由愁苦了起來。

    另外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謝麟面沉如水，不以為意。張起、程犀明白吳松的難處，卻沒有辦法為他解困。

    吳松喃喃地道：“不知道，政事堂與樞府要如何迎接齊王……”

    程犀道：“既然都是誤會，頂多冷一陣兒罷了。事情不是彌勒教挑的嗎？該清剿殘匪才對，兩府?dāng)嗖粫鲇H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的?！?/br>
    吳松道：“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商議吧……不曉得御史是不是又要上本了。”

    張起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又收了回來：“你真是畏御史如虎了。”

    謝麟道：“放心，縱然有彈劾也會很少。誰在這時候鬧事，不但做不了官，連人都要做不成，只好去做鬼了?！?/br>
    “但、但愿吧?！?/br>
    太子一直不醒，四人對太子本身的用處還向御醫(yī)。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只?？葑Ｗ欢鄷r，外面兩個小黃門被野狗追著似的跑了進(jìn)來：“不、不、不好啦！”

    張起喝道：“什么事？大驚小怪的！”

    小黃門哭喪著臉說“世子遇刺了……”

    “什么？！”四個人齊齊站了起來！

    謝麟問道：“在哪里遇刺的？刺客伏法了沒有？！”這個才是關(guān)鍵！在宮里出事，那真是沒陰謀也有陰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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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王世子是在回到王府后遇刺的。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政事堂醒過味兒來，頭一件事就是駁了吳太后的想法。哪怕齊王很好，世子也很好，連王妃都很好，哪家會把獨(dú)子過繼給別人？尤其是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

    不過繼，就按照禮法來繼承，那也得從大到小，挨著個兒，齊王排序可靠后。

    吳太后從自己的立場上看，自己出發(fā)點(diǎn)并沒有錯，做的事情也不算錯。逼急了，就對皇帝使出了撒手锏：“我是你親娘??！怎么會害你們呢？不是你們弟兄，難道要便宜旁人？不是親的，心不安吶！嗚嗚嗚嗚嗚嗚……”

    有理有據(jù)有節(jié)。

    丞相們心硬如鐵，并不被感動，卻不能對皇太后過于無禮。她要鬧個絕食，皇帝都得請罪，事情就更亂了。還好，這政事堂里的老男人們，論起臉皮，一個頂吳太后八個?？迒h，誰不會？！

    于是五個丞相，同心協(xié)力，一起哭了起來：“娘娘，東宮猶在病中，娘娘便當(dāng)他不在了嗎？要是殿下知道娘娘要放棄他，該是何滋味呀！那是您親孫子，于心何忍呀？我的殿下??！嗚嗚嗚嗚……”

    丞相里還有做過太子老師，以及正在做太子老師的，齊聲表揚(yáng)太子，真是一個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好學(xué)生，你們不能這樣對他！

    吳太后略識幾個字，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丞相們就不一樣了，賦比興的手法一個用得比一個好。古往今來，世上流傳下來的閨怨詩，倒有一大半兒是男人寫的，丞相們正是個中翹楚。其中凄婉幽怨之意，卻是吳太后拍馬也趕不上的。

    皇帝在母親和獨(dú)生子之間搖擺，最終選擇了獨(dú)生子。按照政事堂的意思，將齊王世子再給送回齊王府。又派出使者去見齊王，告知彌勒教蠱惑太后，現(xiàn)已伏誅。

    齊王世子在同齡人里算得上拔尖，即便被吳太后接到宮里，知悉了原委，沒有馬上抖起來。而是勸吳太后：“茲事體大，東宮要緊，阿婆如何這般沒有計(jì)較？也不問問圣上的意思呢？圣上呢？”

    吳太后只一門心思想她的那個小算盤：“他在齋戒呢。你放心，有我。”

    不不不，就是有您，才不放心吶！齊王世子本以為，這個祖母比自己的親娘還是靠譜得多的。今天一看，這倆也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笑誰了！人吶，最可怕是利令智昏。

    皇位的誘惑，當(dāng)然是有的！齊王世子的心也劇烈的跳動起來，不過他想得更多。就是這一多想，挽救了他。

    丞相入宮，皇帝從齋宮里出來，因?yàn)樗袆褡鑵翘蟮囊馑?，皇帝沒有追究這個侄子，先讓他留在了宮里。齊王世子急切地想回家，巧了，丞相們也想他趕緊從宮里滾蛋。倒不是針對他，他這次的表現(xiàn)可圈可點(diǎn)，丞相們是不忿吳太后。這么大的事兒，將政事堂晾在一邊，您很行啊！

