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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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沒再逼問,和氣地與道一商量:“師兄,阿墨我?guī)ё?,好不好??/br> “??。?!”李墨要崩潰了,“什么?” 程素素理所當然地說:“難道你要和‘妖道’在一起?這里有一觀的‘妖道’,可不太好?!?/br> 道一與李墨臉上同時紅了一下,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程犀也是兩難,這個來歷可疑的人帶回家去,不安全。留在觀里,也不雅觀。 程素素還在火上澆油:“為什么不先假裝要回去,半路再回來呢?” 李墨張口結(jié)舌,終于崩潰地哭了起來。 程素素還覺得她很奇怪呢,湊過去:“跟我,不比跟‘妖道’好嗎?” 李墨淚眼汪汪地看了道一一眼,道一尷尬極了。 程素素站起身來:“你看他干嘛?跟我走吧。你兩回說的話,是兩個樣子,潛入觀里也不知要做什么、做過什么。明明想逃,許給川資,你又不肯回家。既然也讀過卷宗,該知道自己有多可疑。還不走?” 程犀與道一想說什么,都被她可怕的眼神給壓了回去。 ———————————————————————————————— 將李墨帶回家,程素素對外的說法是:“路上揀到的,父母雙亡,又不想和途因家鄉(xiāng)受欺負。怕違了朝廷禁令,回來咱和她定個契,當是咱家雇的人。等到了期,朝廷安置的命令也差不多了。去留隨她?!?/br> 從趙氏往下,都十分同情。小青見她還沒有冬衣,翻出自己的一套衣服來給她。采蓮與秀竹湊了個簡單的妝匣給她,李綰命人分撥了新鋪蓋。女人們的行動力,十分驚人。這般熱情勁兒,將李墨感動得眼圈一紅,緊緊將鋪蓋給抱住了,像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塊浮木。 然后一轉(zhuǎn)臉,又被澆了一盆冷水——大魔王正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他,臉上哪有“給自己出完殯”的死樣子? 程素素道:“好啦,先讓她安頓下來吧,相逢即是有緣,以后,阿墨就跟著我了?!?/br> 趙氏不放心地說:“那你可好好照顧她?!?/br> “放心吧。”程素素笑得甜甜的。 從此,程素素便將李墨隨身帶著,走哪兒帶哪兒,睡覺都讓她跟自己一個房里睡著。 沒用三天,李墨就受不了這個壓力了,她不知怎么的,就是怕程素素。橫下一條心來,主動和程素素搭話。 才走到跟著,程素素放下手中的書,問道:“你有什么打算呀?” “咦?” “你又不是犯人,沒個自己的打算嗎?” “不……不是說我可疑嗎?”李墨鼓起了勇氣,“我真的什么也沒聽到,姐兒面前,我不敢說謊。我看出來,你們不把我送官,又不放我,是擔心我聽到什么秘密。我是真的什么都沒聽到。這話說出來,我知道嫌疑更大了,可我說的是真話……我……” “沒有什么秘密,”程素素將書推遠了一點,“家里進了個生人,問一問??垂聝嚎蓱z,想幫一幫……然后就……” 程素素攤了攤手:“我將你領回來,是知道鄉(xiāng)間確實有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缺德事兒。所以問你,留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呢?” 驚喜來得太突然,李墨反而不敢相信了:“???” “你聽到什么,都不要緊。哪怕沒有聽到,沒有你這個人,有心人也能炮制出一個假的,隨便什么人,都能搞個冤獄。我從來不怕冤獄。明白?” 李墨呆呆地點點頭。 程素素道:“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呢?” “我……我……”李墨其實想了很久了,“能……再拜那個師父嗎?” “哈?”程素素也不覺得意外,“我要與你說的,也是這件事情。你讀過書?” “嗯?!?/br> “那該知道,嫂溺,援之以手。叔嫂不相通,然而性命攸關,從權而已。君子坦蕩蕩,有什么過不去的呢?‘妖道’,就不要想了。一件事,你心里過去了,它就過去了。你還小,不要因為一個意外,就倉促決定一件大事。” 李墨怔了一怔:“我……還是想……” “不急,你可以再想想?!?/br> “哎……”她有點弄不明白,這個大魔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程素素依舊將李墨帶里帶外,又過兩天,李綰那里派了玉簫來請:“小娘子,大娘子前番說的,問牙婆買兩個丫頭給小娘子。如今人帶來了,請小娘子過去看呢。” 程素素將李墨也帶了過去,挑人不在李綰院子里,倒是在趙氏房里。程素素到了之后,牙婆才開始介紹。這是一個很干凈整潔的牙婆,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你會以為她是哪家精明干凈的老板娘,熱絡,又不會諂媚得令人皺眉。 “府上慈悲,肯收留這些無家可歸的丫頭。她們都是來京之后,不想還鄉(xiāng)的孤女。自賣自身,來歷都是有的?!币粦砥跷臅际侨模灥氖撬榔?。自賣自身,其實是求一個落腳安身的地方,抬價的反而是牙婆——要抽成。 牙婆帶了四個挑選好的姑娘過來,年紀略大,總在十五、六的樣子,牙婆道:“年紀略大些,穩(wěn)重,合府上的用。雖說小孩子自家調(diào)教了放心,眼下不大湊手。他們早幾個月都搶得差不多了,又或是做旁的用的?!?/br> 四個姑娘,牙婆先挑完了的,一眼看去,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分別。都是看起來干干凈凈,比起一般村姑要細致些,然而相貌斯文不如采蓮、秀竹,底氣也不如小青足。 程素素便選了一個杏眼的,一個圓臉的,趙氏與李綰,也都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大問題。使喚人,可靠不可靠,也還是要用了再細觀察。反正是死契,不合用再換掉。 兩人官話倒說得還可以,李墨還要帶一點口音,二人官話口音幾乎聽不出來。問名字,一個叫李二姐,一個叫張三姑。程素素留意看二人的手,也不像是識字的樣子,然而說話十分得體:“名兒不雅相,姐兒叫不慣,只管改?!?/br> 程素素道:“先用著吧?!?/br> 李綰道:“那和三娘就……” 程素素笑道:“三娘是我乳母,該漲輩份兒啦?!?/br> 盧氏就成了盧mama。采蓮、秀竹,也順理成章地有了后輩,粗笨活計,且留給新人去做。這兩個新人,做起事情來力氣比她們兩個還大,又很勤快。唯一令二人不滿的是,總是想往程素素面前去湊,又時常在背后拿方言嘀嘀咕咕。 其時交通不夠便利,隔座山、隔條河,口音都不一樣,李、張二人的家鄉(xiāng)離京城上千里。北人聽南人說話,端的是一口鳥語。采蓮、秀竹二人十分苦悶,私下常說:“上頂著小青姐,那是舊仆,不好攀比。阿墨是主人家救急,不當奴仆看的,不用比。這張、李算什么人物?削尖了頭往上鉆,還私下結(jié)黨!” 這話被程素素聽到了,不免覺得好笑,同鄉(xiāng)抱團,豈不是常有的?朝上結(jié)黨,也以籍貫結(jié)為陣營,也是很常見的。新人乍來,又有同鄉(xiāng),親近一些是理所當然的。 聽過之后,含蓄地讓盧氏注意一下,不要讓兩邊打起來。程素素就帶著小青、李墨,去見謝麟——休沐日到了,她得去見謝先生了。 ———————————————————————————————— 程犀面前過了明路,程素素就大大方方地到謝麟的別院里去。 路上,李墨十分忐忑地問:“去,去哪里?” 程素素道:“見我先生,上課?!?/br> “?。俊?/br> 小青知道李墨的來歷,對李墨一直保持著警惕:“嗯,大郎許的,不用擔心。姐兒去上課,咱們就在車時等著,我?guī)Я瞬杷献觾骸!?/br> 李墨被牢牢看住,心情低落,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擱程素素這兒,她就不敢跑。眼巴巴地看著程素素進了別院,自己等人則被別院的家丁帶到一處小小的房子里,烤火磕瓜子。輕聲說:“這小娘子真好命。” 小青道:“那是祖上積德,姐兒心地也好?!?/br> 【我這回運氣可真好!】與她們隔了數(shù)重庭院,程素素心中也是感慨的。 在她的眼前,謝麟正笑容可掬地為她介紹:“這是陸世叔,名諱是上見下琛的?!?/br> 在她的面前不止是謝麟、孟章,另有七、八個中青年。正在介紹的這一位陸見琛,不到四十歲,已是御史中丞了,朝中十分看好他去接御史大夫的班。那位老御史,程素素也是見過的,是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了。 陸見琛有個綽號“蘭臺白居易”。這說的,不是他詩作得水平高,而是指他參人的風格極似白居易寫詩——老嫗能解,朗朗上口。凡他參的人,總是能不止讓朝上官員明白,下至目不識丁的百姓,都能聽得明白,很接地氣。