    得到可以回家的命令，齊王世子腳不沾地，什么都沒帶就回家了。

    到了齊王府，大門一開，里面迎來自家仆役，世子心頭一松，輕松的笑容在臉上才浮了一半兒，就被捅了。

    大家都忽略了，對于彌勒教而言，齊王身上的仇恨值，才是最大的！

    什么丞相啊，什么奇怪的、記不住名字的好像是丞相女婿的姓程的人家，跟抄了彌勒教老巢的齊王比起來，那都是阿貓阿狗！一有機(jī)會，必先揀最恨的咬起！

    京兆的抓捕行動，手中本就沒有一個全面的名單，做不到一個不漏。不但釋空跑了，另有一些潛伏的人，不是李、張等能知道的，自然還是潛伏了下來。這其中，便有藏在齊王府的。

    最大的仇人家嘛！怎會忘掉？

    齊王離京，府里王妃最大，收留個把可憐人，那是不要話下的。釋空原本的盤算，是借機(jī)讓皇帝與齊王兄弟相疑，自相殘殺，到時候京外的藩王也不會坐視。

    天下大亂，他再從中獲利。

    本想將齊王世子弄到宮里去下手，一石二鳥，不料宮中下手不容易。釋空也匆促躲避，府內(nèi)暗線失去了聯(lián)系，京中風(fēng)聲又緊，以為釋空已死。悲憤之下，這臥底選擇拉齊王世子同歸于盡，好為釋空報(bào)仇。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女主和大哥。大哥自己說了，他是讀書人。

    素素更復(fù)雜一點(diǎn)，信念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失學(xué)兒童注定做不了大哥式的讀書人，最后她決定放飛自我。

    如果你兩次失學(xué)，是繼續(xù)堅(jiān)持，還是認(rèn)命綴學(xué)？掙扎時會有出格的地方，然而最有效的辦法，會找到的。

    第72章 又到新年

    “世子回府的時候，被潛伏的教匪行刺。近來京城必有大搜, 家里上下都小心, 等閑不要出去亂晃。”程犀回家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約束一家老小。

    他說得簡明扼要, 程素素問道：“世子還好嗎？”

    程犀含糊地道：“身上傷得不重, 心里，咳咳，要被氣壞了吧。”他一般不會將事情怪罪到女人身上, 這一次卻是真的覺得世子有這樣一個母親再有那樣一個祖母, 真是太慘！

    程素素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親爹立了大功, 回來就要給他娶媳婦兒了, 現(xiàn)在成了傷員, 還不能埋怨——親娘親奶奶，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她們。

    反而是趙氏, 喃喃地說：“京里不少人家不是都買了人嗎？這個，是運(yùn)氣太差了吧？”齊王妃倒霉, 她心里未嘗沒有些快意, 想要發(fā)表幾句評論，猛然想起自家也買了人。主持這件事情的, 還是兒媳婦。話到嘴邊又生硬地改了過來。

    程犀清清嗓子：“世子運(yùn)氣算不錯了, 傷得不重。”冬天衣服厚, 世子著的皮裘擋住了部分傷害，刺客手中的短刀又卡在了肋骨上，真的是運(yùn)氣不錯了。

    大家附和著說了幾句“運(yùn)氣”, 不再討論“買人糊涂”。趙氏又問程素素：“得謝謝阿墨的，她人呢？你將她弄到哪里去了？”

    程犀代為回答：“她聽得懂方言，辦案用得著，京兆先將她借了去。”

    “哦哦?！壁w氏不再多問了。

    此后，程家一如京城許多人家一樣，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齊王世子遇刺，連宮里都被教匪滲透，是十分嚴(yán)重的事件。自宮中往外，都緊張了起來。宮中開始了一輪大清洗，宮外也充滿了驚疑的目光。

    一地有災(zāi)，正是許多人低價(jià)買進(jìn)人口的大好機(jī)會，無論是人販子還是買主。不止是大戶人家，小戶人家也一樣，還有招贅的、買媳婦兒的、買兒女的。才安定下來，又出這一件，如何能心安？

    朝中甚至有人主張，凡與釋空同籍的，無論男女老幼，統(tǒng)統(tǒng)發(fā)回原籍。這種不靠譜的主意，被攔了下來。然而各人家里的情況又有不同，有心大的就將人留下，照原樣對待。疑心重的，將人逐出。再刻薄一點(diǎn)的，倒手轉(zhuǎn)賣。

    京城因此一事，著實(shí)亂了一陣兒。

    年前年后，一點(diǎn)開心的氣氛也沒有，卻誰也不敢出聲埋怨。只有還看不懂大人的世界的小孩子，還能開心地追逐打鬧。

    齊王便是在這種氣氛里回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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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之后，程素素與謝麟就再沒找到見面的機(jī)會。直到過年，朝中為了粉飾太平，原有的慶祝活動一點(diǎn)也沒有耽擱——除了宮中的香油錢開支增加。政事堂做出表率，一切應(yīng)酬照舊。

    程素素也就與趙氏、李綰一道，被林老夫人邀了過府聽曲看戲，順道親自拜個年。謝麟在這一天，特意留在家里，兩人趁機(jī)見個面。

    “世子這一刀挨得還算值，”這是謝麟冷靜的評語，“明面上給了圣上和齊王臺階下?！?/br>
    “暗地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