省了向百姓宣講的步驟,搞壞一個人的名聲,是相當?shù)目臁?/br> 這不足為奇,令人驚奇的是,陸見琛,是謝丞相的人。陸見琛的成名之戰(zhàn),是謝丞相給安排的,就是扳倒古老太師的那一仗。陸某人左右開弓,一口氣參倒了古老太師八個門生、三個兒子,最后如果不是為了“朝廷的容人之量”,他能再罵古老太師的祖宗八代。 據(jù)謝麟交待,他和謝老丞相根本不親! 第69章 一身反骨 陸見琛只是個開始,后面還有來頭更大的。 轉(zhuǎn)運使周權, 新任的京兆尹崔哲, 國子司業(yè)徐博。轉(zhuǎn)運使, 又稱作鹽鐵轉(zhuǎn)運使, 重要性一望即知。國子司業(yè), 是國子監(jiān)祭酒的副手,國子監(jiān)里,教的無不是貴族子弟。 他們與陸見琛有著一個共同點——都是謝老丞相面前得力之人。 【你上輩子別是拆遷隊的吧?撬得一手好墻腳!】 這四個人還有另外的一些共同點——年紀比謝麟平均要大十五歲以上, 品級也比他高。能撬動這些人, 還安排與自己見面, 謝麟的本領也不一般。 另外幾個, 或官職不高、或年紀不大, 卻不容易小視,起居舍人、城門郎、侍御醫(yī), 都在很微妙的位置上。用得巧妙,會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要程素素說, 弄死個把皇帝, 都不算難事。 程素素有些疑惑,目視謝麟, 謝麟微微點頭, 且不解釋。 不止程素素疑惑, 周權等人也心生疑慮——這是要做什么? 雙方的想法,謝麟都能猜到,便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時不我待……” 果然是時不我待的, 他的話音未落,那一廂,大門便被撞開。謝麟這一處別院,強壯家丁也有一些,個個膀大腰圓,卻攔不住一個快要發(fā)瘋的人。 張起一頭汗地闖了進來:“芳臣!芳臣!大事不好!” 屋子里的人且將疑惑都放下,一齊看向他。程素素心道,能讓張起急成這樣的……難道是……“東宮?” 張起一頭扎起來,要緊的事一個字沒提,先將屋里的人看一圈??吹匠趟厮貢r,也是驚愕。冷不防被她說中了自己要來講的事,登時訝然:“是李相公那里已經(jīng)得到消息,你來報信的嗎?” 是這樣嗎?周權等人的目光也在程素素和謝麟身上游移。 程素素道:“我瞎猜的?!?/br> 軍國大事用不著張起親自來找謝麟。只能是軍國大事之外,不能假手他人的事情。一般的事情,以張起的身份,哪有解決不了的?求情都能通天。除非天要塌! 周權向張起求證:“可是東宮?” 張起擦擦汗:“是。突然病倒了。宮里封鎖了消息,我jiejie不放心,悄悄傳訊出來的?!彼业玫较?,第一時間就在想對策。當務之急,是把太子給救回來——這個宮里封鎖消息,張家不敢妄動。最壞的不過是太子死了,皇帝沒兒子,得過繼。 謝麟道:“你知道了消息,恐怕這時候京城已經(jīng)有不少人也知道啦。不要慌,要考慮周詳了才好。否則倉促行事,易為人所趁?!?/br> 這屋里沒有一個笨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有兩個字——齊王! 太子活著,皆大歡喜,太子一旦有變,齊王府怕要上位了。 皇帝雖然還在,然而從他這些年的生育狀況來說,并不樂觀。最大的可能,卻是要提前過繼一個侄子,以防萬一。否則,皇帝死后無嗣,必有一場爭斗。這爭斗比皇帝活著的時候過繼,要激烈也慘烈得多。 沒人想太子死,可他萬一死了呢?太子無子。 吳太后只有兩個兒子,雖然排行隔得遠,但卻是一母同胞。從吳太后的角度來說,讓另一個孫子過繼,是再劃算不過的事情了。從皇帝的角度來講,齊王總好過被他踢到遠方的其他兄弟,上墳也能給他多燒兩把紙錢。 唯一的不妥便是齊王非嫡,論資排輩,輪不到他。 必會在皇帝死前,將此事定下,等不到皇帝出事。 張家就是作了最壞的打算,才著急應對。事情來得突然,卻是一點準備也沒有的。張起便提議,向他的好友謝麟求教,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崔哲問道:“有人盯著齊王府嗎?” 張起道:“阿婆已經(jīng)派人去看著了?!?/br> 崔哲想了一想:“我得先回家,萬一有變,宮中必有人來宣我。芳臣,拿個主意?!?/br> 謝麟毫不猶豫地道:“保東宮。少安,東宮未必就真的會有事,你我要當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視之下才好。”這是他十幾年來生活的心得。